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過了歲，對于小宮們來說，就算是又熬過一個年頭。

大年初一這一日，們能有個難得的休日。

貴人們比們可要忙得多，邊都是姑姑和大宮們在伺候，也不到們，倒是能有些閑暇時。

因此過了子時，們也不想散，依舊圍坐在一起吃茶談天。

儲秀宮的雜役宮足有六個，洗洗碗、搬水掃洗庭院、巷道和回廊都是們的活計，往日還要同黃門換班值夜，輕易閑不得。

這會兒能放松玩鬧，自然也很珍惜。

有三個年紀大些的，都尋了同鄉去吃酒，剩下的三個便留在儲秀宮，除了三妞和小蝶，還有一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多丫。

們的名字無人在乎，姑姑們也沒給改，什麼的都有。

這個多丫平日里便沉默寡言，顯說話，守歲的時候一直在邊上嗑瓜子，眾人倒也沒管，這會兒倒是問：“宜妃娘娘給陛下送湯，然后呢？”

竟還在想剛開始的那一句新聞。

雜役宮大多都是流民出，比沈輕稚們這樣每年采選時宮的不同，往常是宮中實在無人做苦役，尚宮局便會去棚戶區選人，們一宮就是雜役宮，沒有出宮的妄念，數運氣好的能被姑姑們賞識，也可往上晉升，也有能當上的。

但大多數都沉默地在宮里忙碌，做著宮們也不愿意做的活計。

沈輕稚們只在殿忙活，花瓶擺件，侍弄些花香爐，雜役宮就只能風吹日曬，在院子里地潑水，拔草洗，干的活都很累人。

又臟又累的活，只能們干。

但誰沒有當貴人的心？

若多丫不吭聲還好，這一吭聲，就連沈輕稚都忍不住往臉上看了一眼。

大楚歷一百四十四年，由于宮規對宮妃出并不限制，歷史上宮出的宮妃不計其數，甚至有的能做到皇后，但雜役宮出的宮妃，一個掌數的出來。

可誰沒有當人上人的心？整日里風吹日曬地忙活，沒有念想，沒有未來，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人人心里都會生出些不切實際的期來。

沈輕稚不看不要，這一看，才發現多丫長得著實不錯。

是那種的小家碧玉，一看不打眼，若仔細瞧了，卻能看出五致，底是很不錯的。

難怪，也有了些心思。

旁的人不知道看出什麼，但林盼卻也跟著說：“就是，三妞，你趕說給我們聽，后來怎麼樣了？”

開口，就意味著也看出來了，這是在給多丫打圓場。

林盼這個人當真是八面玲瓏，就連雜役宮的臉面也要幫著圓，倒是會做人。

三妞看了看，這才道：“宜妃娘娘是什麼出，這個不用我多說，姐姐們肯定有所耳聞，早年確實是不行的。”

“但今時不比往日，畢竟誕育大殿下，又有皇后娘娘心慈，賞了四妃之位，這十幾年經營下來，在盛京之中倒也有了些臉面。”

宜妃代表的馮氏，漸漸在盛京站穩了腳跟。

外面的事，三妞自然是不可能知道的，只能說一些宮里的傳聞：“聽說宜妃娘娘經常去乾元宮求陛下開恩，前幾日那一次，好像是給娘娘的一個堂侄求差事，但陛下沒應允，宜妃娘娘便去尋了大殿下鬧。”

宮里頭只有宜妃娘娘的新聞最多，但都沒什麼好事，不是求了陛下被拒絕，就是找大皇子吃閉門羹，似沒什麼人待見。

沈輕稚卻覺得，事實并非如此。

三妞就道：“也是前幾日，大殿下回宮看皇后娘娘，被宜妃娘娘半路攔住，說了好一會兒話，大殿下也是心，下午就去了乾元宮，似是幫求了陛下。”

如此說著，語氣里都帶了同。

“陛下自不好同宜妃發火，大殿下這是撞到槍口上，被陛下好一頓訓斥，末了還命皇后娘娘好好管教大殿下，說他子太過和，無男兒氣。”

這話也不知道是怎麼傳出來的，一字一句仿佛都是親眼所見，傳得跟真的似的。

沈輕稚垂下眼眸，盯著茶杯中漂浮的茶葉看。

長信宮里這些事，倒是比大夏宮中還要彩紛呈，這些大戲唱下來，也不知最后是什麼樣的結局。

對于來說，卻比以前要有趣得多。

小宮們一聽說大殿下了罰，立即就心疼起來，七八舌說宜妃娘娘不念兒子。

倒是付思悅沒跟著們念叨，只若有所思地問：“那最后呢？”

沈輕稚看了一眼，淺淺勾起角，付思悅這名字倒是沒有取錯。

三妞就說：“也是皇后娘娘恩慈，十分心疼大殿下，雖聽了陛下的話罰了大殿下，卻也親自同陛下求了這個恩典，給宜妃娘家堂侄求了個翰林院的員外郎，讓他盯著匠人們刻板印書。”

大楚的翰林院也肩負編書、刊印、宣揚教化之能，印書販書也是其中的重要差事，這個宜妃的堂侄沒走科舉，無法在翰林院行正式品級升遷，卻直接被封了個員外郎，專管匠人。

名頭好聽，位不低卻沒什麼實際的權柄，匠人們自有自己的大師傅領帶，哪怕他做的不好，也無傷大雅，禍不及本。

這職給得妙極了。

沈輕稚打著吃茶的幌子，忍不住笑了。

帝后這對夫妻，當真是有意思極了的。

宜妃娘娘沒見過，不知到底是什麼品行，不管是蠢鈍如豬還是大智若愚，最后總歸愿達。

過程并不重要。

而大皇子……大皇子又是什麼心思呢？他當真會對并未養育自己的生母心嗎？

他是皇長子，是記養在皇后名下的“嫡子”，他一個人占了嫡長二字，若無意外，弘治帝百年之后那龍椅就是他的。

若他當真如陛下所言心弱，還能穩當當做十四年的“嫡長子”嗎？

這一場守歲閑談，卻讓沈輕稚知道了許多宮中的“”，對宮里這些人事有了更多的了解。

待到守歲散了，各回各屋，付思悅才問沈輕稚：“你是不是想明白了什麼？”

沈輕稚整晚都沒怎麼說話，旁人不了解，付思悅是了解的。

心里篤定，沈輕稚一定是聽明白許多事，在心里頭揣測分析，所以上話就。

沈輕稚道：“總歸知道，皇后娘娘是個好人，大殿下極為孝順，而陛下……”

宮哪里能隨意評判陛下的？當然，其實其他人也都不能說。

付思悅擺擺手，不讓繼續說，就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沈輕稚這是又糊弄。

沈輕稚推了一下，笑著說：“睡吧，再醒來就是新年了。”

——

一晃神，新年就匆匆而過。

大皇子是元月二十的生辰，宮中自要給他慶生，這是他十五束發的大生日，皇后格外重視。

二十剛過上元節，宮里還來不及閑下，又要開始忙碌。

因此除了剛過年那兩日，剩下的日子里儲秀宮上下都不得閑。

近來幾乎沒有宮覲見的命婦，紅芹便也沒忙司儀的差事，領著手底下的十來個人，每日穿行在儲秀宮和坤和宮之間，同另一位管事姑姑一起給大皇子的生日宴準備還禮。

沈輕稚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坤和宮，如今已經能在坤和宮的后廂房中泰然自若忙碌，跟付思悅的差事是把宮里要賞賜的回禮糕點用油紙及紅紙包好，按照順序擺放進禮盒里。

這禮盒一共有三層。

因皇后特別重視大殿下這一次生辰，已經命尚宮局提前擬好了宴單，要給大殿下賀生的家族就得有三四十，這其中也有盛京的百年氏族，這還不算皇親國戚。

給朝臣們準備的禮盒，就有五十八個，這是細致活，輕易不能弄錯，沈輕稚跟付思悅兩人忙一天，也就只能包十來盒，幾乎要從早忙到晚。

一直到元月前三日，這禮盒才將將包完。

們包的是糕點盒，另外還有糖果盒、文墨盒、吉祥如意盒、布匹綢緞、福字等。

每一家都要有六種賞賜，取的六六大順。

這一個月，可把坤和宮的宮們忙得腳不沾地。

元月十八這日，沈輕稚跟付思悅可算忙完，正在陪著紅芹一起檢查禮盒，便聽外面一道清冷的嗓子響起：“紅芹。”

紅芹回過頭，見一個瘦高個站在門外，便迎了上去：“沐芳姐，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沐芳便道：“這會兒正急呢，之前讓你選的人，你選好了沒有？”

紅芹有些疑：“不是說開春再說，怎麼這麼急了？”

“原也是等開春的，只是新丫頭過年時太忙，生了病，無法在聽雅齋里伺候，這就了個人，主要還是娘娘……”

說著說著，牽著紅芹的手就越走越遠，剩下的話沈輕稚就聽不到了。

跟付思悅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沒跟出去，只在廂房里坐下略等。

前后不過一盞茶的工夫，紅芹便回來，一進門，目就落在沈輕稚上：“輕稚，你識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