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驚喜長著翅膀從天而降，時唯唯小臉像花瓣一樣舒展開，眉開眼笑地轉向窗外——

柵欄上薔薇枝蔓纏繞，簇簇相擁，滿墻新綠濃郁碧翠，哪里還有池逸的影子？

***

早晨的圣中校門口又是豪車扎堆。時唯唯拎著書包剛跳下車，便聽見不遠有人喊，“唯唯！”

短發圓臉的孩揮著手，是坐前桌的王凝香。時唯唯蹦蹦噠噠地走過去，挽住好友，笑容如春花綻放，“早啊香香。”

“哇，你今天心怎麼這麼好？”兩個孩親親熱熱手挽著手走，王凝香忍不住扭頭盯著時唯唯猛瞧，“簡直都要發了！”

忽然“啊”了一聲，“難道你已經知道了？”

“啊？”時唯唯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知道什麼？”

“就是——”王凝香才剛開了個頭，一個白凈斯文的高個男生從后快步趕了上來，笑著打招呼，“唯唯，王凝香，早。”

嘖嘖，唯唯得這麼親熱，好像跟你很一樣。

王凝香斜乜了男生一眼，隔壁班的宋秋白，國外出生長大，通四國語言，這學期剛轉來圣中，第一天在走廊上撞見時唯唯，轉頭就打聽到了的聯絡方式，而像這種上放學時的“偶遇”，更是家常便飯了。

“我昨天發給你的照片，你收到了嗎？”宋秋白低頭看著時唯唯問。

形小的孩今天扎著雙馬尾，幾彩繩混編的細麻花辮藏在發間，清爽又元氣，襯著白皙致的心形小臉，更是甜度滿分。

完全是他的取向狙擊。

“啊，是伯恩山寶寶吧？”時唯唯昨晚顧著郁悶了，現在煙消云散，想起照片上那兩只絨絨的呆萌犬，不兩眼直冒小心心，“太可了！我小舅舅以前養了一只小伯，站起來比我還高，不過超級乖巧，就是個黏人的大寶寶。”

宋秋白打聽過，時唯唯特別喜歡狗，可惜家里人嚴重過敏，沒法養。他特意弄來這兩只高值的小狗，完全就是投所好。

“你有空的話，隨時歡迎來我家擼狗。”宋秋白微笑著發出邀請，敏銳地在時唯唯致的小臉上捕捉到一抹心之。

“不如就今天放學后吧？”他適時追擊，“剛好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邀請了好幾個朋友過來，開個小小的party。王同學也一道，好嗎？”

琥珀的眼睛里滿是期待，著時唯唯。

“誒？生日快樂！”時唯唯毫無準備，王凝香也道了句生日快樂，然后閉上，把決定權給時唯唯。

……反正人家真正想邀請的又不是，添頭就該有添頭的自覺。

不過毫無疑問會答應的啦——別的不好說，有狗可擼，時唯唯是絕對要飛奔著去的。宋秋白這個行派心機boy，點抓的太準，直死啊！

王凝香想不到的是，時唯唯心中的天平正在瘋狂搖擺。

天平的一端，是乎乎呆萌萌的伯恩山小狗。

而另一端，是……是本來的打算，是放學后去找池逸的呀！

昨天說完那件事，司明鈺還順口叮囑了一句，聽過心里有數了就行，既然過繼了池逸池越，他倆就是池叔叔汪阿姨的孩子，和親生的沒有分別，一切還跟往常一樣就好。

時唯唯當然不至于因為池逸和池越不是親生的，就去歧視他們。可是——忍不住想，池逸知道嗎？

算算年齡，當時他才四歲左右吧。四歲以前的記憶，長大后還會記得嗎？

不記得倒還罷了，如果記得的話，被父母送人，想想該多難過啊……

可是，比起池越，池逸跟池叔叔和汪阿姨的關系，是要冷淡不……

還有昨天那個老太太，如果真的是池逸的親外婆，既然當初都把他送人了，現在又突然冒出來想做什麼？

好奇心就像小貓的爪子，在心里不停地撓著，時唯唯想到老太太說不定今天還會來學校找池逸，就不想錯過。

“那個，我都沒有準備禮……”時唯唯避開了宋秋白的目，2班教室已經近在眼前，正要一口氣婉拒，卻見宋秋白頓住腳步，神認真：

“你能來就是最好的禮了。”

王凝香在心里吹了聲口哨。

走廊上人來人往，有不目投了過來。

“不好意思呀，今天真的不太方便，我家里還有事。”時唯唯已經做了決定，“祝你生日快樂，玩的開心。”

說罷揮了揮手，拉起王凝香就進了教室。

“帥哥好失哦……有點可憐。”王凝香長了脖子朝外瞧。“他有狗哎，這都拿不下你？你變了！”

“……”時唯唯找理由，“都說沒準備禮了……再說跟他又不。”

在班上的人緣向來不錯，跟周邊的同學打了一圈招呼，才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坐左手邊的李樂施立刻探頭過來，問，“剛才你跟隔壁班的宋秋白說什麼呢？”

周圍的小耳朵們都豎了起來。

時唯唯粲然一笑，煞有介事：“我們在討論如何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實現人類的可持續發展。”

“……”

信你個鬼！

這時老師進來了，鬧哄哄的教室很快安靜下來，打探之心只好都先歇一歇了。

王凝香熬到下課鈴響，立馬一個180度轉的大作，繼續之前的話題，“禮現的也不是沒有啊，你那個手繩不是編好了？”

最近學校里刮起了一陣編手繩的風，各種彩線玩出了花，什麼幸運彩虹，古風桃花……還有手巧的把小珠寶編進手繩里，致又漂亮。

正好時唯唯之前從小舅舅司紹廷那兒順來的小玩意里，有一顆小巧的平安扣，上好的羊脂玉細膩溫潤。就琢磨起來——

池逸的18歲生日不是快要到了嘛，挑選禮是個好大的難題。仔細回想，正如他的房間里都沒有裝飾，好像也從來沒在他上，看到過什麼飾品？

時唯唯說干就干。

從一開始的信心滿滿，歷經編了拆、拆了編、編了再拆……

最后終于編出了一條歪歪扭扭的，東西。

事到如今只能慶幸，從來沒說過這是打算送人的禮，還是18歲的生日禮……

“雖然編得丑是丑了點，我乍一眼還以為是條蚯蚓呢，”王凝香渾然不知自己有多扎心，還很信心滿滿，“但只要是你送的，就算送條真蚯蚓，宋秋白肯定也高興的啦！”

時唯唯：“……”

扎心之余，卻倏爾想起昨天，許清寧送了什麼東西給池逸，還說是親手做的，希他戴上……

今早他扔紙飛機的時候，有戴什麼嗎？時唯唯凝眉回憶，脖子上，手腕上……好像沒有看到多余的東西啊？

瞧他昨天那副寶貝樣，看都不給看一眼，難道，藏在服底下了？

對了，還有那第二顆扣子，還沒問清楚到底是不是送給許清寧了呢……

“噢對了，我早上的話還沒說完呢！”王凝香是話不說完不舒服斯基，小叭叭完全停不下來。

課間的教室喧囂吵鬧，湊近，有意低了聲音，卻掩不住眉飛舞，“許清高轉學了！”

“……誒？！”時唯唯這下是真的震驚了。“可是，我昨天還看見了啊！”

王凝香有多不待見許清寧，從給取的外號可見一二。算起來，兩人拐彎抹角還沾著親，不過王凝香從小就跟這個一表八千里的遠房表姐合不來，直嚷嚷最煩裝X的人。

“大伯，很有權的那個，上個月被帶走調查了。家的生意都是背靠大伯的，這下嘛……你懂的。”王凝香說，“家里急著把送出去，昨晚的飛機，加拿大。”

……所以昨天的偶像劇戲碼，不是一眼萬年，是生離死別啊？

時唯唯有種恍然大悟的覺。

“學校這幫沒見識的老跪許清高家世多好，你家不比家牛多了，也沒傲那樣啊？”王凝香支著下，“而且我覺得你比好看，就吃虧在年紀小，你再大點，哪有什麼事啊！”

……

許清寧轉學的事，當天就傳遍了全校。

好容易捱到放學，時唯唯直接百米沖刺，沖向高中部。

“……走了？”高三7班門口，時唯唯的氣還沒勻，就懵了，“這麼早？”

面對可的小學妹，高年級生非常熱心，“池哥翹了最后一節課，提早走了。嗯？你問去哪兒了？他沒說，咱也不敢瞎打探啊。”

“會不會是趕去送別許清寧了？”旁邊有人猜測，立刻得到一片意味深長的附和；“喔唷，機場惜別啊……”

時唯唯急忙反駁，“不是的！許學姐昨晚的飛機，早就走了。”

“你確定嗎？”一個男生故意逗，“這可不好說哦……”

***

酒店走廊鋪著的地毯，池逸看著房門號，在一扇門前停步。

他垂下眼眸，長長的眼睫輕輕了幾下，手指握又松開。

半晌，他抬起手，卻遲遲沒有叩下去。

他不該來這里。

他記得，池家派的人去接他的時候，給了那個人一筆錢。

那個人推了兩下，還是眉開眼笑地收下了錢。

一手錢 ，一手貨。錢貨兩訖的事，為什麼現在又出現？

他只是好奇罷了，池逸對自己說，并不是抱有任何期待——期待是個多麼危險的東西，他從很早很早以前，就明白了。

池逸輕輕呼出一口氣，屈起的指節在門板前躊躇著，良晌，輕叩下去。

“誰啊？”門響起一道聲，腳步聲向門口走來。

門里的人從貓眼朝外看了一眼，接著，開鎖的聲響著急促，門被拉開，出老婦人激的臉——

“阿孝！”

“我池逸。”池逸嗓音清冷，白皙昳麗的臉上寫滿了淡漠疏離。

“……噢，是，對對，池逸。你怎麼知道我在……”梁淑芬手無足措，半晌才想起來自己還擋著門，“快，快進來。”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酒店標間，池逸看見，桌上放著個旅行袋。不大，拉鏈半敞著，出幾件換洗。

“坐，你先坐著，我給你倒水……還是你想喝飲料？外婆去買。”梁淑芬團團轉著，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

池逸在椅子上坐下，沒有開口。

蔓延開來的沉默，終于讓梁淑芬漸漸冷靜了下來。的了，用目一寸寸，將眼前的年看得仔細。

十七八歲的年，已經有了青年的模樣，高長，眉目如畫。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就仿佛是以他為中心，讓人移不開眼。

“你長大了。”良久，梁淑芬嘆了一聲，“要不是看過照片，我都不敢認。才生下來的時候，多小的一團，我一天到晚抱著，沖，換尿布……慢慢的，會走路了，會說話，會外婆了……”

池逸搭在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了。

他記得，夏天的夜晚，熱得睡不著，外婆拿著扇，一下下扇著，輕聲哄他睡覺。

也記得，附近的大孩子嘲笑他是沒爹的小野種，把他推倒在泥地里，是外婆氣得紅著眼，沖到那些人家里理論……

“你那會兒，才到我的腰這麼高呢，我哪舍得把你送走啊……可是你跟著我，能有什麼前程呢？我也拗不過你媽媽……”

梁淑芬抹了抹眼角，“有多回，我都想過來看看你，哪怕遠遠地上一眼也好。可當初池家說得很清楚，不準我們再跟你有任何接……”

是啊，總有千萬種理由。

池逸看著眼前這張臉，悉又陌生，跟他記憶里其實差別很大，添了很多皺紋，頭上多了縷縷白發，著也高檔了不。

在他的名字還秦孝生，生日還在十一月的時候，會慈地將他摟在懷里，講故事，唱兒歌，輕晃著哄他睡。

那是他記憶里，唯一的懷抱。后來，在池家的大房子里，不知有多個漆黑的夜晚，小小的他一個人躲在被窩里，祈禱著，希外婆明天就來，接他回家。

沒有神回應他的祈禱。

“回去吧。”池逸站起，不再看這個陌生大過于悉的老人，“不要再來了。”

“阿孝——”

眼看年淡漠地轉就要走，梁淑芬急忙攔住他。

“你、你不問問，你媽媽的況嗎？”

池逸連眉梢都沒有一下，“我媽很好，這個點應該在打麻將。”

“不是那個！”梁淑芬拉住他的袖口，“你親生的媽媽，嫁去了晉城，這些年給你添了兩個弟弟、一個妹妹，肚里還有一個，剛懷上不久。”

當然，有了別的孩子。池逸并不驚訝。

梁淑芬躊躇了一下，攥著池逸袖口的手中一空。

眼看年白皙清瘦的手向門把手，顧不上再猶豫，“阿孝！你弟弟……你弟弟小豪，患了尿毒癥，醫生說，需要盡快做移植手。”

池逸眼眸微微張大，一個荒謬的猜測閃過腦海，旋即被梁淑芬接的一句印證：

“可沒有合適的□□，我們想著，你能不能，去做個配型？”

池逸沉默了幾秒。

在老人滿含期待的眼神中，他的了，突然嗤聲笑了出來。

——要麼賣到東南亞嘎腰子，要多慘有多慘！

孩清甜的嗓音猶在耳畔，腦海里又浮現出張著胳膊，擋在他前的樣子。

小丫頭比他矮了一個頭，個子才到他肩膀，弱弱小貓兒似的，哪里擋得住他？

想象力過于富，當時他是這麼不以為然。十七年的人生里，池逸還從來沒有過如此巨大的荒謬，以至于讓他只想大笑，幾乎笑出淚花來——

原來如此啊。

按照他的“生日”，下個月，二月一日，他就該滿18歲，可以自愿捐獻了。

“行，怎麼不行呢。”池逸態度溫和，甚至帶著熱殷切，詢問：“弟弟只有腎不好麼？眼睛怎麼樣？肝臟呢？骨髓？心臟？”

他揚笑著，笑得散漫又滿不在乎。

“不如，全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