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

秦羽蕎打著哈欠起床，比往日得早了二十來分鐘，沒睡好干脆先去水房洗漱。

鐺的一聲，搪瓷盆放在臺面上，從里頭拿出牙刷，迷迷糊糊刷起牙來。

外頭天剛蒙蒙亮，三月底，天氣逐漸轉暖，舒適得讓人不喟嘆一聲。宿舍樓一層共用一個水房，除了部分人著點起來洗漱，還有一些會早點開始，避開人多的時候，免得打。

這會兒水房里零星有幾個人，大家打了招呼，各自洗漱，到都是水聲、牙刷刷刷刷的聲音和搪瓷盆與臺面撞的靜。

吐了里的泡沫，咕嚕咕嚕幾下干凈的水再往水槽里一吐，秦羽蕎覺里清清爽爽的，又打開水龍頭了洗臉帕子準備臉，帕子剛要捂上臉就聽到背后有人自己。

“秦羽蕎。”

回一看，是沈月慧。

“早。”秦羽蕎看一眼，又回頭開始臉，每天早上冷水臉，能清醒清醒，就是冬天也不帶變的，不然跳舞的時候可能還打瞌睡。

冷水刺激到，確實讓人醒神不，秦羽蕎聽著沈月慧的說話聲也越來越清晰。

“咳咳。”抱著自己的搪瓷盆走到秦羽蕎旁邊的水槽位置，跟人搭話，“你昨天...其實我明白，我知道你也明白我的況，所以我覺得我們也沒必要遮遮掩掩的。”

秦羽蕎：“...”

什麼七八糟的，沒聽懂。

見秦羽蕎眼神落到自己上，帶著幾分疑，甚至還夾雜著一關切意味，沈月慧干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把秦羽蕎一把拉到水房窗側，低聲道，“你替我保我談對象的事兒，我替你保你談對象的事兒，怎麼樣？”

沈月慧回去之后仔細考慮過，與其跟秦羽蕎一起裝糊涂，倒不如大家互相掌握對方的，這樣可穩妥多了。

“你真跟秦凱對象啦？”秦羽蕎手里還拿著洗臉帕子，舉在空中問對面的人，一臉聽到八卦的興勁兒，然而片刻后就反應過來，“等等，我什麼時候談對象了？”

沈月慧眼珠子一轉，翻了個白眼，雙手環覺得這人沒勁了，“你和顧營長啊，還裝什麼呀。”

昨天一開始，沈月慧確實被唬過去了，以為顧天準和秦羽蕎在流文藝匯演的事兒，不過后來想起來顧天準看秦羽蕎的眼神，不對勁，非常不對勁，那眼神和秦凱看自己的時候差不離，沒問題才奇怪了。

“我真沒有談對象。不過你放心，你不愿意讓別人知道，我會替你保守的。”秦羽蕎帶著些微無奈轉回到水槽邊，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任憑后頭沈月慧嚷嚷也沒搭理，只快步回了宿舍。

太沖破層層云霧冒了頭，答答地出來晃，文工團的隊員們在練功房里練歌跳舞，熱鬧非常。

大家換上練功服，步履輕盈地作，旁邊舞蹈老師四巡視糾正作。

“注意手抬高。”

“腳步跟上，不要分心。”

“你們倆一起練習一下。”

趙雪娟和陳玉香被老師盯上，正被指導，沈月慧瞅準機會做著旋轉作轉悠了幾圈到了秦羽蕎邊。

還沒死心呢。

“秦羽蕎，你別裝啊，談了對象就談了。”擔心被旁人聽見，沈月慧的聲音細如蚊蟲。

秦羽蕎聽說出這話差點噗嗤笑出聲，掃一眼舞蹈老師那邊，人沒聽到靜，才接著和沈月慧說話，“這話你先自己想想清楚吧。”

才是談了一直裝著不談。

至于沈月慧為什麼一直沒有不愿別人知道，那也是沒辦法。

沈月慧家里一直心疼當兵辛苦，想讓早點退伍回家結婚，不過沈月慧想再跳幾年。別看看起來吃不了苦，這些年在文工團也是跟著上山下鄉的。

因此和秦凱談了，也不敢讓旁人知道，不然爸媽隨便一打聽就要捉回去結婚了，估能半年飛三四封信催他倆。

“反正這是我的，你肯定不能說出去，知道不？”

“行行行，我絕對不說，把封得的。”秦羽蕎雙手捂住，心里暗暗腹誹，要不是沈月慧說，不知道這個呢。

哪有人上趕著跟人嚷嚷的！

“羽蕎，月慧，你倆過來一趟。”

宋團站在練功房外頭兩人。

“這次去總政文工團的學習名額得來不易，你們要珍惜，好好學習進步，回來跟大伙兒流經驗。”

宋麗娥把兩張信息表給倆人，讓們拿回去填好，又特意囑咐，“上頭的政治思想匯報好好寫，別敷衍了事。”

“是！”

兩人抬手敬禮，大聲應答。

剛出宋團辦公室，兩位文工團臺柱子的笑意就收不住了，沈月慧把那頁紙捂在口，笑得桃花眼更加妖嬈。

秦羽蕎則是飛奔出去，攬著剛練完舞的趙雪娟和陳玉香回宿舍。

...

接下來的幾日，秦羽蕎白天練功，傍晚在宿舍寫思想政治匯報。

當年念完小學才被招進文工團，屬于是團里文化水平不錯的了，不人小學沒念完。加上宋麗娥重視業務能力之余也十分重視大家的學習進步，早早就開展了掃盲認字班，后頭更是每星期都舉辦讀書會，一起學習領導人語錄。

秦羽蕎埋頭筆疾書，深刻闡述自己的思想覺悟和要求進步的決心，而宿舍另外兩人卻在聊天。

從軍區食堂哪個師傅飯打得實在到哪個軍家屬來隨軍了，什麼八卦應有盡有。

“蕎蕎，不然你跟我們聊會兒再寫唄。”

“是啊，蕎蕎姐，你再歇會兒。”

秦羽蕎搖搖頭，拿著紙筆往另一邊移，離兩人更遠了，“你們別影響我進步，我這正寫到關鍵時刻。”

已經改第三版了。明天思想政治匯報，秦羽蕎第一天就抓寫好了，然而后面每天都覺得前頭寫得不夠好，又開始打磨。

[1.自的思想政治覺悟]

[2.堅持學習進步，提高業務能力與文化水平]

......

“咱們別搭理。”趙雪娟給陳玉香抓把瓜子，兩人繼續嘮。

秦羽蕎專注寫字，還剩下最后一段時，松了口氣，迎接勝利前個懶懶腰，結果右耳朵聽到了悉的名字。

“我聽我們家陳立軍說，顧營長可厲害了，軍區訓練一把好手，樣樣得第一。”

趙雪娟話還沒說完就察覺到右側有一道視線注視著自己，一扭頭，正好和秦羽蕎對上眼！

“你不是要寫字兒嗎？”

“休息會兒，寫累了。”秦羽蕎起倒水，裝作無意地放松放松。

“那這回拉練，三營要贏咯？”雖說文工團不參加此次作戰隊伍的軍事拉練，可架不住大伙兒關心啊，都想看誰能拿第一。

陳玉香年紀小些，今年十七，對這些事尤為好奇。

“肯定沒問題！他們這幾天最后準備地可辛苦，個頂個忙得腳不沾地。陳立軍之前還跟我說呢，到時候拿了第一名給我買布拉吉。不過他們這次出發得急，比原定的提前了好幾天，昨兒晚上突然通知，他托人給我帶了話。幸好我前天就把給他準備的墊在腳底板的‘子’給了。”趙雪娟憶起對象，話里帶著三分，倒是難得。

秦羽蕎抱著搪瓷盅緩緩坐下，自相親那天后，顧天準一直沒來找過，當時說的追求好像了過眼云煙，了無痕跡。

原來是拉練去了。

軍區各營隊番前往野外拉練，三營本來是定的下周出發，結果提前了。顧天準也沒來得及和秦羽蕎再面。

咬著筆頭，秦羽蕎刷刷刷把最后一段寫好，又從頭至尾通讀一遍，心里滿意。

“蕎蕎，有個幾歲的小姑娘找你，托人帶話進來說是在門口等你，我在樓下見了。”

隔壁宿舍的文工團歌劇隊隊員王玲著一口好嗓子來到門口，傳完話得了幾顆瓜子才走了。

幾歲的小姑娘，秦羽蕎一聽便知道是圓圓，最近團里忙也沒見著圓圓，出門前找趙雪娟拿了幾顆糖才往樓下跑。

樓下，溫倩帶著圓圓站在路邊，小姑娘眼尖，一眼就看到漂亮阿姨出來，蹦跶幾下揮揮手。

三人打了招呼，圓圓和秦羽蕎換了吃食，一人吃糖，一人拿著顆蘋果。

“蕎蕎阿姨，我特意選了一個最大最紅最漂亮的蘋果給你。”

圓圓獻寶似地雙手捧著蘋果，遞給秦羽蕎。

秦羽蕎見這顆蘋果通平亮，發著紅澤，是真漂亮。

“謝謝圓圓啊，我很喜歡。”

圓圓極為滿意地點頭，二側的兩條小辮子跟著上下晃，“媽媽，我跟蕎蕎阿姨說悄悄話，我們先過去啦。”

說罷，就要拉著秦羽蕎往一旁的香樟樹下走。

溫倩：我外人了...

“怎麼了？”

秦羽蕎任由圓圓拉著走到樹下，半蹲著和孩子平視，卻見到圓圓揮著的小手從裳側拉出一個黃信封。

左右看看，確定沒人在附近才放心把信封個秦羽蕎，接完的一瞬間，圓圓長舒了一口氣，剛剛因為神高度張而繃肩膀也放松下來。

“哪兒來的信啊？”秦羽蕎來回翻轉仔細瞧瞧，信封前后什麼字都沒有，干干凈凈的。

圓圓比著右手食指，別到邊，輕聲細語道，“顧叔叔給你的，我這是執行神任務呢，要小心謹慎地給你，不能被別人發現咯。”

是嗎？秦羽蕎看看周遭人來人往，還有遠的溫倩，真是神的任務啊。

不過顧營長怎麼找小丫頭來送信？

“顧叔叔說了，讓別人送怕對你影響不好，所以特地派遣我來。”圓圓一字一句背下來顧天準說的話，活像個小機靈鬼。

“蕎蕎阿姨，任務完，我先走了。”圓圓抬手給人敬禮，小小年紀還學得有模有樣，估計沒跟爸學。

圓圓憨的模樣逗笑了秦羽蕎，牽著小姑娘的手往溫倩那邊走，暗道顧營長做事想得還周到，讓不懂世俗事的小姑娘送東西，免得生出事端，惹出閑言碎語。

然而下一秒，秦羽蕎聽到邊的圓圓語調興，嘰嘰喳喳，“蕎蕎阿姨，我把顧叔叔給你的書送到啦，顧叔叔回來要給我帶好吃的。”

秦羽蕎：“...”

收回我剛才的話，你可太懂了！

回到宿舍，屋里兩人都不在，估計去隔壁串門了，秦羽蕎坐回桌前拆了信封，里頭一頁紙只寫了短短幾行：

秦羽蕎同志見信好：

[1.拉練準備加上急出發，這些日子無瑕找你，追求的話是真的，待歸見面。]

[2.近日聽到一些關于我的流言，不管是否有傳到你那里，我在此還是做出申明：本人對其他同志沒有過任何心思，希秦羽蕎同志不要誤會。]

顧天準

1978年3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