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有一點融化的雪，順著眉尖尖往下流，冰得許盼夏打了個寒噤，后知后覺，手還被葉迦瀾握在手中，腕骨被攥得發痛，：“哥——”

“嗯，”葉迦瀾垂眼，握住的手，“怎麼了？”

他說得自然又寧靜，干凈到映襯出許盼夏的骯臟心思，沒有兄弟姐妹，在學校里面下的朋友不多，因而也不知其他兄妹之間是怎樣相的。普通的朋友間拉拉扯扯也是正常的，牽手逛街呀，或者課間了手拉手一起上廁所……

可能兄妹間這樣也是正常的。

擁抱是正常的。

牽手也是正常的。

許盼夏的手漸漸發起熱，店員走來，開始收拾他們旁邊的那張桌子，就在不久前，許剛剛坐在這里和那個陌生男人一塊兒喝咖啡……控制不住地往曾經的“罪證”觀看，看到許剛才用過的那個咖啡杯，邊緣印著一小圈口紅淡痕，是很淺很淺的，許盼夏記得這個號好像做“豆沙”，溫，像一把昭示錯誤的溫刀。

那杯咖啡基本沒有，里面的咖啡晃晃悠悠，店員快速地放在收拾的托盤上。

許盼夏的聲音濺到外面：“有點冷。”

葉迦瀾從書包中取出自己的外套，給戴好，隔著外套拉著許盼夏的手，往步梯方向去。許盼夏慶幸自己再沒有見到許。挑書的時候，個子低，有些高的書冊拿不到，全靠葉迦瀾手去取，最后付款時，葉迦瀾付的錢，拒絕許盼夏出錢。

他的理由很充分：“誰家的哥哥會讓妹妹付費？”

……好吧，也不是沒有道理。

結賬的時候，許盼夏發呆，看了眼葉迦瀾的錢包，錢包磨損很嚴重，還在用。襯著他修長的手指，難免有些陳舊的落寞。

再過兩周，葉迦瀾生日，許盼夏送他的新生日禮，就是一個和這個相同品牌的新錢包，樸素的黑，許盼夏還請人做了刻字服務，，刻了一個“瀾”字。

花了許盼夏積攢大半年的零花錢。

生日是在家里慶祝的，許送葉迦瀾的禮是雙價格頗高的運鞋，葉迦瀾客氣地接過，說著謝謝。

將運鞋盒抱在懷中時，他又說：“其實阿姨您不用這麼破費，不如拿這錢去給夏夏妹妹買件羽絨服。”

葉晨頗欣地看著自己兒子。

許說：“你妹妹有服穿。”

“我也有很多鞋，”葉迦瀾說，“但夏夏——”

“迦瀾，”葉晨說，“別辜負你許阿姨的心意，既然給你買了，你就好好穿著，啊？”

葉迦瀾不再多說，他回頭，恰好和正用小勺子吃蛋糕的許盼夏對上視線。許盼夏在專注吃勺子上一層油，沒有留意到這邊的收授禮——作為剛剛花了全部積蓄給葉迦瀾買錢包的人，對許為葉迦瀾買一雙上千的鞋子毫無意見。

許盼夏認為葉迦瀾值得。

察覺到葉迦瀾在看，許盼夏粲然一笑，又低下頭繼續吃。

葉晨還在說：“……等過幾天，帶著夏夏一塊兒去”

許審視著葉迦瀾，維持著笑，溫溫開口：“夏夏也很喜歡你這個哥哥。”

葉迦瀾單手拿著那鞋盒，空出一只手來扶一把眼鏡，頭發零零散散，他說：“我也很希您能和我爸一直在一起。”

許盼夏用小勺子將蛋糕上那一層油刮得干干凈凈，心滿意足抬頭，剛好聽到葉迦瀾和媽媽的對話。聽起來似乎并無問題，剛想再切一塊兒蛋糕吃，就聽葉迦瀾說：“您今天的口紅很。”

許盼夏抬頭，冷不丁想起，那天初雪時，咖啡廳中的許似乎也涂的這個號。

——距離那天已經過去兩周，許又恢復了之前的作息，早晨和葉晨的車一塊兒去公司，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飯，晚上再隨葉晨一同回家。周六周日的時候，要麼是為許盼夏煲湯，要麼就是外出購散步，往往一去就是一天；倘若許盼夏和葉迦瀾也過周末，那麼許也會捎帶上許盼夏，給買舒服的鞋子、羽絨服、圍巾……

一改之前勤儉的風格。

許盼夏不得不提醒媽媽：“媽，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攢點錢，以防萬一。”

“怕什麼？”許笑了，“你媽媽我現在一個月工資能拿到八千塊呢，八千塊，給我們夏夏能買多東西？我平時也不怎麼花錢，攢著呢，都給你攢著。”

“……媽，”許盼夏躊躇良久，還是忍不住問出聲，“您覺得葉叔叔不好嗎？”

許看的視線，就像看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傻瓜：“當然好，你怎麼忽然問這個？”

許盼夏：“……你會再和葉叔叔離婚嗎？”

許哈哈大笑，手掌心在許盼夏頭頂上：“我和他都沒結婚，談什麼離婚？”

“……那……”

許打斷：“你還小，以后會慢慢懂得。”

說到這里，許語重心長地說：“無論如何，你只要記得，媽媽你。”

許盼夏不喜歡被人說小，畢竟現在已經是備思維的高中生了。

雖然才讀高一。

可高中生和初中生聽起來就很不一樣，邊有苗頭的同學們比初中時候更多，而且也不像初中生那樣過家家樣式的“”，高中生的懵懂愫好像噼里啪啦突然開出來的桃花，青春多好啊，春天多，你、再用力——能得住男們的心嗎？你能著所有的春草不許生、芽不許長、花兒不許開嗎？

就像許盼夏，也沒有辦法讓自己不去看葉迦瀾。

起初并沒有注意到這點特質，倆人不在同一個班，平時基本沒有集，僅有的、有可能的相遇，也不過是課間去衛生間、以及葉迦瀾作業、發作業的時候。

許盼夏忽然開始期盼著上英語課，每天早上，值日生都會用黑板小心翼翼地著黑板右下角筆格子里的字，干凈了，再寫今天的課程，順著往下，語數政英，史生地……等全寫完了，再用筆將格子重新描一遍。

從走進教室、看到黑板上筆字的那瞬間起，還沒開始早讀，許盼夏就忐忑地等待英語課的到來。

就像拆盲盒，不知道這次葉迦瀾會不會來他們教室送英語老師的書和備課本、作業，倘若他不來，這節英語課都會變得失去樂趣，倘若他來，那麼英語老師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都能讓一個力滿滿的記在心中。

許盼夏上廁所的次數也多了，經過葉迦瀾他們班的時候，會假裝不經意地捋一下馬尾，順勢轉臉悄悄看一眼玻璃窗——葉迦瀾的位置也靠窗，在偏后的地方。不過倒不是因為他績不好，而是純粹的個子太高，他在盡量不影響其他同學。

兩堂課之間去一趟廁所，而英語課屬于每天都有的課程。運氣好的話，一天之中，在教學樓中，許盼夏能悄悄看他三次。

更多的相還是在放學后，葉迦瀾肩膀上倆包，一個自己的，另一個是許盼夏的，跟并排走。下雪時，葉迦瀾還會順手拽著的帽子，防止在南方長大的倒。

等地上的雪越積越厚，寒假也悄悄到了。

許收拾好行李，要自己回杭州一趟——不帶許盼夏。

“為什麼？”許盼夏震聲，“為什麼不帶我一塊兒回去？”

“培養你獨立意識嘛，”許不以為意，低頭看到許盼夏委屈的一張臉，又大笑，心疼地一兒的腦袋，放緩聲音，“那邊有些事需要我去理，帶著你做什麼？天天和我在酒店里吃住，不耽誤你學習？我都給你報好補習班了，下周天就開課，和你迦瀾哥哥一塊兒……”

許盼夏舉起手，是個投降的姿態：“可是我好想你。”

“媽媽也舍不得你，”許著兒的臉，溫地說，“但你總會長大，總會離開媽媽一個人生活，不是嗎？”

許盼夏不喜歡媽媽這話里的語氣，好像這次就會一去不復返。

不喜歡分別。

悶聲：“你一個人回去嗎？”

“那還有假？”許捧著兒的臉，親親額頭，“聽話，啊。”

聽話。

其實許很教育孩子有這個品質，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母親，也不想讓許盼夏做一個傳統意義上的乖乖。但偏偏事就是這樣，被家長一直吼著要聽話的孩子，格和脾氣往往都比較叛逆；而從沒有被教育“聽話”這種思想的孩子，卻會格外地理解、認可父母。

許盼夏就是如此。

沒有被教育“懂事”“聽話”，但在人生前十八年中，一直都恪守著這兩個特質。

但這并不意味著，如今已經在讀大二的許盼夏，還會繼續遵守。

北京的冬天很冷。

有了去年的經驗，今年的許盼夏在付暖氣費時毫不吝嗇——不過中介查詢后告訴，和合租的葉迦瀾已經付過了。

對方還預付了水電費，到時候多退補。

許盼夏說了聲謝謝。

如今的無法再用單純的“哥哥”或者“暗對象”來定義葉迦瀾，尤其是在高考后的那件事后，許盼夏甚至患上對焰火敏的一種病，每次看到焰火綻放、聽到焰火噼里啪啦的聲音后，都會忍不住地打冷、順著脊椎從后腦勺一直傳遞到尾椎骨的麻。

也正因此，縱使游玩清單上有“去迪士尼看煙花”這個選項，許盼夏也遲遲沒有付諸于行。

許盼夏把杯子輕輕放在桌子上。

正發呆，沒留神聽見后門響，轉就看見葉迦瀾。后者剛從衛生間出來，上半搭了條浴巾，下半是條睡。

葉迦瀾的遠比之前更，無論是線條還是睡上方的一層青筋，都遠遠要比之前更加明顯。他是個很潔凈的人，夏天出去打籃球，雖然會穿統一定做的隊服，但在松松垮垮的籃球背心下，他還會穿一條黑的中袖T恤。

也正因此，葉迦瀾也很均勻干凈，沒有服的遮蓋，才暴出這備鮮明攻擊的。

四目相對。

未曾想撞見這種場面的許盼夏愣住了。

甚至已經能想到接下來的對話——

「你回家怎麼不穿好服？」

他：「怕什麼，你又不是第一次看。」

安靜過后。

葉迦瀾把浴巾展開，仔細裹住自己，嗓音清清淡淡：“你回家怎麼沒一點靜？”

許盼夏說：“啊……嗯……怕什麼，我又不是第一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