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09

“神尊，三界之中，所有名梵煙的仙，名錄都在此了，這一份是從天府宮調來的，患有啞疾的仙名錄。”

兩份名錄加起來有十幾頁，子遞過去給神尊看，不知他為何要查這個。

但元策并未解釋，只讓子下去。

元策垂首翻看，這些仙之中，興許就有那個藏在天界的神魔混。

再過三百年，自己就要去神魔眼守界千年，這段時日無法看住小青鸞，也不知翎上的脈會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而那仙能藏的這般好，定然有原因。

于是，翎在上清上課，元策便隔三差五出門，想跟也跟不了，老師會訓：“翎仙子，你都已經七百歲了。”

“七百歲怎麼啦？老師你都七萬歲了！”

老師：“我在說你！！”

“我知曉我七百歲了，過幾日便是我今年的生辰了，老師，你送一件裳給我吧。”翎說。

老師：“近日為師教了仙子不化形的竅訣，仙子可有學會？”

“我聽懂了，可恕我天資愚鈍，學不會呀。”

“既然學不會，那要服來作何？”

“我……我掛在床前屏風，這樣便可以日日提醒我，警示我！只要化形，便能穿上這漂亮華麗的裳啦！”

翎想得很好，等沒人的時候，自己就可以穿了！

老師猶豫片刻，似乎覺得這樣也有道理，一邊送一件服，一邊說：“你是我教學生這麼多萬年以來，最油舌的一個。”

翎：“謝謝老師夸贊！”

夜深人靜，元策不在，化作人形坐于榻，穿上服照鏡子，自我很滿意地反復欣賞了一個多時辰！學著老師那樣用手拿著東西吃，叼著多寶袋，手腳并用地打開，掏出一本話奇書來。

許是黃藹早就化形了，這話奇書上，留有不對方傳達的文字。

“翎，你可回家了？”

“翎，忘了問你，你家住哪兒？”

“你是不是還沒化形，所以不會寫字？是我疏忽了這一點，你摁個爪印給我，表示收到了也好。”

……

久而久之，翎這邊消息石沉大海，而黃藹似乎把話奇書當做緒通道，什麼都往書上傾訴。

吃了什麼，跟家里吵架了，亦或是問題。

“近日我父母想為我辦婚事，讓我定親，可我才八百歲，尋常羽族，怎麼也要三千歲才定親的。若是知道你家在何便好了。”

想到黃藹給自己寫了這麼多東西，而自己多年來不曾回應，心生愧疚，立刻就尋了筆硯來，磨了墨。

生地逮著筆，卻有些無從下手。

翎認字，但不會寫字。

元策試圖教過讓用爪子握筆寫字，后來實在教得太差，不得不放棄。

“定、親。”

翎一筆一劃地寫完，勉強能認出是兩個字來。

隔日，話奇書有了回復，黃藹的字出現在下方空白之：“翎，你終于曉得理我了，我等了你快六百年！”

“對不起。”翎寫。

黃藹：“無礙無礙，你是才化形不久吧？”

“是的。”

兩人的流，多是黃藹寫得多一些，翎字跡難看，有自知之明但不多，寫字慢，所以能省略的字則省略。

黃藹對念念不忘，甚至想問求親，可：“我甚至不知你是何方人士，我問過圣者，他卻不肯回答，甚至說，我金合歡鳥一族，配你實在有些配不上，我便想，你是否是認養在仙族那些仙君座下？我上門來提親，等我們有了寶寶，你家那位仙君大人，我爹我娘，是不是就沒話說了。”

翎想，他肯定誤會了什麼。

“我是孩子，怎麼有寶寶。”

老師提過一次，只說過，天地萬，調和，繁衍不息，生生不絕。

便是指男仙和仙。

黃藹是仙，自己也是，如何生。

遠在絕塵谷的黃藹誤解了話中意思，半解不解地說：“我聽人說，只要躺在一張床上親親，一晚上就會有寶寶的。”

翎：“噢。”

翎：“那你去找別的鳥，可好？”

黃藹：“你不愿麼？！”

翎怕打擊他，寫：“我忙，上課，你是一只好鳥。”

黃藹傷心過度，關門哭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便恢復了正常，詢問翎，他覺得這只鳥不錯，那只鳥也不錯，難以抉擇。

翎：“不如，你分別跟兩只鳥生一只小鳥，看哪只更好看？”

黃藹：“……”

黃藹：“翎啊，我金合歡鳥一族，一生一世一雙鳥，只可以跟一個伴好的。不可以干那種壞事！”

翎：“噢，原來只可以和一個人生鳥寶寶啊。”

黃藹：“嗯，我們金合歡鳥一旦認定伴，是很忠誠的，大多數羽族都是如此。”

這些都是元策不曾教過的，他教的全是高深法，翎又不看書，自然不曉得一些常識。

加上都七百歲了，新來的老師以為該知道的都知道，也并未教這些。

-

另一邊，元策順著名錄，在三界四尋覓梵訶的妹妹，事關重大，不可假借下屬之手。

而這些名梵煙的，都不是他要找的。

終于，一日湊巧，元策到了游離在三界界的太皇天，此地聚集了一些沒有神職的仙族、天神族……各大種族。

簡而言之，無業游民大多居于太皇天，在此做些小本買賣。

元策路過集市，本不打算進去的，聞到了飄來的香味，他停住腳步，轉進了冗長的集市。

出門一趟，總得給小青鸞帶些東西回去。

“現在似乎很喜歡，那些仙才會買的胭脂珠寶和裳，翎雖沒化形，尚且還用不上，但一定會高興。”

元策不會挑這些，秉持著“貴的就是好的”、“貴有貴的道理”，彎腰挑開簾子，進了一家裝潢最富麗堂皇的店鋪。

一進門，便有個神族迎上：“客，客想看看什麼？”

元策掃視一圈，琳瑯滿目的寶閣，讓人眼花繚，他眼神平靜無波：“最貴的。”

這神族瞳孔一，臉上的金環興地抖了抖：“有啊！客！我們店里沒有最貴，只有更貴！”

“甚好。”元策云淡風輕，余瞥見一旁，一個穿著黑的子，正手舞足蹈在用力朝掌柜比劃些什麼。

掌柜搖頭：“姑娘，你都來幾次了！我說了，你這手鐲就是個普通骨鐲，給你三顆下品靈石最多了，快走吧！”

“唔、唔唔……”子不會說話，只能發出鼻音。

啞？

元策側目。

那啞正在賣手鐲，出五手指。

掌柜搖頭：“你要五顆靈石？不不不，不可能的！給你三顆，都是看在你可憐的份上。”

啞雙手合十，目祈求，元策走過去，掏出一袋上品靈石：“給我吧。”

掌柜眼睛一直。

啞怔愣一下，立刻將鐲子塞給他，抓著那一袋子靈石掉頭就跑，看樣子是怕他后悔。

追蹤法隨著元策的視線悄無聲息地落下，他手握鐲子，在燈下靜靜打量，這是個普通的骨鐲，掌柜沒說錯，但其上似乎還有一層高階的障眼法。

元策將手鐲收在袖中，掌柜一跺腳：“客，您被那子給騙了！我們這兒還有更多更好的鐲子，您給了那麼多，都可以買十串法鐲了！”

元策并不著急去追，看著掌柜拿出來一堆好東西，因著從未買過這些而難以抉擇，索：“全包起來。”

走出店外，元策方才掏出那枚骨鐲，以法力去掉那層障眼法，出骨鐲華流轉的本來面目。他并未看錯，這是一樣難得的神，以最樸素的表象藏，卻可收斂魔氣，就算是魔族，有了這等寶，說不準都能混仙界。

形一，元策跟隨啞，見去了一家藥鋪，捧著一袋子靈石，比劃著讓巫醫給開治療啞疾的藥。

“姑娘，你這啞疾，我也無能為力，就算是你給錢，也沒有用啊。恐怕，得去三重天仙界求助藥仙殿的藥仙，才有法子。”

啞苦苦哀求，終于還是買到了藥，就住在太皇天城外的屋子里，與幾個神族人同住一個屋檐下，啞住最窄最偏的一間，將藥爐燒好，借著亮，在染好的布料上做些紅。

看樣子，應該在此地已經生活了不短的時日，而無人發現啞上其實有一半魔族的脈。

“時平。”元策喚來戰部部署在太皇天的戰將。

“屬下見過神尊。”一個穿干練黑衫短打、四肢筋骨結實的男子跪在元策面前，元策沉聲說：“住在那邊的啞，若是有何不妥，即刻通知本尊。”

“是！”

下達完命令，元策卻沒有回上清，而是上了一趟三十六重天，找了淵大帝。

這位大帝曾在元策年時指點過他，乃是元策父君之友。

此刻時值淵大帝閉關，元策便在門口打坐等候了五年。

中途只曾傳書回上清，讓子看好翎，不要讓跑出上清，而他卻不曾回去。

終于，在見到淵大帝后，元策說明來意，將手鐲遞給他瞧：“元策此番前來，是想詢問大帝，此可有什麼來歷？”

淵大帝與元策的父君乃是舊友，淵年邁，已是白發蒼蒼，卻仍鶴發，端詳道：“此是一件神不假，不過這骨鐲，骨頭原用的是天神族的肋骨所煉，以天神族的脈，及古咒語，來制束縛魔氣，越是強橫的天神族，效力便越大。”

這種神，和九黎壺那種能自行擇主、甚至躲藏的上古神不同。上古神誕生于混沌初開，而此鐲，還是神族煉制的。

元策請教：“可能得知是何人煉制此？”

淵將手鐲放在面前，用幾枚殼算了一卦，答曰：“此人，在九重天神界。”

“在九重天麼……”

元策若有所思，拜謝淵大帝，待他離去，淵大帝搖搖頭，手起卦落，團前散落一地殼，嘆道：“元策啊，你的生死劫，就在眼前了。”

回到上清時，翎聽見聲音一瞬，立刻撲騰著飛了過來，埋頭撲進他懷里大哭道：“你怎麼，怎麼走這麼久！嗚嗚，我好想你，元策，我以為，你不要我了！老師說，你是戰神，很忙的，說你出門，定然是有重要的事，事關六界蒼生，是不是……”

“算是吧。”他心底一，“翎，你終究是會離開我的。”

“我……”翎嚎啕出聲，拼命啄咬他脖子，“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的！”

鳥咬人能有多疼呢，是有些覺的，但稱不上疼。元策安地拍拍，茸茸而溫熱的，就仿佛心頭有流水淌過。

翎子不，可從小到大，元策其實沒見哭過幾次，通常都是假哭，辛辛苦苦一滴眼淚，說這里疼，那里疼，妄圖逃離學法。

這次卻漉漉地眼淚流到了他的皮上，浸染了衫。

“跟著老師學了十年，怎麼還不長進。”元策一面哄著小青鸞，一面進司南殿，子躬：“神尊。”

“我長進了的……”

“學會化形了麼？”

“沒有……嗝。”翎冷不丁在他脖頸間打了個嗝。

氣息和羽拂上來的，元策一垂眼：“撒謊了？”

“沒有！你問老師，我學不會！”

“罷了，那便再學十年。”

“還要學啊——”翎難過地趴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脖子，“元策，我學，我可以學，只要你別不聲不響離開了，我會難的。”

小青鸞并不吝嗇表達自己的緒，難過，喜，都一而知。

花費了幾個時辰，好不容易將哄睡著了，元策正要起，肢的小青鸞就著他的裳一道起來了。

明明還在睡，但睡夢中不忘拽著自己。

元策只得神魂出竅，將留給了翎，讓抱著，走出了寢殿。

書房里羅列著積堆的折子。

“本尊不在這幾年，上清可有發生什麼？”

子掌燈道：“神尊，有一事……子不知，該不該……”

他言又止。

元策坐下道：“說。”

子轉過來，躬道：“有關……翎殿下。”

翻折子的作一頓：“可是闖禍了？”

“闖禍稱不上。”子道，“殿下明事理，并不闖禍跑，只是您走的時日一長，便總是念叨，您怎麼不回家了，是不是太笨了，是不是因為不會化形，惹您不高興了，還總是睡在殿外，等您回來，一有靜就會醒。總之……那段時日，殿下子變了一些，變敏了，屬下總是勸解，說不是，只說您是有要事在，很快便會回來。”

子：“殿下問我，是不是騙的，您是不是不回來了。屬下替尋來玩伴，也不跟人家玩。”

元策抿起，垂落的眸在燈火照耀下半昧半明。

子瞥了他一眼：“神尊，還有一事……殿下，似乎是會化形的。”

元策抬眸看向他。

子：“屬下……也是無意間看見的，殿下穿著老師送的裳坐在窗前等您。可屬下試探殿下，殿下卻佯裝不知，說沒有這回事。”

元策早有猜測，眉心一鎖，道：“不愿回丹山，一貫最會裝傻。”

“是，子也是這樣想的，殿下不愿回丹山，便藏自己的聰明才智，可這樣下去，不是什麼好事。”

元策沉聲：“過些時日，本尊閉關一遭，待本尊出關，子，你便上青鸞族一趟，請來絮方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