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10

翎醒得很早，見元策的一不，就安靜地坐在他的肩膀上，也跟著一不。

元策的元神進來之時，還以為也在修行。

仔細一看，小青鸞在發呆。

興許在想，等下該吃什麼。

元神融，復而慢慢睜眼，翎啾地一聲飛起來，高興地說：“元策！你醒了！早上我們吃什麼？”

果然。

“我在太皇天集市上買了一些種子，鳥類吃了能變聰明的。”元策抬手一拂，幾袋種子出現在桌上。

翎呆住。

“種子應該種在地里，不應該給我吃，這對種子來說，多殘忍啊！”推拒。

元策：“吃了對你好。”

翎：“那你多吃一些，都留給你！”

元策看著：“翎，特意買給你的。”

翎只好唉聲嘆氣地說：“那我們一起吃吧，你只買了這些種子麼？”

言下之意，還有別的好吃的麼。

元策再次抬手一拂，在幾袋種子旁，又出現一大堆的珠花玉釵首飾。

翎眼睛锃亮地飛過去：“都是買給我的麼！”

“嗯。”

這顯然比種子要讓喜歡，喜歡絮窩，尤其喜歡這些小玩意兒，往房間里藏。

翎兩邊翅膀試圖將它們抱起來，卻做不到。

元策：“用手。”

“我正在用……”

“你用的是翅膀。”

翎愣一下，突然反應過來：“我沒有手，我還沒有化形呢，你買這麼多種子給我，是不是嫌我笨？”

他搖頭，一下小青鸞茸茸乎乎的腦袋：“若是小翎會化形了，我便帶你去買裳，買最好看的。”

翎幾乎一沖，就要化形了。

可不是笨鳥，腦袋搖一搖：“我不會。”

元策只是看著：“不會便繼續學吧，再給你換個老師可好？”

翎還是搖頭，搖頭晃腦地換話題：“元策，這個鐲子也是給我的麼？”

元策低頭，看見翎叼著那枚神骨鐲，許是神的氣息不一般，讓一眼相中。

“你喜歡這個麼？”

翎點頭：“嗯！”

“改日給你一個更好的。”元策將骨鐲從里摘下來，這用的不知是什麼天神骨煉制的神，還是放著吧，元策不放心給小青鸞用。

翎看著他將骨鐲拿走，里說：“那你要給我一個更好看的才行。”

沒過幾日，元策閉關了。

翎沒打采地坐在他閉關的房門前，子見了說：“殿下，吃些東西吧？”

“不吃，等元策出來再吃。”

子：“神尊一時半會出不來的。”

翎扭開腦袋：“那我也不吃，我是神仙，一時半會不吃，不死的。”

子勸說：“殿下雖是神族，但連地仙都算不上，怎麼能不吃五谷呢？”

“我只是一時半會不吃，又不是這輩子都不吃了。”

翎還把自己的鳥窩叼過來，慢慢絮一個溫暖的窩，睡在里面：“子，我也要閉關修行了。”

翎翹著爪子躺在鳥窩里，安然地閉上了眼睛。

子：“……哎。”

言又止。

殿下，您這不是閉關誒。頂多一睡三日。

子向沉重的大門。

里面，是個干凈的封閉石，四面刻畫著符紋，猶如一個深井。

元策坐在中間，面前是一個漆黑的鼎，元策手中一把短匕，他開腰帶，黑衫半褪，出大片膛，皮從膛到腰腹，被劃開長長的一道，出一截白生生的肋骨。

元策后頸沁出汗珠，渾繃著，將肋骨慢慢出。

旋即肋骨被丟進鼎，他將療愈的藥倒在傷口上，服下一枚丹藥，抱元守一，氣沉丹田，調息經脈。

這鼎，這上清的一切，都是天尊留給他的。

三千歲時，生而為神的元策被送到天尊這里學習，立下誓言要除魔衛道，斬殺邪魔。修行六千年，九千歲時，先戰神拜謁靈寶天尊，見元策第一面，便帶他上了戰場。

先戰神死在神魔大戰中，咽氣之前，竟不顧自己的親傳弟子，將戰神之位傳給元策。

“元策……從此，六界蒼生，便是你的責任，比天高，比海深，你，謹記于心。”

元策彼時不過萬歲，論資歷本事，他還差得遠。可在神魔大戰上的戰功赫赫，加上有他那德高重的天尊師父護佑，新神帝又是元策的師兄，這三界之中，誰也不能說什麼。

在戰場上殺了太多的邪魔，元策上的殺戮之氣如何也洗不干凈，更滋生了不該有的憐憫自責，幾乎形心魔。

師父說：“魔在神的對立面，元策，殺他們，不是你的罪孽。”

這些不該有的，在一萬年后，神魔混的青鸞蛋被絮方神君送到上清境時，開始向小青鸞傾注。

在出生后，元策更是一心想將教導心慈好善的神明。

本是對自己心魔的救贖，相伴這麼多年，神也是有心的，他要保護翎，絕不可被人發現，有魔族的脈。

-

翎不知曉里面發生了什麼，睡得并不安穩。

一覺又一覺，翎被子抓去看書。

“我不想看。”

“看吧，殿下，殿下難道想等神尊出關了，看見殿下您這段時日一無長進嗎。”

“可我瘦了，我的肚子都癟了，并不是沒有長進的。”

子啞口無言。

好說歹說，翎倒也不是不明事理，發現元策這一關似乎真的要閉很久，不是一個月兩個月的事，就靜下心來看書學習了。

十年后，那扇門終于打開了，一線，灰蒙蒙的煙塵飛舞在斑里。

元策上的黑衫整潔，罩在他高大的軀上，面容卻有幾分蒼白。

翎在門口掛了個鈴鐺，他一出來，鈴鐺響起，翎第一時間聽見，就飛了過去：“元策——”

像上次一樣，小青鸞直直地飛到他的懷里，抓著他的服靈活地爬上他的肩膀，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元策角勾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聲音也放：“怎麼又哭？不是說過，孩子不能隨便哭嗎。”

“你以前閉關，都帶著我的，這次為什麼不帶我，是因為我不喜歡吃種子嗎？”翎抬起頭，挨著他的臉，“我現在可喜歡吃了，我還托子買了好多回來，我們一起吃吧。”

“好。”元策順手將骨鐲套在的爪子上，一個細細的腳環。

“這是什麼？咦，”翎認出來，“這是那個骨鐲，怎麼有些不一樣了？”

“給你煉制的，日后，不得取下來。”

翎想也不想就滿口答應：“你送給我的，我不取！”喜歡這個腳環，用另一邊爪子撥弄了兩下，覺到似乎有他上的味道。

翎抓著元策去吃了一頓種子餐，子見神尊氣息不對，有些像大戰后傷的模樣，可不像是閉關啊。

難不是練功練岔了？

子并不好問，待到神尊空閑時，才避開翎低低地詢問：“神尊，子，是否要前去丹山請絮方神君走一趟？”

“是，”離他去神魔眼的時間越來越近了，還得再閉關調息一次，元策頓了片刻，向酣睡的翎，“本尊過兩日，親自送去吧，不必去請神君了。”

翌日，翎早早醒了，拉著元策給他背書：“你閉關這十年，我學了很多東西的。”

元策問：“化形呢。”

“……”

翎假裝沒聽見：“你要不要聽我給你背法訣啊。”

“聽。”

對小翎而言，如何施法都不是最困難的，最困難的是這些冗長的法訣，是初學者，通常要念出來，配合掐訣，顯得很傻。

因為元策只需心念一，眼神都不用抬就能做到。

翎嘰嘰喳喳，幾乎快把一本書背完了，很得意地看著他：“我厲害麼？”

元策認真地聽著，聞言眼底浮現了笑意：“我記得不錯的話，這本是你不足一百歲時教你的法，為何現在才背。”

翎：“……”

元策：“莫非你那時是在搪塞本尊麼。”

“沒有呀，我忘了啾。”

“翎。”

“嗯？”翎歪頭。

“你還記得你的舅舅麼？”

“記得他的聲音。”翎說。

“你是一萬一千年前，被你二舅舅絮方神君送到上清來的。”元策道，“后來你二舅舅來了幾次，你都沒有孵化。”

“好像記得……”太久遠的記憶，記得也不牢靠，畢竟那會兒還是一顆蛋，只記得有這麼一個人罷了。

“絮方神君便是風神，他才能教會你一只青鸞真正的本事，你日后涅槃凰，為上神。”

元策的眼睛定定地注視，黑的眸子顯得極深，就好像在看最后一眼。

翎抬起頭來，意識到不對勁了。

“你……你是不是，要送我回家了。”

元策沉默了下，點頭：“是。”

睜大漉漉的眼睛：“為何？”

“你長大了，該回家了，對師尊，對你舅舅的承諾，也已經做到了。”

“可我還沒有化形，我回家，會丟你的臉的，旁的青鸞問起，問我為何學的這麼差，我……我就告訴他們，是元策神尊教的！”

“你青鸞一族，只有十只鳥……不，加上你十一只，都是你的家人，又怎會笑話你，你不想念他們麼？”

“我不走我不走不走……”翎眼睛執拗而清澈，著他，“不。”

“聽話。”

指腹上去，腦袋躲開，眼睛潤，讓人心里一。

聲音也甕著：“不走，你讓我走，我再也不讓你腦袋了。”

元策只好收回手指，好吧，小青鸞腦袋，是個讓他不知不覺間上癮的壞習慣。

長大了，自己本就不該如此。

“明日出發可好，若你不愿讓我親自帶你回去，我便修書一封請你二舅舅來一趟。”

“不要——”

翎的抗拒被無聲駁回，吵嚷半天，元策也不為所。

慢慢的，也累了，靜默地坐在他面前：“我化形了，你也要送我走，我不會化形，你也要送走我。為何？”

“鳥兒不能離群而居。”

“我是青鸞，不是一般的鳥兒，是神鳥，是妖神族，和天神族可以分庭抗禮的神族！”翎有理有據。

“我說不過你，不與你爭。”

元策去為收拾東西，全部整理好，收進多寶袋里，和自己收拾得七八糟，有著天壤之別。

元策看見兩張破紙，被寶貝似的藏著，原來是出生不久，自己教寫的名字。

分明可以用法，他卻親自手，一樣一樣地收，每一樣件都有一段回憶，翎坐在一旁，一聲不吭地看著窗外。

那荼白樹的花，只有上清才有，有些像人間的梨花，可要更大，更茂，也永不衰敗。

翎知道元策意已決，他看似對自己縱容，可本質上是不容置喙的。

無法改變元策的想法。

翎飛出窗欞，青綠的翅膀散發著養尊優的流。

元策起，轉頭看著，用咬下荼白神樹一截的枝條。

“我要帶回丹山，”翎叼著花枝飛到他的面前，說，“栽種在我的窗前。有朝一日，它也會發得像上清這一株，枝繁葉茂，落花滿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