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姜臨晴剛進辦公室，聽到劉倩的笑聲：“喜從天降。”

喜是因何而降，誰也不知。總而言之，香水展覽的預算多了一筆。

姜臨晴立即申請經費。

人逢喜事神爽，張藝嵐痛快地同意了。

姜臨晴發消息：“池先生，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談談合同？”

沒有回復。

只好用語音邀請。

對方未接。

半個多小時之后，他才說：“今天我不在。”

“池先生，迫在眉睫，拜托拜托。明天就要走流程了。你在哪里？我拿合同過去。”

“晚上吃飯有時間。”

“好的。”

“你請客。”

“沒問題。”只要能留住人就行，況且昨天本來就要請他吃飯，“池先生想吃什麼？”

“不挑食。”

“你去哪里方便？”

池翮說的地址，正好在姜臨晴公司的這條路。挑了一間江浙菜館。

＊

菜館在公司對面，姜臨晴卻沒有先到。

池翮已經坐在窗前。他坐得有些歪，倚靠椅背，左右手各握手機一端，手指快速地。

他在玩游戲。

見到他的笑，偶爾笑得深了，眼睛跟著一起彎。

怎麼有這樣笑的人？姜臨晴走過去：“池先生，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沒關系，是我早到了。我比你還怕你跑單。”他就是有本事把所有話都說得不真誠，眼神像弄，常常是嬉戲的。

把餐牌推到他的面前：“你來點餐吧。”

他不客氣，點了五個菜。

姜臨晴正襟危坐，一開口就是談合同。

池翮這一次對價格滿意了：“我沒什麼要求，你們不能破壞咖啡館的設計。”

“這個當然。”把打印的合同給他過目。

公事聊完，兩人又沒有了話題。

池翮收到微信，和對方一句一句聊天。

姜臨晴轉向窗外。

這里一到四層是商場，五層以上是公寓。楊飛捷就租在這幢樓。

來來去去的路人中，姜臨晴注意到一個男孩。他大概是高中的年紀，背了一個雙肩包。

背影像極了年時的楊飛捷。高中的楊飛捷比較單薄，胳膊線條淡淡的。打球熱了，他常常把袖子挽到肩膀上。

這個男孩也挽了袖子，出潔肩膀。

綠燈亮了，男孩消失在人中。

姜臨晴收回視線，轉過頭。

對面的池翮突然站起來，手過來。

這一幕令想起高中畢業照片的那只手。與當年不一樣的是，的頭被蓋住了。

有什麼東西從上面掉了下來，因為池翮的攔擋，沒有砸到的頭。

朝地上一看。

掉下來的，是一串流蘇。

服務經理連忙過來道歉：“抱歉，抱歉。燈繩松了。”

姜臨晴有些呆。直到池翮坐下了，還是愣愣的。

服務經理清理了流蘇，上仍然是道歉，弓著腰退場。

姜臨晴沒有說話。

池翮過來：“沒事吧？”

“沒事。”這才點了頭。很是希眼前的男人與宋騫一樣，是個流連花叢的風流男人。

急急喝了兩杯花雕酒。

向蓓說的，酒量奇差。

酒醉通常伴隨勇氣。覺得渾冒起熱，不知是花雕酒的溫度，或是猜想的，關于池翮的幻想。確實臉蛋紅了：“池先生，你有朋友嗎？”問得輕，聲音跟蚊子一樣細。

池翮耳尖，捕捉到了，挑起的笑曖昧至極：“怎麼？”

“有？或是沒有？”

他不直接回答，又把問題拋了過來：“我如果有朋友，難道還會到流浪，差點宿天橋嗎？”

“你……做兼職嗎？”

“你有介紹？正經的工作嗎？”他的神態可不正經。

“不正經的工作……你接不接？”姜臨晴的耳都紅了。

因為燈繩的流蘇落，這盞燈剛剛被熄滅。的四周暗了半個度。

池翮卻在亮下，亮得像盛放的樹花，笑得也花：“如何不正經？”

也許天底下沒有人會比他更懂吧。要說流氓，他這人倒不是，他的氣質沒有那樣魯。他面相很俊，一雙桃花眼好似浸了，帶有幾分輕狂，更有落拓不羈的意氣。

“是這樣的。”姜臨晴清了清嗓子，“我覺得你長得也還行。”

池翮點點頭：“明白了，我這樣的‘也還行’。”

“我一直想找一個和你差不多的人。”不騙他。

“和我差不多？什麼人？”他笑，“賊嗎？”

低下眼：“你還有當賊嗎？”

他攤開兩手：“已經金盆洗手了。”

“我想和男人說說話，談談。”

池翮的眉峰略高。

姜臨晴索直說了：“我聘請你，行不行？你不需要真，我不會喜歡你。我就是想要一個陪伴。假的，做做戲，算是自欺欺人吧。”

＊

花雕酒大約十五度左右。

啤酒就五度。

姜臨晴喝啤酒都能醉。兩杯花雕酒下肚，覺得腦袋發漲。

醉是醉了，卻記得池翮拒絕了。他說，有這一場展覽，他能快活一陣子。暫時不兼職了。

那天，走出店門，被風一吹，頓時醒神。

是傻了。和他是商業合作，和工作伙伴搞男關系是大忌。

這一天之后，姜臨晴有意躲著池翮。負責前期策劃。布展給了劉倩。

劉倩見到帥哥，就要嚷幾嗓子。奇怪的是，去咖啡館至今，從來沒說過池翮這個人。

閑聊時，姜臨晴才知道，池翮不在咖啡館。倒是服務生經常在，很配合展覽工作。

三月中的一天，姜臨晴去送料。去得早。

劉倩沒到。

咖啡館也沒有開門。

姜臨晴站在樹下等了二十多分鐘，不得不發消息給池翮。

很久沒反應。

發了語音邀請。

池翮接起來了，嗓子又沙又啞，仿佛剛剛睡醒。

姜臨晴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池先生，請問今天你沒有安排人過來嗎？咖啡館沒開門。”

“哦，我想過去。”他懶洋洋的。

懷疑，他還賴在床上。“請問，什麼時候能有鑰匙開門呢？”

池翮說了一個地址：“你過來吧，我一時半會去不了。”

通話結束，姜臨晴突然覺得，他的這把聲音好像在那個雨夜之前，就已經聽過。

他沒有楊飛捷的清朗，不如宋騫的磁。池翮有鼻音，像是冒生病的人。

姜臨晴打車去了這個地址。到了。

池翮說：“等我十分鐘。”

意外，就是在這十分鐘里發生的。

對面是一間小學，正是上學的時間，家長們送孩子過來。也有同學約上伙伴，三三兩兩地走。

有什麼“轟”地響起來。

姜臨晴轉頭，見到早餐店的鐵皮爐子上，蒸籠熱氣騰騰。

偏了偏子，隨即注意到一個男人。

男人穿一件深藍外套，敞開了拉鏈。年紀四十出頭，頭發浮著油，長長的劉海一縷一縷地垂下。下半臉的胡須像是和劉海連上了。他從早餐店走出來，手抵在腰上。

姜臨晴的眼前閃過晶亮的金屬芒，仿佛在的眼皮上割了一道。

不是皮帶。

發現，是刀。

天是的。這把刀比天更，森然冰冷。

這一把刀也就是在這一個瞬間才閃了。之后，男人用外套遮住了刀。同時，他的一只手藏在外套下擺。他快步走著。他的前方有三個小學生。

白小男孩正在大聲嚷嚷站在里的算不算英雄。三個笑鬧的小男孩，沒有家長陪同。

其他家長和學生，全都向著校門口走，沒有人留意這一個中年男人。

姜臨晴猜到了他的目的。拔沖了上去，不料被人流擋了一下。沒攔住中年男人，僅是用手開了他的外套，死死地拽他的角。

中年男人被服絆住。外套被掀開的時候，他腰上的匕首，以及他握住匕首的姿態，被一個家長見到。

這個家長尖：“危險！”

陸續有人反應過來。大家的第一作都是護住孩子，遠離中年男人。

離中年男人最近的，只剩姜臨晴。

他長長的劉海下，眼睛又細又長。他抿，橫著刀向前沖。

尖四起，眾人紛紛散開。

姜臨晴拽著他不敢放，生怕一松手，他就沖出去了。

男人惡狠狠地回頭，猛地反扣的手肘。

這下，不止不肯放了，男人也不肯松開。他把刀尖轉向。

短暫的時間，姜臨晴想了很多很多。刀冷冽，或許男人出門之前心打磨過。這樣的刀刺過來肯定很痛。很怕痛。

一個高大男人松開自己的孩子，挑起一家店門前的長竹竿，向這邊走來。

男人的眼睛轉了一個方向，原本刺向姜臨晴口的刀，突然向上。他推了一把，拽起退到墻邊，把刀橫在的脖頸上：“不要過來。”他沖高大男人喊。

中年男人目兇，已經失去理智。

周圍群眾不敢輕舉妄，全都在后退。

高大男人只能放下桿子，做了一個投降的手勢。

有人報警了。

姜臨晴著人群。

大家安全了。

幸好剛才跑得足夠快，拽住這個男人。否則，那把刀就要進白小男孩的后背。

救了人，是值得的。哪怕如今陷危險境，也是值得。

這是偉大的善舉。不是平鋪直敘的死亡。是犧牲，慷慨的犧牲。

尖銳的刀鋒抵在皮。想開口，嚨被一把痰哽住。咳了下。

中年男人箍住的力氣更大了：“不要耍花招！”

姜臨晴：“你想怎樣？你是逃不出去的。”

中年男人：“我逃不出去，但你也逃不出去。”

對比二人，中年男人是瘋狂的。

姜臨晴很平靜：“你這麼想死，為什麼不自殺呢？”能干出當街捅人的事，他肯定是沖著想死去的。

中年男人說了一句很好笑的話：“自殺是懦弱的表現。”

“但是，欺怕是懦弱的N次方。”

男人可能是第一次，或者沒有想到，自己挾持的人質，還有勇氣跟他辯論。他雙目睜開，使勁瞪著：“你懂什麼？我就算死，也拉你去陪葬。”

警察來得很快。

中年男人的緒發得更快。他扯住姜臨晴的長發，得仰起頭。

真的怕痛，只能咬牙忍著痛。

一個警察上來談判。

男人不聽，大喊大。他坐下，扯著姜臨晴也坐下。

警察：“我來替給你當人質。”

姜臨晴卻喊：“不要管我，快抓住他！”接著，刀鋒刮破了的皮，頸上滲出點點的跡。

警察停住，后退了：“冷靜！冷靜！”

姜臨晴冷冷地說：“我怕痛。但如果你的刀法夠快，我就不怕。”

中年男人聽了這話，反而愣住。

一個潛伏的警察翻上圍墻，逮住這一個空檔，撲下來，奪走男人的刀。

刀一落地，中年男人再也撿不回來。他被警察拖走了。

姜臨晴仍然坐在地上，想去脖子，手指個不停。

一個警察上來，關切地問：“怎麼樣？沒事吧？”

搖搖頭。剛剛有那麼一剎那，以為自己真的會死。

救護車趕到了。醫生立即為止。

姜臨晴茫茫然的，仿佛頸上還抵了一把鋒利的刀。

只一下，就能一了百了。

＊

小學對面的四樓，有一間通宵營業的VR科幻空間。

池翮了個懶腰，正要走，被喊住了：“出事了，出事了。”

一個藍衫男人站在落地玻璃前：“有人挾持了一個人。”

路人自散開。中年男人和人質了半圓的中心。從落地窗去，一目了然。

藍衫男：“這人一句一句的，不是在跟歹徒講條件吧？膽子真大，臨危不懼。”

池翮聽到了警笛響。

藍衫男：“勇敢市民！這人真有意思。”

池翮著，著，好半晌才說：“是啊，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