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03

翎睡醒時，是趴在青蓮臺上的松鳥窩里的。

許是做了什麼夢，流了點哈喇子。

想，應當是元策把自己放回來的，可完全沒有覺。

往日，翎都是待在鳥窩里，等待投喂，可現在不同，會飛啦！

翎站在鳥窩旁，鳥爪爪試探了一下，便縱一躍，翅膀撲棱撲棱，原地起飛！

風呼呼地吹在羽上，高興得過了頭，在半空中自由自在地翻來翻去，又跳到床上，在元策的被褥間滾來滾去，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沒有去尋找，反正他總會回來的。

青藍的鳥到飛揚，翎乘風而起，飛向高窗！

開啟的窗欞，晨渡，潔凈的荼白花飄半空，翎直直地沖上去，卻一下好似到了什麼屏障，悶頭撞在了腦袋上：“啾……”

好疼。

站在窗臺，用爪子撓撓頭。

這是什麼？

為什麼出不去？

難道走窗不行，得走門才對麼。

可門……

小青鸞過去，是關著的。

飛在半空，有些無解，想起元策手指施展的法，便賣力扇翅膀，試圖將門打開，突然間，就好像福至心靈，兩扇大門冷不丁啟開了。

翎正要歡呼，功了，便見對面元策過門檻，走了進來。

元策一手，便頃刻飛到了他的手指上停留。

元策低眸：“想出去？”

翎拼命點頭：“啾啾啾啾！”是啊是啊。

“我去更。”元策作輕地將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他繞過屏風，注意到有些凌的床榻，散了幾流溢彩的羽。

元策轉過頭去，看見屏風后面，疑似有只鳥，試探地出一只烏黑漂亮的眼睛。

“轉過頭去。”他說。

翎：“啾？”聽不懂呀。

“我要更。”

翎繼續：“啾？”

元策抬手，用一件袍將翎罩住。

“啾啾啾！”袍的重量蓋下來，彌漫著元策上獨特的冷香，翎的力氣，哪能撼他華麗的裳，被蒙在里頭好半晌鉆不出來，委屈極了：“啾……”

只聽得外頭窸窸窣窣的靜，他在換服。

很快，一只修長的手將裳撿了起來，翎重見了明，直接撲到了他的膛里，小青鸞的腦袋挨著他的鎖骨，被元策用大掌撈住：“雖然你才十歲，是只鳥，可日后是青鸞族的小帝姬，你是孩子，不可看男人換服。”

翎哪里知道什麼看男人換服，反正，聽不懂也不妨礙撒，在他脖頸里蹭來蹭去。

“好了，帶你出去玩。”

以往，都是元策將帶出去遛遛，翎那時還不會飛，但上清是有鳥的，翎看見其他的鳥在天空上飛來飛去，也心生好奇。

這下學會了飛，剛一出門，就從他手里逃了出去，撲棱著翅膀飛向遠方的神樹。

元策的心稍稍一提起，擔心羽翼尚且稚，會不會傷。

但結果顯然是他想多了。

飛到了神樹頭上，飛向了其他的鳥類，嘰嘰喳喳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翎啾啾啾地說：“我是剛學會飛翔的小青鸞。”

那是一只五彩斑斕的丹雀鳥，能生存在上清境中的鳥，自然不一般，至是有見識的鳥，聞言道：“你是青鸞？”

“是啊，你呢？”

丹雀說：“我是鳥。”

“我也是呀。”

丹雀說：“你是青鸞，便是凰，與我不同。”

“好像是的。”翎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繼續跟對方搭話，得知原來這里是上清境，上清境外面還有更廣闊的世界。

外面？

放遠目去。

上清境已經很大很大了。

還沒有走完。

丹雀飛走了，翎也跟著飛，元策起初擔心，但漸漸的，看如魚得水，四自由翱翔，便留了一道法在上，一無形的線勾在他的手上，元策也沒管如何了。

在上清境里，翎也不可能會出岔子，就算是遇見了麻煩，他也能第一時間出現。

元策還有神界的折子看，十方諸神，四生六道，他的神權不高，唯有這阿修羅道歸他管。

也就是魔。

上清境之中，只有一些仙侍侍奉，沒有宮娥，偶有戰將從九重天前來，故此人煙稀，林間有鹿，靜謐岑寂。翎撲棱翅膀，影穿過一片偌大的梨花林，看見了山澗里清澈的溪流，停下來喝了些水，洗了個澡，甩干上的水珠，便躺在溫熱的石頭上滾了幾下，曬著太睡起了大覺。

元策偶爾分神，去看在干什麼。

發現在睡覺。

許是剛洗完澡，羽還漉漉的，羽一癟，形瘦了一大圈。

他擔心質不好，因此生病，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并不驚擾睡覺，用法將小青鸞上的羽烘干后，再離去。

過了一會兒，元策又瞧見在樹上玩一只蟲子，把小蟲子摁住，復而松開，看它爬走，繼續啪地用爪子摁住，就這樣竟然玩了大半個時辰還不亦樂乎。

小青鸞生活的樂趣真的很簡單。

就這麼簡單無趣，有時候他也能看上許久。

上清境已經很久，沒有這般有生命力過了。

夜后，翎如法炮制，飛到了他上，元策覺到的鳥喙在自己上，蹙眉將提了起來：“你下午吃了蟲子。”

翎睜大了眼睛。

蟲子怎麼了。

元策：“在太底下睡了那麼久，晚上還睡得著？”

翎不贊同地著他。

不讓小青鸞睡覺嗎。

元策沒有多說，用法將送回青蓮臺，不一會兒，翎又飛了過來，這次沒有睡在元策的膛上了，而是鉆進被窩，鉆進他微微合攏的手心里。

溫熱的鳥很，元策的時候，始終不敢太用力，因為實在是太小了，恐怕他稍稍一用力，都無法承。

翎閉眼正要睡，又覺他的氣息突然間消失了。

郁悶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又被送回來了！

翎執著地繼續飛到元策旁去，這次機靈了，睡在了床尾，也沒有挨著他，只是喜歡他上的味道，喜歡和他靠在一起。

元策覺到腳趾有些。

一晚上這麼折騰幾次，元策也累了。

他無可奈何，有點拿小青鸞無法，只得將挪到了枕頭旁，挨著他的腳睡覺，何統？

還是挨著枕頭吧。

而元策的“睡覺”，實際是一種冥想，有時元神并不在，這時會有神護，別說是小青鸞，就是仙翁也不能靠近。

若是翎不知，直沖沖地飛到他上來，定會被神所重傷。

以前不會飛還好說，這般小，飛不起來，在地上一跳一跳的，也蹦不到他上來。

可現在會飛了，便要考慮這件事了。

次日，元策開始教：“你十歲之前，都是你自己睡的，為何過了十歲，反而要賴在我上了？”

翎聽懂了，理直氣壯地用翅膀叉腰道：“啾啾，啾啾……”

我會飛了！

“我知道你喜歡我。”元策手指擱在的腦袋上了一下，“可是小青鸞，很快你就會長大姑娘了，凰大多兩百歲就會說話，五六百歲便能化人形了。”

翎雖然半懂不懂的，但還是嘗試理解。

什麼說話，化人形……

是不是說，學會說話，化了人形，就是大姑娘了？

大姑娘就不能這樣了？

好吧，聽不懂，沒心沒肺地飛到了他的頭頂坐著。

正巧進來的子，看見這一幕噗地出聲，忙用懷里的折子掩飾住角的笑：“神尊，這是從九重天神宮送過來的。”

天界大致分為兩族，天神族與仙族——仙族居于三重天，天神族居于九重天，神宮和仙宮，各司其職，互不干擾。

子在案桌前放下了折子，聽見神尊問：“仙翁下凡，還不曾回來麼？”

“回神尊，仙翁此前為尋找九黎壺，這天生地養的神有靈，喜自行擇主，否則便是躲藏。仙翁追了數千年，最近聽聞，九黎壺被收在南海龍宮，在龍君手里，仙翁已前去南海打聽。”

元策：“龍君？”

與他并無集，更沒有好的由頭去討要。

元策說：“若是找不到，也不可強求。”

翎正在玩他的頭發，也沒有仔細聽，反正他們聊的事都很無趣，聽不懂，自然不樂意聽了。

似是將元策的頭發不小心抓了下來，元策蹙起了眉心，將小青鸞從頭上摘下來，放在了上。

倒是乖，也不使壞，就在他的上打滾。

元策覺得不妥，就用手起，將擱在了桌上：“不要硯臺。”

翎出爪子去。

“啪！”

被他輕輕一拍。

翎立刻收回了爪子，當即倒在桌上不起，假裝疼了：“啾……”

“這就疼了？我拍的是桌子。”

“啾！”

元策自然拍的是桌子了。

這小青鸞不知為何，偏生演戲，被他識破拆穿，竟還用烏溜溜帶著一藍芒的眼睛可憐地著他，無聊的用爪子撓桌子，抓住他的手指，給自己的肚皮撓。

一手指被抱著，元策面無表地走，又抱上來。

元策頭也不抬，干脆就把左手借給了：“不要吵，我看完這些再帶你出去。”

“啾！”我想自己出去玩！

“啾啾！”不吵你！

“乖。”元策空出手輕過小青鸞，將制在了桌上。

子見狀，不免心想：“神尊如此喜青鸞，可日后早晚要將青鸞還給青鸞族，怕是難以割舍。”

翎無所事事地在他手心里睡了一會兒，可是一只鳥啊，力十足的鳥！哪能一天天的總是睡覺呢！便悄悄飛到了窗戶邊，已經實驗過許多次了，這窗戶雖是打開的，和其中好像有一層看不見的薄，無論如何也穿不了。

不過，可以躲在人的袖袍里出去啊！

送茶水的仙侍進來，翎便飛到了對方的袍袖下面，跟著對方一起出去了。

這般小，本沒人發覺。

元策察覺到了，可也并未阻止。

心道還真是聰明，知道想辦法。

飛，是青鸞的天，因青鸞屬風，天生就喜歡在風中徜徉。

這上清境，起初翎覺得大，漸漸的，開始覺得小，不是因為長大了，而是這千篇一律的野花野草樹木，湛藍的天，漆黑的天，晚霞很。

不由得更好奇外面的世界，天空會不一樣嗎？

一日，飛到了上清境的邊緣，可這里似乎有一層更厚的屏障。

年紀還小、還沒有念過書的翎不知道這是什麼，悶頭一個勁往外鉆，把自己累得半死，也沒能出去。

分外地挫敗，豈知上清境的護陣，乃是靈寶天尊親手布置，別說是一只十幾歲的小青鸞，就算是二舅舅絮方神君，也飛不出去。

可翎是一只會想辦法的機靈小青鸞。

發現，每隔一月，上清便會來幾個穿著金邊白袍的神祇，他們總是待不了多久就走。

這天，做足準備的小青鸞，提前藏在了大殿外面，只待這群人一離開之際，就飛到對方的袖袍下。

自己肚子好像有些圓潤了，差點到別人的手指！

好險！翎用力收腹，自認著的布料躲藏得很完。

奈何剛一離開上清天不遠，剛從這些神的袖袍里飛出來，徜徉在云海之中，就撞上了一只龐然大，那龐然大是一只深褐的巨鳥，對這樣一只小青鸞來說，那黑的影籠罩下來，簡直太恐怖了！

翎一個激靈，反應不妙當場要飛，兩只翅膀瘋狂地扇了起來！

巨鳥呼嘯一聲欺勢而上，小的青鸞，如何能飛得過這樣一只巨鳥，對生死還很懵懂的翎，呆呆的著那只巨大的鳥，心里好苦。

“啾啾……”

翎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元策，再見了，我要飛去幽冥界啦……

告別道。

就在此時，忽然聽見一道溫潤的聲音出現在旁，喊：“大鵬鳥！”

翎后知后覺地轉過頭。

“你竟欺負小鳥？”

那是個白服的男人，可和那群金邊白袍，莊嚴寶相的神不同，他上氣息溫和，帶著一種檀香氣，衫輕，樣貌優雅，手中法利落地將聲渾厚的大鵬鳥趕走。

翎仰頭去，是不辨丑的，可還是覺得對方似乎是個好看的神仙。

男人將托起來，饒有興致地看著：“怎麼有些像青鸞？”

死里逃生的翎高興道：“啾？啾啾！”

你認得我呀，我就是青鸞。

這鳥語，男人當然也聽不懂。

他長睫一垂，笑道：“不過你這樣小，發也不太一樣，應當不是青鸞吧，青鸞哪有你這樣圓滾滾胖乎乎的，小胖鳥，你怎麼會飛到這麼高的地方來？還差點讓大鵬鳥給吃了，你可知若再往前走，就是九重天神宮了。”

悉的地名，翎都是聽過的。

只是想出來玩一玩就回上清的，但男人似乎覺得格外可，問：“小鳥，可要跟本君回三重天？”

翎搖了下頭，又點頭。

想玩，但不想走得太遠，太遠元策就找不到啦。

于是用爪子撓了撓對方的手指，想說：我去玩玩，你還送我回來嗎？

“你還真是聰明，既然你的主人不在這里，那便隨本君去三重天吧！”言罷，男人正要帶離去，便見眼前，驀地出現一俊的黑神祇，強大而遠古的氣息傾覆，荼白花紋的袍袖翩然落下，帶著冰雪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