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升職記》第27章 第 27 章

沐芳話已至此,沈輕稚自無異議,只道:“若是小秋不介懷,奴婢自是欣喜。”

沐芳聞言便笑:“自也是欣喜的,好了,你早些安置,明日還有得忙。”

如此說著,便離開了這間仄的角房,而沈輕稚送了走,則好房門直接就寢。

略思忖一番沐芳的話,便安然睡。

次日清晨,沈輕稚早早醒來,依舊去殊音閣點卯上差。

殊音閣這幾日確實繁忙,小宮人們也無暇旁顧,跟著侍書和沈輕稚把昨日的曬書一一收回書架上,這才得了空閑用午食。

下午自是沒有午歇時候,沈輕稚年輕康健,也不覺疲累,依舊在書庫中忙碌。

只不過待到金烏偏西,晚霞悄至時,皇后娘娘迎著漫天云蒸霞蔚的晚霞,腳步輕盈地進了殊音閣。

這會兒侍書正領著小宮人們在外面收書,只沈輕稚一人留在書庫,聽到門外聲響,便忙迎了出來。

只一眼,沈輕稚立即定在原地,屈膝福禮:“給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蘇瑤華看著手上的書本,神淡淡,直上了二樓書房。

采薇自是伺候直接上樓,采薇后跟著的大宮倒是提點沈輕稚:“輕稚,還不快上去伺候娘娘。”

沈輕稚這才仿佛恍然大悟,匆匆跟了上去。

沈輕稚輕手輕腳,飛快來到二樓書房門前,站在牡丹雕花門扉之外,再度行禮:“娘娘萬安。”

蘇瑤華已經在圈椅上落座,手里把玩著一串瑩潤的蠟佛珠,淡眉輕掃,抬眸看向沈輕稚。

似是一路走得急了,沈輕稚難得顯得有些局促,輕輕了幾口氣,在那一貫沉穩的面容上,此刻多了幾分張之,那雙深邃的桃花眸此刻輕輕閃著細碎的流語還休。

這丫頭,面對這般大事,還是有些慌張了。

到底還年輕。

蘇瑤華如此想著,覺得如此倒也還算好事,若是當真完無缺,才人無法放心。

對沈輕稚道:“進來說話吧。”

沈輕稚便悄無聲息進了書房,在采薇搬來的圓凳上淺淺落座。

蘇瑤華未急著開口,只端詳沈輕稚年輕娟麗的面容,看著桃花目上的卷翹睫輕輕翕,好似蝴蝶落在湖面,在心湖上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人無雙,無風自香。

蘇瑤華就這麼安靜瞧著,眉宇之間似無任何緒,直到把沈輕稚的鼻頭都瞧出點點汗珠,這才作罷。

“輕稚,”蘇瑤華聲音溫和,“你是否知曉我心事?”

這話好似親人之間的安呢喃,卻亦是冬日里鋒利的冰刀,狠狠刺沈輕稚心中。

沈輕稚心中微雙手不自覺在膝上握,攥牢不可破的營壘。

蘇瑤華眼眸微垂,立即看到了沈輕稚的作。

微微嘆了口氣:“輕稚,你莫要害怕。”

沈輕稚平日里皆是穩重模樣,行為做派毫不,即便在前殿侍奉時偶遇陛下和太子,都未曾如此慌過。

此刻,卻顯得過于張。

但這張多一分不多,一分不,卻恰到好

只有瞧見上這份張,蘇瑤華心中才是安然的。

蘇瑤華知為何如此,也正因此,才終于放下心來。

貴人們問話,宮人必要回答。

沈輕稚似乎盤桓許久,才細聲開口:“回稟皇后娘娘,奴婢約……猜到一些大概,但奴婢淺薄,世不深,不敢妄議娘娘,總覺僭越不端,這是奴婢的罪過了。”

沈輕稚說到這里,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蘇瑤華,見鼓勵地對自己抿淺笑,這才嘗嘗舒了口氣,眉目之間的張也略微舒展。

“依奴婢之見,娘娘選中奴婢,是想讓奴婢替娘娘做眼睛,看著春景苑的那些人。”

小心翼翼問:“對嗎?”

沈輕稚說到這里,就連聲音都輕了,說到最后,幾乎要說不下去。

但蘇瑤華卻并未訓斥,聽完自己的“淺見”之后,竟還輕笑一聲。

“你這丫頭,倒是會猜,不過……”蘇瑤華預期一頓,“你的眼睛看得太淺了。”

作為一個孤兒,沈輕稚能有如今這般德行,全賴一路勤學,又天生沉穩所致,即便在殊音閣多年侍奉,也不可能通讀史書,不過曉禮罷了。

如此一來,的眼必不可能長遠。

能看到春景苑,已是能力所及,大膽細心了。

蘇瑤華看著張的沈輕稚,輕聲一笑,聲音里都著舒朗:“輕稚,你覺得你此生也就只能困于春景苑嗎?”

“這長信宮這樣大,前殿后宮,東西宮闈,都屬于長信宮,而已屬于未來的皇帝。”

“他日……他日皇兒榮,你們這些潛邸舊人,怎麼不能跟著犬升天?”蘇瑤華一字一頓,“屆時你也會綾羅綢緞,榮華富貴,坐著舒適的步輦,被人抬著重回長信宮。”

蘇瑤華不給沈輕稚任何反應機會,直接道:“到那時,你的眼睛看的就是東西六宮了,你的耳朵,聽的是整個長信宮的晚風。”

沈輕稚其實早就知道蘇瑤華為何要栽培,但此刻清晰聽到蘇瑤華的話,還是令心頭一震。

這種震,讓無論如何也無法掩飾。

蘇瑤華看著沈輕稚眼眸中的震驚,終是長長嘆了口氣:“輕稚,蘇家不會再有宮為妃,所以我必須要有一雙眼睛,一雙手,替我盯著皇兒的后宮,替我陪著皇兒,一路穩穩走下去。”

“你敢不敢?”

話音落在這里,書房安靜如同寂寥星夜,沈輕稚幾乎都要不過氣來,漫天的黑暗眼前,有那麼一刻,幾乎有些頭暈目眩。

沈輕稚難得失態地閉上眼眸,聲音抖:“娘娘,奴婢……奴婢何德何能,能讓娘娘如此看重。”

蘇瑤華看了看采薇,采薇便上前,輕輕拍了拍沈輕稚的后背,讓好歹過氣來。

蘇瑤華輕聲細語道:“輕稚,你宮有四載了吧?宮之后,便因識字被選殊音閣,一直在本宮邊伺候,因你聰明機靈,本宮一直很喜歡你,時常你伺候筆墨。”

“本宮雖不說一眼便看能看人心,四載時,卻也能看清七八,你是什麼樣的人,本宮大約心中有數。”

蘇瑤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松林白茶,幽幽道:“我不是現在便選中你,早在兩載之前,我就已經選定了你。”

“而你,未曾我失。”

蘇瑤華這話,若是對尋常宮來說,不啻于定心丸。

但沈輕稚卻很清楚,蘇瑤華不想破壞同蕭煜之間用十幾載的母子親斷然不會讓蘇家的宮為妃,但又不能放任蕭煜的后宮,任其肆意而生。

那麼,最簡單的方式便是,找一個代替品。

,就是那個被選中的,幾乎完無缺的替代品。

秀外慧中,麗無雙,更重要的是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家中親眷都已經死絕,剛宮便被皇后賞識,一路順利地升至大宮

是皇后早就選中的最佳人選。

若皇后不尋說這些“掏心挖肺”的肺腑之言,那沈輕稚還不會如何,但如今,很肯定已經了皇后手里最好看的那一枚棋子。

何其有幸。

蘇瑤華從來大方,若想用一個人,必定給對方最好的東西。

坤和宮上下,尚宮局外,誰人不皇后娘娘?

只要忠心于,盡心盡力為辦事,那麼榮華富貴,權利尊榮皆唾手可得。

沈輕稚心中微喜,這個局面比想象中的還要好。

不怕被人利用,相反,只有毫無價值的人,才不會被人利用。

們甚至都不會出現在旁人的眼中,旁人的心上。

面上卻誠惶誠恐,抖著聲音道:“奴婢承蒙皇后娘娘垂,然資質不足,年輕莽撞,若是以后……出了差錯,奴婢萬死不辭。”

蘇瑤華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如今謹慎告饒,不過是想討要一個承諾,不由心中又是一松。

“你這丫頭,在我邊伺候四載,豈能不知我是什麼樣的脾氣?只要你一心忠于皇兒,忠于我,那麼即便有什麼無傷大雅的錯,也不過都是過眼云煙,哪里能當事呢?”

沈輕稚也跟著心中一松,這一次終于起,在桌案之前規規矩矩跪下,給蘇瑤華磕了三個頭:“奴婢謹遵娘娘懿旨。”

不需要說什麼表忠心的話,有些事不需要旁人多言,蘇瑤華自能看清。

蘇瑤華長舒口氣,笑道:“好孩子,起來吧。”

沈輕稚這才起,卻并未落座,只恭謹立在桌前,回眸聽蘇瑤華訓導。

蘇瑤華看著綺麗春容,道:“只要你忠心,孤兒如何?侍寢宮又如何?我在一日,你就會有你該有的尊榮。”

這是給了又一個承諾。

沈輕稚忙要再跪,卻被采薇一把握住胳膊,笑著說:“輕稚,以后做了宮妃,膝蓋可不能太。”

沈輕稚心中一跳,便只得立在原地,繼續聽蘇瑤華訓導。

蘇瑤華卻并未多言,片刻,道:“我提前同你說這些,不過是因看中你為人,也著實關心皇兒,說到底,其實也并不需要你做什麼事。”

“你只要在你的份上,踏踏實實過好日子,好好伺候皇兒,讓皇兒日子過得舒心愜意,便已經很好。”

沈輕稚眨了眨眼睛,面上這才漫上薄紅:“娘娘……”

年輕姑娘,聽到這些,自要害的。

蘇瑤華輕聲笑笑,道:“去吧去吧,明日你便要搬走,今日同姐妹們說說話,往后可沒得那麼多機會了。”

沈輕稚知道,今日的蘇瑤華不會有更多吩咐了,規規矩矩行禮,然后迅速退了下去。

走了,蘇瑤華還在擺弄手中的蠟佛珠。

采薇給續上茶,眉目含笑:“這丫頭可真明。”

蘇瑤華卻道:“人啊,都自私,若是什麼都不要,我才要害怕。”

“如今,我給想要的榮華富貴,不需要我多言,就知道要如何做。”

“皇兒的后,需要一個一心為他的真心人,無論這份真心為何,總歸不會害了他。”

“這就足夠了。”

————

沈輕稚又在殊音閣忙了一整日,待到傍晚時分,幾人從膳堂用過晚膳回來,侍書才去取了茶,一起坐下歇息片刻。

同沈輕稚關系好的兩個小宮人,一個是聰慧可的墜兒,另一個則是絨花。

兩個人年紀都還小,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此時得知沈輕稚要離開殊音閣,都很是不舍。

墜兒直接便哭了起來:“姐姐,我舍不得你。”

沈輕稚拍了拍的手背,輕聲細語:“傻孩子,即便我去了春景苑,也到底還在宮中,以后總能得見。”

墜兒挽住的胳膊,把頭埋在肩膀,輕聲泣。

沈輕稚抬頭看向侍書,微微嘆了口氣:“姐姐,之前四載,全賴姐姐照,輕稚銘記于心,莫不敢忘。”

侍書倒是未多言,只是端起茶杯,沖遙遙一舉:“祝你前程似錦。”

沈輕稚沖著一笑。

大約只說了一會兒話,侍書們便要繼續忙碌,沈輕稚從殊音閣出來,同后門的小黃門寒暄幾句,便從坤和宮行出來,快步來到儲秀宮。

往常這時候,付思悅都在自己的角房歇息,沈輕稚剛一到儲秀宮側門,那小黃門便立即迎上來,滿臉堆笑地道:“沈姐姐,付姐姐這會兒在,您趕里面請。”

沈輕稚沖他點頭道謝,進了儲秀宮卻并未先去尋付思悅,而是轉向東廂房,去同紅芹道別。

紅芹算是的引路人,有最初的栽培,才有沈輕稚如今的面,沈輕稚自是要謝。

此番深談暫且不提,待從紅芹那出來,沈輕稚便才去尋付思悅。

付思悅這會兒正窩在床榻上,手中捧著一本很薄的冊子,正在上面用手指寫寫畫畫。

見沈輕稚過來,臉上一片驚喜,忙道:“快進來坐,我還想說明日再去送你,你卻得了空來。”

坤和宮同儲秀宮自是不同,以沈輕稚如今份,可以進出儲秀宮,但付思悅若無差事,是進不得坤和宮的。

這會兒見來,付思悅自是萬分喜悅,也來不及穿好鞋,從床上下來便拉住的手,上下瞧:“瞧你這般模樣,我就放心了。”

坤和宮的事雖說風,但沈輕稚這般被選為侍寢宮,算是天大的喜事,因此,付思悅多耳聞幾句。

當然,有人也會在面前怪氣,說以后跟著貴人娘娘可吃香喝辣,這些付思悅自不會拿到沈輕稚面前來談。

只關心沈輕稚是否愿意做侍寢宮

現在不用沈輕稚多言,只看面上的笑意,付思悅立即便安了心神。

是了,沈輕稚從來便知自己要什麼,的腳步一直都是那麼堅定,不僅踏踏實實走好自己的路,也領著明大道上行。

這幾年,付思悅費盡心思,只為同紅芹學識字,如今已經能略認識許多字了。

沈輕稚握住的手,也只在面前,出一個真心暢快的笑容。

“是啊,放心吧,我覺得很好。”

付思悅跟一起笑:“我也覺得很好。”

兩個人高興了一會兒,沈輕稚才道:“皇后娘娘同我講,道蘇家以后都不會再有宮妃,我看的意思,往后若蘇家真有什麼事,是要安排給我的。”

付思悅笑容略有些淡去,但反復思忖片刻,卻又覺得這是好事一樁:“這倒是好事,一個是皇后娘娘人品貴重,并非表里不一之人,定不會讓你做壞事,再一個,娘娘想要用你,就要抬舉你。”

作為侍寢宮,能抬舉的地方太多了。

付思悅這幾年一直被沈輕稚晦教著,倒是也練就出一副玲瓏心腸,只沒沈輕稚反應那麼快,萬事都要多思多想,卻也并不算壞事。

沈輕稚頷首道:“是呢,娘娘也應允我了。”

兩個人細碎說了會兒話,付思悅便道:“其實之前你被選為候選時,我就打聽過,大約知道了些春景苑的事。”

春景苑是純卉嬤嬤掌管,一貫嚴厲,如此這般也付思悅打聽出些許,足見付思悅的厲害。

付思悅湊上前來,在耳邊小聲道:“除了之前從儲秀宮去的那幾個跟咱們同年的宮人,還有幾個陸續選進去的,年紀自比咱們大上兩三歲,但容貌確實不俗。”

沈輕稚認真聽付思悅說。

付思悅繼續道:“當年皇后娘娘要給太子殿下選人,其實是想先選出來讓純卉嬤嬤教導,教導這三四年景,都養了得意人。”

“你記不記得李巧兒?就是當年那個不太說話的漂亮宮人,如今可是春景苑頭一人,聽聞最得太子殿下喜。”

沈輕稚點頭:“我記得,確實長得很。”

付思悅又道:“純卉嬤嬤這幾年給太子殿下安排了三人,除了李巧兒,還有兩個尚宮局調過去宮人,一個紀黎黎,聽聞很是小可人,還有一個王夏音的,聽聞聲如黃鸝,婉轉聽。”

沈輕稚整日在坤和宮,自忖消息通達,卻也不知太子殿下邊的侍寢宮人都是什麼模樣,但付思悅就是有辦法把這些都打聽清楚。

沈輕稚微微一嘆:“思悅,還是你厲害,這些我即便打聽過,也沒打聽出來多。”

付思悅淺淺一笑,出一顆小虎牙:“我儲秀宮包打聽可不是浪得虛名。”

如此鬧了兩句,付思悅才正道:“我知你總會有辦法應付各種事,也總能給自己找到最好的出路,但春景苑不同,人人所求都是以后的飛黃騰達,貴人同又是兩樣人生。”

“純卉姑姑此人格古板,人也有些傲慢,但對自己欣賞之人卻會努力抬舉,李巧兒就是被看中,才最終穎而出,了春景苑的第一人。”

“輕稚,若是想在春景苑好過,怕要先過純卉姑姑這一關。”

沈輕稚認真聽著付思悅的話,把說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里,然后才到:“我知道了,你放心,我邊還有人,純卉再古板,也不會不給皇后娘娘臉面。”

付思悅道:“這就好,皇后娘娘這樣的,才算是個好上峰。”

最起碼,替做事的時候心里不會打邊鼓。

沈輕稚同付思悅又絮絮叨叨說了會兒話,眼看外面天將晚,即將宮,沈輕稚才起,道:“思悅,明兒我便要走了,往后恐怕很難多見,你若是有事尋我,可傳信給坤和宮的侍書姐姐,能知會我。”

付思悅點頭,忙跟了上來:“輕稚,保重。”

沒說什麼飛黃騰達,不說前途似錦,只保重二字,才是真心實意替著想。

沈輕稚握住的手,鄭重道:“思悅,他日若我能重回后宮,我再來接你。”

付思悅眨眨眼睛,努力把離別的淚意都吞回去,給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好,我等著給你做管事姑姑。”

沈輕稚回了坤和宮,倒是心無雜念,很快便睡了下去。

次日清晨,在朦朧的晨中清醒過來時,就聽到外面似有靜。

沈輕稚迷迷糊糊起,問:“外面可有人?”

一道悉的低沉嗓音響起:“姑娘,是我。”

清早而來的,居然是被分給的戚小秋。

沈輕稚忙起開門,晨之中,戚小秋那張清秀的面容出現在眼前。

依舊沒什麼笑臉,整個人冷冷清清,聲音卻是溫和的:“姑娘早,今日要去春景苑,我怕姑娘邊無人,便趕早過來。”

沈輕稚退了一步,把迎進角房。

“你來得的倒是早,快坐,我更。”

戚小秋并未坐下,只是把自己的包袱放到桌上,然后便麻利地端起水盆,去水房給打溫水。

沈輕稚換好裳,水也打回來,卻很有分寸地沒有上手伺候,只等沈輕稚洗漱結束,這才輕聲細語開口:“之前沐芳姑姑同我說,采薇姑姑很是看中我,讓我過來跟著姑娘一起去春景苑,以后我就跟著姑娘了。”

沈輕稚的腰牌名錄還沒更換,得去了春景苑再換,因此旁人都還是輕稚或者輕稚姐,但戚小秋是分給要伺候的人,因此這一聲姑娘倒是可以早早喊出來。

沈輕稚并不覺得姑娘和姐姐有什麼不同,不過都是稱呼罷了,拉著戚小秋坐下,親自給倒了杯茶。

“小秋,原我是大宮,你是一等宮,在尚宮局也很有臉面,你還年輕,若是留在尚宮局,往后定能為姑姑。”

這是實話。

戚小秋看似是們幾人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容貌上只是清秀而已,沉默寡言,似本不存在那般,卻能在沉默中把所有事都看清。

那一日張春溪,沈輕稚便知道是個明白人。

同明白人說話,自不必藏著掖著,反而顯得很不尊重。

戚小秋聽如此一問,那張清秀的面容上,倒是展出些許笑意。

臉上的笑如同曇花一現,風過便無痕,但這抹笑容,卻點亮了上所有的春意。

那是個明的發自心的喜悅笑意。

戚小秋認真看向沈輕稚,不卑不,恭謹規矩:“姑娘,這些話我之前同春溪講過,如今再同姑娘說一回。”

“我宮那日,便很堅定要做什麼,我就想過好日子。姑姑選了我做備選,那我就來坤和宮好好聽講,后來沒選中,那我就繼續做我的一等宮,沐芳姑姑又選我來給姑娘做宮人,我就來給姑娘做宮人。”

“當然,姑娘也莫怕,沐芳姑姑并未迫我,是我自己覺得,來給姑娘做宮人,或許以后可以站得更高,日子可以更好。”

戚小秋說到這里,再度出一個自信的微笑。

“姑娘,我有這個自信,我看人從不會錯。”

“不知姑娘覺得我如何?”

————

這話說得敞亮又面。

沈輕稚都不需要回答,只是坦誠地看向戚小秋,兩個人便不自覺相視一笑。

沈輕稚輕嘆一聲:“謝你信任我,旁的承諾不講,我以為,我們都會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戚小秋那張略顯平凡的清秀容,依舊綻放出燦爛笑容。

即便角房中仄又昏暗,但兩個人年輕明的容,還是點亮了整個春日。

能有戚小秋跟在邊,沈輕稚心中踏實不,也更能會出皇后娘娘的犀利眼來。

看人是真的很準。

沈輕稚同戚小秋兩人簡單說了幾句自家景,然后便一起去膳堂用早食。

這是在坤和宮用的最后一餐,因為去得比較早,倒是沒到其他宮,兩個人安靜用完早飯,便去尋了沐芳姑姑。

意料之中的,趙媛兒已經等在了沐芳姑姑門外。

看到沈輕稚和戚小秋,先是地含蓄一笑,倒是沒多詢問戚小秋為何跟著沈輕稚。

沐芳很快就從廂房中出來,跟一起出來的,還有個臉面微長,吊眼細眉的中年嬤嬤。

即便在同沐芳說話,也是板著臉,瞧著很是兇悍。

“娘娘既已有口諭,那我們做臣屬的自當領命,哪里敢有微詞。”

聲音著冷意,目一瞬不瞬落在沐芳上,似乎本不把這個皇后娘娘邊的紅人看在眼中。

沈輕稚只一眼,便能知道這位是純卉嬤嬤。

一頭花白長發梳得一不茍,頭上只戴兩支臘梅銀釵,耳上掛寶葫蘆白玉耳鐺,周上下不過素凈二字。

因著面上消瘦,的面看起來倒是沒有實際年歲那般滄桑,卻依舊著一說不出的冷氣。

看臉,就能得到為人是多麼刻薄。

這位純卉嬤嬤,其實已過半百,早就應當歸鄉榮養。

比如今正當差的沐芳大了十來歲的樣子,難怪敢同沐芳如此說話,且這麼說了,沐芳非但未有生氣,反而客客氣氣笑著說:“老姐姐還是這般直率,難怪娘娘最放心您,把春景苑也給您。”

“老姐姐也知道,太子殿下是娘娘的心頭,太子殿下后宅不出事,全賴老姐姐一人。”

這話說得妥帖,純卉難看的面略有緩和,道:“我自當一心為娘娘,一心為殿下,好了,咱們都忙,我這就領人走了。”

說到這里,突然用余掃了在場三個年輕的小宮,然后道:“人我帶走,就我說了算,可行?”

沐芳姑姑笑說:“那是自然。”

純卉這才輕哼一聲,同擺擺手,然后便道:“走。”

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向沈輕稚三人,但三個人卻也只得匆匆同沐芳行禮,快步跟上了純卉。

今日天晴好,春日悄然而至。

此時節里,盛京自是一片百草權輿、韶淑氣,唯有長信宮中,高聳宮墻遮擋了墻外的柳葉新綠,卻也無法阻擋和煦的春風溫暖大地。

沈輕稚跟在純卉嬤嬤后,快步往前走。

這小老太太別看年紀大了,腳步卻異常利落,三個年輕小宮人甚至都要跟不上,只得咬牙追不舍。

春景苑位于尚宮局東南角,鄰分割前朝后宮的魚躍門,同皇子們所住的外五所只隔一條宮巷。

從坤和宮東側門而出,一路穿過無數小巷,大約兩刻上便能來到春景苑前門。

站在春景苑嶄新的門楣之下,純卉嬤嬤突然回過頭來,那雙如鷹犬一般的眼眸死死盯住眼前三個年輕宮

沈輕稚是大宮,自是走在最前面,左手邊是趙媛兒,右手邊是戚小秋,兩人都退后半步。

純卉的目毫無阻攔地落在了沈輕稚面上。

待到此時,似乎才正兒八經瞧見了沈輕稚的極

沈輕稚并不畏懼純卉嬤嬤的目只是微微垂眸,姿態端莊,任由審視。

好在純卉嬤嬤的目并未落在上太久,似只是一陣風兒拂面,便錯開去往下一個路口。

看人極快。

息間,純卉那把冷的嗓音再度響起:“姑娘們,進了我這春景苑,就要聽我的,若是不敢進,現在就可打道回府,沐芳也能給你們安排個好去。”

“進了春景苑,就不能回頭了。”

冷冷的聲音宮寒風刮在每個人的面上。

沈輕稚三人自然都不會反悔,純卉等了兩息這才冷哼一聲:“算你們識相,進來吧。”

領著三人大踏步進了春景苑,守在門口的雜役宮瞧見,一臉張道:“嬤嬤安好。”

純卉瞧都不瞧一眼,快步領著三人進了前面的明間。

沈輕稚余瞧見那雜役宮松了口氣,便知道這純卉嬤嬤在春景苑可是個說一不二的主。

一看就不好相

春景苑是兩進兩側的格局,中間一進門便是前堂明間,左右各有兩廊門,通往側廂房。

因所有皇子的侍寢宮都住此,往年皇子多時,春景苑也曾住得挨挨,甚是艱難,許多侍寢宮甚至只能一起睡在大通鋪上,每日都磕磕絆絆的過日子,很不像樣子。

若是這般,沈輕稚定不會來。

好在如今束發的皇子只太子一人,春景苑便尤為冷清,算上新來的兩個侍寢宮,一共只五個姑娘。

五個人,就很好住了。

純卉是個特別不講究禮儀的人,一進明間便利落而坐,開口便問:“左側廂房的屋舍都新,之前三個姑娘來得早,自要去那邊住,你們來得晚,便只能住右側廂房。”

不是在商量,只是在很篤定地告知。

住哪里沈輕稚倒是不太在乎,便也不去同嗆聲,三人一起福了福:“是。”

純卉的面并未因為們的恭謹而好轉,反而越發沉:“不要以為你們是皇后娘娘特地選出來的,便高人一等,我這春景苑,誰能伺候好貴人,誰便是這個。”

比了個大拇指,然后便繼續道:“尤其是你。”

帶著霾的目落在沈輕稚上:“不過一個侍寢宮邊便讓一等宮伺候,想必在皇后娘娘跟前很有面。”

“但那面是在坤和宮,可不是在我這春景苑。”

沈輕稚心中并不懼怕,但面上卻還是出些許張之微微漲紅了臉,低頭小聲道:“是,奴婢知道了。”

這般姿態,立即便顯出幾分年輕不經事。

純卉眉目間的翳似乎因此而消散不,但轉瞬功夫,又皺起眉頭:“你們未經過正經訓導,還是莫要直接便去侍奉太子殿下,依我看,先聽訓一月再說吧。”

“好了,你們也乏了,自去歇息,下午便要去后堂明間聽課,不許遲到。”

說罷,也似乎懶得再多說一句,立即便閉了眼睛。

沈輕稚心中這才覺得有些不妥。

前日們剛拜見過蕭煜,這種新鮮不會停留太長,但三五日還是有的,若是蕭煜對們兩個有些印象,大約也會指名。

可若是春景苑不掛們的名簽,即便蕭煜想選,也無從下手,一月之后,公務繁忙的太子殿下怎可還記得們?

純卉這一手違,可謂是爐火純青。

人領來,也好好教導,卻不出現在太子面前,那豈不是白來?

但如今沈輕稚初來乍到,對一切都不悉,只能慢慢籌謀了。

思及此,似乎全無所覺地對純卉屈膝福禮:“是,謝嬤嬤教導。”

話音落下,另一道輕的嗓音響起:“沈姑娘、趙姑娘,這邊請。”

沈輕稚三人規矩沖“閉目養神”的純卉行禮,然后這才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待到三人腳步聲消失在前堂,一個矮矮胖胖的宮人才來到純卉后。

瞧著約莫二十幾許未及三十的年紀,一裳也同純卉一般素雅,同純卉唯一的不同,便是邊掛著笑意,似是個和氣人。

“嬤嬤,瞧著兩位姑娘都是好面相。”的聲音也帶著笑意。

純卉并未開口,便自顧自道:“嬤嬤,我瞧著那個沈姑娘尤其出。”

“哼,”純卉輕哼一聲,閉著眼眸道,“若不出,娘娘不會把瑞瀾的表侄做宮。”

那微胖的宮出驚訝神確實不知此事,只道:“竟是如此?”

純卉這才緩緩睜眼,那張淬著冷意的吊眼瞥向后的宮,道:“圓圓,你在尚宮局的人脈還是太淺了,這人世故皆不知。這個戚小秋只是清秀長相,為何會被選為侍寢宮?不過是皇后娘娘想要看一看是什麼心。”

最終能不能被選上,就連太子殿下自己都說得不算,也可以說,他本就不在乎。

宮里的年輕宮來來去去那麼多,即便若天仙,卻也并非獨一無二。

純卉聲音冰冷冷的,著無邊的寒意:“男人都覺得自己至高無上,都覺得所有人都會慕傾心,都覺得邊之人唾手可得,不喜歡的自可棄如敝履。”

說的似不是年輕的太子殿下,而是一個不存在的人渣。

純卉道:“我說的所有話,沈輕稚都聽懂了,但并未反駁也沒有直接反抗,反而乖巧聽了話。”

“這個心,就比王夏音強上百倍不止,難怪瑞瀾最終選出來的人是戚小秋,把王夏音直接送來了春景苑。”

純卉正說著話,名圓圓的大宮便送上一碗熱茶。

在悠然的茶香里,純卉緩緩開口:“先讓們知道什麼是規矩,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再伺候殿下也不遲。”

“端看們誰先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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