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和宮位于乾元宮以南，是整個長信宮中第二大的宮殿群，沈輕稚之前只進過后殿東廂房，卻也對坤和宮的氣派有了模糊。

以大楚之氣魄，單一個坤和宮，便比大夏皇宮的帝后宮闈加起來還要寬敞。

沈輕稚跟著那小黃門，順著游廊往正殿西側行去。

在正殿偏西，單立一二層閣樓，沈輕稚眼尖，一眼就看到閣樓上掛著殊音齋的牌匾。

小黃門就笑道：“這就是殊音齋，姐姐這邊請。”

話還沒說上兩句，姐姐就得順口了。

沈輕稚上背著小包袱，跟著他來到殊音齋門口，此時天微明，大凡宮黃門也已經醒來，只不過皆是輕手輕腳，行走忙碌似毫無聲息。

殊音齋大門敞開，里面立著一道影，沈輕稚站在門口，聽那黃門請早：“侍書姐姐，給您問早。”

殊音齋一樓的小茶室中，那影回頭過來，看見小黃門后的沈輕稚，淡淡道：“是沈輕稚？進來吧。”

小黃門比了個請的手勢，沈輕稚這才輕輕踏殊音齋。

直接來到侍書面前，屈膝行禮：“侍書姐姐，我是儲秀宮沈輕稚，沐芳姑姑和紅芹姑姑的令，來殊音齋當差。”

侍書正在侍弄茶室里的花，聞言便道：“你來之前也知道，殊音齋只需要會讀書識字的宮，原我手下兩個宮都要出宮，有了空缺，這才選了你。”

沈輕稚又福了福：“是。”

侍書沒再繼續說話，只把那牡丹凈瓶花侍弄得端方麗，才起道：“你隨我來。”

沈輕稚跟著，小碎步往里面走。

整個殊音齋呈八角形，正門對后殿，從正門而，左側就是明的小茶室，除此之外，其余六面都是書庫。

別看殊音齋不大，藏書卻不，侍書領著沈輕稚挨個書庫都看一遍。

侍書個子只比沈輕稚略高半個頭，走在前面，語氣很淡，但話卻一句沒說。

“經史子集游記繪本，一樓的書庫是按此排列，你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背每個書庫的大類目，娘娘若是想要什麼書，一刻之就要尋來。”

這種活計，對于一般的宮來說，簡直比登天還難。

即便是通筆墨的宮，也需要長時間的背誦才能做到，但沈輕稚卻不同，這其中許多書籍，以前都看過，只要看一眼名目，便知道如何區分，只不過要把這書庫重新悉一遍罷了。

沈輕稚認真點頭：“是，我知道了。”

侍書又回頭看了一眼。

“你倒是脾氣好。”

沈輕稚看著笑了。

侍書個子不算高，材也不苗條，反而有一種瑩潤的滿，臉蛋圓圓的，眉清目秀，看起來如同年畫上的福娃娃，瞧著很是和善。

但說話的時候很冷淡，似乎對沈輕稚這個新來的宮不興趣。

沈輕稚知道是大宮，也在殊音齋侍奉多年，且也不在乎外人是什麼態度，只要做好自己分之事，在宮里就不大會出錯。

因此無論侍書說什麼，都笑意盈盈答“是”。

侍書說完最后一間書庫，便道：“殊音齋其實活計不多，這里面的掃悉有雜役宮去做，你要做的，就是們忙的時候你盯著，不要們夾帶了殊音齋的東西。”

兩個人說著話，便來到樓梯前，一前一后上了閣樓。

殊音齋的二樓是完全屬于皇后娘娘的書房。

四面亮的琉璃窗讓整個閣樓明亮，一上二樓，整個人都開闊起來。

樓梯上去，左手邊是個小巧的雅室，只擺了一組茶桌屏風，另一側就是皇后娘娘的書房。

繞過山川水秀的屏風，抬眼就能看到一張丈長的紫檀長桌，長桌之上，文房四寶早就擺齊，除此之外，還有一頂銅鎏金的博山爐。

長桌上正當間平鋪一張灑金宣，上面的墨跡半干，沈輕稚匆匆掃了一眼，發現皇后在寫王維的《山中》，但只寫了前三句，最后一句空翠人沒有寫。

侍書道：“娘娘每日中午午歇起來時候，都會來書房看書寫字，往往會有位姑姑跟隨，不需要咱們伺候，你只需要在娘娘需要研墨，品茶，尋書的時候上前伺候便是，其余時候，就守在屏風之外，當自己不在。”

沈輕稚明白了，們相當于殊音齋的管書人，想伺候到娘娘邊，基本不可能。

這也很好了。

沈輕稚心極好，笑瞇瞇對侍書說：“是，我明白的，姐姐且放心。”

侍書的意思是，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只當自己不存在。若是有什麼消息是從這里傳出去，第一個要的就是們的命。

侍書其實也知道，能選過來的宮，絕對沒有蠢笨的，只是這沈輕稚長得實在好，一開始才有些擔心。

倒不是對漂亮的姑娘有什麼偏見，只是這深宮苑的，但凡有些姿的，想要的都比旁人要多。

見沈輕稚很懂事，侍書便也不多說什麼。

領著沈輕稚下樓，道：“原們兩個住在我臥房隔壁，如今空出，便安排你住，只是恰好在通鋪的最尾端，后半夜會有些冷。”

這個冬天很快就要過去了，過了年，雪融化，轉眼便要開春。

沈輕稚笑著說：“那是我沾了姐姐們的福氣。”

一個三等宮，進了坤和宮能自己住一間，便是最后一間尾房，怎麼不會令人羨慕？

說到底，還是殊音齋的差事特殊，不敢們同旁的宮混住，就怕一不小心說破了，惹出事端。

沈輕稚知道這樣的差事會有風險，但機緣也很多，端看是否能把握得住了。

心中安定，那種想要向上走的愿景越發強烈，將近兩個月的宮生涯里，逐漸甩開同隊的大多數人，為唯一一個進坤和宮的小宮。

說句實在話，心里還舒坦的。

這種因自優秀努力而獲得的就，是讓人相當滿足的，是其他事都無法帶來的。

沈輕稚跟著侍書七拐八拐，來到坤和宮最外側倒座房的最末尾一間，這屋子比儲秀宮的廂房還小，對一側連隔窗都沒有，只開了一道頂窗，足以通風。

侍書從荷包里取出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銅鎖，然后便推門而：“你且略收拾收拾，一刻后去殊音齋當差。”

沈輕稚福了福，先送離開，然后便關上房門。

回過神來，看到墻的窄炕和窗下的桌椅，輕聲笑了：“真好。”

屋子雖小，卻有個掛著鎖扣的炕柜，沈輕稚把自己單薄的己都放在帶鎖的炕柜里，抖了抖被褥，發現都已經換了新的，便也沒再歇息。

不用一刻，就回到殊音齋當差。

能進殊音齋的雜役宮也都是坤和宮的老人，普通人是進不去的，侍書領著認了人，然后道：“如今只你我二人，因此每日都要過來當差，白日里，我們必有一個要留在殊音齋，夜里流值夜，以便娘娘夜里讀書。”

沈輕稚點頭：“我明白了。”

侍書又看了一眼上的裳，略一沉思道：“這個月宮里事多，又有大殿下的好日子，待到下個月，我便稟明沐芳姑姑，給你升至二等宮，裳也都要換紫菱緞夾襖的，穿起來亮堂。”

沈輕稚倒是沒想還有這等好事，臉上笑得更是燦爛，響應的聲也更大了些：“是！”

侍書看那高興的樣子，沒忍住也跟著笑了一下。

本來就是福氣長相，卻老是板著個臉，說話也清清淡淡的，這麼一笑，就顯得特別喜慶，讓人很容易心生好。

沈輕稚跟著認識了三個雜役宮，侍書便讓盯著們掃洗一樓書庫，自己上了二樓。

三個宮手腳很麻利，一個地，一個書柜，還有一個侍弄小茶室，不過半個時辰，便忙完了今日的差事。

們陸續同沈輕稚告別，沈輕稚也不好上樓打攪侍書，就從第一個書庫開始看起。

想早點把庫房中的存書都過一遍，以后取用時便不會來回翻找。

待到辰時初刻，侍書才下了樓來：“走吧，帶你去用早。”

沈輕稚便跟一起去了東邊倒座房的大開間里，同坤和宮的姐姐們都認識了一圈。

坤和宮有掌殿姑姑一人，掌事姑姑四人，司職宮八人，大宮八人，以下一等、二等、三等、雜役宮不計數。

但司職宮中人數不滿，如今只有兩名織繡宮、一名白案宮，一名點香宮，剩余四個職位空缺。

八個大宮也只有六名，侍書就是其中之一。

大約二十六七歲的年紀，已經過了出宮的景，大抵要一直留在宮中。因著還算年輕，只是大宮，再過一兩年景，大抵就會升為司職宮了。如今留在宮中的大宮中，不是資歷最老的，卻最特殊。

因為的差事，沒有人能頂替。

領著沈輕稚往大開間門口一站，指了指后貌無雙的小姑娘：“各位姐姐妹妹，這是我殊音齋的新宮，名喚沈輕稚，輕稚，給姐姐們見禮。”

能在這里用飯的，只能是司職宮、大宮以及得臉的一等宮，沈輕稚因著殊音齋的差事，也算是得臉的。

沈輕稚低眉順眼福了福：“輕稚見過姐姐們，初來乍到，還姐姐們多多照。”

剛說完，就只聽一把尖細的嗓子道：“呦，這小臉長的，來殊音齋可虧了，春景苑倒是個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