《不患寡》第23章 第 23 章

今日是除夕,大鄴有守夜的習俗。

往年的規矩,應是闔家到正院和長輩一起守完上半夜。

然而老戚氏裝病了真病。二房三房的夫人都有孕在,熬不得。

施晚意這個長媳倒是提出去正院守夜了,可老戚氏不待見,直接駁回。

最后陸侍郎放話,各房在各自院子守夜。

府里可以張燈結彩,東院礙于陸姝和陸一釗守孝,不能張揚,是以在周遭竹聲聲的對照下,這一方小院頗為安靜。

施晚意寬和大方,不止開恩給丁姨娘、陸一釗、陸姝他們單獨安排了一桌年夜飯,下人們也都賞了年夜飯,連倒座房那些屬于陸府的下人都沒落下,只是不允許眾人吃酒誤事。

下人們皆恩戴德。

后罩房,丁姨娘屋里———

丁姨娘清醒過來時, 窒息的痛苦還殘留在和腦海中, 當夜尋死的勇氣盡數潰散一空。不過沒有大礙,卻留下一點后癥——反應有些慢,可能需要些時間才能完全恢復。

或許也正因為這后癥,的木然和從前極為不同,緩慢的反應期間還會對陸一釗流出一些明顯的、慈緒。

陸一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與說話,“姨娘,喝湯。”

丁姨娘看向他,片刻后,點頭,給他夾菜,“釗哥兒,你吃的菜。”

而丁姨娘轉向陸姝時,神又自然放松許多,“姝姐兒,多吃些,你都瘦了。”

丁姨娘不允許陸一釗與這個妾聯系過,陸姝卻經常找丁姨娘,們更悉一些。

陸姝跟陸一釗好,脈相連是一方面,長極重要的幾年都沒有得到生母全心全意的,從而抱團取暖也是一方面。

這樣外的母,以前是極的。

陸一釗很歡喜,抿著角,珍惜地吃下生母夾的菜。

陸姝大大咧咧, 邊吃邊問∶ “丁姨娘, 我給你挑的那個人選, 你中意嗎?”

話一出,溫馨的氛圍凝滯。陸一釗沉默,丁姨娘亦是神復雜。

陸姝嚼著,眼睛左右看兩人,“怎麼?我說錯話了?”

丁姨娘搖頭。

陸一釗抬頭,平靜地說∶“姨娘,如果你能離開陸家,我會一輩子激夫人。”

“我……”

丁姨娘無法說出拒絕的話,當知道有生之年還有機會能夠離開陸家、離妾室份的時候,有一瞬間是迫不及待的。

只是愧對兒子。

陸一釗極力輕松道“夫人如此寬和,等我長大些,我還可以去看姨,我以后科考有了功名,也能為姨娘撐腰。”

丁姨娘緩緩彎起角,似是暢想到那樣的日子。

他們母子說開話,陸姝反倒安靜下來,心不在焉地吃著,不時看向門外。

起初,丁姨娘和陸一釗沒注意,發現后對視一眼,瞬間了然。

陸一釗勸道“阿姐,夫人一人守夜,不若你過去陪陪夫人吧。”

“誰要去陪。”陸姝

陸一釗手推的手肘,道“是我想要單獨勸一勸母親,勞煩阿姐。”

這個臺階遞得正好,陸姝想下,只是仍然口是心非道“我是給你面子,也是看可憐,否則我才不去呢。”

陸一釗裝作沒發現,認認真真地道謝∶“謝過阿姐。”

陸姝擺擺手,跳下凳子,就顛顛兒地小跑出去。

從穿堂跑過去,到了施晚意屋子門口方才慢下來,裝模作樣地等婢推開門,也不等通報,就走進去。

然而一進去,堂屋里的熱氣和香氣便熏了一臉,震驚、氣憤……瞬間在陸姝的小腦袋瓜里炸開, “你竟然吃”

施晚意坐在熱氣騰騰的湯鍋前,只著一件薄衫依舊熱得香汗淋漓,筷子上還有一片薄薄的羊∶"……"

巧了。

陸姝邁著憤怒的步伐,沖到湯鍋前,掐腰,瞪人。

施晚意的筷子若無其事地到滾湯里涮了幾下,夾出來,就著陸姝吞咽口水的小模樣下飯,吃完一口才問“你怎麼過來了”

陸姝不答,只譴責∶“你怎麼能吃”

施晚意財大氣,毫不氣虛,“你管我。”

陸姝噎住,蹭過去,吞口水,“我也要吃。”

“你不守你親爹的孝了”

施晚意吃得仍然不含糊,一口一片都染得紅艷艷。

陸姝,“那你呢你為什麼吃

施晚意無所謂地說“我跟他不好,不樂意給他守。”

陸姝一呆,“是因為丁姨娘和阿弟嗎”

“包括,但不限于。”施晚意斟了一杯酒,放在鼻子下嗅酒香。

陸姝看全不忌,臉上出幾分不高興,追問“我爹不好嗎可是祖母說……”

"你祖母說,旁人說,我說……各執一詞,端看聽得人信誰。"施晚意抿一口酒,愜意又自我,“我不會向誰證明什麼,也用不著,你影響不了我,也不要讓別人輕易影響你。”

陸姝眉頭揪得死

施晚意又酒意上頭,吊兒郎當地抬下,點∶“還想不想吃?”

陸姝瞬間什麼想頭都沒有,屈服于口腹之,咽了一大口口水,連連點頭。

施晚意便吩咐婢,“拿雙筷子來。”

陸姝眼地盯著婢,婢卻把筷子送到施晚意手中。

施晚意三手指著杯下沿,一飲而盡,方才放下杯子,拄著下,醉意朦朧地說∶“來~拜個年。

陸姝腳蹭地磚,囁喏半晌,聲音極小地說∶“娘,新年吉祥,多福多壽。”

施晚意沒回應。

陸姝以為不滿意,噘生氣,好一會兒,氣沖沖地抬頭,飛快地喊∶“娘!新年吉祥,多福多壽"

的娘已經醉臥在炕上,青,鋪展在下,一截白皙的玉臂輕扣搭在臉側,什麼都沒聽見。

陸妹∶……"再也不想理了。

宋婆子不著痕跡地拉下的袖子,又為蓋上錦被,方才將筷子遞給陸姝。

時隔半年多,終于要吃到,陸姝連忙接過筷子。筷子終于沾到,舌頭也終于嘗到味兒。

口前,口水分泌,口后,眼淚快要不爭氣地流出來。好吃~

如果以后還能吃到,也不是不能放低姿態理一理人。

第二日正月初一,陸家后宅沒什麼事兒。

不過京中三品以上的朝臣和家眷要進宮拜見陛下、太后、柳皇后。

施家是太后娘家,陛下外家,施家人除了施晚意,全都進了宮。

施太后了誥命夫人們的拜見,便讓柳皇后將人都帶走,只留了施家婆媳和施春濃在宮里說話。

“二娘此番回來,還糊涂著呢”

施太后滿頭華發,長得一副極慈祥的模樣,聲音不疾不徐,卻不怒自威。

施老夫人不敢在老人家面前造次,又想改變施太后對施晚意這些年的印象,著急忙慌地為兒解釋“回太后娘娘,二娘變了許多,也沒見為陸仁傷心。”

“那怎麼沒回施家”

施老夫人道“陸仁才去半年,又有個姝姐兒,不好太著急,便想再等等……”

本藏不住神,施太后便知道肯定還是施晚意的意愿不同,神淡淡,轉而說施春濃∶ “我說你都要說煩了,還晾著方既清呢再不生,便難生了。”

語氣比對施老夫人都要親近幾分。

施春濃討饒“是我的錯,惹您為我煩擾。”絕口不提“生不生”。

施老夫人悄悄瞪一眼。

齊箏始終半低著頭,嫁進施家與施太后是近了許多,可也從不敢像施春濃那般自在。

而施太后聽施春濃之言,眼神溫和縱容,“你啊……好歹試試試,莫要將人擋在外頭。”

“我也得擋得住才行啊……”施春濃嘀咕,“心眼子多得很。”

施太后失笑。

自來喜歡施春濃勝過娘家其他人,不過便是其他人,也沒有像提起施晚意那般冷淡的。

之后施太后又過問了施羽和施翊讀書的進度,問了施羽婚事相看如何,就像是尋常長輩一般,只沒再提施晚意半句。

施老夫人從太后宮中出來,一想到小兒,便愁眉不展。

兒不在邊,施老夫人自然遷怒,瞧見施春濃大馬金刀的步子,也不管還在宮里呢,揪住的耳朵,便斥道“我怎麼生了你們這兩個糟心的玩意兒。”

“娘,疼疼!您松松手…”

施太后讓邊的嬤嬤親送他們至后宮門,就在前面帶路。齊箏忙勸道“母親,出了宮再教訓不遲。”

施春濃不敢置信地看向大嫂,是這麼勸的嗎

嬤嬤在前頭忍俊不,見怪不怪。

方既清遠遠瞧見們的作,便隔著頗遠的距離拱手一禮。

施老夫人當著姑爺的面不好教訓施春濃,便撒開了手,只仍沒好氣,“等你明日回府的,看我不教訓你。”

施春濃兀自耳朵。

待到兩方匯合,一行人離宮,各自乘上馬車。

崇仁坊就在皇城邊兒上,兩家的馬車很快便分開。

遠去的方家馬車上,方既清抬手,剛到施春濃臉側十來寸的距離,便敏捷地側頭躲開。

方既清便又放下手,問“可疼”

施春濃不屑“我又不是躲不開,我是讓著,就那點力道……”

第二日是正月初二,方既清陪施春濃回娘家,下車前,先是囑咐道“我與你說的事兒,莫要忘了告知二娘。”

施春濃點頭,“正事兒我記得呢。”

方既清又狀似不經意地說“神峪寺今日有齋飯供香客食用,味道極佳,可惜你不食素。”

施春濃一聽,來了興趣,“二娘喜歡,我帶二娘去嘗嘗。”

方既清并未多言,點到即止。

而施晚意此番回娘家,帶上了陸姝。

老戚氏算計頗明,養得陸姝極親近,也不阻陸姝跟外祖家親近。只算錯了施晚意這個親娘的子,誤以為還是離京前那樣重和。

陸姝對外祖一家頗悉,一進正堂,便挨個問好,全不像"娘"那樣別扭。

施家最小的孩子施翊也已經十四歲,陸姝便是最小的晚輩,施家人對還是極為疼的,尤其施老夫人,拉著陸姝的手不停地關心詢問“怎麼瘦了可憐見兒的,守孝不好過吧”

陸姝小眼睛瞄一眼施晚意,讓不好過的哪是守孝,卻沒像在陸家那樣告狀。

這時候施春濃、方既清夫妻進來。

陸姝看到施春濃便雙眼一亮,老老實實地人,然后圍著的莊子和跑馬場。

施春濃對家人是好脾,一一回答

其他人當著陸姝這個七歲孩子的面,有些話不好說,便只隨便聊些家常。

施春濃記不算差,趁著陸姝去別,便湊到施晚意耳邊道∶“有件事與你說,常老尚書要致仕了,陸侍郎許是有意尚書一職。”

施晚意心下一不知道這事

哪有不想升的下屬,若常老尚書真要致仕,那陸侍郎就不只是因為陸仁對寬容,老戚氏某些時候下的脾氣也有跡可循……

施晚意勾起角,心更好。

快到隅中時,施春濃問施晚意∶“午膳可要去隔壁神峪寺用齋飯?你姐夫說味道極好。”

施晚意一聽“神峪寺”,眼前便不由自主地浮現初遇那溫潤書生的一幕,青傘白袍,向手……

高門大戶吃三餐甚至夜宵,點心也不斷,但很多人家還是兩餐的習慣,中午并不吃,或是吃也不甚講究。

施老夫人也記得吃素齋,便沒要求們必須留在家中用膳,“想去便去吧,不必拘在家里。”

陸姝對齋飯沒興趣,本不跟著,方既清提議,帶去寺廟轉轉,才起了興趣一同去。

而四個人,兩個不吃齋飯,一個意不在齋飯。

方既清三言兩語,陸姝便拽著施春濃去探索寺廟,只留下施晚意和兩個婢跟著小沙彌前往客堂。

神峪寺的前,亦是河間王府的一部分,

河間王府一園一景,沿著游廊走神峪寺的禪院后方,目有一棵高聳的銀杏樹,起碼有兩丈高。

冬天沒有的葉子遮蓋,施晚意一仰頭便看到了樹尖。

盡管沒有葉子,枝干最長也幾乎延到游廊上方,若是秋日來,滿地散落的金黃,定然極

施晚意琢磨著,今年秋要來瞧瞧,方才隨著小沙彌繼續走。

游廊盡頭,是一座樓閣,小沙彌說∶“這是寺里的藏經閣,繞過便是客堂。”

施晚意頷首,隨著他沿墻繞向藏經閣后方,方走過轉角,眼前便驀然開朗。

悉的院子,也有……見過兩次的人。

他還是一極普通的白袍,未著斗篷,看起來有些單薄,腰修長,態極佳。

以前施晚意不甚信氣質這一說辭,可有人真的只是隨意地站著,就能教天地失

施晚意看著他隨意地灑谷子,一群瓦雀信任地圍著他轉,微微失神,不知道是不是好看的人更容易到偏……

”施主,隔壁便是您用齋飯的客堂。”

小沙彌忽然出聲,驚擾了瓦雀,也驚擾了前方的人。

那人轉頭,對上施晚意的眼,又是一怔,隨即便是一個悉又不似乎不甚相同的笑,清淡無爭,歲月靜好。

施晚意仁立在原

姜嶼也沒,只是攤開手,含笑邀請∶ “娘子,可要喂一喂這些雀兒?”

施晚意緩步走過去,停在他兩步外,抬頭看一眼停在屋脊上好似在觀的瓦雀,問∶“多久能喂"

姜嶼沉片刻,道“我喂了兩日,娘子在我側,應是快些,不妨慢慢引引看。”

施晚意點頭,也沒矯,攤開手。

姜嶼抬手,停在手心上兩指寬的位置,手指打開時,長指不經意地劃過的掌心,一瞬而已。

谷子窸窸窣窣地落下。

手指劃過掌心和谷子打在掌心的細微疊。

施晚意微微手指。

姜嶼盯著的指尖,角上揚。

他手中的谷子空了,施晚意攥了攥手,讓谷子在手心,替撓了撓犯的地方。而后便抬手一揚,盡數撒出去,完全沒有慢慢引的意思。

姜嶼眉頭微微一挑。

那些瓦雀也缺心眼兒,呼啦地飛下來,落在稍遠些的地方開始搶食,一點點靠近。

施晚意笑道“看來,它們頗喜歡我。”

姜嶼側頭,溫熱的視線停在的眉間,隨即向下,一點點的鼻梁,停住,復又上移,抓住的目

施晚意微微側,垂眸盯著來到近前的一只瓦雀,臉上也有些熱。

而姜嶼意識到言行爽利,便也直接起來,越發目灼灼地的側臉。

施晚意只覺得靠近姜嶼的半邊子和耳朵,大冬天的竟然又脹又麻,甚至有漸漸燒起來的趨勢。兩步的安全距離,好像也有些近。但若是退開,豈不是顯得極慫?

施晚意眼神放空,漸漸有些忽略了姜嶼的存在。

施晚意“”

姜嶼聲如清泉,真誠而直白,配上他的臉,他溫的眼。這世上應是很難有子舍得拒絕他。

施晚意眼波瀲滟,矜持地點頭∶“好~”

姜嶼心中的忐忑瞬間盡散,春風拂面。

施晚意迷心竅,垂死掙扎∶嬤嬤,我也不想出爾反爾,可是他說我是“佳人”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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