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一亮，寒霜便帶著帷帽出了府。

提前與柳管家打了招呼，守門的家丁知道是去給大姑娘抓安神鎮痛的藥的，倒也沒有攔著，只是問需要不要人跟著。

寒霜回絕了。

守門的家丁雖然了個冷臉，但也知道這位大姑娘邊伺候的丫鬟向來格冷清，不如另一位討人喜歡。

不，家丁忽然想起什麼，連連搖頭。

還是冷清些好。

他昨日未曾親眼見到那樣的場景，但聽別的家丁說，那個討人喜歡的白的丫鬟，不知道犯了什麼大錯，被大姑娘派人生生打得暈死過去，后背模糊的，府上也沒給藥，也沒找人醫治，就這麼讓人把和的老娘一起，送到鄉下莊子上去了。

聽說還喂了什麼藥，以后怕是都不能夠再開口說話。

寒霜倒是不知道這些人平日里對自己的關注，打從一出府，便拉了頭上的帷帽。

今日換了好走的鞋子，特意抄小路繞了好幾次，終于尋到姑娘所說的一家比較偏僻的藥鋪子，然后看了看四周，趁著無人注意走了進去。

等過了半響，才提了一包扎好的草藥出來，然后又走回大路，去了另一家藥房，按照方大夫給的藥方，又抓了幾服安神的藥。

等拿完了藥，寒霜出門又走了好幾家零食鋪子，手上零零碎碎地拎了不東西，將最初的藥包掩蓋起來，這才打道回府。

只是自以為自己這一路走來足夠謹慎，卻不知道后一直有人跟著。

#

裴慎打寒霜一出府便發現了。

昨夜他跟著承德侯府的馬車一直跟到這條巷上，見承德侯府里一整夜都燈火通明，估著有什麼事發生，便也靠著巷角守了一夜。

本打算等到白日探聽些消息，卻沒想到先是看到那個被自己捆起來的丫鬟被抬著出了府，接著等天亮了，柳明月邊伺候的另一個丫鬟，也從正門走了出來。

昨日在馬車上，裴慎便已經看出來柳明月對于兩個丫鬟態度的截然不同。

這會兒走出來的這個，才算的心腹。

所以寒霜一出府，裴慎便了形，在后跟上。

寒霜這一次出府肩負重任，雖然謹慎，每進一家鋪子都小心翼翼地回頭，但憑又怎麼發現得了常年習武的裴慎。

跑的每一家藥店，每一家鋪子，都被裴慎記了下來，然后一間間進去問了。

所有的鋪子都很正常，唯獨寒霜最開始去的這一家藥鋪，位置偏僻得不太尋常。

另一家藥鋪說抓的是安神止痛的藥，可這一家卻……

裴慎走進那座建在偏僻街角的藥房里，才剛剛開口詢問寒霜買了什麼，里面坐著的白胡子老頭便樂了，好整以暇地著他，“小伙子，是不是和娘子吵架了？”

裴慎微微蹙眉。

那白胡子老頭卻自顧自地說，“若不是吵架了，你長得這麼俊，那小娘子會不想懷上你的孩子？還來買一副這麼烈的避子湯？”

“避子湯？”

裴慎開口念叨了一遍這三個字，眸微沉。

那白胡子老頭卻繼續著自己的胡子：“是啊，避子湯，我開的這藥藥極烈，一碗灌下去，這個月肯定是懷不上的。不過藥強，也傷，下次來月事恐怕肚子要疼。你啊，最好回家好好勸勸你家娘子，是藥三分毒，喝多了以后想要孩子……”

“喂！你等等！我還沒有說完呢！”白胡子老頭氣得跳腳，他還準備繼續說，可那個男人卻已經扭頭走了出去。

裴慎腳步飛快，他一直走了許久，才發現自己重新走回了承德侯府門前。

高聳的院墻，雕梁畫棟的門匾，里面的一切都顯得與他的份格格不。

而這座府邸里面的人，他更加的高攀不上。

習慣地了脖子，卻一手空，這才想起師父給的那塊隕鐵打磨的墜子，已經給了柳明月。

#

承德侯府。

寒霜從外面買了藥回來，進屋看了一眼大姑娘，發現大姑娘還在睡，便拎著手里的幾袋子藥包，去了小廚房。

有婆婦看見，想要上來幫忙，都被寒霜給婉拒了：“大姑娘的藥，我還是親自煎了比較放心。”

從前寒霜便是這樣，大姑娘的什麼事兒都要親力親為，不像白，事事兒都指給下面的人做。

以往這些婆婦還會背地里說些寒霜的閑話，只不過經了昨夜的事兒，再沒人敢說寒霜不知變通。畢竟白已經不知了去向，而寒霜卻搖一變了大姑娘邊唯一的丫鬟。

據說老太太想把邊的如意姑娘指給大姑娘，大姑娘為著寒霜，都沒肯要。

寒霜從前也不是沒為姑娘煎過藥，從藥包里撿出兩袋不一樣的，分別拆開，倒在瓦罐里，用清水泡上。等泡去了草藥上沾著的泥灰塵土，這才重新過水，放進藥壺里小火煎煮。

有做飯的婆子從后路過，順口問道：“大姑娘怎的要吃兩副藥？”

寒霜背脊直，手指微微，手上的扇子卻繼續不不慢的給爐子扇著風，“方大夫開的，一副安神，讓姑娘好睡。還有一副是止痛的，免得姑娘醒來疼。”

后的婆子應了聲就走了，寒霜臉頰上的汗卻因為神經繃，一直滴落到脖頸里。

還好面前有爐子上的小火映著，若是有人問起，倒是可以拿太熱了當做借口，不讓人看出張。

這兩壺藥一直煎了有一個多時辰，直把藥煎得又黑又濃，遠遠聞著便有一苦味。

最后小廚房里的人都沒辦法，幫著寒霜把兩個小爐子給搬了出去，這才得過氣來。

“姑娘這藥聞著也忒苦了些，過會兒怎麼下口啊。”院子里的婆子是知道柳明月氣的格的，小時候若是染了風寒，哪次不是嫌藥苦，借機打翻半碗。

長大了些子骨好些了，只這病恐怕沒改。

“你找些糕點帶過去，給大姑娘過口。”有婆子給寒霜支招，寒霜抹了抹額上的汗，道：“謝謝您，不過先前出去抓藥的時候，給姑娘在藥店外的鋪子上買了餞果子。”

“哎喲，怪不得看你剛剛大包小包拎了那麼多回來呢。”

“瞧瞧寒霜想得多周到，出去抓藥，還記得給姑娘買餞果子。我們這些年紀大的老婆子，日后也要多和寒霜學學才是。”

寒霜沒有再多說什麼，藥快煎好了，拿布包裹住藥壺的把柄，將兩壺藥分別倒出一小碗，放進托盤里，剩下的藥則繼續放回爐火上煎。

而屋子里的柳明月，早就在濃厚的藥味中昏昏沉沉醒來。做了好久一場夢，夢里門吱嘎一聲開了，寒霜端著藥碗進來，像極了前世的模樣。

那時候也是躺在床榻上，下崩不止，就那樣無力地看著寒霜端藥進來，什麼藥都喝不進去。只不過前世躺著的那床榻只由幾塊的木板鋪，上面的褥子還是寒霜拆了幾件厚棉制的。

而不像現在，整個人都陷在的綿之中。

“大姑娘，起來喝藥了。”寒霜的聲音從耳畔傳來，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有些遠。

柳明月掐了掐手指，終于清醒過來。

不，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時候了，重新來過了，不在家廟之中，不是孤零零地邊只有寒霜一人。

寒霜端來了兩碗藥，把托盤放在床邊，然后手去扶柳明月起來，卻發現大姑娘的目一直落在托盤上。

“是哪一碗？”柳明月開口問道，聲音有些發啞。

見寒霜指了指左邊，便知道那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寒霜弄來的避子湯，便端起左邊的碗，仰頭一口悶了下去。

寒霜甚至沒有來得及拿出餞，這碗湯藥已經在柳明月手里見了底。

苦的藥味彌漫在齒間，柳明月閉上眼，整個人向后靠去，靠著這苦味讓自己清醒。

前世那個生下來就斷了氣的孩子，不會再有了。

上輩子柳明月雖然恨，可是十月懷胎下來，對腹中的胎兒也不是毫無。雖進了家廟，日子清苦了些，但有寒霜陪著，也不是不能過。

只兩個人都未曾出閣，都不懂這些，柳明月只知道自己葵水沒來，到后頭月份大了才知自己有了孩子。

失了貞，祖母豁出去一切才保下一條命。

若是讓太后知道有了孩子……柳明月不敢想。

想要打掉這個孩子，可那個時候祖母子已經不好，后來還是寒霜溜出去悄悄請了大夫來。可那白胡子老頭卻說，這個時候想要打掉孩子恐怕會一尸兩命。

柳明月不想死，還想活，如此便只能和寒霜兩人日日提心吊膽地束腹瞞著。

本想著等這孩子生下便悄悄送出去送人。

誰料……

柳明月閉上眼不再去想當時的場景。

“姑娘？”寒霜的聲音響在耳畔，將柳明月的思緒拉了回來，端起另外一碗，“這一碗安神的湯藥還喝嗎？”

“不喝了，倒了吧，就說我失手打翻了。”雖然從前大多時候也確實都是這麼干的。

是啊。

柳明月忽然又打起神來，早就應該清楚的，這一碗下去一切都不同了。

前世寒霜請來的老大夫便是今日去買藥的那家，柳明月記得清清楚楚，那老大夫信誓旦旦，他說只要喝的是他配的藥，便是同房已有三日，這孩子也不會懷上。

這才不到一日，應當穩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