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策沒有傷害風,但不想和他在神界里打斗。

他在自己這里，過不了一招。

元策撇下風，留下那句話后,便從神宮出去，仙翁急急忙忙地迎上來，一臉擔憂：“神尊啊,你眼識還未完全恢復,又，現在耳識和識皆失，正應調養之際,怎麼就跟著時平將軍來了神宮？”

元策雖暫時聽不見,但能讀懂仙翁的語,并未解釋，道：“回去吧。”

仙翁：“這才剛來,就回去麼？莫非，您是來觀刑的？”

時平昨日來上清時，仙翁約聽見,說一個啞被抓了,被天兵帶回神宮審判。

方才仙翁問過了，據說,啞是個藏在太皇天的魔族余孽。

仙翁心里疑問頗多。

那啞跟神尊又有什麼關系,神尊為何如此掛記，還跑來觀刑？

以前還能從語氣和表判斷出端倪,現在則什麼都看不出了。

仙翁后知后覺地道：“,興許并不是一個最好的決定。生死劫，原本分為生劫，死劫,劫，每一劫都兇多吉，險象環生。但天尊算的卦象里，您的生死劫三劫并為一劫，九死一生，也就是說，仍有一線生機，并不是必死無疑的，這，要不給您還兩回去吧……淡了，也興許不會，不，劫不會來，死劫便不會來。”

仙翁說著抬起頭，發現元策走在前面，留給自己一個孤高的背影。

“神尊，您在聽嗎？”

“哦……老朽忘了，您現在聽不見。”

“哎，想當初，小神尊多可啊。”仙翁走在他后，記起元策才三千歲，剛來上清的時候，天尊送了龍淵劍給他。

元策說夢見了龍淵劍說話，劍有劍靈，問仙翁：“龍淵劍是男劍靈還是劍靈，若是劍靈，那我睡覺時，豈不是不能將劍放在床上了？”

仙翁好笑地答：“劍中劍靈，沒有別，若有朝一日得到造化能夠化形，他們才會選擇自己的別。”

元策：“這麼說來，有可能是劍靈，那元策還是不跟劍睡在一張床上了，這樣不妥。”

仙翁著他高大的背影，繼續嘆息：“了，老朽也揣不了你的心意了，不知此舉，是對還是錯。”

元策驟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眼眸漆黑：“仙翁可是說了什麼，在說我壞話麼？”

仙翁捂住了，訕笑一聲：“這怎麼會呢。”

“不知，那啞和神尊究竟是何關系？”

元策看著他的口型，回答：“沒有關系，本尊不過是想知道究竟是不是魔族余孽。”

“原來如此。”

元策當年為制翎脈中屬于魔的那半，找到了神魔混的啞林煙，并從林煙手中買走了一枚骨鐲。

后他用自己的天神肋骨煉制了新的骨鐲，送給翎，叮囑絕不可摘下。

啞失去鐲子后，過了一千年，一次怒，便顯現出了魔族的氣息。

元策便將從啞手中買走的鐲子，化為一道法印還給了啞。

今日不過是想看看，這道法印的力量，能否擋住五雷院的審判。

若啞能抗衡住，不暴真實份，那翎自然也能。

-

大雪皚皚的丹山，四面風的學舍，老師在教防法。

而翎懷里抱著一個湯婆子，困倦地背著法訣。

在四季如春的上清長大，丹山的冬日對而言有些太冷，要取暖才行。

不知不覺，就趴著睡了。

“殿、下，殿、下，放學、了。”

耳旁傳來一道結結，還有些沙啞的聲音，翎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旁抱著書的子，穿著青鸞族的服飾，但長相顯然不是青鸞。

“林煙，”翎了臉，打了個哈欠，很快有了神，“我們回去吧。”

“殿、下，我來，幫你、抱……”林煙說話磕，翎擺擺手：“不用。”旋即把書塞進自己隨帶的小袋子里。

幾十年前，九重天神宮，啞林煙經過五雷院查證后并非魔族，原是要羈押繼續審的，但因絮方神君出面，林煙得以釋放，后跟隨翎回到了丹山。

“殿下對我有大恩，林煙無以為報，愿為奴為婢，余生侍奉殿下。”

不會說話，只能寫字，目流激。

翎雖年紀小，卻很照顧：“你姓林，我姓翎，那我們不就是異姓姐妹嗎！”

想盡辦法幫林煙治好啞疾，這些年拜訪了各族醫師，林煙有些害怕神族的醫師發現自己過魔，不肯神族醫師的治療。

故此花了好些年，才終于吃藥治好了啞疾。

林煙對翎的激難以言表，曾跪在面前說今生愿做牛做馬報答，被翎拒絕：“你若無可去，便留在丹山，隨我一同上課，日后你若有心離開，我也不會阻攔。”

這百年間門，翎倒是去過一次上清。

只去過一次。

風告訴：“他讓我告訴你，你別去上清了，他不喜歡你，不想看見你。”

翎：“你肯定添油加醋了，他肯定沒那麼說！”

風：“雖然我加工了一番，但他就那個意思，你再也別去上清了，剛剛那個石頭仙君，不也好？還是你喜歡的棺材臉。”

“我不喜歡棺材臉。”

翎對風的話半信半疑，后來去了上清，吃了閉門羹，雖然大家還是歡迎，但元策卻閉關了。

方才問仙翁：“仙翁，我上次見元策，他眼睛不是看不見了麼，后來在九重天神宮，我見他眼睛似乎恢復了，他那般法力深厚，為何會失明？”

“這個……”仙翁有些慌張地捋了捋胡子，“神尊他，練功……對，修行功法，出了點小岔子，這不就暫失了眼識麼？放心，殿下，神尊沒有大礙，早就恢復了。”

翎：“風說他不想見我，可是真的？為什麼，我又沒有惹他。”

“這個……”仙翁又遲疑了，“應該沒說過吧？老朽反正沒聽到，您也知道，他一貫最是疼您。”

這一，為人是顯得冷漠了些，此事又不可宣揚，得瞞著翎，若是見了面，依殿下這子，怕是會發現元策神尊的疏遠而刨問底。

“那就是風騙我了，哼，我回家收拾他去。”翎想明白了，又問，“元策什麼時候出關啊，仙翁你到時候能否通知我一聲？”

仙翁只好點點頭：“雖然說不準，想當年天尊一坐就是兩萬年……”

“兩萬年？那我孩子都生了。”

仙翁只好干笑兩聲，正巧端著糕點進來的子聽見了，驚慌失措地問：“什麼孩子，殿下您要生孩子？”

“不是不是，我不生，”翎擺手，坐姿沒個正形道，“仙翁說天尊曾經閉關兩萬年，他說元策也可能如此，我是說兩萬年后……那我不是會……”

移別嗎。

小聲的嘀咕，子和仙翁都沒聽清。

子松口氣：“其實神仙，七八萬歲，十幾萬字，還是孤家寡人的也不，兩萬多歲就生孩子，未免太早了些。”

子將糕點給：“是剛剛給殿下做的，趁熱吃。”

“謝謝子。”翎笑瞇瞇地接過，的心比來時的忐忑要好多了，在上清住了半月才讓絮方舅舅接回家。

仙翁待翎離開，才一臉惆悵推開門，問元策：“神尊為何不見殿下？”

元策并未回答。

“忘了您暫失耳識了。”仙翁嘆息。

旋即，聽見元策漠然的聲音：“仙翁可曾想過，便是我的劫。”

“這……”仙翁愕然一瞬。

“若翎是，我不見，便是保護。生死劫，并非元策一人的死劫。”

……

溪水旁的荼白樹又長高了一丟丟。

翎每天都翹首盼著，它能長到上清那株神樹那樣高，樹也是有靈的，若今日澆水的是，明日樹葉的澤都會不一樣，若是讓風澆水，第一日樹葉便會蔫噠噠的。

這樣的日復一日下。

某天，翎一覺醒來，發覺自己又變回了鳥兒。

——無論如何也不能變人，全族人都來了，很稀奇地低頭盯著：“翎殿下的原形怎這般小巧可，都三千一百歲了，為何還這樣小一只。”

“是啊是啊，只有剛出生的青鸞寶寶，才像翎殿下這樣小。”

翎埋著腦袋：“你們不要笑了，我已經夠可憐的了。我三千歲那年，就變了鳥，變不回去人了……現在過了一百年，又這樣了！”

風：“你是不是吃什麼不該吃的了？”

“我沒有！”

“那你就是惹到誰，中人家法了？”

“我……”

本來都把熬鷹這個人給忘了。

翎自己生著氣，又突然想起來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原因了，”翎□□得團團轉，開始跺爪子，羽都炸開了，“都怪他！他讓我每隔一百年，就要去找他一次——”

絮方：“誰？”

“……熬，舅舅，我不能說。”

翎垂頭喪氣，誰知道說了會發生什麼，會不會死。

不肯說，絮方便只好帶去看醫仙。

每一個見原形的醫師，都誤以為才剛出生，反過來安絮方：“神君，這麼小的青鸞，化不了形，也實屬正常，再忍忍啊，五百歲就行了。”

神族的醫師瞧不出問題來，翎沒了辦法，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了自己的模樣，只得去找熬鷹了。

飛往天界的路上，下起了震耳聾的雷雨，翎專門穿行在雷電布的云層之間門，雖原形極小，卻飛得很快，能避開雷擊。

嘗試了幾次，終于在雷暴云中看見了一個漩渦，烏黑云層里，出現一座縹緲華麗的府口。

上一次，翎就是這樣被騙的。

猶豫了下，還是鉆進去了。

轟隆隆的雷聲從耳邊一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近乎詭異的安靜，雀無聲。

“有人嗎……”小聲呼喚，上次來覺得宮殿恢弘富麗，現在只覺得彌漫著森，沒有人氣，沒有亮。

等了有一會兒。

“鳥，你終于想起跟本座的約定了。”

殿中的燈火亮起芒，傳來低沉的聲音。

翎呼出一口氣，大聲喊：“是不是因為你！你把我變了鳥，變不回人了，你快解除我上的法！”

“呵，”敖因嘲諷道，“這個世間門，還沒有人能命令吾。”

“我帶了厲害的法，我要燒了你的宮殿，你是不是出不來？這個宮殿和你的命是連在一起的吧？”

別的不說，這百年翎可是看了不關于邪詛咒的講典，斷定熬鷹用的是詛咒。

解鈴還須系鈴人，只能再次找到敖因。

翎從自己口掛著的袋子里掏出一把火苗，爪子抓著火道：“這是朱雀族的三昧真火，世間門萬皆可燒毀，你想試試嗎？”

這火在爪子里，安靜得不得了，只有很小一簇。

可一旦丟出去，怕是真的會把此地燒灰燼。

敖因語氣變得危險：“好，很好，你是這數萬年以來，唯一敢威脅本座的。”

翎：“這數萬年，你是不是只見過我？”

敖因：“……”

敖因：“朱雀族的圣，你一只鳥，是怎麼得到的。”

當年從元策那里得了不的好東西，的寶貝還多著呢。

翎安安穩穩地坐在樹梢：“你管我怎麼得到的，熬鷹！你如果不把我變人，我就真的放火了哦！”

敖因笑了：“你以為放火燒了眾神殿，你還能活著嗎，不，你也會被活活燒死，燒到元神俱滅，從此不能轉世。”

翎吞了口唾沫。

可是很惜命的。

“……大不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敖因冷若寒霜的聲音道：“本座乃不死之，鳥，你回家這麼多年，還是不曾看過書嗎？你知道本座是誰，還敢放出這樣的大話。”

翎：“我知道啊，你用的是假名，誰會熬鷹這種名字。”

——誰會敖因這種名字。

他怒火中燒：“神族人定是把本座的名諱從史書上抹去了！難怪你不知道，也對，你才三千歲，本座叱咤六界的時候，你還沒出生。”

翎嘆息：“我逍遙四海的時候，你還在宮殿里關閉。”

“……”

“你知道外面有多好玩嗎？”翎說，“你不知道，你真的好可憐……我不跟你廢話了，你把我變回人形，再把我放出去，我就不燒你的宮殿了！”

“不放。”兩個字干凈利落。

“那我燒了。”

“燒吧。”敖因平靜。

翎提高聲音：“我真的燒了！”

“燒吧。”依舊平靜。

“我真的……”翎急了，委屈地喊，“……你到底要怎麼樣才放過我。你為什麼要對我下詛咒！我沒惹過你們任何人！你想要什麼，我有靈石，我給你靈石你要不要，我還有書，你想看書麼，我有很多，你被關了很久吧，是不是跟不上時代了，這些都是最新的東西……”

“書？”

“拿過來。”

翎：“你、你自己來拿，我不過去。”

“本座不想再說第一遍。”

“那你答應我，不能殺我，把詛咒解了，放我出去，你對天道起誓！”

敖因的語氣毫無波瀾：“本座還不會殺你，否則，百年前你就死無葬之地了。”

就是因為這個，翎才敢進來第一次的。

敖因必有所求，他求什麼呢，翎琢磨過了，孤家寡人一個，被困鎖華麗牢籠，估計是寂寞吧，找個鳥陪他說說話。

所以翎不僅帶了很多的書，法，還有解悶的玩意兒。

沉默地對峙了許久。

翎試探地站在宮殿門口，猶豫地出爪爪，丟了一本比還大的書出去——卻在頃刻間門被一只手帶著書一起抓進去。

“救命啊！”

“喊什麼？”敖因把小青鸞摁在了地上，隨手將變回人形，打開帶來的書，：“《小朱雀飼養指南》？”

他臉沉了下來：“你耍本座？這是什麼玩意兒？”

“我、我隨便拿的，”翎看見自己終于可以化人形了，終于高興了些，哐哐哐掏出一堆書給他看，都是不要的書，“還有這麼多，你看看你喜歡什麼？”

“《青鸞族基礎法》？”

“《小和尚說佛理？》”

“《捕魚煉制法》？？”

每丟開一本，敖因的臉就會變得難看一分。

翎抱著自己膝蓋躲得遠遠的：“這些都是我以前上學的書，你如果不喜歡，還有還有。”

翎掏出一個青鸞鳥的木雕，從地上擲過去給他。

敖因將小鳥木雕摁住，剛剛能一只手握著的小木雕，他瞥過去：“這是你？”

“這是我舅舅送我的，它會唱歌，會說話，陪我解悶，哄我睡覺的。”翎當時玩了足足兩天，那會兒都七八百歲了，過了稚的年紀，所以很快就不玩了。

“你當本座是三歲小孩？這種東西，魔族三歲小孩都不會玩！”

“不是啊，”翎擺手，“我知道您應該年紀很大了吧？你要是無聊，就跟木雕說說話吧，總好過寂寞吧？但是我是不能留在這里陪你了，我還要出去的。”

敖因的臉已經徹底黑了。

但竟然沒有怒罵。

他乃魔神之子，沒空跟一只鳥吵架。

“你很忙？你出去干什麼，”惻惻的嗓音響起，“不如，就陪本座待在眾神殿，本座饒你不死，賜你永生。”

“不用你賜，我們青鸞族本來就是永生的。”

“那本座賜你死要不要？”敖因了手中木雕。

木雕發出啾啾，聲音竟和翎有幾分相似。

翎連忙：“謝謝，這個就不用了，您留給自己吧。”

“……”

敖因累了：“你滾吧，一百年后再來，本座要知道，煉妖獄關著多魔族，一百年后若是你給不出答案，本座便讓你變木雕。”

他蒼白的手指指了指手里的青綠木小鳥，鮮紅的朝勾起：“這樣的。”

翎輕輕地皺起眉頭，眼睛橫過去盯著他，怎麼又是一百年，沒完沒了的。

“你不給我解除詛咒麼？我送了你這麼多東西！”

“你做夢。”

敖因揮揮手，送出去了。

吵鬧聲消失，大殿剎那間門歸為死寂。

敖因蹲在地上，皙白五指住木雕。

“啾。”

又一下。

“啾。”

敖因不悅：“你只會啾啾嗎？”

長得很像翎的木雕：“啾咪~”

敖因面無表：“只會兩個字嗎？”

“啾。”還會一個字的。

敖因木雕：“這麼笨，會三個字嗎？”

“啾啾你。”

“…………”

神族弱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