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葉迦瀾剛走出來時，許盼夏已經跑很遠了。

用“跑”這個字一點兒也不夸張，簡直像躲狼的野兔子，撒就跑，頭也不回。葉迦瀾了一聲盼夏，跑得更快了，看那架勢，恨不得要鉆逃。

能怎麼樣，一年前能穩穩抓到，一年后的現在也能。

牢牢掐著手腕，葉迦瀾問：“跑什麼？”

許盼夏說：“你怎麼也在？”

“和衛長空關系那麼好，他沒告訴你？”葉迦瀾聲音放低，他還戴著眼鏡，隔著一層，看著許盼夏的肩膀，“他這不是想撮合我們兄妹？”

許盼夏說：“誰家的哥哥像你這樣？”

葉迦瀾問：“哪樣？”

“你知道！”許盼夏沒控制好自己聲音，咬牙，余瞥見人經過，又低聲音，“你做過什麼事，你心里最清楚。”

說得急促，用力掙扎：“松開我，你同學都那麼想，你也不想讓他們知道你和我的關系吧？”

葉迦瀾不慌不忙，問：“什麼關系？”

許盼夏啞口無言。

“我不在乎這些，”葉迦瀾緩聲，“真要當哥哥妹妹的，也行——你想怎樣就怎樣，不過，正常的妹妹，就算吵架斗，反應也不會這樣強烈吧？”

許盼夏咬牙切齒，那話像是從牙里生生出來的：“什麼？”

葉迦瀾說：“衛長空出來了。”

許盼夏一愣，手一松，微微側，越過葉迦瀾，看到他后，有些發呆的衛長空。

葉迦瀾轉。

衛長空有些尷尬地抬了抬手：“嗨。”

不需要再說些什麼了。

葉迦瀾終于松手，他沒什麼好解釋的，如向許盼夏承諾的那般，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草率定。

瞧許盼夏怎麼說。

許盼夏還能如何，抿著，勉強笑了笑，那笑容很勉強：“祝你生日快樂啊，老衛。”

老衛。

葉迦瀾很喜歡對對方的稱呼。

衛長空笑著打圓場：“兄弟姐妹里哪兒有隔夜的仇哇？吵架正常，不過又不是仇人，給我個面子，來來來大家一塊兒吃個飯……”

葉迦瀾微笑頷首。

你算個什麼東西，還得給你面子？

兄妹倆一前一后回了包廂，果盤已經先上了。衛長空提前和人說好，蛋糕要等吃飯吃到一半再上——也不能拿油抹人，這玩意一來不好清洗，二來浪費食，都新時代大學生了，別干這麼浪費的事。?

兄妹間的僵持并沒有影響到生日餐桌上的氛圍，許盼夏自己找的位置，沒有坐衛長空給預留的那一個。一開始，衛長空想著拉兄妹之間的誼，特意將許盼夏的位置安排在葉迦瀾右邊。許盼夏的右邊，則是衛長空。這樣的安排合理，但許盼夏示意衛長空坐到葉迦瀾的旁邊，坐原本衛長空的位置。

衛長空是這次生日主角，免不了喝酒，不過都是啤酒和rio，燕京啤酒，度數不高。這啤酒喝多了就容易上衛生間，衛長空開閘放水完畢，去洗手，恰好蘇安也在——后者正對著鏡子，仔仔細細地整理發型。

衛長空問了一句：“蘇哥。”

蘇安笑了，客客氣氣地遞煙：“別喊哥，我比你生日還小幾個月呢——來？”

衛長空婉拒了煙：“謝謝，我不。”

蘇安收回去，拿了一，噙在口中，吸了一口，閉上眼睛，輕輕呼氣：“不好，看我，戒都戒不掉，還得背著朋友，地。”

衛長空了一張紙，拭手掌，躊躇片刻，還是問：“那個，許盼夏，和葉迦瀾真是兄妹啊？”

蘇安一口煙沒順好，嗆住了。控制不住地咳了幾聲，煙灰掉在上，衛長空忙了張紙，給他了。服是干的，煙灰也沒大礙，彈彈就干凈了。

收拾好后，蘇安才說：“你這想哪兒去了？”

衛長空也覺不好意思，抱歉地笑笑，又聽蘇安說：“他倆關系的確不好，不過也還不至于仇人……你啊，要是追咱們夏夏妹妹呢，就好好表現。兄妹倆之間的事，你要是不進去，也別往前，不太好。”

衛長空說：“謝謝哥。”

蘇安擺擺手。

蘇安一煙還得陣子，衛長空不想上沾煙味，出去走了一圈，吹吹風，才重新回到包廂。

衛長空的朋友圈固定的，打籃球認識的人，舍友，這些人上次兩校籃球賽時也過手，雖然是對手，但還惺惺相惜，能聊到一塊兒去。這些喧鬧中，唯獨葉迦瀾和許盼夏兄妹倆異常的鎮定——或者說，他們倆之間有種特殊的、疏離的氣質，像的共犯——

衛長空晃了晃腦袋，將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晃出去。

就這點不好，喝多了酒，容易上頭。

他搖搖晃晃地往前走，看著葉迦瀾拿走許盼夏面前的啤酒杯，開了瓶rio放手邊。許盼夏不看兄長一眼，正在和同校的另一個男生通……

衛長空坐在許盼夏旁邊，余看到葉迦瀾一雙修長干凈的手。

沒由來，衛長空忽然想起他的眼鏡，一層鏡片似乎將他和其他人都隔開了。

許盼夏低聲，問衛長空：“你怎麼把他也請來了？怎麼不和我說一聲？”

衛長空不懂裝懂：“誰？”

許盼夏：“葉迦瀾。”

衛長空說：“他不是你哥麼？之前一塊打球，也好的……”

頓了頓，他又問：“葉迦瀾真是你哥吧？”

許盼夏說：“廢話，不是我哥難道還是你哥？”

衛長空笑起來，肩膀都在抖。

他想，自己大約是想多了。許盼夏沒怎麼喝酒，嫌包廂里太吵——什麼“一個人抵得上一百只鴨子”，這種話肯定是男人說的。至，離開前，許盼夏朝衛長空抱怨了一句：“你們男人真吵。”

衛長空為此到深深的歉意。

生而為男，他很抱歉。

許盼夏剛走，蘇安就回來了，他熱絡地坐在葉迦瀾左邊，摟了摟葉迦瀾的肩膀：“葉神什麼時候把嫂子領過來給我們看看啊？”

葉迦瀾沒說話，衛長空一愣：“嫂子？葉哥有朋友啦？”

葉迦瀾笑了，沒承認也沒否認。蘇安指了指，努努：“瞧，這不是戴著信嗎？”

衛長空終于看到葉迦瀾手腕上戴的那一黑橡皮圈，一看就是孩子扎頭發用的，有些松，大約是戴的時間久了，卻很干凈。

衛長空肅然起敬：“早知道今天也請嫂子過來，一塊兒吃飯。”

葉迦瀾說：“請不請都一樣。”

蘇安拍著他肩膀：“嗨呀，長空，你不知道，嫂子家教嚴，我們這些人都還沒見過呢……”

說到這里，許盼夏已然走來，問：“嫂子，什麼嫂子？”

衛長空說：“葉哥的朋友啊。”

“葉哥”這個稱呼有些陌生，過了好久，許盼夏才反應過來，漠不關心地喔一聲，拉開椅子落座，用筷子去挑干凈的蝦仁吃。

蘇安替衛長空說好話：“不過今天的重點不是’嫂子’，是’妹夫’——”

葉迦瀾打斷他：“別胡說，夏夏還小。”

衛長空一愣。

“我們家家教嚴，”葉迦瀾端著啤酒杯，這還是他這頓飯第一次喝酒，平靜極了，“我爸讓我看好，不許大學時期談。”

說完，他舉著那啤酒杯，略帶歉意地朝衛長空笑笑，一飲而盡。

衛長空盯著他手腕上的那黑發圈看，又盯著他的杯子。這杯子……似乎是剛才，他從許盼夏手中拿走的那個。

想到這里，衛長空驟然移開視線，瞧了瞧許盼夏。

全程沒有表態，正低頭專注吃蝦。

許盼夏喜歡梳高馬尾。

用一黑的、平平無奇的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