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另嫁》第5章 驚鴻一面
慶十一年的清明。
江南如往年一樣有下不完的細雨,山中杳靄流玉,目是漉漉的一片,即便如此,也沒有擋住百姓們掃墓的腳步。
小船或是馬車,再不濟也靠著兩條,路途再是難走,也要遍謁先人,表達追思。
今日的細雨不必撐傘,大家在雨中自在行走,往日人踏足的山林此刻往來熱鬧,互相打著招呼,一道趕路。
溫家父是乘著馬車來的,但因為車子壞了要修,他們就來得晚了些,和趕早的大部隊沒有上。
馬車走到半山腰就沒路了,兩個人帶著兩個奴仆,一個雜役一個婢尋了小路上去。
溫綽玉的阿娘就睡在了這青山綠水間,相比別家聚在一了墓園,的墓顯得孤零零的。
這個方向去的只有他家一個墓,去年開出小徑很快又被長出的草木覆蓋住了,每年都要重新開路。
一行人輕車路地往上走,山中還有那座見一眼能看盡里頭的小廟,不知佇立多年了,都是青苔和藤蔓,幾乎和山林長在了一起。
掃完了墓溫老爺慣常要和溫綽玉的阿娘說一會兒話,回去就更遲了。
下山的時候,突然就變了急雨,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
“爹,咱們趕去那間小廟避避雨吧。”溫綽玉指著下方。
他們順利跑進小廟里避雨,四人站著仰頭天,山林遮天蔽日,是深深淺淺的綠,被雨洗得發亮,眾人似在一座宏偉的碧宮殿之中。
“你娘病的時候,就說要個安靜點的地方,我怪說喪氣話,現在這樣也好,等我去了,你就把我葬你娘邊上……”溫老爺掃墓回來,有些傷懷。
溫綽玉聽不得他這話:“爹你說什麼呢,我還想好好孝順你呢,你得活到一百歲才算數。”
“長命百歲,你娘得等我多久啊,等你嫁了人,我看一眼外孫,差不多就能下去告訴了。”
溫綽玉不再理會溫老爺的胡言語,而是轉走開,往小廟里頭看去,這里連個佛像都沒有,只有斑駁壁畫,好像是文殊菩薩,兩旁還寫有佛偈。
“明遍清凈,塵累悉蠲滌……”輕聲念起,知道是《大方廣佛華嚴經》里的句子。
溫綽玉渾然不知,念字的響驚了藤蔓掩蓋下的人。
只見樹藤忽然了一下,嚇得退后,喊了一聲,還以為是山中的野。
然而那樹藤了一下又歸于寂靜了,門口的人趕過來,還是仆從大著膽子掀開了樹藤。
“老爺,是個人!穿得好像是……衙門的裳,還傷了。”
聞言眾人松了一口氣,這幾年世道越發不好,各地匪鬧得兇,溫老爺就怕竄出山匪。
“莫不是辦差遇到了危險。”溫綽玉聽聞這人傷了,語氣有些擔憂,“還有氣兒嗎?”
“有。”
溫老爺說道:“既然是爺,那就帶回去看看能不能醫治吧。”
于是唯二的兩個男子將人從樹叢里拖了出來。
待看清那張臉時,眾人作又頓了一下,相互看了看,眼中有些不大確定。
“小姐,這位爺長得真……”
溫綽玉接過話頭:“不像辦差的,像化形來騙咱們的山妖魅,清明出現,實在蹊蹺。”
這正是眾人心中的想法,誰也沒見到這麼好看的人,一聽溫綽玉的話,只覺得周圍都森森的,這突如其來的大雨都特別詭異。
“那咱們還帶回去嗎?”溫老爺遲疑地問了兒一句。
溫綽玉噗呲一笑:“當然得救人啦,子不語怪力神,你們怎麼就信了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文殊菩薩看著咱們呢。”
溫老爺作勢打。
雨勢在這時候小了,他們把這山中出現的陌生爺帶回了馬車上。
爺瞧著又高又瘦,板當真扎實,搬好人后,溫老爺坐上馬車累得不想說話。
溫綽玉瞧了昏迷的爺一眼又偏開,如此往復,像是怕被昏迷的人抓住似的。
他只是靜靜垂頭閉眼,睫纖巧得像一勾彎月,眉骨和眼窩形致漂亮的凹角,鼻梁高如玉琢出,瓣褪去,仍能瞧見淡淡的,似人非人,似妖非妖。
“爹,他長得也太好了些……蘇州衙門沒聽說來了個這樣的人啊。”悄聲說。
溫老爺瞟了一眼,語重心長道:“閨,你阿娘也把你生得很好看,不用羨慕別人。”
哪里嫉妒了,溫綽玉不想理他。
馬車的人不再說話,溫老爺閉目養神。
仆役打馬啟程,婢坐在外邊。
溫綽玉視線又溜到爺上,仔細地瞧著他的傷口,才最大的一團洇在腰上,傷口新鮮。
竟還在流給不停,把座位都染紅了,勢已經十分危急了。
看得皺了眉頭,忍不住手撕開他腰上的面料,
溫老爺聽見聲音,睜眼一看,兒把男子的裳撕了,面登時紅白加:“兒,你莫非真被這怪蠱了?”
“爹,來不及了,他堅持不到看大夫了,讓馬車先停一下。”溫綽玉邊說邊從荷包里拿出針線。
若是不及時理,再流下去,只怕要沒命。
知道這麼大的傷口大夫會怎麼置,自己也是個繡娘……
猶豫不得了,再是潦草也比什麼都不做好,用沾的帕子將他腰間的污干凈,還在流。
溫老爺這才看清,確實嚴重,瞧一眼都疼。
他找出一個小藥箱,“打你小時候生病,這馬車里就備了藥,你看著用,小心別扎著自己,爹先下去了。”
說罷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溫綽玉沒理他,找到止散后不要錢地往傷口灑了上去,等不再流了,果斷地將繡針用祭祀的酒洗干凈,在燒燙。
深吸了一口氣,穩住手刺了第一針。
了幾針之后,這人的腰腹忽然繃,線更加分明。
溫綽玉以為這是無意識的反應,自言自語道:“別哦,別,崩斷了針就麻煩了……”
蕭蘭燼醒過來第一時間,看到的就是小姑娘烏黑的發頂,額角帶著小絨
埋首在自己上,有刺痛傳來,蕭蘭燼的子一瞬間就要暴起,將人掀翻出去。
結果頭也不抬地說著讓自己別的話。
看清在做什麼,蕭蘭燼勉強穩住了,只是下素白的手攥了拳。
恍然昏迷的時候聽到的好像也是的聲音,清澈悠長的兩句佛偈。
知道自己大概是被人救了,蕭蘭燼靜默下來,漂亮的眼睛無聲審視起了這個低頭,認真補他的姑娘。
蕭蘭燼從不讓人近,更沒有這種被別人幫他按著傷口,針線在皮下穿引的時候,指尖陌生的覺比疼痛更清楚,而蕭蘭燼對傷痛早習以為常。
他的視線最終停在了蜻蜓發簪上,隨著的腦袋輕,像在飛舞。
因為太過專注對待傷口,溫綽玉始終沒有抬頭看一眼,連見到男子皮的都慢慢消失了。
見他腰上的果然放松了下來,心放松下來。
等傷口全部上了,溫綽玉長長出了一口氣,沒有剪子,只能低頭咬斷了線。
卻不知這低首的樣子被人盡看在眼里,溫熱的氣息輕拂,像是在親吻他的傷口,蕭蘭燼的眼神變得幽深難言。
收拾好了傷,溫綽玉無意抬頭看了昏迷的人一眼,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醒了,正安靜地看著。
溫綽玉嚇得打了一個嗝,等反應過來忙捂住了退開,整張臉都紅了個徹底。
意識到什麼,緩了很久,才紅著耳朵,將干凈的帕子遞給了他,“爺,把傷口一吧。”
低著頭,未見蕭蘭燼因那“爺”二字微起了一下眉,看一眼上的偽裝,有些了然。
蕭蘭燼著小姑娘紅的臉,有些難以形容見到溫綽玉正臉時那一瞬間的覺。
鮮活又清明的人,清澈如水的眼睛,讓他似被點中了膻中,微麻了整個腔,臉紅的樣子……
乖巧和怯懦,像小,藏墨閣沒有這樣的人。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緒,讓他對眼前的人產生了好奇。
蕭蘭燼在塵世行走不多,見過的多是將死在劍下之人,這種覺他從前沒有,也不懂,索略過了。
見他遲遲不接帕子,溫綽玉以為是自己唐突了。
抬眼看去,那只手才抬起來,修長瘦削,因缺變得青白微涼,隔著帕子與的手一即離。
溫綽玉第一時間收回手,按在狂跳的口上,臉更紅了。
馬車安靜了一會兒,溫綽玉小心地問:“爺,我傷口的時候,不疼嗎?”他都醒了,卻一聲沒出。
他終于開口:“你說不能。”
這是蕭蘭燼說的第一句話,溫綽玉一直記得那時聽到的覺,耳的聲音比溪泉幽靜,比寺鐘魂,真是好聽極了。
溫綽玉呆看了他一陣,沒有回應。
蕭蘭燼也在看著,眼神說不上嚴厲,也沒有不耐煩,而是平靜得如傾瀉了萬頃星的海。
“你家里都有什麼人,他們會來尋你嗎?”
不知怎麼,被他瞧著,溫綽玉說話總含著聲兒,溫吞得跟平時一點都不像。
他剔流的眼瞳了一下,渾然是人橫波的模樣,“家中只有我一個人。”
還沒家啊……
溫綽玉手搭在膝蓋上,有些的晶瑩指尖小幅度地輕快晃悠,揚起的肩膀又放平,小聲問:“那爺是在哪里衙門當差呀?”
“我……”
蕭蘭燼話未說完,面目一凜,有帶著銳的人往這兒來了,他沉聲道:“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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