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籠罩,寒氣復來。

周銘背靠在洗手間的轉角，正好迎著風口,冷風從脖子灌他的脊背,他扭著頭，黑的眼睛，盯著被風吹起的淡綠圍巾。

凌的長發絞在了一起。

沒再走了,定定的站在了那兒，如同一尊雕像。

一黑一白，兩道影,間隔不過十幾米遠。

理智提醒他，該收回目，立馬離開,卻遲遲沒有反應，陪著僵地立在那。

鴨舌帽底下的瞳仁,被風吹久了,染了風霜般的殷紅，思緒復雜的眼底，抑著沉痛和忍。

刺骨的疼痛冒上來，周銘一時也分不清，是五臟六腑在疼，還是那些未愈合的筋骨在疼。

風底下,那張臉，再一次蒼白如雪。

細汗慢慢地從皮滲出來，麻麻地布滿了額頭。

周銘咬了牙關。

半年前，軍醫來到了他床前，“本來，我不應該在這時候告訴你,但看你準備在這躺一輩子，我也只能試試看，能不能刺激到你。”

軍醫問他，“肖妍你還記得吧。”

見他目一頓，軍醫笑著道，“恭喜你，得了一兒子......”

不久后，他的同事也找到了他，將那枚勛章還給了他，“你給的那枚戒指，收了，但這個沒要，也拒絕了你父母的好意，孩子是一個人堅持要生下來，四月份在鵬城的一家醫院生的，母子平安，孩子的戶口落在了肖家，姓肖，肖允安，小名盼盼。”

盼盼......

什麼意思，都明白。

他躺在病床上，目沉痛，啞聲問，“怎麼樣了。”

同事將在他昏迷中的那段日子，肖妍所經歷的一切都告訴了他，道，“鄭峰，吃了不苦，我們能幫到很有限，需要你。”

“你躺進搶救室，也在住院，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在努力。”

“還在等你。”

二十幾年來，他第一次落淚，眼淚順著眼角，流到了脖子，冰涼的，同第一次摟住他的脖子，哭著喊疼時的覺一樣。

“陳燁，疼死我了。”

他抓住的食指，面無表地替纏上了紗布，“不過是手指被劃破了一條口子，頂多斷一手指，還不會死。”

突然撲了過來，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哭得聲淚俱下，“十指不全為殘疾，那我還不如死了呢。”

傷口剛用酒消了毒，可能是真疼，的眼淚滴到了他的脖子上，冰冰涼涼，他沒再嚇，也沒將開，無奈地說了一句，“不會斷。”

“那要不要打破傷風，我聽我媽說，打了破傷風，人會變傻......”

鄭峰：“......”

“不用。”又道，“傷口不深，已經清洗干凈。”

吸了一下鼻子：“是嗎......”

鄭峰：“嗯，松手。”

沒松開，抱得更了，“可真的好疼啊......要不你抱我一下，抱一下說不定就不疼了。”

“肖妍......”他拉下來。

肖妍不放，甚至抱著他的脖子，晃了一下，道，“你現在抱我一下怎麼了，我可是將來要給你生猴子的人，我聽我媽說，生孩子可疼了，我都決定要為你上刀山下火海了，你就不能犧牲一下相，討好一下我不行嗎......”

他懶得同掰扯，直接將人放在了吧臺上，斷絕了的非分之想，“我對你沒興趣。”

出了雙，勾住了他的腰，問，“為什麼就不能喜歡我？”

他看著上的超短，在他的腰上，眼角了一下。

繼續道，“我問過了酒吧里的人，他們都說咱們是俊男配靚，天造地設的一對，這麼好的基因，不在一起傳承下來，也太可惜了......”

的厚臉皮，從他第一次見到，就見識過了，之后的相更是見怪不怪，平靜地道，“你想多了。”

“是嗎。”突然湊上來，咬住了他的耳朵。

他僵，沒能推開。

而后，就看到了還含著水汽的眼睛，生出了狡黠的亮，盯著他腰腹之，輕輕一笑，“陳燁，你說謊了，你有反應了。”

......

“我去看過幾次。”同事的說話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告訴他，“的狀態好，沒見哭過，你的葬禮也去了，不過沒進去，只在門口看了一眼你的‘照’便走了，托了的朋友，讓我傳達給你的父母，說，這世界上除了他們之外，也你，而唯一能為你做的，就只有這一件事了。”

“保住你的孩子，護他一世平安。”

揪心的疼，幾乎讓他暈厥。

從當臥底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生死早就置于度外，從沒后悔，也沒有害怕過。

但他不知道，有時候，有些東西，比死還要讓人更痛苦，更剜心。

“鄭峰，很堅強，是個好孩，你別辜負了，站起來，用你的雙腳，活著走到他們的面前，去親眼看看他們。”

他看到了。

和之前一樣，還是很漂亮。

但又明顯了什麼。

他第一次見，是在酒吧，走到自己的面前，用著張揚的笑容，詢問他，“小哥，將你們那位腹哥哥請過來，給我。”

自甘墮落的孩他見多了，但還是頭一回見到如此明目

張膽的。

他沒理會。

但沒料到，的意志力非常堅定，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想盡了辦法，也要看到他的腹。

愿賭服輸，他如愿地給看了。

本以為，會就此罷休，沒想到自此之后，徹底地糾纏上了自己，“小哥，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竟然沒有在第一眼，看出你的貌。”

他充耳不聞。

繼續跟在他后，勸說道，“像你這樣的人才，在這里實在太屈才了，給我回去，我養你。”

他答：“不賣。”

“那你什麼名字。”

他沒告訴，轉拉了個服務員，問，“他什麼。”

“陳燁。”

走到吧臺前，目大膽地看著他，“陳燁是吧，我肖妍，我來是要告訴你一聲，我，睡定你了。”

他抬頭，看著因醉意染紅的臉，帶了幾分惋惜，“你父母知道你來這兒？”

“知道啊。”的神莫名其妙，“怎麼了，年人不能來酒吧？不能睡個自己喜歡的人了？”

雖然在酒吧混了幾年，見過了形形的人，但他從小到的教育，所接的人，都是中規中矩，不理解怎麼會有這麼不害臊的孩。

后來，在開始不斷地接近他時，為了排除嫌疑，他查了的份。

鵬城本地人，拆遷暴發戶，是個不折不扣的千金大小姐，出乎意外地，還有一分自己的正當的工作。

PT的職員。

格雖蠻，倒也沒有什麼前科。

他盡量避開。

但事與愿違。

一天晚上，揪住了一個男人的領嚷著罵道，“你是耳朵聾了，還是眼睛瞎了，不知道我對你沒有興趣......”

靜聲傳過來，他正在給客人送酒。

他回頭，那男人一點都不虛，傲慢地道，“像你這種的，來了酒吧，不就是給人的......”

“還上標簽了是吧，我哪種的？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你這種老土的歧視，門口有寫止士出？別他媽自己思想齷齪，看誰都和你一樣臟......”

“你再罵一句......”

“果然是個聾子。”

場子鬧了起來，為服務員，他不得不上前。在男人手之前，他將拉到了自己后，“先生，請自重。”

一場矛盾，在警察趕到后，收了場。

作為證人，他跟著一道去了警察局做了筆錄。

結束時，借用了派出所的洗手間。

見很久沒出來，他走進去，看到正對著鏡子，著自己的脖子，皮已經紅了一片。

見他突然出現在門口，一愣，隨后扔了手里的紙巾，看著他，嘆了一聲，“失策了，本想替你守如玉，沒想到被蒼蠅了一下。”

他無語。

“生氣了？”走過來，突然湊上前，作太快，加之他沒防備，一時沒能躲開，仰起的瓣親到了他的。

看著他鐵青的臉，得逞地一笑，“初吻，為了以防萬一，先給你了。”

又道，“我答應你，以后不去酒吧了。”

然而，過了一周，他又看到了。

趴在吧臺上，對上他目里的質問，豪邁地一笑，“生活給了我霍霍的條件，我就該霍霍，憑什麼要因為一兩只蒼蠅，掐斷自己的好，你放心，法治社會咱們要相信警察叔叔，我保證不會再給你戴綠帽子......”

酒吧DJ的聲音震耳，閃爍的燈火落在上，明暗相的影下，他從那張臉上，看到了青春的活力，和子里的堅毅。

第一次，他沒去反駁。

那時候的，全上下都帶著一不服輸的不羈。

敢敢恨，張揚囂張。

如今，站在那，像是被歲月剔掉了反骨，出了臣服后的溫順，沉靜又沉默。

的是上的朝氣。

“鄭峰，我一直在想該怎麼往前，可我放眼去，看不到我的前路，好像......沒了你，一切都沒了意義，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你，可能......你是個好人，值得我這樣去。”

同事將他的手機給了他，他看到了發給自己的最后一條微信。

寒風下，他的四肢冰涼，眼眶被繚繞的迷霧遮擋。

千萬縷疼痛，攪著肺腑。

他看著寒風對岸，慢慢離去的那道人影，艱難地張，聲音嘶啞，“對不起。”肖妍。

—

云籠罩過后，太沒有了之前的明艷，肖妍媽媽提前撤了帳篷，帶著肖妍和盼盼回了家。

回去后，誰也沒有提這一樁。

一枚戒指而已，款式相同，很正常。

肖妍也沒什麼異常的反應，還是同往常一樣呆在家里，陪著盼盼玩......

—

初十，肖妍的表哥結婚，按照上次肖妍媽媽計劃的一樣，全家都去了，帶上了盼盼。

肖家的親戚，都快兩年沒看到肖妍。

人一到，吸引了不目。

肖妍懷孕時還能藏住消息，孩子出生后，便也藏不住了，肖妍媽媽對外宣稱是人工孕，盡管如此，還是有很多的流言蜚語。

對此，肖妍爸爸和媽媽，都是一個態度，全當沒聽到，充耳不聞。

現在帶著外孫，公然出現，起初還有些人犯嘀咕，怕一不小心說錯話，得罪了人。

肖妍媽媽抱著孩子，倒是毫沒有瞞，大大方方地給眾人介紹，“我閨的兒子。”

這話一出，大家也都慢慢地放開，加上盼盼長得又逗人喜歡，很快，所到之，全是一片笑聲，個個都搶著去抱娃。

“哎喲，我肖家有福氣了，多了一個小靚仔，你看這模樣，長得多俊啊，鼻梁也高，將來肯定有出息......”

肖妍媽媽就喜歡聽這樣的話，高興地合不攏。

肖妍和幾個同輩的人，坐在屋里，沒怎麼走，一直低頭看著手機，給姜寒聊天。

開席了，肖妍才出去。

本地人的酒席，大多都是在自己家里辦的，十幾張桌子，擺在院子里，流開席。

肖妍走出去時，基本都坐滿了。

肖妍媽媽給留了一個空位，肖妍坐下，一抬頭，無意瞥見到了對面桌上的兩張面孔，神慕然一僵。

“鄭家今天怎麼也來了。”

“你表嫂那邊的親戚。”肖妍媽媽說完，詫異地看向，“怎麼，你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