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貅這一次的傷比上次在暗淵時還要重。

其實剛才能覺到他已是強弩之末, 只是這人好勝心太強了，著實是死了都還是的。

一離開九華派地界他就暈了過去，渾的像流不盡一樣，衫都能擰出水來。傅杳杳心中生氣夾著莫名的酸楚, 覺得這魔頭不愧瘋批之名, 簡直瘋得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天上地下無人能及。看看仙門那些大佬, 多怕死啊, 他怎麼就這麼不惜命呢。

掏出月亮船, 將暈倒的人搬上去，驅靈力升云層之中, 朝著和九華派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要不是渡寒江那把青傘法寶率先讓三道束縛他的法力產生了裂紋，百里貅也沒那麼容易能掙。算是欠下渡寒江一個大人。

罐罐叼著星垣從乾坤罐里爬了出來, 它聞到的味道, 急躁地走來走去。星垣也被這場面嚇住，張地問：“他是不是要死了？”

傅杳杳說：“他不會死。”

把百里貅破損的上了下來。黑發糾纏滿鮮，他的猶如干旱裂的地面, 布滿裂紋。每一道裂紋都像一條無底深淵，深淵底下魔氣沸騰, 要將他的撕碎。可在這些魔氣之中, 又不停生出縷縷靈氣，靈魔兩種功法在這深淵中纏斗撞擊，最后形雷電鳴的孽氣。

原來這就是三千孽氣的來源。

傅杳杳終于看清他上那副完整的紋, 那是一個陣法圖。

這圖案不像是刻上去的，反而像是從他長出來的, 像大樹的紋路, 與他的融為一。傅杳杳曾在夢中匆匆一瞥囚他的那個陣法, 此刻對比之下，發現兩道圖案好像有相似之，卻又不太一樣。

他曾說過，他的與旁人不同，會自行修煉，就是因為這個陣法嗎？百川歸，歸元宗的不傳陣，到底藏著什麼？

傅杳杳知道妖人的修復能力很強，卻沒想到能強悍到這個地步。等替他干凈上的，他那些駭人的傷痕就已經愈合了，沸騰的黑氣藏進了別人看不見的深，只有他自己知道承著怎樣的痛苦。

傅杳杳把自己有的能療傷的天材地寶全喂給他了，又開始運功往他輸送靈力。有了元嬰修為，又掌握了修煉技巧，如今的已經不是當初的修真小白。地人界，雖不比仙門部，天地間也還是有薄弱靈氣的。有能自吸收靈氣的仙靈質做支撐，也算有所補給。

如果將人比作水缸，靈氣就好比水缸里的水。日積月累裝滿水后，水缸就會升級變大，也就是渡劫進階。之前滿滿一缸水裝進更大的容時，當然只有鋪底的一點點，于是就要繼續往里面裝水。這樣循環往復，便是修煉。

傅杳杳現在渡靈力的行為，就是在把自己缸里的水往百里貅缸里舀。

可才有多水啊，一勺一勺舀進百里貅深不見底的缸里，連聲響都聽不見。

輸著輸著覺得不對勁，這輸靈力怎麼跟輸似的，越輸越暈還想吐……然后傅杳杳就啪嘰一下暈過去了。

偌大的一個水缸，里面一滴水都沒了，能不暈嗎。

這下好了，兩個人都暈了，可把星垣和罐罐急壞了。而沒了靈力驅的月亮船也飛不起來了，緩緩降落在一片云霧繚繞的森林里，驚起林間一群鳥雀。

百里貅神識一，緩緩睜開眼，偏頭看向倒在自己臂彎面無的。

救人把自己救暈過去，果然很蠢。

不過也多虧的這些靈氣，像一場清雨澆落在干涸大地，才能讓他這麼快恢復意識。他揮手給自己換上一件嶄新的黑袍，把罐罐扔下船：“去。”

罐罐抖抖發，驟然變大，乖乖俯在船邊，百里貅抱著昏迷的傅杳杳坐到它上，揮袖收回月亮船。星垣一直都很怕他，不敢坐到他邊。罐罐左看右看，干脆一張叼住星垣，朝森林深狂奔。

它鼻翼抖，鼻息吐納之間興不已，也無需百里貅指引，在不的深林中靈活穿梭攀爬，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夜降臨，罐罐不走尋常路，像只韁的哈士奇橫沖直撞，百里貅用寬大的袍將裹進懷里，避免林中荊棘刮到，手掌住腦袋，緩緩輸送靈力。

傅杳杳終于迷迷糊糊醒過來。

覺腦子里清清爽爽，像做了個頭部按，特別舒服。然后才察覺有一只手托著自己的后腦勺，指節長而有力，在腦殼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傅杳杳從他懷里出來，對上百里貅下落的視線：“你、你的手在干嘛？”

百里貅說：“在給你長腦子。”

傅杳杳：“你在罵我！”

百里貅笑了下：“還不算太蠢。”

傅杳杳一想到他剛才一窟窿的樣子就氣不打一來：“不知道誰比較蠢，都要死了還不跑！真把命送在那就開心了，真是親者痛仇者快啊！呵呵，覺得自己威風壞了吧！”

說完立刻閉上眼，做好了挨打的準備。

有點勇，但不多。

百里貅非但沒收拾，反而被慫頭慫腦的樣子逗得狂笑不止。

傅杳杳不理解這個人怎麼還笑得出來，氣憤地從他懷里掙扎出來，才發現自己被罐罐馱著正在瘋跑。眼看前面就要撞上一顆橫倒的大樹，罐罐一躍而起，雪白的發在空中掠出一道漂亮殘影，然后穩穩落地，又是新一的沖刺。

這可比坐過山車刺激。

傅杳杳尖著拽它后脖頸：“慢點慢點！哎喲——你要顛死你阿媽啊！”

罐罐：斯哈斯哈——

它興得本停不下來，直到跑到一水澗，才終于狂著停下，先把里已經顛暈過去的星垣吐出來，然后一頭扎過去，從茂盛的野草里咬了一朵五六的大蘑菇出來。

先噸噸噸啃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獻寶似的叼到傅杳杳面前，拿腦袋親昵地蹭蹭，示意也吃。

傅杳杳好不容易從越野過山車的刺激中緩過神來，就看見罐罐正在吃一朵看上去就劇毒無比的蘑菇，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去扣它的：“快吐出來！！！你是云川不是狗啊！怎麼什麼都往里塞！”

百里貅緩步走過來：“沒毒。這是六品九云菇，是它特地尋找的。”

傅杳杳不想理他，轉過摟住罐罐的腦袋它鼻尖，有點驚喜：“你的小鼻子恢復啦？”

就說，之前在藏書樓的時候還饞的烤，竟然真的能聞到味兒了。這麼說，豈不是擁有了一只能上山下崖尋寶的云川？！

百里貅現在心很好，不僅不跟計較，還主解釋：“龍鳥能讓人在短時間經歷生長死亡的過程，刺激了它嗅覺的生長。”

一般人中了龍鳥毒只能等死，看著迅速發育生長然后衰老死亡，但罐罐當時喝了龍鳥后被百里貅用一堆天材地寶搶救回來了，以毒攻毒之下，倒是恢復了它的嗅覺。

傅杳杳：“哦——”

百里貅把腦袋扭過來：“鬧什麼脾氣？”

傅杳杳被迫扭過頭跟他對視，銀月清暉過葉梢灑落在他蒼白臉上，倒是生出一種人間貴公子的冷清之。他不發瘋的時候，還怪好看的。

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傅杳杳眼睛瞪酸了。眨了眨眼，心想，算了，終歸他沒事，還是很高興的。

說：“好吧，我原諒你了！”

百里貅一時之間理解不了這個邏輯，傅杳杳已經掏出《天材地寶全書》在那翻看了。

書中果然有九云菇的記錄，用它煉制的九丹有生死人白骨的奇異功效。這朵六品九云菇比腦袋還要大，菇傘已經被罐罐啃去一半，把另一半在水澗里洗干凈，給自己和星垣各留了一塊，剩下的都遞給百里貅。

沒有煉丹的環境，將就生吃吧。他雖然醒了，看上去還是一副臭屁的樣子，但知道他的傷很嚴重，估計已經破爛得不像話了。傅杳杳生怕仙門追過來收割人頭。

百里貅看著還留有罐罐牙印的蘑菇不掩嫌棄：“你自己留著。”

傅杳杳不由分說掰下一塊蘑菇塞進他里。

百里貅臉都黑了，叼著半塊蘑菇的抿，看的眼神帶著一警告的危險。若是以前，傅杳杳肯定秒慫，但現在覺得底氣很足，叉著腰教訓他：“快吃啊！療傷的！”

百里貅正要吐出來，又聽說：“傷不好怎麼保護我？”

他緩緩了，沉著臉把那塊蘑菇咽了下去。

傅杳杳眼睛里一下盈滿了笑意，問他：“好不好吃？”

不知道百里貅沒有味覺。

百川歸損壞了他的五，在剛開始那一段時間，他甚至聽不到看不見無法發出聲音。后來修為大增，他以靈氣開天目通耳，才終于能聽見看見這世界。可味覺和嗅覺一直沒有恢復，不過這兩對他影響不大，便也懶得管了。

他第一次聞到味道，是在的識海，過的嗅覺聞到了花草清香。

他第一次嘗到味道，也是在識海，過的味覺嘗到了香甜花釀。

百里貅還沒回答，又自己低頭聞了一下手中的九云菇，眉眼一皺：“咦，就是香菇的味道嘛。這麼生吃肯定不好吃，你等著，我給你煮個蘑菇湯。”

百里貅就看著從乾坤罐里掏出一口鍋。的儲罐里總是裝著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然后在某些時候派上用場。雖然用并不大。

有天材地寶的地方必定有妖出沒，百里貅抬眼淡淡看向水澗對面，一只試圖靠近的妖掉頭就跑。他傷勢過重，釋放的神識威不比全盛期，總有些畜生心存僥幸企圖撿。

收回視線時，傅杳杳已經點好火燒上水了，正蹲在旁邊托著下等水開。此前被罐罐顛暈的星垣也醒了，坐在地上懷疑人生。

夜風拂過樹梢，林中響起夏日的蟲鳴，銀月如盤，這便是人間的月亮，清清亮亮的，不像魔界那暗沉的紅。傅杳杳就在這清輝映照下用小刀把九云菇一片片切到鍋里，加上調料，拿著小勺子輕輕攪拌。

這樣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寧靜夜晚，于他而言卻是從未有過的驗。

專心煮蘑菇湯的傅杳杳突然聽到他問：“為什麼不走？”

他問的是在九華仙宮時。

他當時是真的想要放走，放回到思念的人間。可松開的那一剎那，心里卻又升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覺，像是在期待什麼。

他以前不會有這麼多復雜的緒。

傅杳杳攪湯的手一頓。是啊，為什麼不走呢？明明有機會，好不容易等來這麼一次天時地利人和的機會，可以回到的小院去。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會主抱住他啊！

傅杳杳耳朵尖有點紅，轉頭惡狠狠用勺子指著他：“你要真想放我走倒是把我的三千孽氣取出來啊混蛋！”

百里貅突然笑了一聲，他說：“你沒有機會了。”

傅杳杳：“哦！”拿出調料罐往鍋里狠狠倒了兩下：“下毒毒死你！”

百里貅扶著樹干笑得前俯后仰。

最后這鍋蘑菇湯到底是什麼味道他也不知道。他神識不穩，不想再去識海造什麼意外。喝完一整鍋湯，傅杳杳把東西收一收，問：“我們什麼時候回魔界？”

才出來多久就想回去了？看上去也沒有那麼喜歡魔界啊。

百里貅皺眉：“你不是喜歡藍天白云？”

傅杳杳可憐兮兮的：“我是喜歡啊，可是我現在是修仙界的叛徒，他們一定會通緝我的。”說著都快哭出來了：“人間已經沒有我的容之了。”

百里貅臉冷下來：“你想待在哪就待在哪，這三界他們說了還不算。”他把從地上拖起來：“走。”

傅杳杳趕把星垣和罐罐放進乾坤罐：“去哪？”

百里貅說：“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