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卿從后門離府，只帶了丫鬟霜月，替扛行李。

走之前給母親袁氏留了一封書信，也好讓枝星拿去應付爹娘。

信上說隨衛琛出京游歷，歸期不定。

父母保重，不必為擔心。

這封信到袁氏手里時，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

但看著客位端坐的夫人，還是生生將笑容了出來：“真是不巧啊夫人，我家婠婠一早便出門了。”

頓了頓，袁氏接著道：“至于親事……我家婠婠才剛剛及笄，我與我家老爺還想留在邊多陪伴些時日。”

“現在擇婿，為時尚早。今日倒是讓夫人白跑這一趟了。”

顧晚卿寫給袁氏的信上寫得明明白白，現在還不想嫁人。

字字句句都是想陪伴在爹爹娘親膝下，多多盡孝，還說什麼若是草率定親，最后所嫁非人，落得個凄凄慘慘的下場……

總之，顧晚卿那信上，字里行間都是對議親的不滿。

袁氏一方面是拿沒轍，因為張嬤嬤方才也悄聲告訴了，說顧晚卿已經離府。

似是奔著太尉府去的。

另一方面，袁氏也是瞧不上兵部尚書家的二郎。

他家二郎是個弱的，和衛琛小時候一樣，是個藥罐子。

不過衛琛后來養回來了，如今健壯，文韜武略，一表人才。

那兵部尚書大人家的二郎卻不一樣，如今雖然藥吃的了，但終究還是弱了些。

看著像是個命數不長的。

袁氏自然不想讓自家兒嫁過去。

如此婉拒，夫人哪能聽不明白。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夫人也只能客氣回道：“那我過些時日再來。”

袁氏：“……”

倒也不必如此執著。

-

送走了夫人一行，袁氏領著張嬤嬤直接去了寒香苑。

枝星帶著滿院的下人跪在院子里，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些年，袁氏雖然對衛琛改觀許多，但始終覺得家婠婠應有更好的良配。

比如當今太子就不錯。

太子既是家老爺的學生，又是儲君。

若是家卿卿能嫁太子，將來有朝一日必能母儀天下。

這對他們顧家來說，可是史無前例，無上殊榮。

所以袁氏其實不喜顧晚卿與衛琛走得太近。

此番逃府，去了太尉府找衛琛，若是傳出去，以后還怎麼議親？

就在袁氏打算帶人去太尉府把顧晚卿抓回來時，枝星跪行到跟前，端正地磕了一個頭：“夫人，二小姐說了，若是您派人去太尉府拿……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太尉府向衛小三爺……提親。”

袁氏：“……”

逆！

倒是真敢說，定是這些年被衛琛那小子帶壞了！

從古至今，哪有子上門向男子提親的說法，簡直荒唐！

擺明了是想氣死這個親娘。

袁氏臉幻變，氣了許久，最后還是自己消化了。

連張嬤嬤詢問要不要將寒香苑的下人們全都罰了，也猶豫了良久，擰眉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婠婠那子，若是真把院兒里的人罰了，回來又該不消停，說不定還得哭到爹跟前去。”

張嬤嬤不由笑了，也知道自家夫人向來刀子豆腐心，最是寵二小姐。

順勢便給了袁氏一個臺階下：“其實二小姐出去游歷見見世面也是好的。”

“衛小三爺為人沉穩，知禮守禮，做事自有分寸。二小姐同他在一起，夫人大可放心。

-

太尉府坐落在皇城東面，府邸冷峻威嚴，正如世人對衛太尉的刻板印象一般。

顧晚卿從太尉府后門進。

府護衛一見是，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恭謹見禮，本不帶攔路的。

所以顧晚卿帶著霜月，霜月帶著大大小小的包袱，主仆二人很順利地從后門進了太尉府。

彼時衛琛正避開耳目，將六皇子趙宣送往后門。

途中與顧晚卿不期而遇，雙方皆是愣了一下。

顧晚卿的視線從衛琛上移到了他旁男子臉上，張了張，但那聲“六皇子”，沒有說出口。

隨后的目回到衛琛臉上。

男人神不變，只當著顧晚卿的面同六皇子客氣道：“恕臣不能遠送，殿下請便。”

六皇子趙宣微微頷首，視線掠過顧晚卿時，沖溫和地笑了笑。

他們沒有任何流，六皇子越過顧晚卿主仆便先行一步，從后門出去了。

顧晚卿的視線卻追隨他的影，直至看不見，才往衛琛面前磨了兩步，扯了扯他的袖：“六皇子找你何事？”

為何不從太尉府正門離開？

第二個問題，顧晚卿沒問。

只聽衛琛聲線平和回：“切磋武藝。”

他一副云淡風輕的語氣，人信服。

至顧晚卿信了，腦子里那一丁點的疑慮煙消云散。

想到正事，習慣地抱住了衛琛的手臂，語氣忽，帶點撒的意味：“阿錦，我們何時才能啟程去臨州啊？能不能快些？”

衛琛被忽然上來的溫香玉撼，心神皆是一。

連鼻息都被上寒梅的冷香浸染，呼吸稍有不暢，心跳陡然變快。

他險些連顧晚卿的話都沒聽清，僵著子，不敢。

好半晌，衛琛才緩過來，垂眸看向旁依偎著他的子，嗓音溫沉：“為何如此著急，可是出了什麼事？”

去臨州辦案，尚得做些準備，他本來就是打算過兩日準備妥當再給顧晚卿寫信告知的。

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京，衛琛著李功派人暗殺荀岸，卻要求做得天無，不留證據。

最好讓他的死看上去像是一場意外。

因為只有這樣，才不會引起旁人注意。

他要荀岸悄無聲息地消失于人世。

所以李功那邊，也需做些準備，待顧晚卿和衛琛離京后再手。

衛琛以為，此去臨州，顧晚卿應該是最不著急的那一個。

只需等他通知即可。

沒想到他昨日才與提及，這丫頭今日便帶足行囊，跑來府上催他。

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在家中闖了什麼禍。

不過這一回衛琛倒是猜錯了。

顧晚卿吱吱唔唔不肯說，丫鬟霜月只好替回了衛琛的話：“小三爺有所不知，兵部尚書大人家的二公子，來府上提親。”

“我家夫人讓小姐去見一見那位夫人，嚇得逃出來了……”

衛琛：“……”

霜月那句“嚇得”，仿佛那兵部尚書的夫人李氏，是什麼煞神惡鬼似的。

不過他算是聽明白了事來龍去脈，視線落在顧晚卿發頂，聲音低沉了些：“既是如此，那我們明日啟程可好？”

顧晚卿仰頭看他，點頭如搗蒜。

衛琛又道：“那你今夜先住在我這兒？”

“好！”爽快答應，又聽衛琛說，太傅府那邊若是來人尋，他會替應付。

一時間，顧晚卿心頭的大石頭轟然落地。

欣然不已，下意識抱了衛琛一下，小說出來的話，要多甜有多甜：“我就知道阿錦你最好了！”

衛琛被逗笑，瞥了眼自覺垂下視線，沒往他們看的丫鬟，他手了顧晚卿的額頭，溫聲戲謔問：“有多好？”

沒想到顧晚卿揚起小臉杏眸生輝地向他，毫無遲疑：“全天下第一好！”

衛琛畔的弧度滯了一下，眸中的平靜，險些被朱明眸，展一笑的模樣撞個碎。

顧晚卿沒注意到男人的眸晦暗下去，也不知他心下如何聲浪滔天。

因為衛琛面上未表出毫，只是默了片刻，便帶著顧晚卿回他的院子。

衛琛的院子比顧晚卿的寒香苑大，院子里一半竹林一半梅林，清寒孤寂，如他這人一般。

但顧晚卿住的西廂房卻暖如三春。

不過一個時辰，便煥然一新，有了幾分兒家香閨的格調。

衛琛命人折了幾支艷的桃花放在房中。

哪怕顧晚卿只在這里住一日，他也要做到盡善盡，讓住得舒適。

這些霜月都看在眼里，衛琛院里的下人連的活都搶了。

便只好呆在顧晚卿邊，與閑話。

“小姐，衛小三爺待您可真好啊。”

“瞧著新送來的蠶錦被，比咱們府上用的都好。”

霜月碎碎叨叨著，顧晚卿心不在焉地聽著，正側坐在臨窗的書案上，拿著一支狼毫逗那只掛在窗上的鸚鵡。

“小姐！”

“衛小三爺待您可真好！”

“小姐！”

鸚鵡偏著脖子躲顧晚卿手里的狼毫，喙里重復著霜月低了聲音的話。

它嗓門兒大，一屋子忙活的下人都聽到了，不由悄悄朝顧晚卿這邊睇來目。

霜月耳子都紅了，恨不得找條地鉆進去。

晃著兩條坐在書案上的顧晚卿倒是不以為然，輕笑了一聲，偏頭對霜月道：“這小東西，學得可真好！”

“不愧是阿錦養的鳥，比我二哥那只聰明多了！”

“我是鸚鵡！”小東西梗著脖子啄了一下顧晚卿手里的狼毫。

這話回得，多有些憤憤不平。

顧晚卿徹底被逗笑了，“鸚鵡就不是鳥了？”

“傻鳥！”頑劣地語氣令霜月扶額。

好在衛琛及時回來了，進門時恰好聽見顧晚卿的話。

男人以手抵，輕咳了一聲。

視線淡淡掃過屋忙活的下人們，沉聲：“都退下吧。”

下人們恭謹應聲，隨后有條不紊地悄聲退出廂房。

屋里頓時冷清不，只剩下書案那邊的主仆二人，可剛進門的衛琛。

霜月正猶豫要不要也退下，畢竟是顧晚卿的丫鬟，不是衛琛的丫鬟。

沒等猶豫好，衛琛已經走近，示意也退去。

霜月趕忙低著腦袋出去了，也顧不上自家小姐答應沒答應。

出門后，還特別順手地帶上了房門。

于是西廂房的房門一合，屋便只剩下顧晚卿與衛琛，以及一只學舌的鸚鵡。

“你這鳥什麼時候養的？”顧晚卿的注意力總算從鸚鵡上，移到了踱步到面前站定的男人臉上。

是有多久沒來太尉府了，竟不知衛琛新養了這麼個好玩的小東西。

衛琛瞥了那只鸚鵡一眼，淡淡啟：“年前，你二哥送的。”

“他待你倒是極好，將蠢笨的留給自己，送了你一只聰明的。”顧晚卿頓時對那鸚鵡失了興趣，還損了一句：“可惜長得丑了些，與我家二哥一樣。”

坐正子，近距離地打量衛琛俊非凡的容：“還是阿錦好看。”

衛琛心下突突一跳，呼吸微滯。

自持半晌，方才將卷在廣袖下的一包餞遞給：“聽你的丫鬟說，你早膳未用便跑出來了。”

“我已經命人準備你吃的，你吃點這個墊墊肚子？”

昨夜閑聊時，顧晚卿提了一，說想吃城東那家甜點鋪子的餞。

今晨衛琛便讓昭瀾去排隊買了些，本來打算送去太傅府的。

如今顧晚卿就在這兒，他便給包了一些拿過來。

可今日顧晚卿又不想吃了。

搖搖腦袋，從書案上下來，往桌邊走。

去倒茶喝。

衛琛暗嘆一口氣，已然習慣的善變，將那包餞放在了被顧晚卿坐的書案上。

他微微拂袖，轉跟上，隨口問道：“那兵部尚書的二公子，你可曾見過？”

顧晚卿坐在桌旁，拿著茶杯輕嗅茶香，“去年除夕宮宴時見過。”

“那二公子隨佩戴的香囊被七公主著人扔到了宮墻邊那棵最大的柿子樹上，我見他若無骨爬不了樹，便好心幫了他一把。”

“沒曾想，竟被他惦記上了。”顧晚卿話落，品了一口茶，滿意地翹起角。

衛琛在旁落座，沉沉嗓音繼續：“為何對那二公子避如蛇蝎？”

顧晚卿轉眸看向他，搖搖頭：“我倒也不是針對他。”

“只是暫時不想談婚論嫁罷了。”

“如若……今日向你提親之人，是我呢？”衛琛也不知自己如何就問出了口。

話落后，他心下有弦暗暗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