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小貓》第六章人為什麼要有

監管層的行比想象中更快、更迅猛。

一周之后,證據確鑿,監管小組攜雷霆之勢而下,控制局勢、帶走一干涉案人員。“遙鄉”基金會的七名理事會員無一逃,監管目標之準、行效率之快,可見一斑。其中有一名理事會人士試圖以出境逃,人還沒到機場,就已經被監管力量封鎖在了機場高速公路上。封鎖高速的行凌厲而迅猛,當事人還未反應過來時,高速外的群眾已經聞到了一不尋常的味道,自和新的力量在這一刻發揮了巨大的力量,瞬間引輿論熱點,占據輿論高峰。

傅絳是在“遙鄉”被帶走的。

這一日,天蒙蒙亮,傅絳天,就知今日一定會有一個晴朗的好天氣。是審判者的日子要來了嗎?他一笑,邊掛著一道經年不散的譏誚。

何謂正義,何謂不缺席?

他口袋里常年攜帶一串佛珠。在這一行做久了,會沾染上一些習,隨帶一點佛的東西,會令人心靜,否則大開大殺之際,會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這一刻,他沉默地走著,不知為何走到了那一叢花苗旁。這底下,埋著十幾年前蘇小貓心的老貓。男人彎下腰,隨手把佛珠掛在了花苗的枝條上。

從今往后,他不需要這個了。

他到底是沒有學會佛,中國像樣的哲學理想,都是要人能控制,而不是讓控制了去,他終究是為了后面那一種。

三輛黑轎車呼嘯而來,他聽見腳步聲依次而下,那是皮鞋踏地的聲音,節奏那麼重,有一勢在必得的氣勢。

他轉,有一令他自己都意外不已的輕松。

蘇小貓曾痛罵他,“你瘋了”。他究竟有沒有,有的話,又瘋什麼樣了,這些年,他是不清楚的。他只明白,母親過世的那一晚,他在極度悔恨中生出了一痛恨,自此,屬于一個男人的意志就抬頭了。

“遙鄉”令他失去,那麼他也要讓“遙鄉”一嘗毀滅的滋味。

后悔嗎?

這是一個他想過、但沒有想明白的問題,后來他像一個聰明的年人那樣決定,十年之后的事,不想。

這一晃,就不止十年了。

監管人員來到他面前,無需多言,彼此明白彼此的目的,他反抗無用,也不打算反抗。不用人帶走,他率先往前走去。這一個結果,他想過,所以接起來也不會很困難。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后傳來:“傅絳啊……”

男人停了停腳步,卻沒有停太久。一開始就是明白會有和父親道別的日子的,他是解了,從對父親的責難、傷心、復仇、不舍中終于解了。有“審判者”的存在真好,可以將前塵都斬斷。

他沒有回頭,徑直走了出去。曾經他一直想問父親,家和遙鄉,哪一個對他而言更重要。這一刻,他知道,他不必問了。問不問都一樣,傅衡的兒子毀了傅衡一手創立的遙鄉,這麼大的一個悲傷,足夠父子倆消耗兩個人的兩輩子。

監管人員拉開車門,對他道:“上車吧。”

他沉默不語,正要上車前,一個影從他眼前閃過,他分了神。

還是那一個蘇小貓,還是那一個生命力十足的人,背著個單肩包撒趕來,用盡一生的力氣瞪了他一眼,好似他犯下的罪只值瞪這一眼,再嚴重也引不起第二次浪費力氣去瞪他。瞪完了,跑進去,一把扶住了傅衡,將一句鏗鏘承諾放在了面前:“我在!”

傅絳莞爾,一顆心終于全部放下,沒有回頭,一步踏了車里。

傅絳落網,“遙鄉”基金會案件正式進審判程序,也一并拉開了一樁金融要案的大幕,進了公眾視野。長期以來,金融案件一直以獨特的難于其他質的案件,高智商、高專業、高犯罪手段,當中每一環的神都足以引公眾對之的好奇與關注。

《華夏周刊》隔日頭版頭條刊登“遙鄉”基金會事件,整版篇幅,用最全方位的視角報道了事件的前因后果,用最全面的角度刊登了各方觀點。第二版面又針對事件中的主做了跟蹤報道,從法律角度、也從人角度將當事人傅絳全面展現于公眾眼前。公開報道一出,輿論嘩然,《華夏周刊》穩穩占據引領輿論方向的高點。

丁延放下樣刊,視線落在整版報道的最后署名:蘇洲。見識過新聞風浪的男人一笑,他的眼果然沒有錯,蘇小貓擔得起這主筆的重量。

丁延將樣刊放在會議桌上,開口道:“這次事件引起的反響巨大。就我這邊的立場來說,既有監管層配合引導正確輿論風向的指示,也有我們為新聞人正確擺正立場全方位報道事件的端正態度,所以后續的跟蹤報道,也要拜托各位。按照之前的部署,我們專門立了針對該事件的報道小組……”

頓了頓,丁延掃視了會議室,沒看到人,問:“蘇小貓人呢?”

這會兒正開著會,助理提醒他:“蘇小貓完這篇稿子就請假了,趕去了遙鄉,聽說傅衡病了。”

丁延點點頭,“哦,這樣。”

蘇小貓這貨他是明白的,放走了就抓不回來了。這世上沒有什麼人、什麼事,可以和的老院長一起,在蘇小貓心里爭一個高下。

傅衡病了,病得理之中。

他傾盡了一生心的“遙鄉”,毀了;他傾盡了一生疼的兒子,被帶走了;他傾盡了一生的妻子,早早過世了。他已六十有二,一個真正的孤獨老人。舊病復發,新病來襲,不像是病不肯放過他,像是他借著這病,不肯放過自己了。

蘇小貓寸步不離地陪。

有一副好子骨,又有一的好力,最不怕的就是力活。有的是力氣,跟逆境好好耗一耗。

天一亮,蘇小貓就飛奔去菜場買菜。傅衡住了院,醫院的伙食質量有限,蘇小貓一日三餐都親自下廚做。傅衡偶爾醒過來,對說“不要麻煩了”,蘇小貓連句反駁都懶得,的老院長之間從來都是“必須麻煩”的關系,一碗營養又味的麥片粥就被端著送到了傅衡手里。

醫院病房床位張,了夜,護士就來趕走。一來二去,蘇小貓跟護士也混了,徹底發揮了記者本能搭上了線,又跑去跟醫院主任混了,出了高價問醫院要了一張床位,從此以后蘇小貓就有地方住了,白天黑夜都能陪著傅衡。

病房的生活孤獨又無,蘇小貓快又甜,是在這寂寞至死的日子里,殺出了一條路。什麼都談,連傅絳這個名字都不避諱。“避諱”是一件不能做的事,多心病就是一天天地避諱出來的。

“傅絳可聰明了,小時候和我在一起啊,我負責沖鋒,傅絳就是負責站在后面瞎指揮的狗頭軍師。太聰明的人總是會有一點苦難,只要這苦難會過去、會結束,就好了。我打聽過了,傅絳不會進去很久的,再出來時可就值得期待了,壞病都被糾正好了。”

一會兒又木三分地補充:“別人都說進去了進去了,其實哪有那麼難聽,就是換個地方待一待、住一住而已。有人教你學習,教你勞,教你怎麼把上的病改正,教你怎麼把犯過的錯誤撈起來,聽說伙食也很不錯,看把傅絳合算的!”

傅衡聽得哭笑不得,提了一口氣要罵,話到邊卻變了一聲嘆息。抬手的臉,他知足了。所有人都會變,蘇小貓不會。

整整十多天,蘇小貓都在這間病房里耗著,每天在菜場、病房、廚房三點一線中穿梭。順便把醫院上下都混了個,等到十多天之后,蘇小貓提著個塑料袋出現在醫院門外時,老遠就有醫生護士招呼,“小貓來啦”、“小貓今天買什麼吃的啦?”,可見已經是人了。

傅衡漸漸有了些好轉,有一晚睡前,忽然想起來問:“最近怎麼沒見唐勁找你?”

蘇小貓沖他一樂,“他忙,我告訴過他我在這里,所以不要。”

傅衡在病中,無力去細想,只“哦”了一聲,這事就算過去了。

蘇小貓那一晚卻失眠了。

亮堂,一地心事。蘇小貓閉著眼睛努力睡覺,態度到位了,能力卻不到位,睡下了,怎麼也睡不著。再睜眼時,眼底泛起了一酸楚。蘇小貓吸了吸氣,將這覺散開,又怕吵醒傅衡,輕手輕腳起來了,一個人走了出去。

凌晨兩點,萬籟俱寂。晚夏的風已經帶了涼意,庭院里有白小香花撲簌簌飄落,落了一地香。雙手抱臂,驅散些寒意,想起很多事。

想起有一晚,在公司忙到深夜,走出寫字樓時一眼就看到了那輛悉的幻影。他站在車門旁,斜斜倚靠,就那樣含笑看著。蘇小貓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人能像唐勁那樣的,仿佛一笑就溫到了底。常常看不清這個男人,有時會懷疑他的溫和是否為真。后來明白了,他是只對有這樣的一面,在看不見的另一個世界里,他有更多不為人知的事需要對付。那一晚,也有這樣的好風,吹落街旁的白小香花,撲簌簌落到他的車頂。待走近時,他拿起一朵,別于耳后,薄一并湊近,靠在耳旁輕聲道:“你好香。”

做夫妻做久了,會做出很多別的東西來。

一朵花,三個字,足夠做好一場盛大的調

在那一天就約懂了,這是一個非常會玩的男人,只看他想不想跟你玩。某個瞬間想,若有一天,他乏味了,不想玩了,會不會寂寞。

時間公平,一力給了答案。

蘇小貓在這一晚同樣的夜風里,看見同樣的小香花,抱臂寒意生。

一朵小花轉悠悠地從樹梢掉落,落在發間,賭氣,將它扔掉。走了幾步,又像是舍不得極了,仿佛扔掉了花也扔掉了往日的意,跑回來低下頭去找是方才扔掉的是哪一朵,一整個寒夜就這樣耗過去了。

人為什麼要有

人間多保重不了自己了。

蘇小貓被監管人員帶走的那一天,剛從菜場買了菜回醫院。塑料袋里一條新鮮的魚,還沒殺,活蹦跳地濺了水。蘇小貓就這麼甩著兩條了的腳管,和監管人員來了個迎面相撞。

監管層辦事向來有理有據,不風,公事化地對道:“‘遙鄉’的案子,還請蘇小姐跟我們走一趟,協助調查。”

蘇小貓沒有楞太久。不正過一陣子,過不去養育之恩那道坎,很是想過要拉一把傅絳這個傷天害理的王八蛋,如今報應來了,認了。

蘇小貓把魚給相好的一個小護士,叮囑不準告訴傅衡,去去就來,末了還特地囑咐了好幾遍“趁新鮮,把魚燉了!”。代完這些,蘇小貓抬抬下,對監管人員道:“走吧。”英勇就義似地大步流星地踏上了監管車。

最先得知這事的是丁延。

他第一時間就收到了上級指示,“蘇小貓寫的所有關于遙鄉的稿子,全部撤了。”

丁延眼睛一瞪,“憑什麼撤?”

他的理由一大堆,“你有本事再給我找一個跟蘇小貓一樣好用的人來?你知道蘇小貓這貨有多經打耐摔有多好用麼?這樣的人我上哪兒找!”

董事長在電話那頭直嘆氣,“蘇小貓惹禍上了。在遙鄉這件事里,立場不堅定,涉嫌利用記者份將所得知的幕告訴當事人。我剛得到消息,被監管層帶走了。”

丁延一雙牛眼瞪得幾乎要跳起來,“你說什麼?!”

很快地,丁延就知道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隔日,《華夏周刊》的最大競爭對手《朝日新聞》頭版頭條刊登此事件,用整版篇幅直指華夏周刊記者蘇小貓在報道遙鄉事件時涉嫌立場不公正、信息失真,并且涉嫌試圖利用記者份所掌握的幕信息為嫌疑人提供幫助。口說無憑,《朝日新聞》放出最大證據,一張照片,一段錄音。照片中,蘇小貓和傅絳坐在半山的致餐廳里,面對面看著彼此,眼神表都看出了一個人的距離。錄音中,蘇小貓沉聲的一句話清晰無比,放送到了公眾面前:“監管層已經盯上你了,你多珍重。”

丁延看了一眼該篇報道的記者:何至漸。丁延氣得把報道摔在地上。這人是蘇小貓最大的競爭對手,這麼多年過去了,始終被蘇小貓制著,這一回,他發了狠,悄悄地跟蹤,暗暗地收集,終于一局定勝負,將蘇小貓置于葬之地。

丁延幾乎有一種恨鐵不鋼的憤怒:蘇小貓,你為一個做過狗仔的人,今天反倒被別人跟了一把,你的直覺去哪里了?你的警惕去哪里了?你的聰明和理智都被狗吃了嗎!

事關重大,丁延親自出馬,跑了一趟監管系統。丁延是資深人出,見證過太多變遷,說到底做的就是一個信息通,丁延與人打道的能力爐火純青,四方八路都混了個。坊間傳言當年《華夏周刊》一篇報道得罪了道上的兄弟,丁延是單槍匹馬以一人赴約的膽量去了鴻門宴,將事解決了,順便還跟人拜了兄弟,份從此不倫不類,黑白通吃。

可是這回,丁延卻使不上力了。監管人員禮貌接待,態度卻是明確的:不行。丁延瞪著人,拍拍桌子表示:不是來要人的,只是要跟蘇小貓見一面,問問這是什麼況,這都不行?對方再次明確表示:不行。

丁延把人脈找了個遍,老江湖的名號畢竟不是假的,很快地,一位相的高層在電話里悄悄告訴了他況:“蘇小貓這事,你別摻和太深。我知道你要保,但也要看能不能保得了啊。《朝日新聞》要搞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人家那是花了大力氣、有計劃地在搞,一出手就要置于死地的。再說了,這回上的是遙鄉的事,蘇小貓立場不堅定是真,被人抓到了把柄也是真,如今上層在嚴肅整頓金融監管這一塊,遙鄉的案件是當典型來理的,蘇小貓這回是撞到槍口上了。別說你想撈,見一見都難,已經被嚴控制起來了。你以為想撈的人啊?宋氏財團的那一位東家,都親自上門好幾次了,也不行,最后上層被他鬧得沒辦法,把宋氏的董事長、宋彥庭的父親從國外找回來了,親自把他綁了回去。老丁,你自己掂量下。”

一席話,聽得丁延一顆心沉了又沉。

事實證明,丁延不愧是戰斗經歷富的老同志,搬救兵、找援手這事簡直是他的老本行,他幾乎是下一秒就想到了一個人:“唐勁呢?”

日本,京都。

古剎幽靜,時值深夏,滿目綠

庭院開闊,中央和室四面通。清茶、楓、紙筆。長桌兩邊分列坐著兩方人馬。古剎寂靜,人間卻是戰場。這一天,就在這里,二對一,有一場戰要開。

客座上的老者姓丸井,份是日本丸井財閥的現任執行人。丸井董事長人多勢眾,又是在本土主場作戰,浩浩帶來了大隊人馬,律師團、會計師、戰略顧問,儼然是做足了準備,兵強馬壯。

主桌位只有兩個人。

兩個很年輕的男人。

唐勁抬起手腕看時間的時候,坐在他旁不遠的柳驚蟄正端起茶杯不不慢地喝。

都是不、單刀赴會的角

這兩人之間其實不,但對彼此的了解卻不。“唐家”有最好的報系統,“鬼城”有最快的信息網絡,唐勁來自前者,柳驚蟄來自后者。數日前彼此一照面,兩個人心里都深深地糾結了一下:這下好了,這債要怎麼討。

沒錯,他們同時都是來日本討債的。

唐勁曾經為唐家風控系統的締造者,風控意識和水平都是一流,這次會栽純屬意外。無論從第三方機構的信用評級和自百年歷史來看,丸井財閥都是獨一無二的優質企業,又有政府背書,在唐勁眼里這簡直都可以算是金邊債券,做它的債權人即使有風險也很低。然而世界總會不經意地幽上一默,就是這麼一家優質的百年企業,卻深陷政商勾結的丑聞,丑聞一發,相關當局人員下臺,沒有了政府背書,唐勁就明白,這下好了,借出去的錢看來是兇多吉了。

相比唐勁為數不多的這一栽,柳驚蟄的討債經驗顯然富多了。這人天生是個水命,哪里起火哪里就有他,這些年在被稱為沿海第一財團的“鬼城”榨盡了剩余價值。柳驚蟄討起債來進退有度,攻守都一流,能耍狠能商量,狠起來扮得了白臉,和氣起來又生生一副紅臉,人稱“沿海第一討債手”,又被尊稱一聲“柳總管”,救火隊之名赫赫有名。

當唐勁在丸井財閥看見坐著的債權人中還有一個柳驚蟄時,頓時就惆悵了。問題顯而易見:丸井財閥就只剩這麼點錢,不夠他倆分的。狡猾的小日本顯然深諳其道,讓兩大債權人了面,意思是我反正沒錢了,你們先自己斗上了吧。

兩個男人彼此對視一眼,天的理智都上線了。中國人不搞戰,槍口必須一致對外。幾十年前戰場上我們對付小日本就是這一套,幾十年后商場上必須還用這一套。

當晚,唐勁和柳驚蟄就結了同盟。

唐勁搞金融風控起家,柳驚蟄搞實運作出,天下沒有比這樣的組合更天的商戰搭檔了。兩個苦的討債人苦哈哈地研究了一晚,幾乎是同一時間找了個突破口。這是一個背水一戰、膽量過人、一賭定輸贏的突破口,兩個人放下文件,異口同聲說了三個字:債轉

債轉是一種很復雜的玩法,賭的是未來,賭的是不僅要收回債還要一口吃掉對方,在一些場合甚至只有國家層面才被允許做這一行徑。但所謂的救火隊就是把不可能變為可能,唐勁是這樣,柳驚蟄也是這樣。可以說,他們這些人,這些年的長路徑從來就不在既定規矩,突破規矩又不破壞規矩,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這才是這一類人最終可以站在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高點的原因。

那晚之后,兩個人各自帶人分別從法律、金融、財務等等多角度研究了詳細戰略。柳驚蟄在不經意間發現唐勁有走神的跡象,柳驚蟄心下一沉,弦外之音地提醒他:“如果你心里還有別的事,我們這件事可以擱置。這一場談判我的把握不足五,若你還有其他顧慮,就不用打了。”

唐勁回神,表示不用擱置,繼續就可以。

他控制了緒,盡管一再失控。

架也吵了,話也撂了,影卻不容分說地一再占據在他想念里。

談判的這一天,唐勁不習慣帶人,獨自前來赴一場大戰。進門時才發現柳驚蟄已經到了,正屈膝跪坐以一種十分標準的古典日式坐姿坐著喝茶,旁同樣一人也無。唐勁頓時就笑了,竹在的柳總管,看來今天這一場仗,不會太難打。

日方丸井財團的一干要員悉數到場,談判從一開始就呈現白熱化的爭鋒相對。這是一個很折磨人的過程,折磨人的心理、耐、計謀、量。

四個小時后,進程膠著,唐勁的手機無聲震起來。柳驚蟄看了他一眼,意思是打仗呢趕的。唐勁看了下屏幕,看見一個號碼,唐勁立刻說了聲“不好意思”,起去外面接了電話。

這個號碼他認識,是丁延的號碼。唐勁接起電話時眼很深:他的這部電話是在日本用的號碼,很有人知道,丁延竟然查到了,可見此人人脈非常。

唐勁聲音玩味,“丁總,興致這麼好,查到我的號碼打電話到日本來找我?”

意外地,丁延一點也沒像往常那樣跟他哈拉,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你還興致好?蘇小貓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唐勁臉一變,“你說什麼?”

“蘇小貓被人了一把,虧吃大了,人都被關進去三天了!你跟吵架吵完沒?沒吵完是不是還要繼續吵啊!”

唐勁掛斷電話,眉目沉。

他轉回到中庭,幾乎沒有猶豫,低聲快速對柳驚蟄代:“我有事,要馬上回國。我手里的債權籌碼給你,你代表我繼續談,所有的決定你拿主意,我沒意見,細節方面我們到時候再議。”

柳驚蟄正喝著茶,冷不防聽見這麼一句代,不亞于在戰場上聽到一句“你先頂著!我先撤了!”,柳驚蟄思想準備沒做好,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轉頭盯著唐勁,匪夷所思到了極點:Areyoukiddingme?

唐勁知道這過分的事擱誰上都要噴一口,勢均力敵打著仗他說跑就跑了,柳驚蟄估計都想砍他。唐勁一顆心完全不在這里了,也沒心思去管柳驚蟄滿臉“你有沒有搞錯?”的郁悶,對他解釋了一句:“算我欠你一個人,我的人出事了。”

柳驚蟄這種人,聽一句就聽出了重點,“你的人?”

唐勁大方給了一句答案,“對,心上人。”

說完他就走,腳步都沒停一下。

“……”

柳驚蟄被無地扔下還被塞了一把狗糧,一臉懵

他心復雜到了極點,轉過時還沒從唐勁的不仗義以及那一把狗糧中緩過神,一抬眼,會議桌對面的丸井財閥連律師、戰略團在十個人,已是虎視眈眈、四面包圍了他。以一敵十,柳驚蟄平生所遇的兇險又可記上一筆。幸好他早已習慣兇險,每一種都和他得很,所以這會兒也沒慌,也沒

“那麼,各位,游戲規則變了,”柳總管一笑,兵來將擋:“從現在開始,唐家的那部分,也是我說了算。”

蘇小貓的人生迎來了一次全新的驗:被控制住了,調查拘留。

這三天,蘇小貓可說是三小時一大審,兩小時一小審,番轟炸的強度堪比一場大仗。蘇小貓的力和意志到這會兒是真正現出實力了,三天過去了,思維依舊清晰,神狀態十分良好。

第四天,一位級別略高的領導親自審。領導姓王,人稱“王局”,國字臉,大熱天地也是一中山裝一不茍,一派領導層的神風貌。王局縱橫政壇,頗有幾分政治家的風范,這兩年已是居高位,輕易不親自過問案件。蘇小貓這個案子因為的渲染,鬧得滿城風雨,怕是已驚四方,王局敏銳的政治敏幾乎是立刻覺醒了:這事搞不好的話,怕是要落人話柄。思此及,王局親自下了一趟基層,坐鎮審問。

蘇小貓這人,王局也是略有所聞的。近年幾件掀起驚天駭浪的商業報道,都是出自之手,王局一度以為“蘇洲”,想象中應是一個不懼強權、聰明又十分懷的江南子,直到某一次細細打聽之下才知這人真名“蘇小貓”,無厘頭得很,王局一時之間竟想象不出這子會是怎樣一個模樣。

審問時間到,大門一開,蘇小貓不急不緩,踱步進來。王局眼前一亮,只覺眼前這人頗有大青的風范,幾步路走得沉穩有力度,青似地款款登場。王局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想起的另一個名字,“蘇洲”。蘇小貓,蘇洲,都該是,調笑于世,心懷天下。

拿出蘇小貓的一面時,總似沒有真心。

“你和傅絳是什麼關系?”

“從小認識。”

“也就是很好的青梅竹馬?”

“呵。你們這邊呢,要把這四個字扣在傅絳上;那邊的宋氏宋彥庭呢,要把這四個字搶去。別人家是不知從哪兒跑來這麼多私生子,我是不知從哪兒跑來這麼多青梅竹馬。”

“在遙鄉出事前,你和傅絳通常會聊些什麼?”

“普通百姓還能聊什麼?花啊,草啊,生活啊。”

像是說得無奈極了,又在此種境地之下也絕不肯虧待自己,一邊說一邊指示著一旁的記錄員:“謝謝,給倒口水!”

王局這一審,審出些真正的興趣來了。

他又問了個問題:“《朝日新聞》的何記者,向公眾發布了你和傅絳談話的一張照片,還有你的一句錄音。錄音里,你告訴傅絳,監管層已經盯上他了,要他多保重。蘇小姐,這件事,你怎麼看?”

意外地,蘇小貓沒有為自己辯論一句,也沒有對競爭對手此種不夠磊落的行為置評。平靜良久,表沒有太多糾結,好似云淡風輕之下,一切爭執都不存在,所有的未來都是可期的。

良久,一笑,淡淡地給出了一句:“不知如何說的話,那就隨意吧。”

審問結束,蘇小貓被帶走繼續收押,王局卻沒有走。

收押間有監控,王局打發了閑雜人等,一個人在監控前看了會兒。

外人總以為,這一個在這些年一力扛起《華夏周刊》經濟大事報道的主筆人,嬉笑怒罵是的本,其實錯了,你看看眼前這一個不辯解、不哭訴、端一杯清水就能靜等紅塵的子,底是何等清明,何等明白。

或許,了解的只有唐勁。就像他曾經評價過的:神,賢人行徑。

現代社會已不常見了,這一種好似古希臘才會有的悲劇底之人。

真相與分寸,都懂,都在心里,說不說都無所謂了。

雖不中,不遠矣。

王局看著監控中的蘇小貓,心里升起一可惜之。《朝日新聞》與《華夏周刊》這些年的恩怨,他有所耳聞,只是平生第一次知道,人設起局來,會如此致命。

他正可惜著,手機震了起來。王局接起來,神一凜,是高層,而且是越過他好幾級的高層。高層領導對他指示:“蘇小貓的事,到此為止,立刻放人。”

王局既意外,又有些為蘇小貓欣喜。同為局中人,他知道這里面的水有多深,能在此時如此迅速力保的人,絕不多。他好奇不已:“誰出的手?”

電話那頭給了他兩個字:“唐家。”

王局親自帶蘇小貓出去。

推開門的時候,王局忽然停了下手,轉面對蘇小貓,一笑,弦外之音:“蘇記者,后有那麼好的幫手,也不見你拿來用,我很佩服。”

蘇小貓一愣。

王局點到即止,不多說,笑盈盈道:“蘇記者以后的稿,我一定拜讀。因為我相信,以蘇記者兇險之境也一力扛的勇氣和磊落,寫出來的文字,必不會假。”

說完,他用力推開了門。

下,樹影搖,唐勁在。

瘦了。

世間子這麼多,只有眼前這一個,講理還是不講理,他都放不下。風起了,風停了,都不在原地了,還在他心里。

唐勁一步上前,剛想開口說些什麼,蘇小貓瞪了他一眼,沒給他留半點面子,轉就走。唐勁快步上前,一把拉住的右手,聲音里滿是哄,“還發脾氣啊。”

蘇小貓拼命掙,想甩開他的手,“你誰啊?不要隨便裝好麼。”

“……”

不遠本來還想和唐勁攀談幾句的王局此刻見了這一幕,太有為電燈泡的自覺了,哈哈笑了一聲,就站在遠跟唐勁打了個招呼:“您先忙,我還有事,這就不送您了。”說完,也不等唐勁回應,自覺地回去了。

唐勁以禮回應,朝王局的方向微微點頭,奈何騰不出手,蘇小貓掙他掙得太兇,唐勁點了一下頭就被拉回了神,將不安分的手握掌中,用了力道,一把將拉近

“不生氣了好嗎?我們和解了。”

“誰稀罕。”

蘇小貓猛地一掙,將他甩開,頭也不回地朝前走。

唐勁被掙得一懵,看著的背影,背著單肩包的樣子氣呼呼的,馬尾一甩一甩,唐勁看著看著就不莞爾了起來。到底是蘇小貓,力真心不錯,被關進去折騰了四天,放出來后還有這麼一活力,還有大把的力氣跟他生氣跟他鬧。唐勁想,這不錯的,不是嗎?比一個了傷、連鬧騰都沒有力氣的蘇小貓,要好太多。

他跟在后,不不慢。

蘇小貓氣呼呼地邁開兩條,走得虎背熊腰,殺氣滔天,腳步不停地一連走了三個街區四條主干道。在小黑屋里被關了整整四天,也被狂轟濫炸似地審了四天,沒把力和意志消耗完,把的一腔無名之火給點燃了。氣自己,氣傅絳,氣《朝日新聞》給穿小鞋的何至漸,但最氣的,還是唐勁。這個認知讓蘇小貓更氣,曾經是一個快樂的小波西米亞,理想是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好漢”,但就是這樣一條未來的好漢,竟也抵不住小子的腸,在逆境中還不忘跟一個男人生氣。這樣的認知讓蘇小貓深深地鄙視自己,也有些的難過,那心無旁騖的自己,終究是回不去了。

樁樁件件,無一不倒霉,一腦地都砸了上,蘇小貓心里一無名之火燒得噼啪作響。唐勁始終跟在后,保持一個適度的距離,隨去發泄。蘇小貓就這麼走了幾個街區,像是要把力氣都用完,最后終于累了,經過一個夜市時,隨手拉過夜市攤的一把椅子,金刀大馬地坐下,“老板,來一扎啤酒!”

唐勁看了一會兒,拉開對面的塑料椅,坐下,也不阻止,只在老板拿來冰啤酒時道:“不要冰的,給換常溫的。”

蘇小貓一把拉住老板,“不行,就這個。”

唐勁盯著老板,神不改,“換常溫的。”

老板:“……”

夜市老板不愧是見貌辨大半生的人,這一來一往一回合就明白了,恐怕這是遇到一對活寶了。老板也是個靈活的,很快拿來了一扎冰的,一扎常溫的,笑得憨厚至極,“二位看啊,有冰的,有常溫的,二位隨意自取啊。”

唐勁掃了一眼老板,意思是你很會做生意啊。

老板被他瞪得心里沒來由地“咯噔”一下,多有點數了,這男人看著溫和,里應該是個不好說話的,及到他底線的事,他不會讓半步。

蘇小貓拿過一瓶冰啤酒,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杯,正要拿起喝時,被唐勁一把握住了手。的掌心著啤酒的冰冷,手背覆著他的溫暖,聽到他說:“不要喝,對胃不好,你會很難。”

蘇小貓一笑,“我不怕難。”

“但是我怕。”

他看著,很專注,將的手一點點移開紙杯。

蘇小貓心神一恍,酒還沒喝,醉意卻來了。

唐勁拿過一個空紙杯,給倒了一杯常溫的啤酒,放到了手里,“如果一定要喝,就喝這個。”

蘇小貓似笑非笑,“一樣是酒,你這個樣子,不會笑自己五十步笑百步嗎。”

“我當然是更愿意你不喝的,”唐勁坐著,夜市吵雜,似乎也影響不到他上的半分平靜:“但我知道,你不會肯。”

“我是不肯,”憋屈夠了,拿出了滿的對抗勁:“你又能怎麼樣。”

他并不生氣,只作陪,不反對,“我會讓你喝。因為我知道,你不喝,一樣會難。我說過了,你不怕,我怕。”

蘇小貓猛灌一口的氣勢忽然就消失了一半。

剛拿出了要與他勢不兩立的對抗勁,上了他幾句話,不知怎麼的,窩窩囊囊地就化解了。是從什麼時候起變得這麼沒出息的?不知道。這一段時間,憋屈。在拘留室里,在審查室里,在被撤稿時,在被人了一把時,都憋屈夠了。但心里明白,最憋屈的不是這個,是在唐勁那里。是在他說“不再管你”的時候,是在他丟下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而他轉離開的時候。

從此就學會了痛苦。

一個孩子漸漸開始把一個男人看得那樣重,總是會痛苦。

委屈的是,本可以和這樣的痛苦無關,為什麼當初,他一定要來招惹

唐勁看著,豁然起,走到面前,拿掉手里的紙杯,屈膝半跪,將懷里。

蘇小貓是一個從不會將痛苦顯于人前的人,鐵打的一個和意志,自己能把痛苦守住了。最大限度地外,就是沉默。

笑容褪去,仰天沉默,眼角沒有一滴淚。他知道,已在心里淚流河。

“對不起,”他抱,在耳邊低聲抱歉:“我讓你這麼痛苦。”

在他懷里微微抖。

唐勁按著的后腦,將按在口。那麼大的委屈和痛苦,都沒有讓蘇小貓掉一滴淚,唐勁就明白了,的忍耐力和自我化解的力量,注定會使為一個了不起的年人。

“我想離開這里一陣子,”在他懷里輕聲說,聲音平靜:“你會陪我嗎。”

唐勁拍著的背,膛一暖。

一個堅強的孩子,一個可以輕易原諒任何事包括原諒他的孩子,他好喜歡。

“會。”

他聲音專注,告訴一個承諾:“我只陪你。”

當一架飛往新加坡的波音飛機飛行在萬米高空的時候,蘇小貓托著腮,著云層發呆。

最近越來越有向咸魚發展的趨勢,能躺著就絕不坐著,能發呆就絕不說話。這樣一個蘇小貓總能讓唐勁揪心掛神,他已經習慣了待人接時的高度熱,猛地冷落下來,頭一個不習慣的就是唐勁。

他暗自想,他可能有點被的屬忽然變乖了,他反倒擔心起來了。唐勁看了一會兒的側臉,圓滾滾的,可是可,但仍是不及活力四的樣子。有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了,他見不得這樣是因為他明白,蘇小貓這種人不可以乖,不可以弱;乖了弱了,就會病了。

唐勁將耳機戴在頭上。

蘇小貓沒有防備,“什麼呀?”

他將眼前的屏幕調至國外的一部著名卡通片,“看過沒有?”

“沒有,小朋友看的,我才不要看。”

話是這麼說著,沒多久,蘇小貓就被屏幕上的劇逗得直樂。這家伙天生笑點低,好奇心又重,曾經有一次在街頭看一貓一狗打架都能看半天。這會兒看了幾分鐘,就把蘇小貓看得咧開了,一個人窮樂著的低笑點。

唐勁角一翹。

這麼好騙,可見是了傷,沒有力氣了,對人對事都沒了防備。

他低聲對空姐說了幾句,空姐笑著說“好”,不一會兒就拿來了致的蛋糕和橙。他把蛋糕放在手里,蘇小貓正看到興頭上,看也沒看手里的是什麼,低頭咬了一口。許是覺得這樣又看又吃太累,蘇小貓咬了一口就不要了,放在了面前的餐桌上。懶勁犯了,連說話的力氣都省了,“哼哼”了兩聲表示這個不好吃,不要。

唐勁笑了下,說了聲:“好了好了,知道了。”

他又把橙放在手里,順便給吸管。蘇小貓的手能力降為零,里不清不楚地“嗯嗯”了兩聲,咬住吸管就喝了起來。這樣既不妨礙看卡通片,也不妨礙喝橙,蘇小貓大爺似地打了個飽嗝,表示很這種資本主義式墮落。

唐勁的臉,“你喜歡這個?那就再給你拿一杯過來。”

空姐再次過來詢問頭等艙的這位唐先生是否還需要其他服務的時候,只見這個男人抬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姿勢,空姐下意識地看過去,這才看到他邊的孩子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他正將頭上的耳機摘下來,摟過的肩膀,將抱進懷里好好睡。似乎很久都沒有好好睡過了,此刻睡得很沉,打著小呼嚕,連飛機顛簸都沒有驚醒。男人將毯蓋在上,在他懷里尋到了久違的舒適,哼哼了一聲。

他俯下,聲音很低,“好好睡一會兒,乖了。”

空姐笑盈盈地,彎腰小心地收拾掉他面前餐桌上的杯子,低聲道:“您太太很乖巧,很可。”

是累了。”

他一笑,糾正道:“平時,可不好惹。”

蘇小貓在新加坡落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酒店睡了兩天。

這里沒有傅絳,沒有丁延,沒有的老院長,沒有陷于不義的競爭對手,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人們講著英文,笑容可掬,蘇小貓畢業多年,英文早就被荒廢了個半吊子,不刻意去聽幾乎聽不懂,于是功地將自己置于了一個陌生的境地。

太喜歡這樣的陌生了,不用為誰負責,不用向誰報恩,不用你欠我一點、我還你一點,也不用時刻記著自己是個記者、又時刻忘不了“遙鄉”的恩

唐勁按下遙控鍵,酒店套房的窗簾緩緩朝兩邊自拉開,天亮了,又暗了,一天過去了,他了一眼床上呼呼大睡的人,蘇小貓已經這樣子睡了兩天了。

唐勁心里揮之不去擔心,打電話給酒店服務臺,來了醫生。

頂級酒店的辦事效率一流,一刻鐘之后,醫生拎著醫藥箱就站在門外按了門鈴。唐勁開了門,吩咐醫生看一下。蘇小貓睡得迷迷糊糊的,里說著“不要吵我”,唐勁將抱進懷里,哄著,“好了好了,你繼續睡。”

醫生仔細地做了一個基礎檢查,起走到一旁,對唐勁道:“是典型的勞累過度啊。”

唐勁放下小貓,示意去客廳談。來到客廳,確定不會打擾后,唐勁沉聲問:“怎麼講?”

醫生告訴他:“就是在短時間了高強度的工作量,承了常人難以承力,導致狀況急速下降。”

唐勁心里一,“現在要嗎?”

“一定要多休息,暫時不要工作了,以放松為主,”醫生很慨:“蘇小姐的素質,當真是不錯啊。這種程度的勞累過度,放在別的孩子上,大部分都承不了,至也會抵抗力下降、發低燒、咽腫痛等,嚴重一點的,抑郁、心臟等疾病,都會一并迸發。但我剛才替仔細檢查過了,這些狀況,都沒有。這是一位對自己很努力在負責的小姐啊,的意志相當驚人,絕不輕易地讓自己倒下。”

“……”

送走醫生之后,唐勁折返回屋。

男人坐在床沿,俯下,抬手的臉。

這個家伙,平日那麼敢敢恨,真是個小霸王。現在把自己累這樣子,卻還有意志力讓自己不生病,不給他添麻煩。唐勁看著,蜷一團睡相純凈,如稚子,當真是讓人一點邪念都沒有了。

或許這就是他喜歡這個人的地方吧。

用盡生命,熱紅塵,也不追求所謂的功。所謂的盛世狂歡,也許撥云見日,也許永無來日。

一條剛烈的命,一個悲的底,都在蘇小貓這里了。

蘇小貓了個懶腰,終于醒了。

眼睛,對這張的大床非常滿意,舒服地左右滾了幾圈,終于把自己折騰清醒了。蘇小貓豎起耳朵聽了會兒,唐勁正在客廳打電話,約聽見他帶一上翹的尾音,正對著電話道:“柳驚蟄,你這是訛我啊?”

電話那頭的人不客氣地搬出他的幾大罪狀:半途落跑、不仗義、為了人陷同盟于水深火熱。聽到后來唐勁都笑了,他就知道,柳驚蟄的便宜不好占,唐勁做出了讓步,“好了好了,你六我四。你對你家那位聲名赫赫的老板也可以有代,這樣可以了吧?”

對方似乎滿意了,蘇小貓聽到唐勁接下去跟他談一些細節問題。

蘇小貓角一翹。

聽明白了,唐勁是為了,不仗義了一次,這樣的不仗義比任何聽的話都讓人心醉。蘇小貓爬起來,赤著腳走進浴室,把自己弄出個干凈的樣子來。

再出來的時候,蘇小貓一清爽,一寬松的浴袍。了下頭發,看見那張舒服的大床,蘇小貓頓時就又不行了,往上一倒把巾一扔,又了一條咸魚。

唐勁走進來,角掛著一抹笑意。見寬松的浴袍下擺敞開了,出圓滾滾的白肚皮,唐勁坐在床沿,像撓貓那樣撓了下的小肚皮。而當真也有小貓的屬,喜歡被人撓肚皮,得直哼哼。唐勁像逗貓那樣跟玩了會兒,逗得蘇小貓滿床滾,最后被他抓住腳踝,像拖只小貓似地將拖進了懷里。

“睡飽了嗎?”

“嗯嗯。”

蘇小貓自己著自己的小肚皮。此刻是一條米蟲,手能力將為零,“了,要吃飯。”

“好。”

能吃,能睡,用最糙的方法讓自己迅速地復原。從商戰中復原,從傷中復原,從支離破碎的遙鄉中復原。唐勁披散的長發,說不上來的痛。他這才明白,原來千百年來,一個子的使命就是要讓自己從各種傷痕中復原。子的二十四史,就是傷痕史,就是堅強史,世上沒有比這更堅韌更偉大的命了。

他拿來一件小禮服。天藍,式樣簡凈,又不失高雅,正適合小的樣子。

蘇小貓笑了,“吃個飯這麼隆重呀?”

“不止是吃飯,”他站在后,替系好背后的蝴蝶結:“還有,我的私心。”

“哦?”

蘇小貓盈盈一笑,看著落地鏡中的他,問:“你的私心是什麼?”

“哄你開心,”他很坦白,君子磊落:“可以的話,還希你被寵壞。這樣的話,下次如果再吵架,你就舍不得離開我了。”

蘇小貓一愣,隨即一笑,挑釁似地沖他抬抬下,“我脾氣不好,很難哄的。”

“這樣。”他點點頭,握的手,“我有的是時間,試試看。”

頂級酒店的高層臺餐廳,有極致的奢華與浪漫。

蘇小貓撐著下,舉目遠眺,整座花園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一條寬闊的江流順流而下,金融區的寫字樓群在夜中熠熠生輝。蘇小貓是個不解風的家伙,但在這個時候,都為這樣的夜景心醉了,真希自己能懂一點風

一聲“咔嚓”的拍照聲傳來,蘇小貓下意識地回頭,發現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正在不遠拿著相機對著拍人夜景。蘇小貓當即沖鏡頭一樂,給了他一個恰到好的笑臉。這人就是這樣,對著鏡頭就不行了,心里有再多火,鏡頭一對準立刻燦若桃花。蘇小貓在出任出鏡記者時最編導歡迎,天生的鏡頭無人能敵,旁人都需要編導苦口婆心地指導“不要怕、看見鏡頭要像看見親人……”,只有蘇小貓不用,編導用在上的話往往變了“你悠著點,別太激”。

搞攝影的老外果然驚喜不已,連拍了幾張照片后向豎起大拇指,哇啦哇啦說了一通。蘇小貓雖然聽不懂他的意思,但他的表把意思演活了,一看就知道他是在哇啦哇啦地夸。蘇小貓將中文發揚大,沖著他回應:“謝謝!”

老外過來,送了一張照片給。唐勁和他寒暄了幾句,老外笑著離開了。蘇小貓拿著照片翻來覆去地看,很有些臉皮厚度地自夸:“還不錯嘛,哈哈。”

唐勁將手里的牛排切薄片,送口中,“好了,你最了。快吃飯。”

人在異地,蘇小貓懶狗,張口就嚼,腳下也不閑著,穿著高跟鞋朝他大踢了一腳,“哎這是什麼話。要真誠啊唐勁同志,夸人要發自肺腑,你可只有一個老婆。”

男人笑笑,“你同意的話,我可以不止有一個老婆的。”

蘇小貓一愣,反應過來時當即瞪他,“不準!”

大概是覺得這樣的威脅力度還不夠,蘇小貓又把眼鏡瞪圓了些,語氣加重,“你敢試試?!”

“這就對了。”

唐勁不不慢地用刀叉又切下一片牛,送口中,笑了笑,“我就喜歡看你不準我出去搞的樣子。”

“……”

蘇小貓嚼著牛,對唐勁這種見鬼的嗜好無語了半天。

撓了撓頭,起去洗手間。

后唐勁的聲音幽幽地傳來:“蘇小貓。”

“又怎麼啦?”

“不要離開我邊。”

“……”

小貓囧。上個廁所都要這樣?

一臉無語地對他道:“我只是去個洗手間……”

“我知道。”

唐勁慢悠悠地說完后半句:“無線wifi在你上,你一走我就掉線,你先把它還給我。”

“……”

蘇小貓大囧。

蘇小貓越來越發現,唐勁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

原本并不這麼認為。

畢竟,平日里的唐勁,上的某種“執行人”氣質是很重的,允許你有反對的意見,但并不允許你有太多,他的“適度”是有界限的,越過了他愿意承的范圍,他就會變得說一不二。換言之,這個男人并不獨裁,但只要他想,他也可以很擅長“獨裁”這件事。

但這幾日,離開了公事,兩個人于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他上不近人的味道就全然不見了。他將自己變一個純粹的觀客,除了陪游玩,別無他想。

并且往往有很多的奇思妙想。

比如兩個人去看一個藝展,看到一幅圖片,兩個人背對著畫面擁抱。

蘇小貓嘖嘖嘆:“羅曼克啊。”

唐勁不疾不徐地,提出一否定,“不一定,你看,仔細看,兩個人,三雙藏了一個人,仔細想想,恐怖不恐怖?”

蘇小貓拍了拍他的肩,深沉地:“這個時候,不要這麼認真。把聯想力放在浪漫的地方不好嗎?”

“也不是,”他糾正:“我的注意力在這里,是因為男人從背后看人,沒辦法看部和臉,一般都先看。”

蘇小貓:“……”

另一邊,唐勁也重新認識了下蘇小貓。

比如這一天,兩個人去海邊玩,蘇小貓從小長在江南地區,見過最廣闊的水就是個太湖,一個湖的水量就足以令不已,見到大海就更不行了,拉都拉不回。當終于肯被唐勁拉著回去時,忽然發現日落了,天暗了,郊區已經打不到車了。唐勁掏出手機,準備用點私人權利:“我打個電話人開車過來……”卻見蘇小貓已經在不遠朝他熱烈揮手,邊跑過來邊喊:“我攔了輛車,走吧!”

“……”

唐勁一見這車,腦子里就閃過一排省略號。說實話他佩服的,荒郊野外的地方,靠一張,竟然能說陌生人載一程,這記者當得可真不冤,到哪都能混口飯吃。

蘇小貓帶他上車時接著說:“剛才司機跟我說了,上車后你得把門拉,他這車質量不太行,開到一半可能門會掉。”

唐勁:“……”

兩個人回到酒店時已是凌晨,蘇小貓下車時對著車主人千恩萬謝,雙方各自著中文和洋文竟也能愉快地通。唐勁和車主人握手道謝時就禮貌多了,彼此用英文無障礙流,最后還各自換了名片。蘇小貓拍拍他的肩,很有些老三老四地對他道:“收獲了一段友誼呀!”唐勁笑笑沒說話,牽著的手回酒店,沒告訴對方將名片遞過來時第一句話就是:“沒想到在這里遇見您,幸會,有一宗合作案還請您撥冗查看。”

當唐勁洗完澡,穿著浴袍出來時,看見蘇小貓正把自己平鋪在大床上,舒服得一臉咸魚樣。在這樣的凌晨,沒有人打擾,沒有煩惱,他心中的某些悄然復蘇了。比如,想要

蘇小貓的兩條在床上自由擺哼哼道:“好酸哦。”

唐勁抬眼去。兩條細長的,和其他人的比起來并無不同,但長在上就多了很多生的地方,小作不斷,每個作都恰到好地在他心里勾一勾,最后勾得他不了,明明什麼都沒做他也覺得心里已經被放了一把火。

他走過去,坐在邊,作輕地替著小,“這樣呢,有沒有好一點?”

“嗯”了一聲,很明顯是困了,聲音有些惺忪。

他慢慢替著,一會兒之后,終于停下了作,他的手好似帶了主人的意念,從的睡下擺探了進去,在腰間游移。

蘇小貓沒有拒絕他,閉著眼睛,半夢半醒地問了一句:“唐勁,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他一愣,停了下來。

隨即他就笑了。

真是不可以對掉以輕心,有力氣了,復原了,那個明難纏的蘇小貓就回來了。

“不太記得了,”他微微一笑:“聽說男人只有到中年之后,才會懷舊,才會去想過去做過什麼。我大抵還不愿承認老了,所以過去的事,不太會刻意去記得。”

蘇小貓也笑了,并不追問,仍是閉著眼睛睡著,“你現在這樣,真好。”

“哦?”他反問:“我現在是什麼樣子?”

蘇小貓有一些淡淡的笑意,沒有回答。

答案在心里。

心里的唐勁是有一副的模樣的。長著一張溫和的臉,常常令人覺得不夠有特征,卻經得起細看,并且細看之下會越發被吸引,有時還會有些顧慮似地止步不前,因為這一張臉上的溫和,其實并不純正。就好比他喜歡一個人的方式是明磊落地對你好,但這也并不妨礙他不喜歡你時會決絕地結束這一段關系。

“不公平,”有些小傷:“你的人生充滿變數,但我始終如一。”

唐勁笑了,“這麼說,你從小就想當記者?”

“嗯。”

“理由呢?”

“喜歡用筆寫字,但不愿做傳統的那一類書生。”“傳統的書生是怎樣?”

“無事袖手談,有難一死報君王。”

“……”

說:“人到難時不如一搏,縱一躍的剛烈,好過大鼓齊鳴的虛張聲勢。”

他怔住。

這一個深夜,的聲音很淡,他卻被震了。

是一個子的英俊理想,令他容。

說來真是矛盾,總似不正經,嬉笑起來總令人生氣,將不當回事。但在這一個薄恩殘酷的現代社會,卻仍有理想,好似稚子才會有的薄薄的理想,雖薄卻堅定,始終有可以為之犧牲的勇氣,手中的筆銹了、掉了、被人奪了,空掌仍能握刀。

這就是一個記者,該有的樣子。

他忽然想將,將這一份理想一并抱,事實上他也這樣做了,“你不會有難。你會很好,我會讓你很好。”

沒有睜眼,角卻是笑了,“孩子能得到這樣一句話,也該是知足了。”

“不是話。”

他俯下,熱烈地吻,“是真心。”

終究逃不過一個子的宿命,得了一個男人的真心,總忍不住想去相信些什麼。遲疑了一下,但沒有遲疑太久,就在他解開腰間緞帶的時候,抬手摟住了他的頸項,做出了一個迎合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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