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始有終》第22章 第22章

兩人算是正式和好了,許歲幫他抹完藥,去廚房收拾殘局,又重新煮一鍋西紅柿蛋面,和他把晚飯解決了。

第二天是端午節,千里不同俗,順城應節習俗是吃粽子、掛紙葫蘆、清晨去踏青。

郝婉青早早將兩人起來,又拿保溫飯盒裝好熱乎乎的粽子和茶葉蛋,四人三臺自行車,去幾公里外的地公園踏青。

那時候各種節日的氛圍都很濃郁,天剛蒙蒙亮,已經有不人朝著同一個方向行走。

許歲由許康載著,不用看路,趴在父親背上快要睡著了。

陳準自己騎一臺自行車,也睡眼惺忪,不住地打哈欠。

許康提醒:“陳準啊,可別畫圈了,握車把。”

陳準便晃晃頭,努力打起神。

郝婉青嫌他們速度慢,獨自騎在前面,這會兒已經看不到影子。

等他們到達地公園,郝婉青早就存好了車,在小攤上挑五彩繩。

許歲湊過去:“媽媽,不用買了,我昨天自己買完了。”

郝婉青挑了五種擰在一起的普通款式:“買給陳準的,你那麼大人了,戴這些小孩玩意。”

許歲撇撇

郝婉青付好錢,回頭陳準。

陳準擺手:“不用了吧大娘......"

“應應節氣,記得下雨的時候再摘掉。”沒給他拒絕機會,郝婉青拉過他的手給戴上了。

四人進公園,走下臺階,便是一大片茂樹林,林中有小路,繞著湖泊而修,此時已有不人散步其中。

郝婉青拉著他們加隊伍。

陳準只覺得傻了,四下里,都是些大姨大娘們,沒有一個他這年紀的男生。

他拎了下許歲領,湊過去說:“找地方坐會兒吧,走完一圈得半個多小時。”

“去哪兒?"

陳準抬抬下:“湖邊有長椅。”

和郝婉青打過招呼,兩人拎著飯盒穿過樹林,在湖邊找長椅坐。

此時天打開了些,湖面霧氣尚未散開,依然飄渺如畫。

許歲了個大大的懶腰,無所事事,把馬尾拿到肩頭,找分叉的發

陳準問:“時間寶貴,你不背幾個單詞?”

許歲眼都沒抬:“心你自己吧。”

“我有什麼好心的。”

許歲側頭看他,連連發問:“昨晚的數學作業全會了?卷子上第二道大題解出來了?《小石潭記》會背了?英語……”

“你煩不煩。”陳準皺眉。

許歲念叨:“你多放些心思在學習上,將來考不上大學,有你后悔的。”

陳準耳朵快聽出繭子了:“學校有老師,回家有我媽跟大娘,你就讓我口氣吧。”

啊,你好好,”許歲繼續刺激他:“考不上大學,你可以去天橋烤活珠子啊,同樣是考,這個簡單得多。”

“許歲!”

許歲笑出聲。

兩人吵得正歡,后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嗚咽聲,陳準先聽見,示意許歲閉

后是一大片半人高的草叢,由一道鐵護欄阻隔,外面便是條僻靜馬路。

他回過頭,看見草叢里約有個黑東西慢慢移,行過的地方草被下去,發出窸窣聲響。

許歲嚇著了,心提到嗓子眼。

陳準起

許歲一把抓住他胳膊:“你要干嘛?”

“去看看是什麼。”

“別去。”

“沒事兒。”陳準一掰開的手指,慢慢走過去,撥開草叢。

那東西似乎察覺到有人靠近,潛伏在原地不了。

許歲害怕是什麼傷人的野或是心懷不軌的壞人,四下里張,一個可以求助的人都沒有。

站在長椅旁急得直跳腳,小聲:“陳準,你回來!”

陳準做個噤聲作,又撥開一點草,看到一雙黑亮的眼睛,正充滿警惕地看著他。

縱使已有心理準備,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還是有點嚇到了。

稍微定住神,陳準才看清是只狗。

那狗通烏黑,只面頰和四肢有鐵銹斑紋,短,短尾,耷拉耳。

他雖喜歡狗,但沒太深研究過,不知是什麼品種。

許歲見他蹲那兒半天沒,焦急道:“是什麼?”

陳準說:“一只小狗。”

許歲懸著的心這才落下來,蹭掉手心的汗,走過去,卻又不由后幾步:“這是小狗?”

那狗站起來估計和人膝蓋差不多高了,雖然很瘦,卻骨骼發達,大大的叉,一口尖利牙齒,從外觀看就十分兇猛。

許歲拽他:“別咬到你,快離遠點兒。”

“它傷了,你看它前面那條。”陳準指給,又撥幾下草:“后全是。”

許歲定睛一看,不驚呼:“呀,真的。”

陳準:“地上也有。”

“這怎麼辦?”

趴著,尾部朝向這邊,扭頭盯住和陳準,支起的右前上有個生銹的捕夾,鋸齒陷進里,周圍發粘膩,腳掌已經腫的像被蒸一樣。它后草上沾了,地面也有一攤,不知從哪里來,怎樣一路拖著傷到這兒的。

陳準手,試圖吸引它來聞嗅自己的手指。

那狗嗓中發出警告的低哼聲,目含兇,阻止他靠近。

陳準回手。

許歲取來飯盒里的茶葉蛋,剝掉殼,“乖乖,過來,”往前遞了遞:“了吧,這個給你。”

它卻只是瞥了一下,下搭著草地,仍一臉警惕。

“給我。”陳準接過許歲手里的茶葉蛋,邁踩進草叢。

這回那狗直接沖他亮出尖利牙齒,低頭部,做出攻擊的姿態。

陳準趕退回來,撓了撓頭。

僵持很久,那狗本不讓人靠近。

也許是攢夠了力,它再一次費力站起來,拖著傷慢慢向草叢深走去。

另一邊郝菀青來他們了,原來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半小時。

此時朝升起,將橘黃的灑向湖面。回過頭看,那狗已經沒有蹤影,只在草叢間留下一片暗紅

這一整天,陳準心煩意,它走掉的背影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中午跟幾個同學去校外面館吃飯,恰巧遇見許歲和同桌結賬離開。

許歲加了份給他,他抬頭說聲謝,破天荒沒有跟

許歲大概知道他因為什麼而悶悶不樂,人類天生同弱者,無論對象是誰。縱使那狗長得并不可今天上課也偶爾溜號,想它接下來會怎樣,腳上的傷一定很疼,會被人救下嗎,或是會死掉……

也許遇到它的時候,它的命運就會被人所牽掛。

猜,陳準或許跟他同樣的心態吧。

馬馬虎虎過一天,晚課結束后,天已經黑

許歲邊走路邊回憶今天理課的難點,老師講了什麼竟完全串聯不起來。

進門剛換鞋,郝婉青迎上前:“看見陳準沒有?”

許歲一懵:“沒有啊。”

郝婉青焦急地看時間:“這孩子也不是上哪去了。”

陳準雖已到頑劣年紀,卻知分寸,深知住在別人家里,不應添麻煩,所以晚歸的況從來沒有過。

就因為太反常,郝婉青才六神無主,一時間青年吸毒、打架斗毆、校園暴力、失蹤、致死,所有可怕節紛紛涌上心頭。

“他沒回來嗎?”許歲放下書包:“爸爸呢?”

“出去找陳準了。”

“去哪里找?”

“先去學校,然后再去附近網吧看看。”郝婉青思來想去:“不行,我得給陳準媽媽打電話。”

“等一下。”許歲攔住,快速把鞋子穿回去,“我大概知道他在哪兒,我去找,待會爸爸回來他不要出去了。”

“你上哪兒去找?”

許歲抬腳提上鞋,聲音消失在樓道:“別管了,在家等我電話。”

許歲打車直接去了地公園,猜準他在哪兒,所以路上并沒怎麼著急。

這時候公園已經關門了,只有南門附近護欄有個破口,能允許一人通過。

許歲付好錢,下車便朝那個方向跑。

從護欄破口鉆進去,此時此刻,公園毫無生氣,齊腰的雜草中危機四伏,樹和湖都褪去原本,變恐怖的濃黑。

咬了咬牙,剛想邁,忽然有個黑影從樹后竄到前,隨即一道聲音在頭頂炸開:“嘿,干什麼的。”

許歲:“啊——”

陳準一把捂住:“是我是我,你別,一會把看門大爺招來了。”

這聲音再悉不過,許歲一把掐住他側腰,用了全部力氣,狠狠擰上一圈都不放手。

陳準呲牙:“嘶——”

“許歲姐。”

“姐姐好。”

許歲這才發現,不陳準自己,另外還有兩個男生在,是認識的,他們每次見面都姐姐長姐姐短,甜得很。

除此之外,旁邊地上還放著個大旅行袋。

許歲松開陳準:“早上那只狗?”

“嗯。”

“怎麼抓到的?”

陳準著腰:“先走再說。”

時間已經很晚,兩個同學幫著找了一下午的狗,騎車先回家了。陳準和許歲在路邊攔輛出租車,去當時順城唯一的一家寵醫院。

路上陳準把事講了下,說他們幾乎把公園翻個遍,幸虧那狗還在,找到時已經不如早上有神,和疼痛令它沒了反抗的力氣,幾人才順利把它捉到的。

到醫院后,立即送狗去檢查。

許歲給家里打了通電話,沒敢說陳準逃課找狗的事,撒了個謊,說他班同學打球傷了腳,陳準正在醫院陪著呢,晚點和一起回去。

好在郝婉青沒說什麼。

許歲掛掉電話,長舒一口氣。

陳準從衛生間洗手出來,在走廊追上,“告訴大娘了?”

許歲剜他一眼。

他心顯然好很多,拽拽馬尾:“膽子不小啊,敢大半夜一個人去找我。”

“你就沒心沒肺吧。”

陳準說:“不好意思啊,讓你們擔心了。”

許歲生氣的,聲音不自覺大了起來:“你都快15歲了,還是小孩子?能不能別那麼任,想起什麼是什麼。”

陳準乖乖認錯:“好的,好的。”

“又不是去干傷天害理的事,應該找地方打電話,先告訴家里吧。”

“沒錯,沒錯。”

許歲:“你知道他們多著急,差點給你媽媽打電話,都這麼晚了,還要叔叔阿姨大老遠趕回來嗎?”

陳準豎起食指在面前比劃:“就這一次,肯定就這一次。”

許歲拍掉那只手,看他認錯態度還行,也就懶得再追究。

陳準暗自把汗,靠墻站著,只覺得側腰某約約地疼,翻起服瞄了眼,被許歲掐過的地方留下一個紫疙瘩。

他放下服,視線移向前方,默默

沒過多久,寵醫生做好檢查出來,說捕夾已經被取下,有人正在給狗理傷口。因為耽誤時間太久,它右前即使不截肢,恐怕也會落下殘疾。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外傷,只是它長時間未進食,比較虛弱。

這天,許歲和陳準夜里十點才到家,許康已經睡下,郝婉青在客廳黑著燈等兩人。早前許歲打來的電話中得知陳準沒事,所以只簡單問了幾句,就去廚房給兩人熱飯了。

狗還留在寵醫院里,需要住院輸

接下來怎樣安置它,也是愁事。帶回許家不現實,陳準自己都是寄居,怎能再弄只狗來,況且這里面積有限,睡不下那個大家伙。

許歲建議:“這狗不知是被拋棄還是走丟的,雖然你把他救下來,但終究不是它主人。如果它能重回主人邊,或許是件好事。”

平時鬧歸鬧,陳準還是比較聽許歲話的。幾天之后恰好是周末,狗出院,陳準當真帶著它在地公園外坐了兩天,可終究沒有主人來尋,他又在電線桿、布告欄等地張許多小廣告,卻也沒等來尋狗的電話。

不得已,陳準把狗先帶回了自己家。

之后他犧牲好多睡覺時間,早起先騎車五公里,回家遛狗排便,換新尿墊,放好一天的糧食和水,然后再去學校。

就這樣,一晃就是一個月。

那狗右腳留下殘疾,卻被陳準養得越發健壯,發黑而油亮,雙眼炯炯有神,每次見他來都搖頭擺尾,支起兩條前住他口,熱一通才肯作罷。

天氣升溫很快,某天,他接了水管,在院子里給狗洗澡。

剛好許歲來,隔著院門便看見陳準穿件背心坐在小凳上,襟被水打現出逐漸寬闊的背和窄瘦的腰。

“你涼不涼啊?”許歲著圍欄,冷不丁大聲說。

陳準沒等,那狗先竄了過來,對著不止。

許歲嚇得倒退一步。

陳準:“回來!”

說來奇怪,這狗只跟陳準相一個月,卻聰明懂事極了,聽得懂命令,并且高度服從,扭頭便回到陳準邊。

陳準說:“坐。”

它乖乖坐下,揚起腦袋,出舌頭子。

陳準來給許歲開門。

許歲不肯進,被陳準拽了進來。沒敢往前走,剛好腳邊有個小凳子,便規規矩矩坐在上面。

陳準拿起水管繼續給狗沖洗,同狗介紹說:“是許歲,,今年17歲,長的不怎麼樣,學習還行,平時嘮叨,睡懶覺,不喝牛,是個小矮子,人野蠻的,還很霸道。你記住這張臉,一家的,下次不準咬了。”

許歲扯扯角:“能聽懂似的。”

“可別小瞧它,它的大腦比一般都發達,智商相當于六歲小孩。”他說:“有時候比你還懂事呢。”

“嘁。”

陳準側頭瞧一眼許歲,忽然很想捉弄

他拍拍狗的后背:“去,歡迎一下。”

那狗得令般站起來,一聲,啪嗒啪嗒搖著小碎步就沖許歲過去。

“別別別,啊啊——”許歲驚慌失措,整個人跳起來到墻角。

陳準哈哈大笑。

許歲怕極了,這家伙直立起來都有高了,大大的叉,恐怕一口能將脖子咬斷,可退無可退,那狗前已經搭住肩膀,出舌頭,致以它對人類最崇高和友好的禮儀。

許歲雙手捂住臉,只覺一個答答熱乎乎的東西瘋狂手背,快哭出來:“陳準,陳準,求求你。”

陳準一愣,第一次聽到這樣綿綿的語調從許歲口中發出來,不知為何,手指尖竟產生短暫的生理麻痹。

愣神片刻,他趕過去把狗弄開。

許歲臉頰憋得紅撲撲,扯住陳準背心手,并準地朝他腰間掐去。

陳準:“嗷!”

這回他老實了,上次淤青還沒掉,又添新傷。

此刻日頭已升到最高,將地上的水蒸發,帶來涼意。

打鬧一陣,兩人去屋里找吃的。

那狗粘人得很,陳準去哪,它就去哪。

許歲繞著它走,拆開一袋干脆面坐在沙發上,問:“這狗是什麼品種?狼狗吧。”

“凡是黑都狼狗?”陳準嘲笑無知:“羅威納。”

“多大了?”

“寵醫生看了它的牙齒,也就五六個月。”

“這個頭可不像五六個月。”許歲又問:“什麼名啊?”

陳準說:“沒名。”

“起一個。”

“沒想好起什麼。”

許歲趴下來,枕著沙發扶手,從茶幾看它,說話時,里的干脆面還沒嚼完:“端午節那天撿到的,就端午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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