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過去幾天后,陳準才后知后覺猜測許歲是否誤會了他。

他哪曾想到，自己的一個舉，幫許歲做了決定。

又是周末。

上午時，許歲打來電話,說今天有事,不能過來給他輔導。

只在通話時仔細代了學習容,他自己完。

陳準在書桌前枯坐一下午,寫幾筆就不自覺走神,半頁習題都沒完。

他將碳素筆別在耳朵上,兩搭著桌沿，向后靠去。

椅子前后晃，只有后是險險支撐地面的。

天黑的時候,陳準再也坐不住,騎車去了許歲學校。

他甚至還沒想好以什麼借口來找，卻好巧不巧，在宿舍樓門口看見了許歲,還有秦。

陳準至今記得,他們在路燈下擁抱的畫面,后來每次回憶,表面雖看不出端倪,但心臟某仍然一剜一剜的疼。

他當時的覺就像站在悶熱不氣的罐子里，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有那麼幾秒,無法呼吸，他有幸驗了一回窒息的覺。

陳準沒多看一眼,轉就走。

那一晚，他徹夜未眠。

再見到許歲,已是半個月以后。

仍是周末。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從樹蔭下走來，穿一件溫的白短款連，春滿面，發在微風中飛揚。

不經意抬頭，看到三樓窗口的陳準，朝他揮了揮手臂，笑容全部洋溢在臉上。

陳準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原來這段日子的痛苦煎熬本一文不值。他坐回書桌前，聽著上樓的聲音。

許歲腳步輕快：“太熱啦，怎麼秋后也不見涼快呢。”

陳準目落在攤開的課本上，沒搭腔。

許歲放下書包，去飲水機旁倒水喝。的水杯是只白底紅字的馬克杯，上面寫著“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八個字，來自校運會上陳準的比賽獎品。

某次他翻箱倒柜找出來給用，之后便為在這兒的專屬水杯。

許歲手指了下他肩膀：“跟你說話呢。”

陳準說:“怕熱你可以不來。"

“你吃槍藥了？”

陳準沒抬頭。

許歲看出他心不佳，坐下來：“月考考砸了？”

陳準瞥了瞥：“放心，就算考砸也不會一直賴著你。”

許歲氣笑了：“大爺什麼風，快中午了，還有起床氣呢？”

陳準微不可聞地冷哼了聲。

許歲也有些火大，覺得自己又是早起又是換乘公，大老遠跑來純屬熱臉人冷屁，簡直吃飽撐的。

懶得廢話：“這周學了什麼，課本拿來。”

陳準半天沒：“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我自己能復習。”

許歲一個字都沒說，拎起書包，抬就走。

以前不會跟陳準一般見識，最近不知怎麼了，從他這兒一點委屈也不得。

這之后，兩人斷了聯系。

許歲周末不再過來給他補課，陳準也沒有因此自暴自棄。

他每天都花大量時間用來訓練，文化課部分也傾盡所能，從早忙到晚，其他雜事沒有一可以鉆的空隙。

然后他發現，竟然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想起許歲，太升起落下，白天黑夜，日子照過。

然而，就在他為自己的及時止損沾沾自喜時，抑的在某晚毫無預兆洶涌而至。

他沒忍住，打開了的朋友圈。

沒什麼能比這種覺更糟糕，他幾乎自式逐條往下翻看，不難找到的痕跡。

那晚，房間沒有開燈，陳準對著窗口坐，不斷地聽歌喝啤酒。

這種心持續了幾天，某天清晨醒來，他又覺得心舒適，對生活重新充滿期待。

就這樣反反復復，日子時好時壞地過去。

轉眼是新年，陳準與父親回了順城。

臘月二十八這天下了場雪，風夾雜著雪花紛紛揚揚落向大地，片刻功夫便將世界染白。

陳準想起某年春節的那場大雪，許歲還是帶點嬰兒的模樣，站在路燈下的雪地里，微仰著臉，雪粒子落在睫上。不知為何那樣深刻，陳準至今記得手舞足蹈的樣子，他那時因思念父母不開心，想安靜點，卻偏偏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個不停。

陳準還是去找了許歲。

他站在鐵路家屬樓下面團了個雪球，擲向二樓的某扇窗口。

片刻功夫，一個影子閃過來，窗開了，許歲穿著咖啡的圓領打底衫，脖頸修長。

陳準故作鎮定，朝擺了下頭：“打雪仗啊。”

許歲撐著窗臺看他，笑容慢慢在臉頰漾開。

那一刻，陳準忽然釋懷了。

他喜歡的人遇到了喜歡的人，很好的一件事兒，應該祝福吧。

至于他自己，又有什麼關系呢。

許歲說：“多大了還打雪仗，你吃了沒？”

“沒有。”

“上樓來吧，我媽做飯呢。”

陳準點點頭，在子上蹭了蹭掉的手心。

過去這半年的時間，什麼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

開學后，進高考的最后沖刺階段，陳準不由的收了心，力一搏，最后績不錯，順利考南嶺院。

同在大學城，他和許歲距離更近了。

偶爾陳準回順城，郝婉青會托他捎些東西給許歲，亦或老陳燒了新菜式，他帶一份送去許歲那里。

嶺大二食堂遠近聞名，他常被同學去吃熏大餅和牛面。

反正同許歲總有面的機會，有時候是一個人，有時候旁邊跟著秦。

許歲從未對他說過與秦的關系，卻已為心照不宣的事。

陳準也沒有刻意逃避跟兩人同時見面，他們一起吃過幾次飯，但先轉的都是他，他實在沒有目送兩人牽手離開的勇氣。

陳準原本以為，大學里會遇到有趣或談得來的孩，卻發現自己好像對生這種生免疫了，看誰都提不起興致。

許歲已經在他心里扎太多年，由一粒種子長了參天大樹，想要連拔除，那必定被扯得稀爛。

轉折點在這一年的冬天。

許歲失了。

秦實習時認識個孩，漂亮開朗，玩得開也放得開，許歲發現的時候，兩人已經去酒店開過幾次房。

許歲分手特別干脆，但背地里難免傷心憤怒。

陳準聽說這件事，去找時，江貝正拽著找地方借酒消愁。

陳準說：“老陳出差了，去家里吧，喝多喝都不用有顧慮。”

江貝：“不方便吧。”

“方便。”陳準轉頭看一眼許歲，“我買東西，你們先過去。”

江貝征求許歲意見，許歲其實哪兒都不想去，轉要回寢室。

陳準上前攔了把：“我新買的游戲機，去試試手。”許歲抬起眼來，卻問道：“你臉怎麼了？”

陳準側頭避了避：“打球的。”

許歲此刻沒心追究他打的什麼球，能把臉弄得又青又腫，稍微沉默了會兒，點頭答應了。

原本江貝是要一起過去的，無奈被輔導員一通電話走了。

于是許歲同陳準去的超市，搬了兩箱啤酒和薯片牛干回家。

路上兩人沒怎麼說話，到家后陳準連上游戲機，和許歲并排坐在地毯上，一下午沒挪地方。

傍晚時，許歲覺到肚子。

陳準從冰箱拿出老陳提前腌好的蘿卜和爪，泡了方便面，拉開幾罐啤酒放到許歲面前。

許歲剛好口，先一罐冰啤酒下了肚，吃幾口面，又拿起一罐與陳準了。

喝的急了些猛了些，不多時，酒勁兒上來，許歲話才開始變多。

陳準：“你悠著點，什麼時候變酒鬼了。”

許歲笑了笑：“這才哪兒到哪兒，早著呢。”

臉頰已經微微泛紅，酒醉的人吹牛，這話一點不假。

兩只菜鳥，酒量都半斤八兩。

客廳的沙發很大很，許歲整個人窩進角落，說：“我不太喜歡現在的實習單位，想辭職。”

陳準坐在旁邊地毯上，問為什麼。

許歲說：“上面要求每天都得穿高跟鞋，就很煩。”

陳準扭頭看一眼，的腳白皙小巧，腳趾靈活地兩下，不自覺向蜷。

他注意到，腳腕上還系著那紅繩，應該有幾年了。

陳準轉回，喝口啤酒：“別人都怕人際關系難理，你卻怕高跟鞋難穿。”

“老是崴腳。”

陳準說：“大腦發育不良，平衡力就差。”

許歲踹了他后背一腳。

不知不覺間，一箱啤酒被兩人消滅干凈，人也醉的差不多。

許歲雜七雜八說了很多話，就是閉口不談這段，沒追憶過往，也沒發泄緒。

落地窗外一皎月，照出它附近云的廓。

客廳里短暫安靜下來。

陳準已經許久沒說話了，手里的啤酒罐被他變了形。

許歲暈乎乎的，嘆了口氣：“我今天心不太好……”

“許歲。”陳準忽然了名字。

“嗯？”

陳準說：“我喜歡你。”

許歲屏了下呼吸，心臟被酒刺激得瘋狂跳。

垂眼瞧著他。

陳準重復：“我很喜歡你。”

如果現在回憶，他當時的確有趁人之危的嫌疑，等太久了，最壞也不過如此吧，總要讓知道。

將沖和瘋狂歸咎于酒作祟，或許能夠麻痹一下他自己。

許歲沒說話，稍微挪。覺天旋地轉，四肢不太控制，眼睛也發直，但清楚地知道，自己大腦一直都在正常運作。

其實哪兒來酒后一說，酒醉的人絕對清醒，只不過是非觀不再明確，不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不計后果的，去做癲狂事。

男生怎麼就對這件事如此著迷，想找一找答案。

全世界都瘋掉了，還清醒有什麼用。

許歲撐住沙發，傾過來，低頭吻住了陳準。

陳準手中的啤酒罐掉在地毯上，彈開一朵花。

許歲的反應他意外，他卻沒辦法拒絕，更不想拒絕。

霎那間，陳準迎上去。

接吻似乎是男生的強項，即便他初次嘗試，也無師自通。

的很，冰冰涼涼的，那是屬于的氣息，裹扎著淡淡啤酒香。

陳準全都麻了，高揚起下，脖頸繃，可以清晰看到上下滾的結。

一切就是這樣發生的。

從二樓客廳到三樓陳準的房間，從沙發到床上。一片狼藉。

和他都未經人事，所以過程中并沒達到愉悅心的效果。

折騰累了，終于睡去。

陳準做了一個長長夢，夢里有許歲的泣聲，一遍一遍和他說著對不起。

在此之前，陳準從未想過，比而不得更糟糕的是形同陌路。

那日清晨醒來，已不見許歲蹤影，只有被子下無意掉落的紅繩證明有事發生過。

他給打了無數電話，發過幾十條消息，都石沉大海。

他去學校堵人，許歲故意躲著，他本找不到。

陳準坐在12月的馬路邊，涼意順腳底竄腔。

他翻開袖口，那紅繩的長短只夠系在他手腕上。

他給許歲發去最后一條消息：以后不再見面了嗎？回答我是或不是。

良久，手機終于在掌心振了下。

他打開來看。

那一刻，陳準有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