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關了燈，言渡的臉和眼，全都只余下一片漆黑。

這件最適合發生在春天的事，在初秋的今晚姍姍來遲。

韓錦書迷迷糊糊，陷浮沉不穩的駭浪。看不見言渡的面容，故而他的聲音，他的氣息，在這個世界被無窮放大。

韓錦書有時相當佩服言渡。

一個男人，如何讓一個人迷快樂，他著實深諳其道。

迷蒙間，意識也跟著縹緲。最后唯一記得的，只有他啞聲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喊“小書”。

*

次日清晨，等韓錦書打著哈欠摁掉鬧鐘睜開眼，言渡已又不見蹤影。

雖然長了張玩世不恭游戲人間的臉，但事實上，言渡非常的自律。他有著嚴苛到病態的作息習慣，不管頭天夜里的運強度多高，運時長多久，他第二天都會在七點左右準時起床，開始自己的工作。

對于這點，韓錦書一面深自愧不如，一面又非常的嫉妒。

明明健瑜伽一樣不落，卻毫招架不住他日復一日夜復一夜的需索。說實話，也好想擁有言渡那樣的旺盛力與逆天魄。

嗚。

匆匆洗漱完收拾收拾，韓錦書去了醫中心。

今天韓錦書有一臺手。

客人是當今娛的某個頂流，男團出道，能唱能跳，還在兩部大導演的新作品里打過醬油，人氣和路人緣都不錯，星途可謂一片明。

既然能做明星當流量，容貌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去。可經紀公司野心，誓要將頂流打造全亞洲的新一代天王，于是經紀人找上了韓錦書，讓韓錦書以專業眼給頂流進行面部微調。

三周前，韓錦書面診了這位頂流。

蔽的VIP接待室，仔細端詳著眼前的頂流新星。

坦白說，離了舞和妝造，頂流的值打了不折扣。而且娛樂圈全藝人的通病，常年帶妝熬夜，這個僅有二十三歲的年輕大男孩皮問題還不，不均，黑眼圈嚴重。

韓錦書告訴經紀人，頂流五沒有傷，所有的小缺陷都可以用化妝來彌補，如果真的要do臉，頂流可以做做皮。

然而頂流本人卻不贊同的說法，反駁道：“我想做個雙眼皮，那種平行款。”

韓錦書說：“你的眼睛雖然是雙，但是和你的五搭配在一起，非常和諧，很有特點和辨識度。沒有做的必要。”

頂流很堅持：“不，雙不好看。我要調一下。”

一旁的經紀人也跟著附和：“韓院，要不你就給我們家藝人調一下吧？你的技業有口皆碑，我們相信你。價格不是問題。”

韓錦書琢磨了會兒，說：“如果你們堅持，我當然也可以做。不過我不保證調整之后的效果一定比原生好。”

聽韓錦書這麼說，經紀人心頭也有點打起鼓來，朝頂流投去試探的眼神。

頂流還是維持己見，認為“辨識度”遠遠沒有“好看”重要。

韓錦書見兩人油鹽不進，不再多說什麼，角一彎出職業微笑，道：“好的，兩位的意思我明白了。請稍等片刻，等下我的助理會來跟你們簽協議并預約手時間。”

時間線拉回到三周后的現在。

韓錦書換好手服戴上手套及手帽，全數次消毒后走進手室，垂眸一瞧，頂流小哥哥已經躺在手臺上。

“，我沒過臉，有點張。”頂流干地笑了笑，“是不是睡一覺起來，我就煥然一新了？”

韓錦書面無表：“眼綜合是半麻，你全程都會很清醒。除了痛，別的你都覺得到。”

頂流：“……”

韓錦書效率很高。不到兩個小時，手便完。

回到辦公室換回白大褂，坐到電腦前瀏覽昨晚收到的策劃案。剛看半分鐘，敲門聲響起，砰砰。

韓錦書專注于策劃案，眼也不抬地說：“請進。”

門從外面推開，是小助理姚薈薈。

姚薈薈的表看著有些微妙，遲疑道：“韓院，外面有個姓俞的小姐找你，說是你的姐姐。已經在接待室等了一會兒了。”

韓錦書聞言愣了下，旋即便回過神，“快請進來。”

姚薈薈點點頭，轉離去。

韓錦書拿起手機看了眼。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未讀消息。

表姐俞沁一向沉穩持重，像這麼不聲不響忽然沖到公司來找的況，前所未有。可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韓錦書皺起眉，門牙無意識地磕了下食指關節。

須臾，辦公室的門再次開啟。韓錦書抬頭，看見姚薈薈后跟著一個穿寶藍連的人。

人個子高挑，長發黑而直，順順垂在肩頭，一白皮在藍的映襯下愈顯得欺霜賽雪。臉上化著很淡的狀，垂著眸，表淡漠，看不出什麼心緒起伏。

“謝謝。”韓錦書對姚薈薈笑了下，“你出去吧。”

小助理轉離開，順帶心地關了辦公室大門。

韓錦書站起朝俞沁走過去，邊走邊憂心忡忡地問：“出什麼事了？”

俞沁卸下單肩包隨手一扔，整個人沒骨頭似的癱坐在沙發上，臉怔怔的，木然道：“錦書，如果讓我回到十幾年前再選一次，我一定不會和梁翰林在一起。”

韓錦書在俞沁邊坐下來，出手，輕輕握住表姐的胳膊。：“你今天和梁翰林見面了？”

俞沁沒說話。

距離拉近，韓錦書注意到俞沁眼下殘留在底上的淺淺淚痕，霎時臉如冰：“他又怎麼刺激你了？”

俞沁安靜片刻，轉過頭來看韓錦書：“你知不知道梁翰林的出軌對象是誰。”

韓錦書搖頭。

俞沁：“是江璐。”

韓錦書驚訝地瞪大眼：“江璐？”

“是啊，亞士集團的千金兼市場總監。猜猜他們是怎麼搭上的？”俞沁譏諷地揚起，眼底卻通紅一片，“梁翰林的公司和亞士有合作，他接待了江璐兩次。第三次見面，兩個人就睡了，還是車.震。不僅這樣，梁翰林還夸江璐那方面技好。哈。”

韓錦書：“……”

低俗污穢的詞匯從俞沁里蹦出來，每個字都剜走一塊和。韓錦書遲疑了下，說道：“這些事，這些細節……你是怎麼知道的？”

俞沁：“梁翰林今天回來拿他東西，走的時候落下了手機。我看了他和江璐的聊天記錄。”

韓錦書氣得肺都快炸掉，怒罵：“這個賤男人。”

“我之前一直約約，猜他外面有人。男人這東西，不你，心在不在你這，一眼就能看出來，不然我也不會下定決心離婚。”俞沁說著就哽咽起來。抬起雙手，整張臉都埋進掌心，“可是我真的沒想到，真相會這麼不堪目。”

“他們基本每周都會.，全銀河市的高檔.趣酒店，他們幾乎住了個遍。什麼山房，鏡子房，制.服，角扮演……看著那麼一本正經的男人，私底下原來這麼會玩。”

韓錦書：“好了，別說了。”

“那些聊天記錄里，江璐給他發私照，穿的是三點式。”

“別說了姐。”

“他出不好，沒背景沒權勢，狗屁不如。可是我太傻，被豬油蒙了心，就是喜歡他。為了和他在一起，我對抗所有人，婚后更是把家里的所有人脈資源全部捧到他面前。”俞沁肩膀，泣得幾乎暈過去，“他也還算爭氣，沒多久就有了自己的事業。我本來以為自己買了一只潛力，結果是只白眼狼。”

悲傷，憤怒，不甘，仇恨，無數種緒匯無邊汪洋，將俞沁淹沒。只覺那些污言穢語組的聊天記錄，和多年來的點滴付出，放在一起講述，越發顯得是個沒腦子的蠢貨。

俞沁就這樣邊講邊哭，偶爾穿幾句國粹臟話。

韓錦書沉默著把俞沁擁進懷里，知道表姐已經抑太久，索任由發宣泄。

中午十二點多，俞沁哭完了。而梁翰林這個名字，從此便從的生命中徹底翻篇。

兩個孩一同去附近的商業中心吃午飯。

用完餐，俞沁失控的緒已經徹底平復下來。隨口轉移話題，問：“你助理說你剛才在做手。不會又是哪個明星網紅來找你do臉吧？”

韓錦書也換回輕松語氣，哼了聲：“套我的話。我可是很有職業守的，絕不泄客人私。”

“切，不說就不說，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兩人笑鬧了會兒。

韓錦書略猶豫，終于還是沒忍住道：“姐，梁翰林和江璐這對碧池，你該不會就這麼放過他們吧？”

俞沁嘆了口氣，“不放過又能如何。江家地位擺在那兒，更何況銀河市圈子這麼小，離個婚，難道要鬧得人盡皆知？到時候傳出去，最尷尬的是我和橙子，我不想他被其它人指指點點。”

“你說得也有道理。”韓錦書跺跺腳，“但是這種極品，不收拾他們，天理都不容。”

“賤人自有天收，讓他們自生自滅吧。”俞沁手攏攏韓錦書的肩，不想再說這件糟心事，故意揶揄：“對了，你和言渡最近怎麼樣？上次橙子回來，一個勁念叨他表姨和表姨父比金堅。”

不提言渡還好，一提，韓錦書這才猛然想起什麼，拍拍腦門：“哎呀！”

“怎麼？”

“上次言渡幫我去稚園接橙子，我許諾他要給他買個禮當謝禮。差點忘了。”

“那正好啊。”俞沁笑盈盈，“趁著你午休還有時間，走。”

韓錦書：“干嘛去？”

俞沁大拇指一翹，指指旁的門店：“幫你老公選禮呀。”

韓錦書轉過頭。

眼前的門店金碧輝煌，數位著黑西服、戴白手套的年輕侍者站在大門兩側，全都是材拔英俊帥氣的小哥哥。頂端的招牌底部系標志大面積橙，映著以H開頭的幾個字母.

韓錦書：“……”

韓錦書深深汗，翻個白眼道：“言渡又不是生，難道還會喜歡喜馬拉雅？”

俞沁卻已經一把拖住就往門店走，里道：“包治百病。誰都一樣。”

*

韓錦書和俞沁在這家頂奢店都有自己的專屬SA，看見兩人進門，眼尖的SA們立刻笑容滿面地迎出來，跟在兩人后熱地介紹起到店新款。

韓錦書表示自己要選一款送男士的禮。

SA立馬開小腦筋，給推薦了一大堆備選品，有男包有皮帶有飾品，還有水杯之類的小玩意兒。

韓錦書瀏覽了一圈，沒看見什麼心儀的，便自己在偌大的門店閑逛起來。

就在這時，一陣輕盈的高跟鞋噠噠聲由遠及近，從門店外款款飄。

隨著使者們恭恭敬敬的一句“歡迎臨”，韓錦書注意到面朝店門方向的俞沁臉驟變。

俞沁僵在了原地，半秒的錯愕同驚詫之后，眼底浮現出濃烈的慍怒。

韓錦書不解地轉過頭。

剛進門的是一對男，手挽手，好親。人全的大牌高定超季新品，珠寶氣，富貴人。男人著一襲剪裁得宜的灰手工西裝，清俊飄逸，溫潤儒雅。乍一瞧，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

韓錦書這回真的把白眼翻到了天花板上。

兩人不是別人。正是俞沁口中那些不雅聊天記錄的男主人翁，梁翰林與江璐。

空氣凝滯的幾秒間，梁翰林和江璐也看見了同在店的俞沁與韓錦書。

梁翰林臉微變，眼神里的驚慌失措一閃即逝，下意識便要掙旁的江璐。

江璐察覺，冷冷瞥他一眼，調子輕飄飄：“怎麼，離婚證都領了，還不許單男士自由？”

梁翰林這才想起他和俞沁已經不是夫妻，稍稍定下心神，著頭皮不再有作。

俞沁深深吸了口氣然后吐出來，扭頭走到韓錦書旁邊，低聲說：“走吧錦書。”

“走？為什麼要走？我還沒選到心儀的禮，你也還沒買到喜歡的包。”韓錦書角微勾，音量故意拔高兩個度：“再說了，做賊的又不是我們，人家兩個都不心虛，我們為什麼走。”

一旁眾SA：“……”

SA們面面相覷，接著又頗奇怪地看了四人幾眼。

那邊的江璐當然聽得出韓錦書的言下之意，但不生氣，偏賴在這兒，就是鐵了心要惡心梁翰林那個滴滴的前妻。

聽完韓錦書的話，俞沁也強自鎮定下來。

轉頭看向自己的SA，說：“我記得上次在你這兒預定了一只包，到貨了嗎？”

SA姑娘有些尷尬地笑了下，抱歉地低聲，用很低的音量說：“俞小姐，我也不騙你，你定的那款包到貨了一只。可是很憾，因為有消費排名在你前面的VIP客戶也要了同款，并且預約了今天來取，所以……”

話音未落，另一位SA便取出了一只淺紫的鱷魚皮Birkin，笑地雙手遞到江璐眼前，道：“江小姐，您定好的包，請過目。請問今天還想看其它包包嗎？”

江璐單手拎起包包嗤了聲，余瞟過俞沁，慢悠悠地說：“有些人啊，真可憐。邊的男人留不住，想要的包也得不到。”

俞沁用力咬，沒有說話。

邊兒上，韓錦書吸氣呼氣，吸氣呼氣，直默念了三遍佛經，才克制住過去錘江璐的沖。

這個品牌的包向來俏，都是按照年度消費排名賣包給顧客，這個是人家品牌方的規則。

江璐消費排名在和表姐前面，要拿走這款包無可厚非。

但，韓錦書就是看不慣江璐那張討厭的臉。

有什麼辦法呢？

韓錦書瞇了瞇眼睛，思考起來。幾秒后，暗自深呼吸做了個決定，然后便掏出手機，打開微信，點進了某個擁有純黑頭像的對話框。

然后噠噠噠敲字：

畫皮小能手：言總，江湖救急。

不到一秒，對方的回復便彈出來：從這句話的前兩個字來看，你應該不是很急。

韓錦書：……

*

城市另一端，言氏總部頂層會議廳。

底下是滿屋子戰戰兢兢正襟危坐的集團高層，財務總監正在臺上恭恭敬敬地向CEO匯報著上個季度的盈利況。

整個偌大的會議廳氣氛嚴肅。

而CEO言渡先生，此時西裝筆坐在主位，把玩著一只黑鋼筆，垂著眸，臉淡淡，正在看手機。

又過了兩秒鐘，那個畫皮小能手的卡通頭像再次發來新消息。

言渡看一眼。

-【畫皮小能手：我的老公，我的臭寶，我的親親心肝肝？】

言渡：“。”

“啪”一聲，他手里的鋼筆掉在了桌子上，引得議會廳中高層悄悄側目。

言渡靜了靜，隨之面無表地敲字，回復道：什麼事？

畫皮小能手：江湖救急，幫我一個忙。事之后必有重酬。

言渡：哪種重酬。

這次，對面隔了五秒鐘，然后發過來一張圖片。

言渡微挑眉，點進圖片，放大，發現這是一張自制卡片，方方正正，小小的，卡片四周是手繪的卡通花朵圖案。標題字跡娟秀圓潤，寫著：一張許愿卡。

下方還有一行備注：

【許愿卡使用說明：在空白格寫下你的愿，小韓醫生將不余力替你實現=v=】

言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