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迦瀾沒勉強，從聽到“衛長空”這仨字后，他就有些不悅，然看到許盼夏的眼睛，這些不悅和厭煩又盡數歸攏于這仨字背后的名字。

葉迦瀾說：“他和你一個學校，什麼時候不能吃？”

許盼夏嘆氣：“那怎麼辦呢？天天在一塊兒吃也吃不夠，一天不見——”

“夏夏，”葉迦瀾說，“惹我生氣對你有什麼好？”

許盼夏說：“我開心。”

暑熱未退，的額頭上沁出一層麻麻的汗珠，又重復：“怎麼了？不行？”

這樣說的時候，繃一張臉，收起了笑，太曬得出汗，忍著不去，側面看，睫下的眼睛像固執的、掛薄霜的葡萄。

葉迦瀾忽而笑了。

“那好，”葉迦瀾說，“我還能讓你開心，好。”

許盼夏說：“你瘋了吧？”

說完這句話，快速走，葉迦瀾不著急，站在后，遙遙看著加快的步伐，說：“我爸帶了許阿姨寄來的東西。”

許盼夏的步伐生生停住。

葉迦瀾善解人意地說：“你今天不來吃飯也沒關系，明天或者后天，我們單獨見面吃飯，我講東西給你。剛好，我爸不在，或許我能更讓你開心點。”

許盼夏轉，大步走來。

瞪圓了一雙眼睛，低聲音：“變態。”

“葉迦瀾，你就是個變態。”

說完，轉就走，頭也不回。

葉迦瀾站在原地，看著許盼夏影漸漸踏上那被太曬出水波紋模樣的瀝青路上，漾出一圈一圈的漣漪。天氣熱時，太總能將瀝青路也曬出積水般的幻影，而許盼夏倔強地一步一步，惱人地每一步都踏在真實上。

樹影下，葉迦瀾摘下眼鏡，目送許盼夏離開后，才給葉晨打去電話。

“爸，”葉迦瀾問，“你訂的哪家酒店？”

葉晨訂的是貴賓樓的房間，故宮景房，能俯瞰整個紫城。晚餐也是訂在這里，等葉迦瀾抵達的時候，黃昏初至，天邊一片落云是淡淡的瑰麗紫玫瑰。葉晨升職加薪，人逢喜事神爽，看到令他得意的兒子進門，先是一笑，繼而往后看——

沒有其他人了。

葉晨問：“夏夏沒和你一塊兒過來？”

葉迦瀾說：“有點事。”

葉晨皺眉：“這孩子。”

沒說完，手機響，他沒避諱，在葉迦瀾面前接。

葉迦瀾坐下，看著父親笑著夏夏，看他和悅地說沒事沒事，又囑托對方慢慢來不著急。

二十分鐘，許盼夏姍姍來遲，和葉晨已經有一年多時間沒見，有些生疏客氣地著叔叔。葉晨還是和從前那樣，關心的，近況。

——怎麼瘦這麼多啊？

——學習也別太辛苦。

——去年寒假和今年暑假都不回家也就算了，今年寒假可不能再一個人留在北京孤零零過年……

——不管怎麼說，我和你媽媽都有一場。現在不在你邊，我得好好照顧你。

——還有沒有男友啊？

前面的問題，許盼夏都客客氣氣地回答，最后一個，頓了下，又面不改地說：“還沒有，不過快了。”

葉迦瀾坐在旁邊，不著痕跡地捧著茶杯喝，聞言，抬頭，瞧了瞧許盼夏的臉。

“好事啊，”葉晨喜笑開，“和你一個學校的？還是那里的？你可別學你哥，大學生，就該擁抱自由，別一個勁兒地學習，該玩玩，該就……大好年華，不談，不就浪費了青春？”

葉迦瀾說：“爸，你說的什麼胡話。”

許盼夏笑，乖乖聽教的姿態。葉晨將矛頭轉移到葉迦瀾上：“你也是，你本已經休過兩年學，年齡上就不占什麼優勢。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開始追求你媽了。你看看，現在你呢？連個追求目標也沒有……”

葉迦瀾不再說話，反倒是許盼夏自然地說：“叔叔，您怎麼知道他沒有朋友？”

葉晨愕然：“有朋友啦？”

葉迦瀾說：“我怎麼不知道？”

“有啊，”許盼夏指指葉迦瀾的手腕，笑瞇瞇，“看，他手腕上帶著的那不是？看到那黑頭繩了嗎叔叔？不是朋友的話，他干嘛帶一個孩子的頭繩呀？”

葉晨還真沒留意，聽許盼夏這麼一說，忙仔細一看，果真注意到葉迦瀾手腕上這黑——

這東西好像很久前就有了，葉晨約記得，過年時，也瞧見兒子手腕上戴著——不，好像去年國慶時候就有——

葉晨迷糊了：“好啊小子，要不是你妹妹說，你還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葉迦瀾不咸不淡地瞥旁邊恨不得要翹尾的許盼夏，笑了笑：“沒打算瞞你，還沒到時候。”

說這些話時，許盼夏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正喝那份單單點給的百合燉桂圓桃膠，東西燉得極好，是單給這一客準備的，用白的瓷勺，一勺一勺地慢慢喝。

吃過了飯，葉晨讓司機送兩個人回去，反正他們倆學校離得也近，先送許盼夏，再送葉迦瀾，等明天早上再接過來，一塊兒吃早餐，出去逛一逛，聊聊天，再給倆人買些服什麼的。

葉晨表達父的這種方式，十幾年沒有變得，始終如一日。

回學校的時候，葉晨特意把后面的座位讓給兩個孩子，他做副駕駛，看著外面鎏金溢彩的燈，喟：“當年我和你媽媽在這邊工作的時候，還沒有這麼高的樓。”

□□前也沒有如今這麼嚴格的安保措施，也不需要過安檢。

人的生命似乎總是越活越快的，一晃，妻子過世，孩子也到了該家立業的年紀。

葉迦瀾說：“畢竟這麼多年了，家里變化更大。”

葉晨深以為然。

二十多年前的□□合照和現在時候的□□合照區別可能只有人的著和像素，真要說建筑的巨大變化，還得看下面的城市。

天翻地覆，日新月異。

葉晨一路回憶往昔，著今非昔比、鱗次櫛比的建筑，慨萬千，偶爾，葉迦瀾也附和半句，唯獨許盼夏，從上車后就不聲不響，一句話也不肯說。葉晨心中納罕，從后視鏡中，也只看到許盼夏坐得板板正正，垂著一雙眼，抿著。

葉晨說：“夏夏，你困了？”

許盼夏仍舊低著頭，克制著嗯了一聲。

不能說更多的話。

聲線會暴——

暴此刻，被葉迦瀾握住的腳腕。

被攥得生生疼，他死死扣住，掌心熱源源不斷地炙烤著的皮。

許盼夏不能。

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