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嶼很晚的時候才回家。晚自習結束,教室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他，無論如何,都不容他逃避。

早已天黑，樓道安靜,周北嶼用鑰匙打開門,不出意外看到方琴坐在沙發上。

每一天,無論他回來的多晚，永遠都端坐在客廳等待。

他沒有打招呼,低著頭換鞋，沉默地往房間走去。

整個房子寂靜的可怕，似乎連風聲都消失,樹葉晃靜止,房間里空氣死寂。

周北嶼盯著面前作業本，一個個符號公式仿佛變了虛影,旋轉消失,眼前模糊一片。

他完全沒有辦法靜下心來學習,難言的悲傷、痛苦、還有憤怒,他無力握拳頭,手抵在桌上,陷無止境的放空。

方琴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他坐在書桌前，低著頭，眼睛落在別,在發呆。

“你在想什麼？”盤子被擱到桌上，清脆一聲撞擊,方琴面無表，不冷不熱地質問。

“這個月馬上又要考試了，上次掉了十幾名，放到高考等于落后幾千人，其他七八糟的東西不要再想了，現在首要任務是學習，把績提上來。”

周北嶼呼吸驟地加重，眉間忍皺起，沒有做聲搭理。

他連眼神都欠奉，背影冷漠，渾寫滿排斥。方琴在原地駐足片刻，還是沒忍住，揚起了聲音。

“和你說話聽到了嗎？”

“我現在不想和你說。”周北嶼終于轉過子，眼底冷漠，深的憤怒被重重下。

“出去。”

方琴卻好像瞬間被刺痛，失去了平日里的自持，突然抬手掀翻了盤子，發出來。

里頭盛著的水果一腦滾落在地，紅著眼睛，不可置信質問。

“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每天這樣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從小到大連家務活都不讓你沾一手指頭，就為了讓你好好學習，結果呢，你就是對媽媽的？！”方琴眼淚不控制涌出來，緒失控，以往這種時刻，都是以周北嶼妥協收尾，然而今天，他不躲不避直視著的眼睛，破天荒沒有服。

“那你有沒有問過，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你想要什麼？！！”方琴出聲，如困般在房間里原地打轉，流著淚再度問，“你想要什麼？”

周北嶼沉默坐在原地，燈影投下，眼神安靜而麻木。這般無形的對抗越發激怒了方琴，兩人從未有過這樣的對峙，周北嶼第一次明確反抗，如同憑空之間生出反骨。

從小到大，父親回家，知道媽媽獨自帶他不易，周北嶼在方琴面前大多是安靜而順從的，而最近，一樁樁事下，積攢了多日的怒氣終于發。

著這個不復從前乖巧的兒子，幾乎歇斯底里，出手指重重指向他。

“你想要每天和那個生在一起是不是？！”

“你績變什麼樣了自己不清楚嗎？！還想天天和鬼混在一起，我和你說周北嶼，不可能，在你考上大學之前，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們再見面！——”

尖利的聲音拉長刺破空氣，又在一片寂靜中戛然而止，坐在燈下的周北嶼終于抬起眼，里頭布滿，一字一字緩慢強調。

“我績變差和一點關系都沒有。這次考砸是因為在考試前半個月，我發現了你和爸的離婚證...”他咬字很重，盯著，眼里下淚來。

“是因為你、你們，我才考這樣的，和其他人沒有關系，你懂了嗎？”

方琴臉上愕然，愣愣張著，呢喃，“什麼...”

反應過來，倉惶看他，“你都知道了...”

“我們也是為了你好，就是怕影響你學習，所以一直才沒有說...”語無倫次解釋，上前幾步，想抓住他的手，周北嶼躲開，抑憤怒低低道。

“學習學習學習！學習到底有多重要！”他胡抓起桌上作業本試卷一把撕毀，重重扔到地上，繃著下顎抬頭往，一字一句。

“我不學了。”

……

【他來找過我了，我把當初你接近他的理由告訴他了，好像刺激大，走了】

【估計可能不會再找你了，不出意外的話】

【學校最近也沒有什麼況，大家對你轉學的事僅僅有點意外，討論了兩天，過去差不多了，周北嶼好像每天也正常去學校上課】后面補充了一句。

【聽江照輝那小子說的】

【你在那邊怎麼樣？】

新的陌生房子，新手機，今昭坐在窗臺，看著盛風給發來的大堆消息。

從鶴鳴市過來之后，就把從前的號碼全部換了，所有一切塵封。

【好的，在外面租了新房子，我一個人住】

【開始上課了，一切都好，過幾天要去集訓，可能要收手機】

今昭猶豫片刻，在對話框里敲敲打打，想多問幾句，又怕太過越界，當斷不斷反其。

最后還是一把合起手機，深深吸氣，呼吸錯兩拍。

【行吧，好就行，我還想說你在那邊實在待不下去不如投奔我，有盛哥在，總會讓你吃飽飯】

【好意心領了，沒這麼慘】今昭想起過來后的一切，沉下眼，緩慢敲字。

【我畢竟是兒，在質方面，不會虧待我，其他的已經不重要】

【我現在不想想那麼多，只想最后一年拼盡全力，考個好大學】

......

結束和盛風的聊天，今昭關掉手機，依然沒，坐在窗臺上。

外面是個晴天，明，州市靠海，天空仿佛永遠都是澄凈蔚藍，晴朗大于雨。

腦海里忽然出現了很久遠的一幕。第一次見到周北嶼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一個天氣。

快夏，鶴鳴市溫度晴不定，時而燥熱，一場雨下來，又突然降溫。

今昭周五傍晚，百無聊賴，被盛風去唱歌。起初都好，到了末尾，包廂里不請自來了幾個男人，其中有個是他們網吧那條街的大哥，道上混的有點勢力，不好得罪，沒來多久便把注意力放到了上，舉止油膩還有點手腳不干凈。

在他搭訕半天，一次假裝拿酒不小心到的手臂之后，今昭終于無法忍耐，沒有看眾人臉，徑直起離開。

后有罵聲，盛風傳消息讓直接回家，今昭站在馬路邊，頂著大太，心糟糕到極點。

周北嶼就是那時候出現的。

口得要命，環顧周圍一圈找便利店，眼前突然晃過一片白。

馬路對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年，穿著干凈的白T恤和校服，耳朵里塞著白耳機，垂在側的手隨意拎著一瓶檸檬水，瓶泛著冷霜凝結的水珠，在烈日下緩緩。

今昭視線從那只白皙骨節修長的手往上移到了他臉上，目震撼停頓數秒，一直追隨著人影消失，才恍然回神收回。

無意間路過的年，像是一陣風，頃刻驅散了周圍的污濁，同方才包廂里那冷黏膩形鮮明對比。

他明明什麼都沒做，今昭卻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下了一桶清爽的檸檬水，干凈微涼的氣息席卷而來，關于夏天仿佛就有了形象。

烈日、輕風、年。這似乎才是該有的人間。

今昭當初見他的第一面，就是被驚艷，但也僅此而已。那時候本不知道他周北嶼，是他們學校學生，僅僅是覺得那個男生上，有種令人輕而易舉到好的珍貴氣質。

后來再度回想起那天，突然發現所有的一切事發生都是有征兆的。

病好起來的緣由，不過是在那個平常的下午，喜歡上了一個人。

不知道這就是喜歡。

只是在一次不經意的中，本能的，不會對他產生排斥反應。

在所有關于的問題里。

是最誠實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