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塵谷03

這學堂，翎是不想上，可不得不上。

元策說了，不能做一只沒有文化的鳥，丟上清的臉，丟他的臉。

“你只要不丟下我便好。”

是怕了，睡覺也一定要鉆進他服里，用爪子扣著他的肩膀，將茸茸的小腦袋枕在他溫熱的肩窩里。

其實那爪子撓在皮上并不舒服，但也不疼，只是，元策習慣了，好像在自己漫長的壽命里，多了一溫。

絕塵谷一年四季都春暖花開，開學那日，翎被送到學堂，元策說：“多些朋友。”

翎不想走，進去前退了，抬頭著他：“我可以……不去嗎。”

他搖頭：“去試試。”

翎只好飛進學堂，見了夫子。同一起上課的有十幾只鳥，都是羽族的百歲小朋友，尚未化形，可已能口吐人言，正在四周嘰嘰喳喳地流著。

“你爹是誰？”一只鳥說。

“我爹是羽族戰將藍風！”說話那只藍鳥的型比旁的鳥兒都要大，氣勢十足。

“你爹是藍將軍？那你娘豈不是荊玉郡主。哇。”

旁邊有只跟班黑鷹介紹道：“這是藍家的掌上明珠，藍宛姑娘。”

相比起來，翎看起來格外弱小一只，又有些怯生生。青綠的羽鮮亮好看，自己孤零零地坐著。

平素總是吵嚷，話癆，可到了學堂，果真顯得有些不自在，只默默聽著旁的鳥說話，想卻不上。

都聽不懂，什麼將軍啊，世家啊……

他們上清都沒有這種說法。

坐在旁的金合歡鳥見孤零零的，便湊過來主問：“你看起來好小，你什麼，是哪個家族的？”

“我翎，”看見對方是一只外形暖洋洋的黃羽小鳥，小青鸞的聲音了些，躊躇地想跟對方朋友，爪爪了，“我是外面來的，今年一百零三歲。你什麼呀？”

“外面來的？”

這只金合歡鳥果然有些疑，但也沒有太過在意，像是孩聲音，卻有些豪邁：“我是黃藹，我兩百歲了，快化形了！我娘讓我來學堂里認識一些同族朋友，你坐在我旁邊，那翎你就是我第一個朋友了！”

原來，這個學堂是只有羽族的貴族才能來上課的地方。

黃藹格像男孩子，聲音也是，問翎：“你是外面來的，你是流落在外的羽族麼，你爹娘是誰？”

“我娘……我沒有娘，我從小也沒有見過我爹。”

雖然有元策，并不缺，可在提到這個時，語氣還是有些落寞。

大家都有爹娘，卻沒有，從未見過。

元策說過爹娘的事，娘已經不在了，爹爹是白虎族的神君。

黃藹心生同，用厚且順的羽拍拍的腦袋：“沒關系，既然到了我們羽族，那我黃藹就罩著你！沒人敢欺負你！”

“嗯！”翎重重點頭，出笑眼。

好像上學也沒有那麼無趣。

夫子教的法，早就會了，翎一下掌握，惹得周圍同學吃驚地看著，黃藹也說厲害：“這是很難的法呢。”

翎睜大眼睛：“真的嗎，我以前也覺得難，可教我法的人說，這是最簡單的。”

“那是他們大人的想法，我爹說，一兩百歲的羽族，本無法好好控制自己的靈力，這些法通常都要等化形后才能嫻運用。你還沒化形便如此嫻，是很高的天賦！”

翎不由心想，上課原來這麼簡單啊。

下課后，元策在學堂外的花圃旁站著等待，翎直接撲到他的懷里去，眉開眼笑：“元策~”

早上還愁眉苦臉的小青鸞，下午便神氣十足。

元策接住小青鸞，眼神一：“今天的課有趣嗎。”

“有~”

“到朋友了嗎。”

“嗯！”

黃藹離開時朝揮揮翅膀：“翎，明天上課見！”

“黃藹，明天見~”

元策問：“那是你的朋友，是雄鳥？”

“不是哦，黃藹是雌鳥！這麼明顯你都看不出來，你笨啊。”

元策并未懷疑，低頭問：“肚子沒有？”

翎拼命點頭。

黃藹被他爹接走后，他爹問他：“兒子，那是哪家的丫頭，那種的羽，可是青冥家族的？”

“爹，是外面來的鳥，不是羽族的！不過聽說，是圣者讓來上課的，許是流落在外的家族。”

漸漸的，翎有些適應了在羽族的生活，比上清更自由，子也變得更活潑，和大部分同窗都能相得好。除了一個——

那是一只名藍宛的藍嘯鶇，對方總是瞪，似乎不喜自己。

翎撓撓頭，不清楚自己哪里得罪了對方。

但不是求知旺盛的子，不必要非得弄清楚緣由，人家不喜歡，也不喜歡人家，藍嘯鶇若是瞪，翎就冷哼一聲扭過頭去，用尾羽囂張地對著人家。

久而久之，和藍宛就了死對頭。

夫子訓練了他們幾個月的飛行，今日上課測驗，夫子取出一枚半的晶球來，道：“此乃琉璃境，本夫子手里有三只熒彩蟲。”

說著，將熒彩蟲丟進琉璃境中：“這種蟲子飛得很快。半刻鐘后，你們便同時進琉璃境，誰能優先取得熒彩蟲，便是前三甲。”

翎抬起翅膀問：“夫子，前三甲有什麼好嗎？”

若是沒有，就不參加啦。

夫子笑容溫和：“沒有取得三甲的同學，留下來補課一個月。”

翎：“……”

可惡，看來一定要參加了！

黃藹低聲說：“翎，我幫你捉一只熒彩蟲。”

“謝謝你，不用了，我飛得很快的。”

飛翔——這是為青鸞的翎所擅長的。

了琉璃境中，周遭的環境一瞬變幻，這是一片濃蔭蔽天的深山大澤，剛一飛進去，翎便覺到了冷，幽暗的環境，涌了十幾只形態各異的羽族。

鳥兒們當下朝四面飛去，連一向懶散的翎也不例外，一定要找到熒彩蟲，否則就要補課了！

黃藹在后追：“翎，等等我啊！我幫你捉！”

“你找你自己的吧！”說完，翎“嗖”地一下就不見了鳥影。

不一會兒，翎用余發現了一只翅膀呈現藍熒的小蟲：“熒彩蟲！”

小蟲嗡嗡地當即要跑，“想跑！”立刻飛過去，法從爪中出，一道水波紋般的屏障赫然堵住了熒彩蟲的路。

“沒門！”翎正要叼住熒彩蟲，驀地，從旁側橫空出現一爪，一爪將拍開，一爪直接將蟲子抓住！

翎吃痛，生氣地抬頭，看見了近在咫尺的藍的羽——

是藍宛和的跟班鷹，那只比型要大上許多倍的黑鷹用力地拍開，眼神冷颼颼的，藍宛則直接一爪子抓住了的熒彩蟲。

“你干什麼！”說話間，翎注意到，對方爪中勾著的明錦囊里，已經有一只被收復的熒彩蟲了。翎喊道：“藍宛，你都有一只了，你為何還要搶我的！”

小藍鳥比大一圈，高高在上地睥睨著：“你可知我與黃藹是何關系。”

翎抬頭困地看著：“你們是……是親戚嗎？”看著也不像啊。

藍宛氣道：“我與他同歲！他與我曾指腹為婚！所以，你別想要這只熒彩蟲了。”

翎默默地長大了：“你是雌鳥，他……”

翎言又止。

原來，羽族是可以兩只雌鳥婚的麼。

看了許多書，可對六界各族的婚俗，卻并不了解。

聞言翎想了想：“你們指腹為婚，那也不影響我們當朋友啊！雖然我不喜歡你，可你喜歡黃藹，只要你將我的熒彩蟲還給我，以后我們三個可以一起玩的。”

“你……”

小藍鳥聽暈了，什麼三只鳥一起玩，哪有這樣的！

遲疑地盯著翎：“你不喜歡黃藹麼，那你為何整日與他挨在一起！本不把本姑娘放在眼里！”

“自然是因為，我們是好朋友，我起初不知曉你們的關系，現在知道啦，你放心好啦。”

翎的眼睛還是盯著自己的熒彩蟲，寬道：“要不，你把兩只蟲都給我，你們不就可以一起補課了？”

藍宛怔了一下，心想好像說的不錯。

眼睛骨碌碌地打量這只小青鳥，看對方也沒有那麼討厭了。

“喏，給你吧，只有一只，”藍宛將另一只送給了邊的黑鷹，惡狠狠的語氣對說，“你休想把熒彩蟲送給黃藹，我才不會給機會讓你們一起放假！”

“不會不會，一只就可以了！你們好好上課~”翎本不在意，揮揮翅膀，有些疼，但還是高高興興地叼著熒彩蟲去找夫子復命，太好啦，放假了！

離開學堂，翎猛地一頭撲進元策懷里，被他接住，卻嘶了一聲，了翅膀。

“疼。”翎不由自主地喊，聲音有些可憐。

元策臉上神一下變了：“怎麼了？翅膀？”他手那片羽，又聽嘶了一聲，喊疼，“傷了？”

“嗯……”翎乖乖坐在他的手心里，眼睛定定地著他，說，“我今日測驗了些傷，沒有關系，因為我拔得頭籌，拿了第一名，所以我可以放假了！元策，我厲害麼？”

元策不言，檢查了的傷勢，發現是抓傷。

“這傷是怎麼來的。”他抬頭問。

“是……”翎是個心里不藏事的子，什麼都要跟元策說，就一五一十全說了，“不過，他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計較了。”

元策將帶回王宮，撥開那幾片羽，掏出一個小小的白瓷瓶，打開蓋子，其中散發出沁人心脾的藥香。

元策以指腹抹了一些琥珀的藥膏，輕輕地涂抹上去，翎一不，卻忍不住了翅膀。

“疼？”

“有一點。”說，“我也是第一次知曉，原來羽族，雌鳥竟然是可以和雌鳥通婚的麼？六界全書可沒有說這些。”

元策仔細地替上藥，眉眼在月下皎如天上雪，口中淡淡道：“羽族，雖是沒落了，也是仙族分支，仙壽無盡，雌雄別，并不能阻礙心中恨。”

“藍宛說與黃藹是指腹為婚，也喜歡黃藹，所以他們日后長大了便要親的，元策，親，是不是就是和喜歡的人一直在一起的意思，我看書上是這樣寫的。”翎問的話顯然就懵懵懂懂，可是好奇。

元策替上完了藥，手指挪開一些：“你才一百歲。”

“一百歲怎麼了，凡人只能活幾十歲呢。”反駁。

“因為短暫，所以凡人的轟轟烈烈，生死相許，神仙的卻不。”

翎：“為何不。”

“不為什麼。”元策并不是很想跟小孩說這個。

翎眼：“你告訴我吧，你不告訴我，我就去問夫子，問圣者！”

元策低頭看著，半晌，還是回答了：“仙族、神族，能活數萬十萬年，萬年，滄海桑田，換星移，何況神明的心。”

他說這番話，不是因為經歷過，恰恰是沒有過，反而是看見了旁的仙族神族，易碎，方才知曉。

翎就仰頭注視他，好像在試圖理解，然而很是費解，想用爪子撓撓頭，可是翅膀疼。

元策看見了，就手幫撓：“是這里嗎？”

“嗯嗯。”翎舒服地閉著眼趴在他面前。

元策想到還小，興許自己不該猶言杜口無言，于是道：“我說的話并不絕對。并非所有的神明，都是如此。”

翎似懂非懂，用盡自己所知的詞匯來形容：“這世上，既有冷酷善變的神，也有長心的神，是這個意思麼。”

自然不可一言以蔽之。

人心叵測，神明活得足夠長久，更是如此了。

但的話說的也不錯，所以元策點點頭：“是。”

翎歪著腦袋定定地著他，綿綿的聲音問：“元策，那你是這兩種的哪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