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晚意離開的時候, 就像是兩天兩夜沒睡的游魂，幽幽地飄走。

姜嶼沒有挽留，只灼灼地目送走出他的世界。

他的眼神極克制, 沒有越界限, 向下梭巡，去描摹的形, 只落在的肩頸。

野捕獵，總是會狠狠咬住獵的后頸, 住它的四肢, 教它不能彈，再吞吃腹。

而施晚意……總是沒有警惕心地出后背。

“我的意中人……”

舌尖卷起繾綣的稱呼腹，姜嶼看著的背影反復品味——

我的。

地上的谷子已經干凈，瓦雀們依舊圍著姜嶼跳躍。

他每次只給一點，慢慢引, 它們就放下警惕心，沒有谷子也留在他邊。

施晚意只要一個回頭，就能發現他的貪婪和狡猾。

但沒有，陶醉在中, 腦海里盡是有可能染指的快樂。

“二娘？二娘！”

由遠及近地呼喊聲，施晚意這才看見眼前的姐姐姐夫和陸姝。

“阿姐, 姐夫。”

施晚意遲緩地人，聲音有些虛浮。

施春濃奇怪，“你幾聲都沒反應, 你怎麼了？”

陸姝站在中間，亦是仰頭上上下下地仔細瞧, 沒找到摔跤的痕跡。

不是摔傻了啊……

陸姝又詢問地向婢。

婢們卻口風極, 們只會給自家娘子守門把風。

唯有方既清知道一二, 他守禮，不好過多打量妻妹，可方才一眼瞧見施晚意那恍惚的模樣，便皺起眉，心下懷疑，姜嶼究否干了什麼出格的事兒。

他替姜嶼引人已是極不合規矩，心下便打算提醒一二，莫要欺負子。

正經如他，絕對不會知道，胚子是施晚意，姜嶼只是沖笑笑，就忘乎所以。

而施晚意思緒緩慢地回來，也就清明起來，“我無事，只是凍到了，我們去吃齋飯吧。”

怪就怪姜嶼太有殺傷力，絕對不全是因為沒出息。

神峪寺的齋飯確實一絕，只一口，就徹底驅走施晚意腦海中最后那點的余韻。

就連陸姝這吃膩了素膳的，也是吃得津津有味。

傍晚，們母又在施家吃了一頓盛的晚膳，才乘車返回陸家。

這些日子，施晚意的臉皮已經打磨的堅不可摧，這麼快就自打臉，也能若無其事地安自己是“能屈能”。

是以回東院后，都不用婢跟宋婆子說，自個兒就坦白了，不過最后不忘補充一句：“我不是想改嫁。”

離經叛道的。

但宋婆子安安靜靜聽完，只道：“您高興就好。”

施晚意不意外的回復，自顧自地說起的打算：“他一個寒門書生，借居在寺院里，還得賣燈籠，想是頗窘迫，您回頭著人，幫我買個小宅子，就往永安坊去，路過的幾個坊都行。”

宋婆子應下，連同要給小蘇大夫開得醫館，一道辦好。

施晚意拿到兩張房契時，忍不住跟宋婆子玩笑：“竟像是一并養兩個男人。”

宋婆子一本正經地回應：“您只管養，有老奴在，一風聲都不會出去。”

施晚意哈哈大笑，直笑伏在榻上。

而小蘇大夫心都在研醫上，知道醫館選好址，開始籌備，便再待不住，托下人向施晚意請示，打算直接搬去醫館，親自把關選藥材。

施晚意同意，他便親自到面前來告辭、道謝并且把脈叮囑一番：“夫人的虧損嚴重，這半年調養只是初見效，日后還是要更加仔細，也切莫再憂思過重，以免影響壽數。”

蘇木還從袖中取出一只白瓷罐，遞給婢，“這是我近些日子研制的藥膏，有助于祛疤。”

施晚意接過來，打開一瞧，微黃的膏頗細膩，聞了聞，一清淡的藥香味兒。

“小蘇大夫有心了。”

蘇木雙眼明亮，極真誠道：“夫人客氣，若是夫人用著有效，我便高興了。”

最難得的是赤誠，小蘇大夫一心醫道，單純的很。

施晚意哪怕有些戲謔之心，也不會去逗弄他，只認認真真地說：“我先試用著，若有效果，便告知你，記在你那行醫札記上。”

蘇木激地點頭，“謝夫人。”

施晚意笑了笑，吩咐下人送他去醫館。

老戚氏生著病，也沒旁人施晚意的眉頭，府里消停，施晚意便好生過了幾日無所事事的日子。

整日里什麼也不干，只看話本聽書，時不時還幾個婢陪打打牌玩玩兒各種小游戲，打發打發閑散時。

陸家的孩子們，正月也只休息三日，陸姝上了一天課回來見，每每都眼紅不已。

是不專心讀書，可也得坐在那兒一天，哪像施晚意，連吃吃喝喝，都是婢送到邊，只就行。

們母到現在也不甚親近，不過較一開始平和了不。

陸姝，不服，但什麼心思全都在表上表現出來。

施晚意不修小節地側躺在暖炕上，問：“羨慕啊？”

陸姝撇開臉，“誰羨慕，我沒有。”

“真的？”

陸姝揚起下，“等我長大，我也能吃飯，過得比你好。”

“呵~”

陸姝倏地瞪眼，“你笑什麼？”

施晚意笑不可抑，在陸姝要炸之前，悠然道：“你說能就能，豈不是顯得我極沒用？”

陸姝不服氣，“你也沒有多厲害。”

施晚意拄著頭，笑得一臉討人嫌：“我氣人的本事厲害，你就只會生氣。”

陸姝立馬生氣，可又不想得意，便努力往下。

施晚意重新端起話本，興致地看，邊看還邊給陸姝講。

這是個貴和窮書生相的故事，貴傾盡一切，慕討好書生，而書生一氣節，還譴責貴不該看輕他，最后書生“憑借自的才學”高中進士，貴了他的正妻，卑微變得理所當然，但是夫貴妻榮，妻賢妾妹，大團圓。

陸姝聽得別扭，嫌棄：“你整日就看這些？”

“多有趣。”施晚意挑眉，“你知道如果我是這書生，故事是怎樣寫的嗎？”

陸姝不知道。

“我出貧寒，卻有上進心，廣好友，偶得機會被高門娘子看重，自然要使勁渾解數，討歡心，同時刻苦讀書，努力博得功名，且明磊落，襟懷坦，讓娘子的家人看到我的能力和品行，愿意扶持于我。”

“婚后我依舊潔自好，為清正，待高厚祿，依舊對岳家尊重，世人也皆贊我深義厚。”

“我什麼都得到了，我是個好人。”

陸姝：“……”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飯哪是那麼好吃的。”

陸姝懵懵地問：“那你是高門娘子呢？”

施晚意笑而不語。

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陸家的祭祀便在今日，連同祖宗先輩和陸仁的祭祀，一道辦。

且晚上還有點燈的儀式。

陸家的宗祭眷不能出席，家祭而也只讓陸一釗和二房的兩個男丁出席。

晚上點燈，施晚意這個孀倒是能為亡夫陸仁點一點，也不嫌晦氣，還希陸仁泉下有靈，能聽匯報匯報這兩個月的果。

只可惜老戚氏病著呢也懷疑施晚意會詛咒陸仁，堅持由陸一釗來。

陸姝土生土長，對此沒什麼緒。

施晚意有約，更不以為意，正好省了事兒，方便提前收拾妥當出門玩兒。

就是如此豁達。

陸姝要跟著，施春濃也邀請同游燈會。

施晚意便答應了陸姝，但是囑咐：“出去玩兒可以，拉著你姨母和姨父帶你玩兒，莫讓他們分開。”

陸姝不在意跟誰玩，也知道姨母和姨父不好，便點頭，“給他們創造機會，我懂。”

懂就好。

施晚意贊許地點頭，而后便領著陸姝繞到陸家正院前頭，辣手折了一枝梅花。

陸姝全副心神都在燈會上，也沒心思追問折花干什麼，一味催著趕出門。

燈會在京城最中心的朱雀大街上，施晚意的馬車行到皇城前不遠的橫街上，便停下來等，不多時，方家的馬車過來。

陸姝等得著急，一見馬車來，便從自家的馬車上爬下去，跑向他們。

施春濃急，先一步下來，“你怎麼過來了？”

隨后提溜起陸姝，就要回去找施晚意。

陸姝掙扎，一只大胖蟲子在施春濃手上蛄蛹，一見馬車上又有人下來，馬上沖著他眉弄眼，喊：“姨父！救我！”

方既清一頓，輕松地抱起。

陸姝沒被男長輩抱過，不知道父親的懷抱是不是這樣，瞬間不好意思起來，“我重……”

方既清的頭，“不重。”

施春濃見他似乎喜歡陸姝，不道：“其實何必守著那三十無子的規矩，我不介意，你早些納妾也能……”

真是掃興極了，方既清微冷下臉，“你閉。”

施春濃一驚，啞口。

方既清竟然兇？

陸姝小眼睛轉來轉去，雖然舍不得懷抱，還是掙扎著下來，然后一左一右拉著姨母姨父的手，催促道：“我娘煩極了，我不跟一道玩兒，姨母姨父，我們走嘛~”

若是尋常時候，方既清便是不能和施春濃同游，也做不出單獨扔下妻妹一個子的事，但今日，他順勢就跟陸姝走了。

順便帶走了施春濃。

而施晚意等他們走遠了，方才戴著帷帽走下馬車，一手提著四角燈籠，一手著那支梅花。

姜嶼與約了地點，在附近的一座拱橋上見。

施晚意走得不快，也沒急著去與他會面，反而站在橋下向上看，一眼便認出橋上戴著一張鬼面的男人，是他。

姜嶼似有所覺，回首，也立時認出了施晚意。

他們都沒看見對方的臉，可就是肯定，那就是他\。

而且彼此確定，對方也是這般。

奇妙的緒，隔著橋上橋下的距離氤氳而生。

施晚意抬腳，踏上石階，一步一步走上橋，然后停在他對面。

姜嶼先開口：“我戴這面，可會害怕？”

施晚意搖頭。

帷帽上的紗輕輕晃，姜嶼瞧不真切的臉。

“我有東西送你。”

姜嶼微訝，“什麼？”

施晚意抬起手，出藏在袖中的梅花，笑道：“借花獻佛，聊贈一枝春。”

風，掀起的帷帽上的輕紗，出施晚意帶笑的眼。

背后是燈火闌珊，人來人往，可姜嶼眼里再無他，只能看見這一人。

咚。

咚。

咚……

一瞬間，姜嶼心如擂鼓，竟是有幾分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不知所措和，“我……”

施晚意將那一枝梅花又向前遞了遞，微微歪頭，“朝時？”

姜嶼……方寸已。

此時此刻，他就是施晚意喂的瓦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