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兩個。”

冷淡聲線打斷徐欖蓄勢待發的滔滔不絕，門外兩人回頭，就見祁夏璟在角落的椅子上挑眉看人：“還要在外面站多久。”

相比于男人的神態自如，旁邊的黎冬顯然不夠淡定，耳尖能看見可疑的紅，漂亮的眼睛怔怔著桌面。

徐欖瞇眼，半晌后準評價：“呵，孔雀開屏。”

顧淮安仍舊笑容平靜溫和，和黎冬禮貌打招呼后，在祁夏璟對面坐下，從桌面的手提包中拿出一支錄音筆。

黎冬見狀皺眉，就聽顧淮安溫聲道：“今天麻煩三位到場，除了要討論周時予的后恢復，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祁夏璟勾并不意外，低頭把玩著黑金鋼筆，時而停下來會盯著掌心。

指尖似乎還停留著人的溫熱。

他握住的分明是手腕，卻是意料之外的。

顧淮安低緩的聲音繼續：“周老爺子托我將錄音筆的容轉達給各位，之后如果有任何問題，我可以代為解答。”

隨后他摁下播放鍵。

蒼老虛浮的男聲在安靜的會議室響起，老人自我介紹了他為周竟父親、也就是周時予親爺爺的份，再得知周時予的狀況后，決定親自養這個孩子。

但在醫院就診的這段時間，希能有負責的醫生盡心照料。

“周老先生抱恙不便外出，委托我代理出面，”顧淮安起，朝對面三位微微鞠躬，

“老先生對幾位都十分謝，事結束后，會邀請幾位來家里做客。”

雖說醫生不能收病人或其家屬任何品，但人脈會為無形財富；周老先生的這份謝，要比真金白銀值錢的多。

對于絕大多數人，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可對面偏偏是徐欖和祁夏璟，作為H市三大家族之二長大的孩子，這份邀請倒真沒什麼吸引力。

顧淮安當然知道這些，不不慢地推了下眼鏡：“周家的況祁醫生和徐醫生應該很清楚，周時予是唯一繼承人，促這件事對徐、祁家都百利無害。”

徐欖在椅子上轉了圈，咧笑：“你當初要找祁夏璟接手，早就算到這一步了吧？”

祁夏璟懶得說話，對一切滿不在意的懶淡模樣。

顧淮安對男人捉不，決定點到為止，隨后轉向對旁邊的黎冬：“事出有因，抱歉沒提前和你說清楚。”

“周時予不是我的病人，周老先生不必謝。”

黎冬表示并不在意這些，只是有一件事的確放心不下：“但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請。”

黎冬忘不了那雙絕的眼睛：“周時予的母親怎麼辦？需要得到治療，以及足夠的法律支援。”

沒人想到黎冬還在關心早已犧牲品的人——在場甚至沒人知道的名字。

顧淮安有些意外：“這件事我會去問，盡快給你答復。”

“好，我沒有其他問題，”黎冬點頭道謝，抬頭看向墻上時鐘，“不過可以直接聊周時予的病嗎？我等下還有事要忙。”

聞言，祁夏璟無聲勾。

果然還是這樣，在別人眼里總是死板而不懂變通，但沒人不會被的真誠打。

從十年前到現在，一往如舊。

曲指敲敲桌上的資料，祁夏璟終于抬頭看向對面：“可以開始了？”

“可以。”

半小時后會議結束，黎冬率先起離開。

顧淮安整理好品，離開前朝對面微微一笑：“祁副高，周老爺子讓我帶句話，說前段時間才見過令尊，還談起你。”

“不必拿祁家我。”

祁夏璟靠著椅背雙手疊腹前，即便抬頭仰視也是上位者的姿態，笑容倦懶卻讓人不寒而栗。

“我只是普通的人民醫生。”

男人桃花眼上挑，薄輕啟：“除了救死扶傷，其他的事皆與我無關。”

-

氣溫持續低迷，病人數量在深秋時節不斷增長。

四樓大廳人來來往往，喊號的機械聲和人聲低語雜灌進耳朵，將其中一道急促的呼吸聲徹底淹沒。

重重的倒地悶聲響起時，黎冬恰好與孩肩而過，準備著手下午的工作。

“有小孩暈倒了！！！”

刺耳的尖聲撕裂難得的平靜，周圍人迅速從昏迷的小孩邊讓開，急切地尋找醫生。

瘦弱蒼白的孩側躺在冰冷的瓷磚地面，閉雙眼失去意識，如果不是膛在還在微弱起伏，仿佛像是已經死去。

飛速趕來的黎冬在孩面前跪下，確認沒有外傷、只是呼吸和心跳微快時，突然聞到一微弱的爛蘋果味，心猛地一沉。

圍觀的人太多，擔架車在外面遲遲進不來，從四樓乘電梯去一樓搶救室需要的時間太久。

等不及了。

“都讓開！”

黎冬咬牙直接將孩直接抱起來，頭也不回地厲聲喊趕來的護士通知急救室，在一眾矚目下朝樓梯口快步離開。

快點、再快一點。

醫生這個職業注定要隨時直面死亡降臨，但這種死亡永遠不會是新聞里冰冷的數字，而是一張張滿目病容的臉、是無數/和病痛折磨后的無能為力。

以及“哪怕再早一分鐘就能救活”的無限悔恨。

耳邊不斷傳來驚呼和詢問聲，黎冬抱著孩一路飛奔不敢呼吸，的酸痛刺激大腦神經，讓不斷生出懷里的孩越來越輕的惶恐。

一樓搶救室看到黎冬時，都出不同程度的驚訝，訓練有素的護士立刻將孩小心放到擔架床，進行床旁快速檢測。

有好心的護士言又止道：“黎醫生，你的鞋——”

服被汗水浸，打的額前碎發粘在前額，黎冬知道此刻狼狽不堪，也只是深吸口氣，飛快將診斷況說給護士。

最后叮囑道：“有可能是酮癥酸中毒，一定要記得測糖。”

直到一切安排妥當，高懸的心才重重落下，黎冬平穩呼吸低頭，發現右腳的鞋不翼而飛，白的腳底已經是灰黑。

大概是在下樓的過程中跑丟的。

總不能著腳工作，黎冬在形形的注視中，準備原路返回去找鞋子。

“黎冬。”

竊竊私語聲中，不遠的低沉男聲仍舊字字清晰地砸在耳邊。

祁夏璟站在幾步外靜靜看著，高瘦頎長的人連白大褂里襯衫的最上方一顆扣子都嚴謹地系。

而甚至可以用冠不整來形容。

他修長有力的手上，是黎冬丟失的白鞋，拉環從一側落，在空中墜著。

這是黎冬在職后，第一次因為狼狽、而產生想要落荒而逃的沖。

“站著別。”

一眼看穿的想逃跑的意圖，祁夏璟住黎冬后提著鞋大步走近，彎腰將鞋放在地面，順勢在面前蹲下。

男人英的眉眼皺，沉沉道：“腳上有扎到任何東西嗎？”

“......沒有。”

黎冬慌忙中迅速穿鞋，想說完謝謝就迅速離開，起的男人忽然道：“鞋上的拉環帶是罐頭咬的？”

黎冬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先是一愣后立刻擺手：“跟罐頭沒關系，是我自己不小心把鞋跑掉的。”

罐頭第一次跑來黎冬家那晚，就對鞋的拉環圓扣有極大興趣，整晚沒事就趴在玄關咬。

之后右腳的拉環扣子就掉過幾次，黎冬都能找到按回去，這次救人時拉環再次落，才有了剛才的的右鞋走失。

“沒關系，我換一雙就好，”黎冬輕聲道，“我先去忙了，謝謝你幫我找鞋。”

祁夏璟沒再廢話：“好。”

-

中午短暫的意外度過后，下午工作忙碌照常，直到晚上六點下班。

暮深濃，黎冬結束工作回到辦公室，旁邊的楊麗先一步從座位上起沖過來，滿眼興。

“老實代，你和祁副高什麼況！”

人狐疑地瞇著眼睛審視黎冬，試圖從眼睛里發現什麼，“不許說沒況——他都給你送鞋了！”

送鞋？

黎冬偏頭看向桌面新出現的購袋，走過去拿出鞋盒打開，發現里面是一雙嶄新的白鞋，樣式和原本的不大一樣。

腳跟位置印著鞋碼37——正好是的鞋碼。

“天吶！送的居然還是M家和R家的聯名款，”楊麗見到黎冬手里的鞋，又是一陣大呼小，“前兩天婦產科的小劉才穿過，說這一雙要七千多呢！”

黎冬聞言不皺眉。

這麼貴？

一雙鞋也就幾十塊。

黎冬面無表地將鞋收回去，打算趁著剛下班直接還給祁夏璟，起就被楊麗攔在門口，不依不饒地非要給個態度。

黎冬對楊麗三分五次的八卦忍無可忍，著火氣冷聲道：“這里是醫院，我們是也只會是同事關系。”

“你可以停止打探別人的私了嗎？”

說完，提著盒子就要離開。

楊麗還是第一次見黎冬發火，站在原地愣住幾秒，回過神就發現祁夏璟不知何時竟然出現在門口。

男人站在影里看不清表，深邃五和凌厲的下頜線無端帶來迫，毫無波瀾的黑眸冷冷瞥了楊麗一眼，隨即跟著黎冬的方向離開。

只是對視一秒，連半個字都沒說，卻讓楊麗后脊發涼，半天沒有回神。

另一邊，黎冬提著購袋在走廊停下。

心里很清楚，是因為過去某些久遠的記憶，讓最后將怒火遷怒在楊麗上。

明天去說聲抱歉吧。

心中輕嘆，黎冬知道如果現在去找祁夏璟，很可能會二次發爭吵。

沉思幾秒，決定去看中午搶救的小孩，等心平復，再回去歸還鞋子。

負責搶救的護士下午聯系過，說搶救的小孩名盛穗，的確是酮酸中毒導致的昏迷，檢測出的糖值高于常人十幾倍。

醫院初步推測是一型糖尿病，但最終確診還要等檢測結果，已經在盡快聯系家長過來。

盛穗的病房在五樓，黎冬剛出電梯就聽見護士站附近圍了不人，病人護士都有，吵吵嚷嚷的鬧一團。

膀闊腰圓的男人渾酒氣，里罵罵咧咧地臟話不停，拖拽著剛從搶救室出來、甚至還不清醒的盛穗就要走。

瘦弱的孩臉慘白，病瘦單薄的在寬大的病號服下空，艱難地睜著眼，半跪在地上，被親生父親如破布娃娃直接拖走，毫無反抗之力。

周圍有不護士和好心人想上去阻攔，都被男人兇狠可怖的眼神嚇退，只能躲到一旁聯系安保。

黎冬之前就聽護士說，盛穗應該幾天前就有明顯癥狀，最后居然是自己來醫院求救，真不知道父母是怎麼當的。

“病得很重，需要留在醫院治療。”

黎冬撥開圍觀人群擋在男人面前，彎腰要去扶起盛穗：“你現在的行為，和殺了沒什麼區別。”

“殺了？你怎麼不說要殺了我呢？”

男人把盛穗直接往前面前一摔，孩雙膝發，再次重重跪在地上發出悶響：“這個賠錢貨來趟醫院，幾小時特麼就花了老子快五位數！”

“你告訴我！老子去哪里弄這個錢！”

黎冬快要被男人滿的酒味熏暈過去，晃神皺眉的功夫，醉醺醺的男人甚至抬手要扇孩掌。

于是一把將盛穗搶回來護在后，巨大的型差下，黎冬努力直腰背抬頭：“這位先生，如果你再實施暴力，我們只能報警理了。”

“報警？老子他媽揍的自己閨，你一個娘們管東管西的是不是有病？”

男人朝黎冬臉上啐了一口，抬手猛的推開要去抓后的盛穗。

見黎冬踉蹌半步后，還不死心地上要前搶人，男人咒罵著高高揚起胳膊要扇掌，舉在空中的手突然被更霸道的力量牽制。

黎冬只覺得眼前倏地一黑，下一秒祁夏璟已經擋在他前，面冷如寒霜，單只手扣住男人手腕向外掰，甚至能聽見骨節細微的聲。

祁夏璟松手將男人摔到地上，看垃圾一般居高臨下的眼神，渾可怕的低氣讓空氣都冰封。

他冷冷道：“再鬧，就滾出去。”

一時間走廊上雀無聲，所有竊竊私語都自我扼殺在這份肅殺中。

祁夏璟懶得再分給男人半個眼神，皺眉冷聲讓人去催安保，轉去查看黎冬和盛穗的況。

人群中突然響起一道刺耳的驚聲。

黎冬想，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接下來的短短幾秒。

惱怒的男人早已失去理智，被祁夏璟推倒在地后沒有識相的滾開，反倒是突然安靜下來，著氣四張。

幾秒后他視線停在某一，滿是的猩紅雙眼里，突然浮現一詭異的笑，然后不要命地沖向旁邊站著吊水的人。

驚聲中，一切都快到讓人措手不及，男人攥著搶來的吊瓶瘋了一般沖過來，對準祁夏璟的頭部惡狠狠地砸下。

清脆的玻璃聲響起，沾著的玻璃碎片接連掉落，一塊又一塊重重砸在地上。

聞到空氣中淡淡腥味的瞬間，黎冬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祁夏璟抬手去擋吊瓶的作電影里的慢速特寫，連袖抬起的角度都看的清楚明白，卻失語到說不出一個字。

直到祁夏璟被扎傷的右臂無力垂下，潺潺鮮順著指尖低落時，冰冷麻木的四肢終于恢復知覺。

黎冬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手對于一名外科醫生有多麼重要。

那一刻，全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不見。

黎冬不知道突然哪里來的力氣，幾乎是眨眼就沖到男人面前，揪住比高出半頭的男人領。

劇烈抖的十指進領口，雙手用力到青筋暴出，甚至讓男人到害怕，厚的很輕的哆嗦著。

“道歉，”黎冬聽見自己從牙里咬出字句，戰栗的尾音破碎，“我讓你道歉。”

視線被沖涌而上的淚意模糊，眼前的混的人和景都隨之晃。

耳邊各種勸阻聲嘈雜不堪，黎冬只能看見四個穿保安服的人要把男人拖走，反倒更用力地死死攥著男人領：“他還沒道歉——”

“沒事了。”

下一秒，有寬瘦干燥的掌心輕輕遮蓋在眼前。

黑暗中，黎冬敏銳地聞到悉的烏木沉香，混著腥味。

“只是皮外傷，”祁夏璟以擁抱的姿勢站在后，沒傷的手輕捂在黎冬眼前，

“過兩天就會好。”

黎冬攥的雙手緩慢松開，宛如做錯事的孩茫然眨眼，到熱的從臉頰落。

良久，聽見自己栗的聲音：“.......還疼嗎？”

“不疼，”祁夏璟低沉聲線是前所未有的溫，耐心地一點點安黎冬失控的緒，

“阿黎乖，別哭。”

他會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