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山02

翎本要飛過去挨著元策，聽聽他在囈語些什麼，絮方搖頭阻止：“這些天神族，上有神護，他們睡著時，冥想時，神可是會無差別攻擊的，翎，你便讓他睡在此地，莫要干擾他了，來，舅舅帶你認一下丹山。”

原來是這樣，這麼說，以前自己能靠近，是因為元策從來都不睡覺的吧。

晚飯是絮方親手做的，此時，翎也見到了青鸞族的其他族人。

絮方說，整個青鸞族加上一共十一只青鸞，但偌大的丹山還生活著其他的種族。

“你舅母不住在丹山。你外公在閉關，你大舅舅在神魔大戰時了傷，現在還在沉眠，除了臨臣，你還有個表哥，是你四舅舅的獨子，正在西海水宮。”絮方又指著旁邊一位白衫年，“這是你姨母的外孫，你堂姐的小孩風，你還有個堂兄，也在西海水宮……改日，我便讓他們回來，見見你。”

全族才十一只鳥，有幾只還不在，聽著翎都有些暈了，努力記著，口中念叨：“外公在閉關，另一個表哥在西海，還有個姨母，一個四舅舅……”

桌上有幾個是翎的小輩，因著破殼得晚，雖是長輩，可小輩的年紀都要比大至兩三千歲。

“所以，我是最小的麼？”

絮方笑瞇瞇地點頭：“按年齡，你是最小的，按輩分，風是最小的。他下午幫你整理房屋去了，你有什麼，盡管吩咐他便是。”

翎向風，說是自己的晚輩，可對方已經有三千歲了，一臉別扭地喊自己：“小姑姑。”

然后就把頭扭開了。

翎挨個認了，一一記在心里，環顧一圈，覺比上清人還，可絮方舅舅的手藝比上清的飯菜要好。聽他說：“雖然我們無需進食，可誰讓日子這般無聊，四海太平，沒有仗打，便只能鉆研廚藝了。”

翎沒有化人形，雖然飯菜很好吃，可今日胃口出奇的小。

“我聽神尊說，你平素吃得很多，怎麼今日只吃了這麼點？”

翎“啊”了一聲：“他說我吃得多麼？”

“可是丹山的飯菜不合口味？你同舅舅說，你在上清吃的東西，都是什麼口味，舅舅照著給你做。”

“不用不用，絮方舅舅，我只是來之前吃了很多東西，現在還不。”

絮方想許是不適應，鳥都是如此，便問：“翎為何不喜歡化人形？”

翎想了想，答道：“我小一點，就可以在人上睡覺了，變了人，那就要守規矩，天神族的規矩好多好多的。”

絮方笑道：“青鸞族的規矩就沒那麼多了，你想怎麼便怎麼，沒有人會怪罪你，就算去了神界，那也無需守神界的規矩，神帝見了你，也要喚一聲帝姬的。”

翎乖乖地點頭，心想這倒是不錯。

天暗了，丹山的月亮看起來比在上清要更遙遠，朦朦朧朧的一。

翎仰頭看了一會兒，旋即跟在絮方舅舅的背后，穿過溪流與石橋，流水岸邊的房屋，便是翎的住。

吱呀一聲，絮方推開門，拂開門前的落葉：“提前便給你準備好了這些東西，現在終于可以用上了，大鳥窩，小鳥窩，大床，小吊床，裳，現在終于可以用上了。”

說著，他用法點燃四角的燈火，燭搖曳，翎也看見了房屋的全景。

和上清那沉重而巍峨的宮殿不同，這里大多數的家都是木制品，吊床掛在窗臺上，被風吹得晃，翎飛過去，聽見絮方舅舅說：“翎，這間屋子，以前是你娘住的。”

“我娘……”

翎轉頭問：“絮方舅舅，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

絮方從一旁的畫架上，出一卷軸來：“這是你娘的模樣。”

燭映照在畫卷上，翎抬首去。

娘親模樣和自己人形的模樣有些相似，笑容清淺，眼眸含著月般的溫。

畫中，就仿佛活了過來，凝視著畫外的自己，連墨發上的步搖都在晃。

旁邊寫著的名字，館清。

絮方說：“你娘生前是個丹青高手，這些，全都是的墨寶。”他指了下一旁重疊的卷軸。

翎吃驚地仰頭：“這麼多。”

“這麼多的畫里，只有這張是我為畫的，那時剛剛懷了你，是一萬四千年前的事了。生下你后，便囑咐我，要好好照料你，教導你，”絮方溫和的視線落在小青鸞上，“所以舅舅看你遲遲不孵化，便只能去求助靈寶天尊，幸得天尊所助，天尊的弟子也將你教養得很好。翎，你隨我來。”

絮方帶去了外面，在冢前給館清上香，翎給天尊上過香，知道流程，用爪子著三炷香，在香爐里。

“舅舅，娘為什麼會去世，是因為生我嗎？”翎突然問。

“當然不是因為你。”絮方一口否定，可當翎問起緣由，他卻遲疑了，只說，“是因為意外，你不要多想了，回去睡覺。”

大人這樣說，一定是有所瞞。

翎知曉，但也并未刨問底，絮方將送回，又問了：“那我爹呢？”

“你爹……這些年回了白虎族，再也沒出來過了。”上次絮方聽說，三妹的夫君翊章神君娶了續弦，絮方便發誓和白虎族再不來往，不久后又得知，翊章有了個孩子。

但這些就不用告訴翎了。

翎聽完不解：“我爹為何不出來了，可是染了惡疾？”

絮方咳了一聲，哈哈笑道：“是，沒錯，他染了惡疾。”

翎：“是治不好了嗎？”

絮方點頭：“沒治了。”

翎糾結了下：“那我是不是應該去看看他？”

“以后吧。”絮方說。

“嗯。”

絮方舅舅離開后，翎趴在吊床上，用爪子拉出娘親的那幅畫卷，又看了好一會兒。

翎想，真漂亮，可惜自己見不到娘了。

是元策照料自己長大的……他現在是不是還在醉著？

翎從窗戶隙里飛出，又鉆進青鸞族待客的房中找他，元策還是睡著的，臉上的緋紅還未下去，眉心舒展，和平素鎖眉的樣子不同。

“舅舅說的不錯，一醉忘。”

見他喝醉了竟然用臉著絮方舅舅的羽，似乎很依賴的樣子，翎還不知他居然有這種癖好，就用爪子拉了下自己的，拔出一最珍貴的尾翎，去換掉那舅舅的羽。

舅舅掉的羽比的尾翎還要大許多，被翎擱置在一旁，旋即將自己的尾翎，在他的耳朵上，流溢彩的青藍流淌在墨發間，翎趴在他頭側：“你別弄丟啦，書上說，這是青鸞族最漂亮的尾翎，以后都不會長出來了，是我送給你的禮。”

元策的呼吸聲平穩，帶著香甜的酒氣。

“舅舅說，喝了我們青鸞族的酒，會睡很久的，你喝的不多，所以過兩日你便會醒。”

翎爬上他的肩膀，順著口走到他的臉上去，以往這樣他多半是會醒來，抓著自己讓回鳥窩。

今日卻不然。

翎試著埋頭用鳥喙輕輕了的元策的角，又抬起頭來，惆悵地哎了一聲：“我還沒有三千歲，不能讓你懷鳥寶寶了，也沒有理由讓你留在丹山。絮方舅舅倒是有三千歲了，可他是男人，哎。”

約莫是覺到了什麼，元策結了一下，扭頭翻時，將小青鸞帶到了懷中。那膛溫暖而結實，衫上散發著悉的氣味，翎心底的苦楚，這時才涌出來，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元策，等我滿了三千歲，我便來找你。”

睡了三天三夜，元策終于酒醒了。

旁空的，沒有人，也沒有鳥，他坐起來，打量周遭，自己還在青鸞族。

從鬢間掉出一極漂亮的尾翎，他撿起，從氣味和形狀大小，一下分辨出這是誰的。

“翎？”

他站起，推門而出，丹山的正好，落在元策的臉龐上，一旁傳來一道不耐的聲音：“你終于醒了啊。”

元策轉頭，是個年，氣息是青鸞族的，約莫是翎的某個家人。

“翎去哪兒了？”

風說：“我舅爺爺帶去見我曾外祖了，等太落山，他們便會回來。讓我看好你，不要讓你跑了。”他說著，突然從歪變為正著，“喂，你是天神族的司戰之神嗎，要不要跟我打一架？”

元策搖頭，落座在樹下，驀地，瞥見橋的另一邊，地里栽種了一花枝，是從上清帶回來的荼白神樹。

“這種樹原本只有上清才能栽種，不知丹山能否養活。”元策從河里引來一水流，澆在花枝四周，腦海里浮現出翎用爪子刨地的畫面。

是自己種的吧，青鸞的模樣，還是人形的模樣？

風還在旁邊吼：“喂，你不要看不起人，你還不一定能打得過我呢！”

“風。”這時，遠傳來了絮方神君的聲音，“不得無禮。”

循聲去，元策遠遠看見絮方神君后跟了個子，穿青，皮雪白，烏發烏眼，已是高挑的模樣了，頭上盤了兩個丸子，戴著五六個珠花，珠寶奪目，卻不及那張臉龐半分。

他目凝住，視線下，倏然變小胖鳥，撲棱棱朝自己飛來。

不愿在自己面前化人形麼，為何？

隔著好遠，翎就看見了元策，笑起來，他醒了！

正要飛過去，突地想起自己是人形模樣，這怎麼可以！自己在上清七百年不變，一回家就化形，多不給他面子啊。

翎還以為他沒有看見自己的模樣，變回青鸞直直地撞進他懷里，開心溢于言表：“元策，你醒了啊！”

元策的手微微抬起，本要落在的頭頂，驀地，慢慢垂落，手指無聲地了一下。

孩兒和鳥，可不一樣。

“翎……你爪子上的骨鐲不要摘，切記。只要不摘下，就算沒有我的，你也會平平安安。”半晌，他低聲只說了這個，元策也并未抱，目很深，“去你舅舅那里吧。”

翎在他面前努力扇著翅膀，不理解他怎麼突然這般疏離。

眼眸難過地著他：“你不抱我了嗎，你不喜歡我了嗎？”

旁邊還有一大一小兩只青鸞在，元策臉板著，招架不住，搖頭：“我還有事，要回上清了。”

當著青鸞族長輩的面，這樣黏人撒，實在不妥，自己還是先行離去吧。

“絮方神君，元策告辭了。”

絮方點頭：“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神尊慢走。”

元策的目最后留在小青鸞上一眼，離去時，翎朝他追逐而去，聲音蘊滿憂傷低落：“我送你的尾翎，你不可以弄丟，你帶在上，我不在，就讓羽陪著你，這樣，這樣你就不會忘了我。”

元策垂下眼，眼底的緒紛雜不清：“不會的。”

這一萬一千年的時，怎麼會忘。

就算是神祇，也沒有多個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