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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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萬年前，元策尚且年，那時他拜靈寶天尊座下，已修行了兩萬年，是天尊的關門弟子。

神魔大戰后不久。

某日，上清仙境，來了一位年輕且俊俏的神君，他穿著青的羽，頭上也著幾羽，懷里還抱著一顆青綠的蛋，自稱從丹山而來。

神君臉上帶著一愁緒，拜過靈寶天尊后，道：“天尊，這是我三妹館清生下的青鸞蛋，可不知為何，這三千年來，都無法破殼出生，我便將它送到天尊這里來，請天尊瞧瞧看，究竟是何緣由。”

原來，這位神君是青鸞族的二皇子絮方，他的三妹館清，也就是已故的丹山青鸞族帝姬。

靈寶天尊將手心覆在蛋殼上，這顆圓潤飽滿的青鸞蛋，便散發出溫暖的芒來。

天尊沉道：“這是青鸞族的小帝姬。已經了，理應該破殼了。”

“是小帝姬麼？”絮方大喜，“敢問天尊，可是近日破殼？”

靈寶天尊思量著，卻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絮方，館清公主的夫婿，是誰？”

“夫婿……”絮方遲疑了下，答道，“是西王母的表侄，白虎族的翊章神君。”

“是翊章啊。”靈寶天尊好似有什麼話并未表，可最終也沒有說出口來。

他手持拂塵，將青鸞蛋輕輕地放在了一旁，而原本站在天尊后的元策，則悄悄向了那枚散發著熠熠輝的青鸞蛋。

“絮方，便將這枚青鸞蛋，留在上清境吧，本尊以神力溫養，直到孵化。”天尊最后這樣說道。

困擾了絮方神君三千年的難題，終于得到了解決，既然有靈寶天尊承諾，那想必這只小青鸞的命，應當是無憂了，足以保證的平安破殼。

“待到降生后，你們青鸞族再來上清將接走吧。”

“如此甚好，甚好！絮方謝過天尊。”

靈寶天尊寬和地笑了：“這小帝姬可有取名？”

絮方回答道：“有，娘親生下那日正是霜降，說，霜翎不染泥，故此取名翎。”

“翎？甚好。”

絮方：“那翎，便托付給天尊了！”

“無礙。”靈寶天尊寬厚的聲音道，繼而喊：“元策。”

“弟子在。”

一旁的元策抬首，年時的他，擁有更清澈的眉眼，臉龐充斥著一英姿的年氣，朗目劍眉，還不似后來那般生人勿進的冰封。

靈寶天尊吩咐道：“元策，將這顆青鸞蛋，放在青蓮臺上。”

“是。”

元策小心翼翼地將青鸞蛋抱了起來，其實這顆蛋不大，一只手心就能捧，小巧圓潤而可，還帶著一溫度，可探尋到其中蓬的生命力。

正因為此，他才過分小心。

元策將蛋放在師尊的青蓮臺上，手指輕輕地了下蛋殼。

而溫熱。

“青鸞族剛降生的蛋，原來是這樣的小。”

元策曾見過青鸞的本，比人還要高大數倍，那青綠的艷麗羽發出璀璨耀目的芒，每一片翎羽都極其珍貴。

隨即，送走絮方的靈寶天尊走了進來。

“師尊，”元策不免問道，“這青蓮臺，乃是凈化邪祟之，為何將青鸞蛋放在青蓮臺之上？”

“因為這顆青鸞蛋，不是普通的青鸞，而是一只神魔混的青鸞。”

天尊的話讓元策詫異：“神魔混？”

他低頭看著散發著瑩潤輝的青蛋：“可方才，那位青鸞族神君不是說，館清公主的夫婿，乃是白虎族的翊章神君麼。”

靈寶天尊點頭：“神的脈，自然是來自館清，而魔的脈……不應是翊章神君留下的。”

事關青鸞族辛，天尊自然不好多問，這孩子遲遲沒有破殼孵化，便是這個緣由。

天尊說：“魔的降生通常伴隨著腥誅戮，故此，這顆青鸞蛋需要安置在青蓮臺上，以天神族鮮每日喂養之，興許，九千年后，便可功孵化。”

元策：“還要九千年這麼久？”

“或許還會更久，這青鸞帝姬，不是尋常的凰。”

“以天神族鮮每日喂養……”元策看著蛋，“那便讓弟子來吧，每日一滴，對弟子而言，不算什麼。”

如此一來，照料青鸞蛋的人就從絮方神君變了上清境的弟子元策。

還未孵化，卻已經有了自己意識的小青鸞安安靜靜蜷在蛋殼里，覺到外界的靜。

以往那個照料的人，自稱是的二舅舅。

總是唉聲嘆氣：“翎啊，什麼時候孵化，真是急死舅舅了，舅舅已經為你吃了三百年的素了，怎麼還不孵化啊。”

可這回照料的人，又變了。

一道聲音年邁，是個老人，喚“翎”。一道聲音則很年輕，年輕的男聲出現的次數要更多一些，喜歡喚“小青鸞”。

過蛋殼，翎發現，似乎有一道高大的影子籠罩下來。

“啪嗒。”

小翎聽見一道如水落下的靜，鮮紅彌漫進了蛋殼，腥甜味混合著無窮的神力，給翎帶來一澎湃的力量。拼命地吸收著這力量，覺自己似乎更有力氣了，不日便能打敗蛋殼鉆出去了。

“小青鸞，還有七千年，你便能孵化了。”他的聲音年輕而低沉。

“七千年是多久？”

翎想。

“是不是還有好長好長的時。”

作為一顆蛋，自然不可能隨時保持清醒，也自然不可能擁有年神祇那樣清晰的思考能力。但翎已經知道了他每日什麼時刻會來，有了本能的記憶，每次元策來的時候，便會自蘇醒過來，聽元策說說話。

元策，這是他的名字。

翎也是無意間聽來的，那位名天尊的老者的聲音，便這樣喚他。

就這樣日復一日，某日，翎照例蘇醒后，等啊等，可是等了很久，元策很久都沒有來。

“你去哪里了，元策……”

蛋殼隔絕了外界，本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可總覺，有悲傷的氣息彌漫著。

過了許久，元策終于出現了。

他將青鸞蛋從青蓮臺上輕輕地托起，六千年過去了，元策的眉眼變得堅毅，下頜變得朗了，而這顆蛋除了輝更潤迷人，還是沒有太大的變化。

“小青鸞，師尊他……歸于虛無了。”

元策雙手捧著青鸞，低低地說。

無盡的寂寥盤旋在上清境，司南殿前的荼白神樹，枝椏垂了下來，似乎也在悲傷。

元策坐在殿外發呆，荼白花落在膝上，他不修煉時，便這樣，也不對旁人吐自己的心思，除了對小青鸞。

許是因為只是一顆蛋，什麼也不懂，安靜，只懂得聆聽。

“歸于虛無，是什麼意思？”

彼時的翎，還沒有聰明到那個地步，只是覺，許久許久沒有聽見老者溫和的聲音了。

他好像不在了……

翎后知后覺地想著，又有些難過，喜歡那個老頭的。

“小青鸞，你什麼時候可以出來。”元策將青鸞蛋放回了青蓮臺，按例滴了一滴在蛋殼上。

“我會盡快啦，你不要著急。”

翎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了。

看見滴被蛋殼吸收進去，元策垂眸道：“師尊說，凰降世，會天降異象。我不知你是不是也是一樣。”

時變遷，翎能聽見的聲音越來越多了。

漸漸的，似乎沒有人他元策了。

大多是喚他神尊，或是大人。

翎睡著了，又醒來，迷迷糊糊間聽見了旁人的聲音。

“神尊，天尊羽化前說的，你可還記得？”

這是另外一個老者的聲音，元策喚他仙翁。

元策的聲音冷冽地道：“記得，那便拜托仙翁尋來九黎壺了，只要能封印我上的，便能杜絕所謂的生死劫。”

“如此，無極便去尋覓九黎壺了，聽說是在南荒，也不知究竟藏匿在何，這些神都有靈，喜歡自己躲起來。”仙翁說著，好像忽然想起來了，目看向了青蓮臺，“對了，神尊，青鸞族這顆凰蛋，是不是快到孵化日了？”

元策便朝青蓮臺上了一眼：“嗯，快到了。”

“那，老夫便去東荒的丹山走一趟？請青鸞族的絮方神君前來上清？”

“不，”元策拒絕了，“未免出現意外，此事還請仙翁保。”

翎是神魔混一事，只有天尊與他知曉。

還不知出生后會發生什麼，還是暫且放在自己邊先養著吧。

待確認沒有問題，回青鸞族不會出岔子后，再請絮方神君來將接走。

因著要喂養翎，元策就連閉關，也要將青蓮臺帶進去，放在一側。

他每日睜眼一次，有時跟說兩句話，有時什麼也不說。

翎似乎能覺到，他整個人變得越來越冷冰冰，他長了，變得心事重重。可他的手心卻是一貫的溫暖，翎特別特別喜歡挨在他的手里，元策的手好舒服。

這大概是每日最期待的時刻了。

隨著天尊預測的孵化日越來越近，元策翻找出不的古籍，打算鉆研一下如何飼養的凰。

這青鸞在他邊快近萬年了，可不能孵化后出問題夭折。

元策自便是個好學聰穎之人，可僅限于修行，悟道。

養凰是頭一遭。

終到青鸞破殼那日，比元策預料得要更晚。

從上清仙境窺見天邊驚人的五彩霞，青綠的蛋殼變得明，里頭蜷著一只掌大的小團子，看著和元策認知中的凰差別很大。

在里頭慢慢地活著。

“咔嚓……”

蛋殼裂開了一條。

元策一不地觀察著小青鸞的靜，裂出現時，他的心也隨之跳了起來。

這個過程相當的漫長，漫長到他都忍不住用法，用手去幫了。

可是他能幫凰破殼嗎？

元策開始翻找古籍。

翎破殼有些累了，就閉眼休息一會兒。

聽見外頭噼里啪啦的靜，元策好像在找什麼重要的東西。

翎繼續哼哧哼哧地用力往外鉆，起碼有好幾個時辰，蛋殼慢慢破裂開來，蒙蒙的亮籠罩了翎，閉著眼睛，很想睜開，可是難以辦到。

“啾……”

一道微弱的氣聲，讓元策丟下了七八糟的古籍，他輕輕地從青蓮臺上將青鸞蛋托起，低頭注視著里頭鉆出來一只還沒有羽的團子，見到的管流出清晰的紅來。

渾漉漉的，半邊子還在蛋殼里，發出第一聲輕弱羽般的呼吸。

元策沒想到小凰會是這樣的。

脆弱而渺小，連眼睛都睜不開，小青鸞的子在他手心里巍巍的。

元策用法將蛋殼清理干凈，手心將之托起。

“啾……”

小青鸞微弱地在元策的手心里，發出一聲低鳴。

元策提前準備好了虎，他特意派人前去白虎族討要的，可如何喂養，又是個難事，往日只需將鮮滴在蛋殼上即可，可這只小青鸞，連眼睛都睜不開呢。

他便試著用法去喂，整個過程需要萬分的耐心與細致，除了控制神力，他還沒有干過這樣細的活。

因為剛孵化的凰，還很小很小，也小。而小青鸞喝了一丁點的虎，就不肯張了，懶懶地趴在他的手心里。

元策頓時有些無措，心思被無端的牽，若是有青鸞族在一旁便好了。

不知還需不需要天神族的來喂養？

天尊不曾告訴過他這些。

“小青鸞？”元策想了想，從指腹了一滴喂給。

翎慢慢地呼吸，嗅到悉的氣味，配合地輕輕張。

窩在他的手心里，卻不太能翻，小青鸞還太弱小稚了。

元策以神力將之覆蓋，想起古籍上說，凰寶寶喜歡溫暖干燥的巢，便用綿的綢布變了一個，他視線無法離開，看著這只青鸞過了好幾個時辰，才彈一下，像是在睡大覺。

一夜過去，第二日天蒙蒙亮了，卻還是不曾睜開眼。

可憐的書閣，又被元策翻了一通。

“凰寶寶為什麼不睜眼”

“凰寶寶到底什麼時候睜眼”

“凰寶寶會不會不睜眼了”

“凰會有天生眼疾嗎？”

“凰瞎了如何治療”

他急于索取答案。

“子。”

元策喚來上清境的仙侍：“去青鸞族……不，去朱雀族，查探一下，凰寶寶如何喂養，多久睜眼，何時能長大。”

派子去朱雀族，自然有他的考量。

青鸞與朱雀同屬族分支，神魔大戰后，兩族人都有不小的損耗，朱雀族的神君也戰死沙場，近些年逐漸式微，而世不出。

故此他派人去朱雀族詢問，也是為了避免讓青鸞族的絮方神君知曉翎已經孵化一事。

神魔混的青鸞，還不知會和普通的青鸞有什麼區別。

不可貿然送回到族群。

現在看來，這只青鸞特別的小，還，不肯睡在綢緞織就的鳥窩里，反而黏黏糊糊地要賴在他的手心里。

然而元策不討厭這種覺，他同青鸞蛋已有了一萬年相伴的誼，小青鸞孵化后，自然是他的所有，黏著他，也是理所應當的。

元策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過了半日，子從朱雀族回來了，尋來一本名為《小朱雀飼養指南》的書給他。

元策翻開書，見書上第一頁便寫：“小凰喜歡待在凰媽媽的羽翼和懷抱里，母親的氣味能讓初見天日的小凰到安心。”

凰媽媽……

自己上哪去找個凰媽媽給。

元策神尊發現，鳥似乎是把自己當母親了。

賴在他的手里不肯彈，乎乎的翅膀輕輕地撲棱一下，繼續埋頭酣睡，養足神。

元策只得一只手托著小青鸞，一只手翻看《小朱雀飼養指南》，沒一會兒就看完了。

和書上寫的差不太多，到了第三日，青鸞寶寶初次睜開了眼，眼睛黑黑的，像兩粒小黑豆般，歪著腦袋分外好奇地看著他。

原來元策長這樣啊……

翎還不懂丑，本能地覺得這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啾啾！”元策！

終于有力氣說話的翎，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并不是特別地中氣十足，但兩聲鳥鳴顯然比昨日要高昂了許多。

“你在我？”元策雖然高興，但還是道，“小青鸞，我不是你的娘親。”

書上寫，小朱雀出生后，第一句喊的，通常都是自己的娘親。

元策自然而然地這麼認為，但這個認知不能搞錯了。

元策糾正：“我是你的……”

他似乎找不到一個好的定位。

青鸞這樣的神族，自然不是甘居人下、做人寵的種族。他也并未將當做寵，而是一份責任。

元策想了許久，最終只是用手指了小青鸞的腦袋瓜子，總是冷冰冰的嗓音也變得溫和：“這上清境，已經很久沒有迎接過新生命了，小青鸞，送你回家之前，我便是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