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浴室的磨砂玻璃浮起迷霧，兩只同樣白皙的手疊著扣在上面，一大一小，十指纏，難分難舍，好似世上最相的神仙眷。

和過去的許多夜里一樣。

言渡在黑暗中要了韓錦書，一次接一次，仿若孤高又野的，用最直接最極端的方式確認著伴的存在。

整晚浮沉輾轉，浪纏綿。

次日韓錦書從睡夢中醒來，已在臥室的床上。被言渡擲灼灼烈焰中焚燒了無數回，疲乏，腦子昏沉，迷蒙間，竟發現自己有點回想不起言渡的臉。

吃力地抬眼看向旁。

黑大床的另一側空空如也，手上去，冰涼一片，沒有溫殘余的痕跡。顯然，和瘋狂通宿的男人已經離去多時。

腰也酸背也痛，整個像被卡車碾過。韓錦書用被子蒙住腦袋，隔絕開從深窗簾隙里進來的，翻了個，準備睡個回籠覺。

然而，剛閉上眼，一陣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韓錦書：“。”

韓錦書懊惱地低咒了聲，手一，撈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看都不看來電顯示便開通話鍵，“喂？”

這聲音嗡嗡濃濃無力，攜著幾分沙啞，再死板的木頭也聽得出其中的曖昧端倪。

聽筒那端的俞沁足足卡了三秒鐘，才低聲道：“你老公走沒有？”

韓錦書噗嗤一聲，換了個大剌剌的擺爛姿勢講電話：“這話問得。知道的清楚你是我表姐加閨，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的三兒，要趁我老公不在來跟我。”

“積點口德吧你。”俞沁在電話那頭翻白眼，“說話，你老公這號人，誰敢給他戴綠帽子。我還想多活幾年看看世界。”

東拉西扯閑聊兩句。

韓錦書：“好了，說吧。大上午的給我打電話，什麼事？”

俞沁遲疑幾秒，回話道：“我和梁翰林約好了今天下午四點見律師，估計沒辦法去兒園接橙子。你幫我去接他一下。”

韓錦書：“好。你把兒園地址和放學時間給我。”

俞沁：“已經發你微信上了。”

“OK！”韓錦書滿口應下。應完一停頓，有些好奇：“你和梁翰林見律師做什麼？”

“簽婚財產分割協議。”

韓錦書聞言滯了下，“你想清楚了？確定要離？”

“嗯。”聽筒里，俞沁的語氣平淡，“前前后后折騰了這麼久，也該給彼此一個解。”

韓錦書：“姐，你能不能……”

話沒說完，便被那頭的俞沁打斷。俞沁淡淡地說：“別說了。我和梁翰林都談好了，孩子歸我，我會竭盡全力給橙子所有。這婚已經離定了，你勸不我。”

韓錦書一頭霧水，莫名道：“勸什麼？”

俞沁：“？”

俞沁：“你難道不是想勸我為了孩子再慎重考慮一下？”

“不是啊。”韓錦書說，“梁翰林那狗東西本來就配不上你，早該離了。”

俞沁一怔：“那你剛才想說什麼？”

韓錦書：“我想問你能不能把你找的離婚律師推給我。不出意外的話，我將來肯定也用得上。”

俞沁：“。”

*

因著俞沁的那通電話，韓錦書瞌睡蟲跑了個。在床上翻來覆去烙了會兒煎餅，確實睡不著。坐起，看一眼旁邊的落地鐘，這會兒是上午十一點。

盛世醫的食堂開飯時間是每天的十二點整。收拾完過去，差不多剛好能趕上飯點。

思索著，韓錦書進浴室沖了個澡，換服出門。

今天可能走好運，銀河市市中心一帶，這會兒破天荒沒堵車。

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的當口，韓錦書空看了眼微信，只見備注為“老姐”的藍鯨魚頭像發來了一個定位地址和一條文字消息，寫著放學時間：下午四點半。

韓錦書回復了一個“1”，然后便駕車直接去了醫中心。

*

時代進步醫學發達，為知名醫學院高材生的韓錦書，一畢業便進了國最權威的一家三甲醫院燒傷容科實習。

實踐經驗積累到一定程度后，離職單干，創立盛世。

最初，韓錦書主要為各類因意外創傷導致毀容的病人實現容貌修復，盛世以及本人在業寂寂無名。直到不久后，一位憔悴的母親帶著被硫酸毀掉半邊臉的兒找上門。

這位母親哭著告訴韓錦書，孩是被前男友毀的容。為了給孩修復容貌，母二人輾轉各地跑遍全國，得到的答案要麼是孩面部損傷太嚴重，修復好的可能不大，要麼是能修復，但是手費用天價。

他們是在一家小網站上看見了盛世的廣告，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前來。

韓錦書收治了這個孩，并且自掏腰包，減免了孩百分三十的手費。

經過數次超高難度的修復手，小姑娘的臉重獲新生，這一堪稱奇跡功的案例甚至上了當年的微博熱搜。從此，韓錦書一戰名，響徹各界。

但，在韓錦書的觀念里，充滿了多樣，沒有固定的標準。因此，韓錦書主打各類修復，若非顧客強烈意愿，絕不任何一張沒有缺陷的臉。

盡管如此，眾多明星網紅仍舊趨之若鶩。

此時此刻，盛世醫中心門庭若市，富麗堂皇的大廳里烏泱泱坐滿了人，全都是來咨詢的顧客。有男有，老老，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沖著“韓院”這塊金字招牌。

呲溜。

韓錦書吸最后一滴茶。然后打了個飽嗝，扔掉茶杯，徑直走進一樓走廊盡頭的衛生間。

剛進隔間關上門，一陣高跟鞋的聲音便妖妖嬈嬈飄進了韓錦書的耳朵。

隔間外。

“見鬼。這個院長排場可真大，居然讓我等這麼久！”說話的孩一把摘下戴在臉上的口罩和墨鏡，出張掌大的致臉龐，是某個剛火起來的新人明星。

同行的經紀人著嗓子安：“圈子里想找韓院do臉的可以從銀河市排到塞羅那，再大的腕兒找也得提前一周預約。你消消火，畢竟咱們沒預約，等就等了。”

“一個搞醫的，真把自己當回事。”

“技確實牛。畢竟醫行業魚龍混雜水又深，修復本來難度就高，能做到從業以來零事故零差評的，全中國也沒有第二個了。”經紀人說。

“切。”明星語調輕蔑，“所以說你沒見識太天真。能順風順水，還不是因為背靠大樹好乘涼。”

經紀人狐疑：“什麼意思？”

“韓錦書貌似和言氏集團的當家有一。”明星略微低聲，“這事兒好多人私下都在傳。”

“怎麼傳出來的？”

“說是有一天晚上，有人看見韓錦書上了言氏集團的商務車。”明星嗤笑，“言氏CEO可是已婚人士，韓錦書天生一副狐貍似的小三臉，和人家不清不楚，很明顯就是個S……”

“S”這個生母剛出口，后面的韻母“an”還未來得及跟上，便聞“哐當”一聲。

背后一個隔間門忽然開了。

明星和經紀人同時回過頭去，看見韓錦書的剎那，二者臉登時一陣青紅一陣白。

韓錦書：“我拉完了，你們慢聊。”說罷無視兩人驚懼織的表，洗了洗手，照了照鏡子，轉過風輕云淡優雅離去。

回到辦公室，韓錦書取下帽架上的白大褂套上，又隨手摁通線電話。

一分鐘后，小助理敲門進來了，“韓院。”

“今天上午是不是有個藝人過來。”

“是的。”小助理嘆了口氣，“沒預約，只是想過來做個超聲刀，但是非要等你，指名要你親自給做。”

韓錦書點點頭，“把請出去。”

小助理：“？”

小助理茫然過后很震驚：“啊？”

“以后盛世不接的任何單。”

小助理狐疑：“為什麼呀？”

韓錦書微笑：“不為什麼。”

誰讓天生一副狐貍似的小三臉，當然超惡毒的啦。

*

韓錦書平時很想起言渡。

但，不知是因為那個嚼舌的藝人，還是昨晚那個男人太兇殘，整整一個下午，腦子里都是言渡的影子。

兩年前，韓家的老祖宗病重，臨終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見自己最疼的小孫有個歸宿。

韓錦書單二十幾年，上學時兩耳不聞窗外事，畢業后又一門心思搞事業，別說結婚，連個男朋友都沒過。

為了了老爺子的愿，韓家上下齊出，短短一個月是給韓錦書了十二個人選，全都是家世顯赫的青年才俊，要韓錦書從中挑選結婚對象。

韓錦書一個也沒看上。

既不想爺爺抱憾離去，也不想草率嫁人，郁悶難過得哭了好幾場。

后來，一次偶然，韓父韓清柏邀參加一場言氏新項目的剪彩晚宴。韓清柏于是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態度，帶著韓錦書一同去了，想著以言氏的聲，到場來賓必定都是人中龍，兒說不定能和哪個年輕人看對眼。

席間無數面孔從眼前過，韓錦書轉瞬即忘，興趣缺缺。

為一個重度控，韓錦書對的追求苛刻到病態。能給留下深刻印象的容，實在太罕見。

再后來，韓錦書見到了言渡。

蕓蕓眾生皆如草木，對方著一襲筆西服，冷漠的雙眸如覆寒霜，好比神祇墮凡塵。拒人千里，不近人。卻偏偏長了一副傾國傾城貌，千秋絕。

整場晚宴，韓錦書就只記住了言渡那張臉。

韓清柏事后問韓錦書，有沒有看上的對象，父兩人再次起了爭執。爭吵之中，韓錦書氣得舌頭打結，報復地懟道：“要我結婚可以啊，我看上了言渡，你把他找來娶我啊！”

之后發生的種種，更是充滿了命運的玩笑與兒戲。

韓錦書沒有想到，父親韓清柏竟然真的向言氏提出了聯姻，更沒有想到，言渡竟然真的會和結婚。

再然后，和言渡就婚了。

叮鈴鈴。

一陣鬧鈴聲響起，拽回韓錦書飛遠的思緒。摁掉鬧鐘，看一眼時間，四點整，想起自己該去接小外甥放學了。

表姐俞沁說，娃娃的放學時間是四點半。韓錦書之前查過線路，從盛世過去不遠，只需要二十分鐘。

然而非常不巧。

韓錦書的車堵在了距離目的地還有3公里的路口。前方一起車禍，宛如從天而降的巨石，是將滾滾車流截了兩段。

韓錦書見狀皺了眉，打方向盤準備掉頭，看一眼后視鏡才發現背后水泄不通，早就也堵住。

不能進也不能退，被原地卡死了。

周圍喇叭聲罵聲此起彼伏。

韓錦書敲著方向盤等了好一會兒，前面的車依舊紋不。抿抿，再看時間，已經四點十五。

來不及了。

韓錦書面焦灼，煩躁地拖著導航地圖，忽的，發現在目的地小紅點挨著的地方，是一棟地標天寫字樓，地圖顯示，那是“言氏大廈”。

韓錦書：“。”

拍了拍腦門。難怪覺得俞沁發來的地址眼，不就和言氏集團總部只隔一條街嗎？

滴答滴答，時間分秒流逝。

心一番天人戰后，韓錦書咬咬牙下了決心，調出通訊錄里的一串號碼，撥打了過去。

嘟嘟幾聲響，通了。

有求于人，韓錦書態度好得不能再好。一接通，便出個笑容，聲音也幾分：“老公，你在忙嗎？”

這聲甜得發膩的稱謂，喊得聽筒對面靜默了兩秒。

然后才淡淡地應：“干什麼。”

“嗯，是這樣的。”韓錦書清清嗓子，“今天我表姐有事，讓我去接家孩子。但是我這里堵死了，不了，能不能拜托你幫我去接一下？就在你公司旁邊，離你很近的。”

聽筒對面聽完并未多問，只是丟來幾個字：“地址。”

韓錦書很是驚喜：“你答應啦？”

言渡：“嗯。”

韓錦書便很開心地報上地址：“天使寶寶國際稚園。”

言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