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偉在報社里工作有兩年, 認識不這圈子里的人，他知道今晚主編是想帶著章漾去認認人，進門后, 他就去找了自己相的人打招呼。

章漾跟在張德銘后, 被帶著跟人問好。

首都晚報這兩年發展不行，但好歹也算是有些資歷的報社, 再加上張德銘在這一行的時間長，在場的人, 差不多都認識。

大家賣張德銘面子, 在看見張德銘邊跟著一青蔥似的小姑娘時，一個個都很友好。

張德銘帶章漾出來之前就已經有預，他們報社新來的小姑娘估計對這種場面不陌生，沒想到章漾的況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好。

章漾長得漂亮，是那種放在人群中, 一眼就能讓人看見，挪不開眼的那種漂亮。人溫和有禮，跟誰都能客氣聊兩句，見識廣, 好像無論是什麼話題，都能接上, 不至于冷場人難堪。負責B版的報紙容，但對于國際和國的大新聞，也了如指掌, 能聽得出來章漾在這上面是用功的。

張德銘很快發現，哪怕今晚自己不帶著章漾, 對方估計也能在這樣的場合游刃有余。

等到一圈寒暄下來, 張德銘笑著跟章漾了杯, “倒是小看你了。”他笑著說。

章漾抿微笑，倒是有些意外報社公會流會竟然看起來這麼西式。

張德銘聽到的話，解釋道：“最近留學熱啊，大家都要朝著流靠攏嘛。公會自然也不例外，你之前都在國外生活，這種場合還習慣？”

章漾點點頭，在看來，這樣的流會跟朋友辦趴沒太多差別。

只不過容和氣氛有些不同。

章漾認了人，張德銘就放任一個人在會上。

其實章漾對不論打著什麼名號的宴會，都興致缺缺。有點，加上站太久，有些腳疼，干脆坐在長桌后面，端著一塊蜂窩小蛋糕，像是小倉鼠一樣填肚子。

一塊蛋糕還沒有被吃完，章漾就聽到有人邊說邊朝著自己這邊的角落走了過來。

“喲，這不是周偉嗎？聽說你們報社新來了同志，空降的，還是老張親自聘請過來的，看來，人家老張就算是不把主編的位置留給寧修思，也不到你吧？”

章漾對于聽別人吵架沒興趣，但聽見了同事的名字，忍不住掀了掀眼皮，在周偉對面的男人，不認識。

形很小一只，坐著的位置剛好在一承重柱后，幾乎沒人能看見。

周偉其實有想到今天晚上會在流會上遇見陳紅星，但沒想到的是，蔡麗也來了。

周偉看著站在陳紅星邊的子，對方今晚穿著的西裝套，燙著一頭時髦的港風大卷，緋紅的瓣，整個人看起來跟大城市里的姑娘沒什麼區別。

這是曾經的夢想，周偉想，已經做到了。

收回神，周偉看著陳紅星，“張主編最后任命誰，那都是我們報社部的事，就不勞煩你這個外人來心了。”他視線掃過蔡麗，原本想風輕云淡一點，但這麼多年的，周偉承認自己不是個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眼神帶著譏諷，語氣帶刺：“還沒恭喜你蔡小姐，得如所愿。”

蔡麗一心想為真正的大城市里的人，如今能找到陳紅星這麼一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人，那可不就已經算是達了人生中最重要的目標了嗎？

蔡麗在看見周偉時，心里還有點愧疚。可在聽見這句帶刺的話時，那點小小的愧疚，立馬也就沒了。

低了聲音：“你沒必要這麼刺我，周偉。”

周偉沉默。

陳紅星看不下去，手掐了一把自己摟著的人的腰。蔡麗對周偉可能還有點愧疚，但他沒有。

“你這麼說話，就有些不厚道了，周偉

。”陳紅星道：“人往高走水往低流，你都想著在報社爬上去做主編，麗麗只是選擇了對而言更好的生活，這有什麼不對？你給不了的，我能給。你連自己人都照顧不好，算什麼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這話說到了周偉的心底，他難得沒有反駁。

這時候坐在承重柱后面的章漾卻想到了先前寧修思在開水房給自己說的那些話，陳紅星跟周偉吵架，并不完全是因為前者在報社最困難的時候跳槽，而是陳紅星搶了周偉的友。

“……這事兒其實報社的人都知道，當初周偉調來我們首都晚報，其實就是因為他朋友在北京上大學，他原本已經是在他們自個兒縣城的報社算是一把手，但為了照顧友，就來了首都。”

沒有人脈的人來這樣的大城市，幾乎都是從基層從頭開始。

這也是寧修思佩服他的地方，反正換做是他，他可不一定有周偉這樣的決心。

“不過他朋友的確長得漂亮，就是心氣兒高。”寧修思在水霧繚繞的開水房中開口，他不怎麼喜歡在背后議論人，這不是因為章漾要去參加那什麼流會，總不能讓人兩眼一抹黑就過去。

寧修思不喜歡蔡麗，他欣賞有能力的姑娘，但不喜歡太過高傲的人。

有的時候太驕傲，何嘗不是一種自卑？

他喜歡章漾這樣的姑娘，目溫，眼底敞亮。

“陳紅星在我們報社，是本地人。周偉那個友來了兩次，不知道怎麼的就勾搭上了陳紅星，然后甩了周偉。我們當初也不知道陳紅星跟蔡麗在一塊兒，還是那天兩人臨走時，發的吵架，陳紅星一沖，這才說出來。”寧修思說這話的時候，或許是因為對著孩子，臉還有點尷尬。

章漾意識到這三個人可能接下來要說些無聊的問題，不方便多聽，于是主將手中的小蛋糕放在了長桌上，無聲示意著對面的三個人，這里還有個大活人。

章漾的突然出現，讓長桌對面的三個人驚了一跳。

這里是整個宴會廳最角落的地方，周圍幾乎沒什麼人。

章漾一面，原本周偉三個人之間的氣氛就變了。

陳紅星也認出了章漾，剛才被張德銘帶著走了一圈，認識了這行里的各位前輩，傳聞中空降到報社的年輕姑娘，長得還漂亮，一與眾不同的旗袍，誰能不認識？

“你們首都晚報的人喜歡聽墻角？”陳紅星臉有些不好看。

章漾還沒開口，周偉已經先撅了回去，“很明顯之前就坐在這里，哪里來的聽墻角？”他雖說也到有些意外，但更聽不得陳紅星在這里為難他們報社的新人。

蔡麗在聽見這話時，眼中閃過一詫異，沒想到周偉會幫另一個姑娘講話，這在從前，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不否認自己喜歡周偉，從小在鎮上時，就喜歡。喜歡周偉的古板，正經，上帶著的文人的傲氣。哪怕周偉固執一筋，但也覺得是對方可的地方。周偉對很好，心里明白。因為來了北京上大學，說這大城市里只有自己一個人，覺得很孤單也很害怕。那時候周偉二話不說，收拾行囊就來了北京。甚至單位分配的房子也不要了，就在大學外面租了個小房子。

曾經這一切都很好，很幸福，但人心不足蛇吞象。

來了首都，蔡麗才知道原來大城市的姑娘穿的不是黑布鞋，是锃亮的彩鮮明的高跟鞋。們也不穿中山服，而是在商場的櫥窗里能買到模特上各種不同的洋裝套。們也不怎麼扎著兩個馬尾，而是在理發店里帶幾個小時的“頭盔”，出來后就擁有一頭蓬松的卷發。們不僅僅有書桌，還有一個化妝臺的東西，上面有橢圓的鏡子，化妝臺上有各種各樣的化妝品，有緋的口紅，化妝后就跟海

報上的明星一樣。

但這些，都要花錢。

做了一輩子的想要為大城市里的人的夢，周偉懂，但好像又不懂。收到的第一只口紅，是陳紅星送的，收到的第一雙高跟鞋，也是陳紅星送的。第一次可以拒絕，第二次可以不搖，第三次真的能不心嗎？

蔡麗知道，自己好像上了別人。

知道周偉好，也知道自己對不起周偉，希自己離開后，他也能過得很好，能跟別的孩子在一起好好共度余生。但現在，在這一刻，蔡麗真正聽見周偉幫另一個孩子講話時，眼底還是飛快地閃過了一不敢相信。

“周偉，就算是早之前就在這里，但聽見我們說話，也應該主出聲吧。畢竟，我們聊的也是私事兒。”蔡麗按住心頭的那些不舒服，開口說。

周偉覺得蔡麗有些無理取鬧，章漾坐在柱子后面，把自己跟流會分離出來，明顯就是不想被人打擾。他們三人出現在這里，才是擾了別人的清凈。

“打住。”章漾從長桌后面走出來，手隨意撐在放著食的長桌上，哪怕是穿著平底鞋，但也帶著一不容人小覷的氣場，“你們一共就說了四句話，我難道能從你們開頭的第一句話就分辨出來你是想來跟人進行學流，還是跟人找茬嗎？”章漾不客氣說。

要不是厚道，那肯定干脆一直默不作聲，直接全程聽完這無聊的劈現任和前任的修羅場，不是聽到不對勁兒，就主發出靜了嗎？

再想要朝著頭上扣著不干不凈的帽子，那也要問問愿不愿意。

蔡麗沒想到面前這個看起來過分漂亮的孩子，說話帶刺。

其實周偉也沒有想到，在報社時，章漾跟誰說話都一個樣子，沒人見過發脾氣。但現在，在場的人都能覺到是在發脾氣。

自帶氣場，那種平日里若有似無的清冷味兒，這一刻好似凝了實質。

“那既然現在你知道我們是在談私事兒，是不是可以離開了？”陳紅星看著章漾，開口說。

老實說，他不愿意跟章漾為敵。

在知道章漾空降首都晚報后，陳紅星就下意識將面前的人歸為有背景的一類。他雖然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但爸媽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工人，算不上有什麼背景。

像是章漾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看得上周偉這種從鄉下來的普通人，他覺得自己說了這話后，章漾肯定不會多管閑事。

可，偏偏事與愿違。

“這恐怕不行。”章漾臉上浮著一抹淺笑，“您既然這麼關心我們報社下一任主編的問題，在背后認定了我是空降的，那我們可不應該好好說道說道？”

陳紅星沉默片刻，隨后像是主退了一步一般笑著回應：“抱歉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章漾：“人往高走沒問題，但用著不怎麼明的路子，可就不太好了。踩著云上去，說不定哪天云散了，跌下來更難看。再說了，你怎麼知道我們首都晚報不是高？以后像是你這樣的，可能高攀不起。”章漾說完這話后，最后也沒有表示自己有沒有接陳紅星的道歉，只對著周偉指了指不遠的老主編，“去過嗎？”

周偉知道章漾這是在幫自己解圍，他點點頭，跟著章漾一起離開了陳紅星和蔡麗旁。

章漾當然不是要去找張德銘，走了一段后，轉頭看著似乎還沒怎麼回過神來的周偉，“剛才我不是故意聽的。”

“我知道。”周偉低頭朝著章漾的腳看了一眼，就算是來參加流會，在章漾腳踝上，還帶著很顯眼的護踝，“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謝謝，也不好意思的，沒想到我跟他們之間的事，把你卷進來了。”

周偉先前跟章漾并不悉，他也知道自己在報社里人緣

不太好，從來沒想過章漾會開口主幫忙。

章漾笑了笑，“沒關系，再說，他說我空降我也不高興，肯定是要懟回去的。”頓了頓，直言說：“我這人，吃不得虧。”

這人護短，只要出了單位，在外面，有人欺負同事，也不可能袖手旁觀。

熱沒兩滴，但仗義還勉強有兩分。

周偉一愣，隨后笑了，“還是要謝謝你。”他想了想，繼續道：“其實就算是現在主編說讓你接替他的位置，我也沒二話。”

這段時間B版讀者的反饋，大家有目共睹。

章漾這個人的能力，他是服氣的。

“還有，我也覺得日后我們報社……”周偉頓了頓，他像是在回味著剛才章漾說過的話，有點張狂的陌生，可他似乎并沒有覺得不妥當，“他們高攀不起。”因為有你，周偉在心里補充說。

“那日后一起加油。”章漾跟他了杯，笑得愉悅。

等到晚八點時，流會也漸漸接近尾聲。章漾沒想再多停留，下樓去酒店前臺，準備給家里打個電話，章年來接自己。

還沒走到前臺，章漾就聽見后有人住了自己。

轉過頭，章漾在看見朝著自己走來的蔡麗，挑了挑眉。

章漾訝然挑眉，“請問有事嗎？”

蔡麗其實也是新聞傳方向的學生，當初能考上北京的大學，周偉在其中出力不。今晚陳紅星帶著來參加流會，也是想要在讓在畢業前，先來認識認識行業里的前輩。

“章小姐跟周偉很嗎？”蔡麗也不知道為什麼剛才看見章漾離開時，就跟了上來。

有的人，即便是從來不會開口炫耀，但也能讓人一眼看出來他們出優渥，家境良好。蔡麗第一眼看見章漾時，就知道是這一類人。不想承認，但就是有些嫉妒。

章漾看著，示意有什麼話直接說就行。

蔡麗咬了咬，“我家里并不認為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好不容易上了高中，我們家就想我出去打工，早些嫁人。但周偉知道我想學，一路支持。就連我上大學的學費，都是那些年周偉自己的積蓄。”

“嗯？”章漾還不知道蔡麗追過來的重點，難道就只是找聊聊曾經這兩人的“崢嶸歲月”？這跟有什麼關系？

“他對我很好。”蔡麗看著章漾的眼睛，心里有一道微弱的聲音，似乎在掙扎，好像什麼都不如章漾，但要是說周偉的，覺得自己還是能贏過眼前的人。

“所以呢？”章漾這時候有點猜測到眼前人的想法，但還是覺得荒謬，不過是剛才被殃及的池魚，也能被人視為假想敵？“你明知道他對你好，你還為了你的前程，拋棄了他？”

也不知道那句話踩到了蔡麗的痛腳，當章漾還沒說完時，語氣變得明顯激，“我也不想！這難道能怪我嗎？”拼命低了聲音，“我追求我想要的生活，我有錯嗎？我想留在北京，我想為大城市里的人，我有錯嗎？”

章漾有些腳疼，手撐在前臺的大理石臺面上，將重心都放在一只腳上，聽著耳邊蔡麗的“聲嘶力竭”，沒能共。

“你想要的生活建立在踐踏別人的真心上，你的夢想可真夠貴的。”章漾輕聲說。

蔡麗：“那也是他愿意的。”有些紅了眼睛。

的良心早就在出軌陳紅星時，就已經徹底拋棄了。如果放棄良心，就能擁有自己想要的生活的話，愿意力試一試。

“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明白？”蔡麗說，“你們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在大城市里，又怎麼知道我的掙扎？”

章漾沒吭聲。

“他……”蔡麗抿了抿，“你別跟他好，行嗎？”

章漾這一次可是徹底吃驚了。

蔡麗心里有些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對周偉有這麼強烈的占有，明明是甩了周偉，可是在看見后者對別人好時，尤其是這個人是章漾這樣優秀的姑娘，就坐不住了。

想周偉好，但又的，不想周偉找個比自己更好的。

好像，自己當初離開的決定是錯了一樣。周偉就應該在離開了自己后，再也找不到有這麼好的人才對。

章漾深吸一口氣，忍不住說了三個字。

“你有病。”

雖然跟周偉只是普通同事，但蔡麗這做法，真是令大開眼界。

章漾原本沒想跟眼前的人有什麼糾纏，說完這話后就預備離開，誰知道才剛轉，的袖竟然被蔡麗抓住了。

回頭，就迎上了蔡麗變得紅通通的眼睛。

章漾：“……”

眼下這場景，蔡麗期期艾艾懇求著，好似章漾在欺負人。

大酒店里來往的人不，即便沒有人管閑事上前問問是怎麼回事，但仍然有很多人將視線有意無意地投在了章漾上。

哭了的人，看起來就是天生的弱勢方，讓人憐。

章漾走不掉，就算是甩開了蔡麗，但腳疼也走不快，蔡麗只要想追，還是能纏著。

章漾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應該帶著人下來。

“行嗎？”蔡麗還拉著章漾，要求個保證。

其實這事兒對章漾來說，應下本來就不算個事。和周偉就普通同事，但偏偏這人骨子里就倔，尤其是眼前這種被人架起來，用人的弱勢來威脅的，心里不爽。

不高興，也別想旁人如意。

“不行。”

也是在這時候，有人替章漾回答了。

章漾聽見這道聲音時，幾乎立馬轉過頭。當看見來人，眉一挑。

在這里竟然遇見了季行止。

章漾實在到很意外。

眨眼間，季行止就從門口走到了章漾跟前。

他看著章漾對面的陌生子，沒二話，直接將章漾的手腕從蔡麗手中扯了出來。

他似乎早就知道章漾腳不舒服，在將人拉至邊后，低頭看著章漾的發頂，“不舒服就靠著我。”

章漾毫不猶豫就靠了過去，反正有季行止，后者不可能真讓跌倒。

這一幕，蔡麗臉微變。

看著眼前跟章漾舉止親的男人，才意識到自己先前全都想岔了。

“你，朋友啊？”蔡麗勉強出一個笑，看著章漾問。

此刻倒恨不得章漾忘記了自己剛才的瘋狂。

章漾短促笑了兩聲，也算是回答。

“被欺負了？”季行止低頭看著章漾問，他像是完全沒看見對面的蔡麗才是紅著眼睛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