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風大,陳準不確定許歲聽清沒有，他也暫時失去再開口的勇氣。

前方就是十字路口，三友又停下。

陳準扭頭著許歲背影，抓了抓短發。

兩人—前一后來到停車場。

許歲把后備箱的東西取出來，遞給陳準:“你怎麼來的?用我送你回去嗎?"

“我騎了托。”

許歲點點頭，接過他手中的牽引繩︰“那再見了。”

“再見。“

許歲拉開后座的門，先讓三友跳上去，又返回駕駛位啟車子。

陳準沒走,彎腰敲了敲車窗。

許歲落下玻璃:“怎麼了?”

陳準手掌撐住車頂：“邊牧的事兒給耽擱了,之前說去看端午，你最近還有空嗎？”

許歲一下子想不到回絕的理由，說：“要下周了。”

“沒關系,提前發消息告訴我。”

許歲昂著頭,在半明半暗的線中看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無論以前還是現在，大抵不忍心看他失。

得到滿意答案,陳準牽角笑笑,敲了下車頂：“開車小心。”

與許歲分別后,陳準騎著托同孫時林曉曉匯合。

提前約好下播后一起吃飯的,還是原來那家米線店。

兩人找了個安靜座位正等他。

陳準一陣風似的進來,離老遠就把鑰匙往桌面上甩，沒拉椅子,長一邁,直接坐上去。

“點米線沒？”他神采飛揚，看上去心很好。

林曉曉瞧陳準就來氣,之前他數落人時可不是這表。

故意扭過去，冷冷哼一聲。

陳準聞聲抬頭,又忍不住想說：“剛才直播間那麼多人，你跟個杠置什麼氣……”

孫時笑著打斷：“行了行了，吃飯吧。”

林曉曉委屈：“他一直在刷屏，要置之不理嗎？直播間那麼多人，難道不會被誤導？”

陳準說：“下次直接拉黑，別當著那麼多人哭哭啼啼的。”

“你……”林曉曉氣的不輕，指著他說：“陳準你講話真討厭，你就活該單吧，許歲姐不搭理你算對了，我要是，失八百回也不和你在一起。”

這下可到陳準痛，他瞟一眼，霜打的茄子似的，瞬間無話可說。

孫時在桌子下踢林曉曉。

其實林曉曉話出口時就意識到自己說重了。

有時候還同陳準的，畢竟相識多年，也希他心想事。

林曉曉抬了抬下，這人心腸好，決定不和他一般見識了。

點完餐后，米線很快端上來。

各自埋頭吃了會兒，林曉曉敲敲陳準那邊的桌子，說：“專家在這兒呢，免費咨詢，你要不要？”

陳準抬眼掃：“你？”

“最起碼我是人，人最懂人。”朝他挑下眉：“怎麼樣？”

陳準搖頭。

“拉倒。”林曉曉哼道：“就你這麼直，一輩子追不上許歲姐。”

說完不再理他，同孫時聊八卦去了。

半晌，

“你隨便說說也行。”陳準別別扭扭打斷兩人。

林曉曉立即正了正，故弄玄虛：“無非‘三多’原則。”

“別賣關子。”陳準催促。

“多，多約，多回憶。”林曉曉說：“三條里最好理解的就是最后一條，你們認識那麼多年，總發生過比較好的事吧，多幫回憶回憶。然后是多約，不僅要多約見面，關鍵是主，別猶猶豫豫的，大膽往前沖啊。至于多，并不是讓你舉止輕浮，要打破對方的心里防線，給予一些東西，剛好是需要的，才能及的心，當然了，恰到好的言語挑逗和肢接也必不可……”

不知道陳準理解沒有，孫時在一旁倒聽得津津有味。

他了林曉曉耳垂：“這些話好像說給我聽的。”

“別鬧。”林曉曉正在興頭上，歪頭躲開，“還有個‘三不要’原則。”

陳準：“是什麼？”

“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陳準：“……”

林曉曉：“如果一個人不討厭你，死纏爛打死皮賴臉一定是最有效的方法。”

說的口干舌燥，對陳準算是傾囊相授了。

孫時憋不住笑：“兄弟，理解沒？”

陳準：“紙上談兵。”

這天晚上回去，陳準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回憶起有許歲和沒許歲的這些年，最后不知想到什麼，發狠似的朝側墻壁打了一拳，他不相信，自己連個許歲都搞不定，這一刻，想得到的前所未有地強烈。

他翻跳起，換服出門夜跑，直到天邊泛起蝦背青，他大汗淋漓，疲憊才將那沖制下去。

周三時，許歲那邊還沒有消息，陳準主問的。

當時許歲正和同事在外面吃午飯，盯著手機屏幕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和他約定了見面時間。

保基地在西郊，是靜萊線的終點站。

星期四許歲沒開車，直接坐地鐵過去的。

這幾天氣溫驟降，已然進深秋，冷風卷著枯葉在半空中舞。

許歲走出地鐵口，了風領子，抬起頭來，就見陳準坐在他那輛小托上，等在路邊。

他穿一件白休閑外套和窄口運，腳上是雙艷得搶眼的籃球鞋，坐在小托上高長的，也瞧見了，目一路跟著走近。

他把頭盔遞給許歲：“走吧。”

“還很遠嗎？”

陳準抬抬下：“就在前面。”

許歲坐在托后座上，頭盔像罩子一樣將外面的世界隔離開，速度并不慢，冷風呼呼刮過，聲音單一而遙遠。

許歲搭著他的肩，有一瞬恍惚起來，想起從前，也這樣坐在陳準單車后面。

不同的是，手下肩膀寬闊厚實，提醒那些已經為往事。

許歲轉頭去看兩旁風景，沒再花心思想。

也就兩公里的距離，陳準扭頭：“到了。”

許歲指著右前方一排紅磚矮房：“那邊？”

“對。”

陳準減速，將小托直接開院子：“這里以前是個加工鈕扣的小廠房，到期后被我租下來了。劉叔劉嬸幫忙打理貓狗的日常和衛生，此外除了義工也沒什麼人來。”他撐好托，回幫許歲取下頭盔：“前面這間房劉叔劉嬸在住，偶爾我也留宿，剩下的都是狗舍，有個后院，它們平時在那里放風。”

陳準簡單介紹了下，先帶著許歲和劉叔兩人打過招呼，隨后進狗舍參觀。

許歲沒有想到，有天會目睹百余只狗在面前吠的盛大場景。

它們聚集在每扇護網前，著網格，搖著尾，像是歡迎的到來。

陳準撿起一旁的木，用力往護網上敲打幾下。狗狗們通人般，聲漸漸平息，只拿期待的眼神著兩人。

許歲很難掩飾心的震撼：“這都是你們救助的？”

“一部分吧，有些回歸新家庭了。”

許歲順著護網往里走，每個格子間都按型將狗分類放置，大中型犬有金、哈士奇、薩，小犬有比熊、貴賓等，但多數還是中華田園犬。

“這里很干凈。”

陳準謙虛：“劉叔打理得好。”

“也沒什麼異味。”

陳準指給看：“我在每個隔間上面都安裝了水管，方便沖刷地面和給它們洗澡，能夠避免群居帶來的細菌染。用流木架做的床，隔隔熱也通風。”他抬抬下：“那邊墻壁上挖了，它們可以隨時去后院放風曬太。”

許歲不抬頭看陳準：“考慮得真周到，它們很幸運。”

“提供一個容之所罷了。”

“對它們來說，不再流浪就是最大的拯救。”

陳準笑了下，認同地點點頭。

逗留片刻，陳準帶許歲去后院看端午。

端午年紀大了，待遇要好些，單獨住在一個隔間里。

陳準說：“我大學搬出家里后，端午就住到基地了，方便照顧。”

“你什麼時候開始做這個的？”

“大一下學期。”

那時候剛和許歲鬧掰，陳準除了上課和訓練，將大部分力都用到了組建保基地上面。

往事不堪回首，陳準扭頭看了許歲一眼。

端午見陳準來了，從墊子上使了點力氣才爬起來，邊往這邊走邊扭屁，咧開大，吐著舌頭，哈哈地笑。

陳準把門打開，蹲下來了它脖子：“瞧瞧，認不認識？”

許歲也蹲下。

端午轉向許歲，歪了下頭，片刻間再次搖起尾，腦袋直往懷里扎。

那一瞬，許歲心中滋味復雜。

把端午抱滿懷，它背部發，仍然是的手，它實發達，沒有異味。陳準把它養的很好。

許歲放開它，攤開手掌：“手。”

端午立即把殘缺的右前肢放到許歲掌心。

許歲它腦袋，表揚道：“好狗。”

中午時，劉嬸炒菜，許歲和陳準留下吃飯。

飯后兩人牽著端午去后面水庫邊散步。

深秋的風景沒什麼看頭，遍地野草和樹木變枯枝，爛葉也快融泥土里。

陳準解開牽引繩，端午撒會兒歡，他和許歲走去湖邊的長凳上坐。

許歲注意到他手中的牽引繩，覺得眼。

陳準主把繩子遞過去：“你送的，還記得嗎？”

許歲接過來，找到上面繡的“端午的狗陳準”那幾個字，暗笑自己當年稚。

沒來由的，許歲心很好：“還留著呢，這麼多年沒用壞？”

陳準心說哪兒舍得用，聽了林曉曉的話，今天特意帶來。

他說：“還想問問你哪里買的，耐用得很。”

“早不記得了，那時候我和同桌在禮品店轉了好幾天，頭疼送什麼……”許歲余覺到他的注視，止住話，垂了下眼，然后迎上他的目：“你看什麼？”

陳準沒，就那樣歪著頭含笑瞧，半刻，“大家都覺得你乖，其實你眼睛一轉就一個壞主意，對不對？”

最后三個字，他聲音輕飄飄的，順著風吹來的方向進耳中，害得心跳莫名掉半拍。

許歲定了定神，玩笑答：“當你夸我了。”

陳準難得沒有抬杠，挑笑笑，坐正。

之后兩人都沉默，焦點沒在一，眼中的風景也各有不同。

其實天氣已經很冷了，湖邊的風偏，專往人骨頭里鉆似的。

許歲攏領口，摘了快干掉的狗尾草在手中把玩，轉移話題說：“你現在了不起的，你把救助站做的很好。”

陳準把剛才的話還回去：“當你夸我了。”

許歲笑笑。

陳準說：“我很開心。”許歲沒問原因，隨便接了句：“是吧。”

“沒奢這一切有天被你知道。”

他原本做著老死不相往來的打算，哪想和還有集。這一瞬間，他有種帶球越人上籃的興，完全掌握主權，心思越發放肆。

他側頭看了一會兒，見垂著眼，睫微兩下，不知如何接他的話，于是暫時放過：“其實事業有的男人才更有魅力吧。”

許歲說：“你覺得有意義就好。”

這時候，矮山坡上傳來端午的聲，兩人回頭，就見它和另一只黑狗滾作一團。

陳準笑了笑：“它朋友來了。”

端午屬于烈犬，一般不跟救助站里其他狗接，但這附近有人養了只德牧，兩只同為公狗，卻對脾氣得很。

狗的主人是位干瘦的老爺子，平時神神叨叨的，逢人就想算一卦。

山坡上，兩只狗正在上演你追我趕的戲碼。

老爺子拎狗繩，背著手慢悠悠走過來。

陳準笑著：“大爺，吃了沒？”

“吃了吃了，隨便吃一口。”

“您棉都穿上了，冬天穿什麼？”

“不如你們年輕人火力旺啊。”老爺子仍然背著手，看山坡上兩只狗打鬧，嘆道：“端午這狗好，來報恩的。”

“您說過不止一遍了。”

老爺子轉過頭來，仔仔細細端詳陳準一番：“這狗關鍵時刻能救你一命。”

陳準挑了挑眉，沒把他的話太當真，端午整日圏在基地里，他也幾乎三點一線的枯燥生活，哪兒來那麼多危險。

“哦，是麼。”他有意哄老爺子開心：“您還是幫我算算別的吧。”

“你想算什麼？”

陳準說：“姻緣。”

老爺子哈哈笑起來：“早就幫你算過了。”他手比劃著：“送你四個字，夢真。”

陳準一時沒說話，旁邊許歲也不，快要變形人了。

陳準沒看，又問一句：“那您說，夢真那天來的快不快？”

“年輕人，別貪心。”

陳準苦笑：“我等太久了。”

老爺子搖搖頭，能力以外的事他從不說：“這我要能算出來，不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