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襄03

馬車行至宮門外,“吁”地一聲停下。

“殿下，到午門了。”香嵐開馬車的竹簾,正要扶下來,巧旁邊也來了匹馬，馬蹄聲徐徐停下，香嵐作一頓,當即把翎往里推去。

翎不解：“香嵐，怎麼了？”

那匹青驄馬上坐著一高大男子，他著玄蟒袍，外披黑鶴氅,似有若無的視線朝馬車瞥了一眼,目很是冷淡，還夾雜著厭惡。

香嵐著頭皮做口型道：“是首輔大人……”

“打暈我那個沈大人啊？”翎連忙探出腦袋去瞧，只瞧見一個英俊的半側臉,錦服勾勒出龍章姿的形，正從馬背上下來,翎努力看仔細了,說，“這不還沒我家男寵好看嗎,也不過如此,香嵐，你說呢？”

沈大人不知是不是聽見了，背影凝固了一下，玄蟒袍的袍角在風中卷起,旋即大步朝宮門走去。

香嵐當然不敢說了，待沈括走遠了，看不見背影了才低聲道：“沈大人就住咱們隔壁,他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紅人，殿下，您這些話，可不能讓他聽了去。”

“可是他已經聽見了。”

香嵐：“……”

翎眨了下眼：“我就是故意讓他聽見的，誰讓他打我。”

香嵐哽住。

翎：“而且我也是實話實說，”一邊提起子下馬車，一邊將紅緞白狐裘系了，茸茸的白狐貍圍著的小臉道，“他是沒有我家那男寵好看。”

宮后換了輿轎，別的不說，長縈公主雖然日子過得不怎麼樣，但在外頭、宮里，看起來依舊份尊貴。

沿著寂靜的深宮紅墻，翎坐著轎子一路進了皇后的坤德殿，偶見著一兩只灰撲撲的鳥飛過停駐，要抬頭上一眼。

香嵐說：“這些鳥倒是喜歡殿下，每每看見您，都要停著沖您上幾聲。”

翎進坤德殿時，暖閣中已經坐著幾人了，正位是皇后，右邊那位是先皇太妃，左下首是貴妃，以此類推。

可翎一概都不認識，但也不慌，施了個敷衍的禮：“皇后萬福金安。”

說完扭頭輕輕咳嗽兩聲，故意虛弱地啞著嗓子說：“靈杉抱恙，還見諒。”

皇后一臉和藹：“本宮正想問你子如何了，靈杉，這些虛禮免了，你快些坐下，待會兒讓章太醫來給你瞧瞧。”

“是。”翎順著的話落座。

暖閣中燒了地龍，解開團著臉的白狐領子，被風吹紅的臉頰更顯病容，給那張帶著侵略的樣貌，平添了幾分心弱骨。

皇后側旁邊卻有個穿著寶藍銀緞襖的貴，腰帶勾勒出纖細的段，看著份不凡，十六七歲的模樣。

對方看著今日似乎有所不同的翎，呆了一下，以前怎沒發覺長縈公主樣貌這般好看，旋即，帶著挑剔鄙屑的視線落在翎上。

翎抬頭去，因著不知道對方是誰，也就沒有說話。

貴卻喚皇后：“姑母，我瞧長縈姐姐的袖擺都短了一截，樣式也都是前幾年的舊樣子了，”聲音怯怯的，“莫不是，被府里的下人克扣了吃穿用度啊。”

翎背后，香嵐咬住了。

翎看著，聽見皇后問：“是啊，靈杉，你這裳，瞧著還是幾年前的布料，可是下人虧待了你？若是有，本宮定當為你做主！”

翎搖了搖頭，低頭啞聲說：“只是這幾年長得快，服小了些罷，不礙事的，多謝皇后娘娘關心。”

暖閣里這麼多雙眼睛瞧著，皇后只好道：“本宮近日新得了幾匹滿繡雪緞，待會兒讓人給你量量，做幾裳送到你府上去。”

連太妃也說：“哀家那里也有些先前進貢的好料子，待會兒靈杉帶著回去吧。”

許是怕過了病氣給眾位嬪妃，很快，坤德殿的嬤嬤就將翎單獨帶到了次間，太醫來時，給翎把了脈，翎自說虛弱，氣不足，時常沒力氣：“章太醫多給我開些補藥吧，不如，先開個三十天的？”

進宮一趟，滿載而歸。

賞賜之塞滿了馬車，除了布料，還有糕點、藥材，金銀。

翎掰了一塊糯香四溢的糕點吃：“原來進宮請個安，就能討這麼多東西嗎？”

香嵐眼圈都有些紅了：“想當初殿下您萬千寵，何需如此，趙家姑娘欺人太甚，竟然當眾辱于您！還不知，不知以后外面要怎麼傳您呢……”

“趙家姑娘，就是那個穿藍服的麼。”

香嵐點頭：“那是皇后母族的侄，和沈大人有一門親事。”

“哦，難怪今日那樣看我，不過也多虧了，不然我哪里得的了這麼多東西。”

香嵐一下有些懂了：“殿下，今日是故意穿這的？”

以往進宮請安，一貫也能得一些賞賜，但不會像今次這樣繁多。

金銀珠寶，一應俱全。

翎搖頭：“不是故意的，是趙姑娘辱我，皇后卻賞賜我，我才想明白的。既然我是公主，那我代表的就是皇室的面，為了面，皇后也不會允許這些流言蜚語流傳出去，否則笑話的，就不是我了，是皇家苛待我，宗人府欺辱我。”

香嵐這才破涕為笑：“原來殿下這般考量，不過，旁的，香嵐可以理解，這些藥材又是……”

翎打開藥包里的藥材看了看：“我特意讓章太醫開的補氣的藥。我瞧徐公子子骨差，吃了幾天補藥，今日就好了這麼多，再多吃一些，不就能痊愈了？”

“殿下為何對徐公子這般好，今日，他還那樣對您！”

“我也不知，”翎說，“我那日一見到他，便覺得喜歡他，后來他半醒的時候我去瞧他，又覺得不喜歡了，今日一看，又覺得喜歡了，若他能好起來，我也覺得高興。”

公主的三心二意，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圖個一時新鮮。

香嵐沒有太過意外，心想過幾日就不新鮮了。

翎宮之際，子也來了，元策同仙翁和子，就著古籍上的十六個字一番長談，重新解答。

“肝腸寸斷，雨恨云愁八個字，并未指向于誰，若上某個人，再被那人所傷，以至肝腸寸斷，本尊的也就能回來了。”

仙翁：“尊上說的有道理。”

“有沒有可能，”子揣道，“這肝腸寸斷，雨恨云愁，指向的是尊上您本人？”

仙翁：“子說的也頗為在理。”

元策下頜繃，斂起的眼型顯得凌厲，不說話了。

不能不收回，更不能收。

仙翁：“怪只怪這古籍太破了，找不到更多有用的容，只得辛苦神尊，要不挨個試試？萬一此喜歡上別人，寄他人后，這一下就回來了呢？”

子：“若是不行，再想別的法子？”

在翎回來前，整個房間已煥然一新，仙翁扭頭：“長縈公主回來了。”

元策手抓住子：“你來做這個男寵。”

“等……等等啊，尊上！”

元策不由分說將子變作徐玄周的模樣，封住他的位，將他按在床榻上。

伴隨腳步聲將近，元策形進了花瓶，仙翁慌忙地左右看了看，埋頭鉆進了桌子底下。

門打開時，子一臉僵，不知道干什麼，干脆把眼睛閉上了。

翎的聲音傳過來，似是在跟其他人說話：“遠志，今日可有給徐公子喂藥？”

“殿下，徐公子……他手上的繩結松了，他眼神兇得很，聽聞他在戰場上殺過很多人，那一殺氣的，小的實在是不敢進去。”

翎：“他沒吃藥，也沒吃飯？”

“是……”

“喝過水麼？”

遠志搖頭。

翎讓人端著檀木食盒送進去，看見床上的徐公子在睡覺，兩手間的繩結果然松了，正合攏搭在腰間。

這房間比早上來時開闊明朗了不，應當是下人進來打掃過的緣故，線充足，渡在徐公子的臉龐上。

那床榻上的錦被料子，瞧著比皇宮里的還要好。

翎“咦”了一聲：“我府上還有這麼好的被子嗎，怎麼我用的都沒這麼好。”

桌子底下的仙翁瞄了一眼花瓶。

花瓶里的元策面無表地靜默。

“真奇怪，你好像又不一樣了。”

他瞧見翎走近了子，徐玄周還是那個徐玄周，模樣不變，可翎顯然是覺到了什麼，彎腰大膽地看著子變幻后的臉龐：“怎麼早上一個樣，下午又一個樣。”

翎心底還是有莫名的親切，但和今早的覺很不同。了下子的臉，百思不得其解：“哪里不對呢。”

低頭湊近子，又聞了聞。

“有青竹的香氣。”

“但白天，你上不是這個味道。”翎又嗅了下自己的狐貍，“是我服上這個氣味才對。”

“你用的熏香，怎麼比我一個公主還好啊，是我以前賞賜給你的嗎？你還早上一個味兒，晚上一個味兒，這不對吧？”

“嗯……還是早上的味道更好聞。”

元策的目落在上。

他說一個凡人，怎麼可能看出神仙化形，原來鼻子這麼靈。

翎聞了一會兒，就放過了子。子的汗都要出來了，口緩慢地起伏著，聽說道：“徐公子，我把水，糕點，飯菜，都讓人放在了桌上，還有藥，你醒了要記得喝。”

子沒有睜眼，翎自然沒有繼續待在他的房中，走的時候，又瞥見了他房中的花瓶。

“這花瓶瞧著也比我房中的好看，怎麼回事，我以前賜了多好東西給你啊。”

翎看那花瓶古樸的，正適合上一束紅梅，彎腰將花瓶抱了起來，了的瓶：“你怎麼可以什麼都用的比本公主好，這花瓶，我就拿走啦——”綿的聲音，拖著長尾音。

元策渾僵被抱在懷里，床上的子睜開一只眼，仙翁也從桌子底下鉆出腦袋，眼睜睜看著神尊被公主上下其手著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