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之意》第二十二章 老饕之賦
宗意做了個立正的姿勢。
從表都作,嚴肅地像是站軍姿。
對于深陷故事無法自拔的小阿意來說,爸爸這句話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僅僅過了不到三秒,宗意就調整好狀態開始正常發問:“爸爸爸爸爸,你快告訴我!”
“好的,那爸爸就再和阿意說說蘇東坡的《誦經帖》。”
“這名字……”宗意疑道:“說的是蘇東坡念經?”
“對。”
“爸爸是騙子,念經有什麼好玩的?”宗意不樂意了,“說來說去,還不就是蘇東坡和佛印的那些故事,什麼蘇東坡一進門就喊「禿驢何在」,佛印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東坡吃草」,再不然就是那個大家都知道的佛還是屎的故事。”
“那必然不能夠這麼糊弄我的寶貝閨啊。”
宗極出聲解釋:“《誦經帖》和之前講過的那些都不一樣,你聽爸爸給你念啊——東坡食誦經,或云:「不可誦。」坡取水漱口,或云:「一盌水如何漱得!」坡云:「慚愧,阇黎會得!」”
宗極念得搖頭晃腦的很是投。
宗意子急,等不了宗極從狀態里面出來,直接轉了個頭說唱:“姐姐姐姐姐,快給我翻譯!”
夢心之這會兒正笑得不行,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被妹妹點名反應。
“這個故事寫得太傳神了,姐姐也忍不住有點想笑。”
宗極見大兒因為自己的幾句話這麼歡樂,也就跟著加了樂不可支的行列。
這下好了,全然一副要再次開結界把宗意擋在外面的架勢。
宗意氣壞了:“一個爸爸,一個姐姐,你倆也真的是夠夠的了。”
“姐姐錯了,這就給你解釋。”
夢心之拍了拍自己的口,穩定了一下氣息,開始翻譯:
“《誦經帖》說的是,無不歡的東坡居士去寺廟修習。”
“他左手拿著,右手拿著經書。”
“很快就進了左手食,右手文的忘我境界。”
“寺廟里的和尚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和他說,你這樣念經是不行的。”
“東坡居士這麼好說話的一個人,自然不會讓和尚為難。”
“于是乎,他想了個辦法——吃一口就漱口。”
“吃——漱口——念經。”
“念經——漱口——吃。”
“如此反復。”
“經,我所也;,亦我所也。二者不可得兼,流著來可還行?”
夢心之難掩笑意地問宗意:“你說他可不可?”
宗意舉起自己的右手,做了一個托書的作,左手在自己的邊,來回搖擺,閉著眼睛想象了一下,蘇東坡一邊吃一邊念經的場景。
然后也忍不住樂了:“哈哈哈哈哈,相當滴可奈~”
“是吧?”宗極加了談話:“爸爸沒有騙你吧?”
“嗯嗯嗯,我爸是什麼人啊?他什麼時候騙過人!”宗意在心里面嘀咕的是【爸爸通常都在騙鬼】。
“嘿嘿嘿。”宗極笑得很開心,他覺得小兒這是狠命地在夸他。
“姐姐姐姐姐,我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一邊吃一邊念經,被發現了還問漱個口行不行,如此佛門清凈之地的人,怎麼沒被拿掃把趕出去?”
夢心之反問道:“阿意怎麼知道沒有?”
“哈哈哈哈哈,姐姐你是不是還夢到過?最后呢,最后怎麼樣了?”
“最后當然是以蘇東坡道歉結束呀。”
宗極在這個時候接話:“道歉要及時,是中華好男人的傳統德,阿意以后找對象,記得要找懂得道歉時機的!”
某位爸爸抓住一切機會,給自己的小兒灌輸最為正確的擇偶標準
“我懂了,爸爸。”宗意點頭如搗蒜,“我以后找老公就要找一個像爸爸這麼會道歉的,這樣我無聊的時候,就可以像媽媽一樣,隨便欺負自己的老公取樂,一天也不閑著,對吧?”
“……”
宗極完全沒想到,“正確”到最后,傷的竟是他自己。
痛定思痛。
如果道歉不是真理,那轉移話題一定是。
宗極語重心長道:“阿意啊,你知道東坡居士,才是妻管嚴的祖師爺嗎?”
“切~才不要相信!”宗意對著宗極做了個鬼臉,一臉得意地反擊:“同為吃貨的我,只知道他是羊蝎子的祖師爺。”
“不是啊,乖兒,這一碼歸一碼,你爸我的家庭地位,和蘇東坡一比,那絕對是杠杠滴!”
“怎麼著,老宗同志。”夢心之都有點聽不下去了,直接打趣自己的老爸,說道:“東坡居士有三個老婆,老宗同志這是想娶四個?”
“不不不不不,不是這個。你爸爸我追求的,是同一個CEO管理下的家庭帝位,帝王的帝。”
“弟弟的弟還差不多。”宗意一點都不給面子,直接揭穿,完了還要尋找同盟:“姐姐你說是不是?”
“阿意啊,你怎麼可以這麼詆毀爸爸?”宗極很委屈。
“我的爸爸誒,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好意思管事實詆毀?”
“怎麼就是事實了呢?”宗極開始擺事實:“你爸我平日里在家喝酒吃,數量總是不限制的吧?哪怕偶爾出去喝多了回來,最多也就道個歉吧?”
宗意點了點頭。
得到宗意的肯定,宗極又去問夢心之:“你給爸爸做個證,蘇東坡出去喝幾杯酒吃幾塊是不是還得寫保證書的?”
宗極和宗意同時看向夢心之。
宗極希在小兒面前,塑立爸爸的威嚴。
宗意希證明自己有一雙火眼金睛。
夢心之看了眼急于證明自己的宗極,沒忍住笑,附和道:“還真寫過!”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宗極瞬間就來勁了:“阿心快給你妹妹直接上翻譯,這麼關鍵的時候就先別講那些文縐縐聽不懂的古文了。”
“好的呢,聽爸爸的。”夢心之了宗意的頭,淺笑道:“你等姐姐想一下怎麼翻譯好啊。”
幾秒過后:
“本人蘇東坡,今日在此立誓。”
“從今往后,我一頓飯,限量一杯酒外加一塊。”
“再重要的客人來了,也只能放寬到三倍。”
“這個是極限了,只能不能多!”
“你們有誰要請我吃飯的,也要記得這就是最高標準了。”
宗意聽得目瞪口呆,問道:“真的假的?”
“真的。”夢心之肯定道:“東坡居士還蓋彌彰地說明了一下,他立下這個誓言的目的,第一是,安分以養福,第二是,寬胃以養氣,第三是,省費以養財。不信你去查查看就知道了。”
“保證書這種東西有什麼好查的,問爸爸不就好了嗎?”
一個不小心,宗極同志暴了自己經驗富的事實。
【東坡居士自今日以往,不過一爵一。有尊客,盛饌則三之,可損不可增。有召我者,預以此先之,主人不從而過是者,乃止。一曰安分以養福,二曰寬胃以養氣,三曰省費以養財。】
宗意這會兒聽故事聽得正高興,便也沒有習慣看破即說破,轉而繼續提問:“姐姐姐姐姐,他有做到嗎?”
“你說呢?”夢心之沒有直接回答:“一個會為了一口,讓自己的和眼睛爭寵半天,說出【彼何厚,我何薄】這樣的話的人,能控制自己對的嗎?”
“應該是做不到。”宗意想了想,認真地補充道:“就像爸爸說他再也不地給我們做宵夜一樣。”
“意寶寶。”宗極把宗意的兩只手都拉了起來,屈到了和宗意同樣的高度,委屈質疑:“你這個小沒良心的,爸爸給你和姐姐做宵夜,還做錯了是吧?”
宗意把自己的手了出來,順勢捧起了宗極的臉頰,關有加道:“爸寶寶,你敢說,你哪次不是打著給我和姐姐做宵夜的旗號,自己吃的比我們兩個加起來還多。”
“嗨!我說……”宗極站直了,終是沒有說下去,他看了一眼夢心之。
那道眼神很特別。
帶了10%的可憐兮兮,和80%的尋求幫助。
最后剩下的那10%最為復雜。
像是在說,【我是你爹,還不快來幫我。】
又像是在說,【那是你妹,還不快管管。】
不管分是怎麼樣的,夢心之對爸爸的請求,向來是有求必應的。
“小意想不想和姐姐比比誰知道蘇東坡吃的東西更多?”在吸引宗意注意力這方面,夢心之絕對是專家水準。
“比就比。”宗意拳掌道:“我先來,【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他吃荔枝。”
“【泥芹有宿,一寸嗟獨在。雪芽何時,春鳩行可膾】,他吃芹菜燴斑鳩。”夢心之接話。
才第一,宗意發現自己就已經不知道姐姐在說什麼了。
這個世界,如果有答不上來的吃貨題,那絕對是題目本出了問題:“不可以這樣的姐姐,我說的是東坡居士吃的水果,你不能品類,你要品類,你就得認輸。”
夢心之不假思索道:“【香霧噀人驚半破,清泉流齒怯初嘗】,他吃橘子,不僅吃,吃完還要加上一句【吳姬三日手猶香】。”
“什麼意思?”宗意自開啟求知若模式。
“意思是,吳地的吃個橘子,手上能夠留香三日不止。”
“我的媽呀,這什麼呀?這是邋遢王吧?都不洗手的嗎?一個人得邋遢什麼樣,才能在手上聞到三天前吃了什麼?我的媽呀,這得有多可怕!姐姐快給我講點別的洗洗腦。”
宗意非常順利地把皮球踢給了夢心之。
如果不需要記住詩詞的出,至還能說出,蘇東坡被貶到黃州,就喜歡吃魚和竹筍,被貶到海南就吃烤生蠔。
可偏偏又是自己,開口就是【日啖荔枝三百顆】,導致了嚴重的古典意義上的“詞”窮。
窮可以。
承認,絕不可能。
宗意堅信,是需要洗腦,才讓姐姐接著說。
絕對不是知識儲備有限,一句都對不出來。
對的,就是這樣。
夢心之很配合地給了一個特別簡單的提示:“東坡居士還喜歡鴨子、蘆筍、河豚。”
宗極在這個時候接話:“這個爸爸知道,【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上時。】”
“爸爸!我這就去告訴媽媽,你又做了一大鍋的東坡!”
宗意氣極了,難得有個展現知識儲備的機會,竟然就這麼被爸爸給搶了先。
說完,宗意轉就走。
宗極趕把小兒來住,再一次,用10%+80%+10%的眼神向大兒求救。
“小意,姐姐和你說,做吃貨沒意思,你如果喜歡吃,你得像東坡居士那樣,做個食家。姐姐建議你去背一下中國食第一賦。”
“中國食第一賦?還有這種賦?”
“有的。”
“也是蘇東坡的?”
“對的。”
“什麼?”
“《老饕賦》。任何一個吃貨,只要背了這首賦,就能得到千古食神的加持,從吃貨升級為食家。”
“有這麼夸張?”
“當然有了,這是蘇東坡一路被貶窮到實在沒東西吃的時候,融合畢生食之功力,寫就的一首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食之歌。”
“真有這麼夸張嗎?姐姐先給我舉個例子,我再考慮又不要背。”
“行,要例子是吧?姐姐想一想。”
夢心之開始節選:
“這首賦里面說,懂得吃的人,只能吃小豬頸后面的那一小撮——【嘗項上之一臠】。”
“懂得吃螃蟹的人,就會選霜凍前的最的螃蟹的兩只大鉗子里面的大塊——【嚼霜前之兩螯】。”
“蛤蜊要在半不地時候,就著酒吃——【蛤半而含酒】。”
“螃蟹也一樣是要半生不才最好吃,并且必須要和酒糟一起蒸——【蟹微生而帶糟】。”
“最好的做法、最好的吃法、最好的部位,統統囊括其中。”
夢心之問:“知道食家和吃貨的區別了吧?”
“知道了,我的姐姐誒,我等會回車上就去背!”
“那不行,你在車上背,萬一把媽媽吵醒了,我可就點兒背了。”夢心之誰也不怕,就怕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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