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聽蘿沒把那天幫季清洄接水的事記在心里。

那天過去后, 轉頭就忘了。

其他人也沒太注意。

一個課間，溫聽蘿和岑可去小賣部買東西。剛上完數學課，符戈困得直接躺倒, 喊岑可給他帶瓶水后就接著睡。

迷迷糊糊間, 他覺到季清洄起離開了位置。

沒多久，符戈忽然醒過來，抬頭瞇著眼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還沒清醒，好像是還在做夢。

——他竟然看見季清洄手里拿著溫聽蘿的水杯, 接完水回來, 正給放回桌上。

季清洄？

幫人接水？

默默地放回桌上？

——確定了, 他還沒醒。

符戈趴下, 繼續昏睡過去。

等下節課的鈴聲打響, 符戈著眼睛醒過來。

他和季清洄說起剛才自己做的夢：“洄哥, 我剛才竟然夢到你給小菠蘿接開水去了，你說離不離譜？不過我多機靈一人啊, 立馬就反應過來那是夢, 沒被騙過去。”

他正在得意, 可季清洄好似沒有覺得離譜，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便又收回了視線去。

符戈角得意的笑容緩慢地僵住了，“不是吧……”

雖然符戈聲音低，但坐在他們前排的溫聽蘿還是聽見了一點。

從小賣部回來后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水杯，直到這時——

將目落去自己的水杯, 里面是接得滿滿的一杯熱水，正在升騰著熱氣。

溫聽蘿微愣。

他悄無聲息的, 就給自己接了杯水。

溫聽蘿咬住, 慢慢咬深。

垂下眸, 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筆尖和紙張出輕微的刺啦聲——

和心里的噪音一樣多。

溫聽蘿寫了張紙條，還沒寫完老師就進來了，喊著開始上課。

為防止被老師看見，也沒回頭，只是用手索著，將紙條往后遞。的手挪到后面，了他的桌子，準備再遞后面點兒，沒想到的是，忽然到了一個——和人很像的組織。

也可以說，就是人。

——好像是他的手。

溫聽蘿的作一僵，下一秒，丟下紙條手就竄了回來，跟電似的，跑得飛快。

被占了便宜的某人挑著眉，沒忍住樂。符戈覺得嘛，計較的意思是沒有，倒的意思倒是能看出來十分滿。

季清洄拆開紙條看，上面寫著：【謝謝你幫我接熱水^ ^】

這個表。

是撒還是賣萌？

他看完后，準備回復，第一反應是在紙上落筆。剛準備寫，筆尖忽頓，他想了想，還是將紙條收起來，換了張紙寫。——給出去后，肯定不還他了。

他在新的紙條上刷刷幾筆，很快就疊好，了下的背部，示意拿手過來接。

這對于這個年紀的學生來說，都是練到了本能的事。

溫聽蘿順利接過，拆開一看——

看清他寫的字后，的臉瞬間紅。

愣了足有兩秒，旋即憤憤地將紙張作一團，塞進課桌，坐直了專心聽講，再沒理他。

季清洄想忍住笑，可忍了半天還是舉起拳，才能強行掩住笑。

——【想的話下課再給你，先上課。】

符戈簡直沒眼看這對不是小但也和小沒差的小的把戲。

不過——

他有些不安地寫小紙條問：“洄哥，我是不是壞了你的事？你不想讓小菠蘿知道，我剛剛不小心好像給你拆穿了？”

季清洄在紙上回復：【沒事。】

他著黑板，但看不進去板書。

大概，喜歡一個人，為悄悄做點事，就是既怕知道，卻又怕不知道吧。

他像是在笑自己，自嘲地搖了搖頭。

下課后，溫聽蘿都已經將紙條的事掀了過去，但沒想到某人并沒有和一起掀過去。

他主又熱地問：“還嗎？”

溫聽蘿：“？”

溫聽蘿：“……”

憤而起，離開位置。

還能聽見后季清洄有些憾的一聲嘆息。

——憾？

他在憾什麼？！

溫聽蘿更怒。

-

一開始，溫聽蘿以為季清洄只是一時興起隨手幫接了一回水，但后來，竟出現了第二次、第三次。次數越來越多，還是不大好意思地和他提了一下，“你不用幫我接水啦，這樣太麻煩你了。”

季清洄正在做題，頭也沒抬，“你不是幫過我麼？禮尚往來，懂不懂？你不能只顧著給，不讓我還吧，那樣太霸道了點兒，溫聽蘿。”

這個男生，很習慣用這種帶著點兒的味道說話，總會人以為是說笑。

換一個人，溫聽蘿可能會覺得這樣的語氣不好，可是當這個人是季清洄，竟然有點越聽越上癮的覺。意染著不羈，卻不會人覺得浪，更不會生厭，只會人不住地被勾引著迷。

每每迎上他這樣逗，總是要扭頭就走，但時日一長，已經習慣，現在出息了點，有時也能迎戰幾句。

溫聽蘿微愣：“我才幫了你一次……”

季清洄拖著調說：“哦，我這個人，別人敬我一尺，我都要還一丈的。”

溫聽蘿：“？”

溫聽蘿：“那，你可真是……好禮貌？”

好不容易從自己的詞庫中翻找出來一個勉強算是恰當合適的詞語。

季清洄很謙虛：“謝謝。”

溫聽蘿：“……”

符戈在旁邊，想聽不到都不行。他暗自撇，見過主坑人的，卻還沒見過主被坑的，季清洄可真是他漲了見識。主人給接了一次水，誰能想到目的竟然是為了還人家無數次？

簡直奇葩。

在被季清洄一日又一日的“荼毒”下，符戈現在已經可以不聲地腹誹。

不管是再離譜的事，都可以做到面不改了。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在被接了幾次水后，溫聽蘿逐漸習慣，有時候也會悄悄地幫他接。

以前發現他好像不大喝水，但是因為最近兩人接來接去的，跟在比拼似的認真，他倒是多喝了很多。

有了這個發現后，溫聽蘿覺得這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于是給他接的更積極了。

季清洄只要一不留神，水杯就滿了，一不留神，水杯就滿了……

一連好幾天，全是接的水，他倒好，本來是悄找個差事獻個殷勤，現在直接變了福利。

季清洄不大樂意，也逮著時間和搶，但發現他本比不過小姑娘抓找隙的機靈。

為此，他不高興了好幾天。

#論想獻殷勤卻反被獻是種什麼？#

溫聽蘿沒發現。

畢竟，拿了道題轉找他，他就角一勾，心頗好地給講了起來。

“設點為W和L——”

溫聽蘿正好問出好奇已久的問題：“為什麼是W和L，大家好像都是ABC，但是你好像很鐘W這個字母哎。”

季清洄懶懶道：“隨便拉來用的。”

“喔。”也猜是這樣。

不再打岔，乖乖聽著。

溫聽蘿很聰明，一點就通，有時候可能只是某個思路卡住，只需要輕輕一撥，的思路就打通了。很容易就能給講懂，本不用費什麼勁。

等他說完，連連點頭，表示聽懂后就準備拿走自己的練習冊轉回自己的位置去。

不想，他抬手攔住，不拿走練習冊。

溫聽蘿有點疑地看向他：“怎麼啦？還有什麼沒講嗎？”

“哎，好像跟你說過，我價很貴。請我講題，怎麼能聽完就走？”

溫聽蘿很真誠地看著他：“那請問我該支付什麼酬勞呢？”

符戈沒敢湊過來，但耳朵豎得可高。他也想聽聽這家伙能有多狗。

季清洄：“湊過來，讓我指點你。”

溫聽蘿：“……”沉默了下，還是湊上前去。

“附耳過來。”

抿抿，強行忍住瘋狂想吐槽的沖，偏過頭，附耳過去。

倒是要聽聽，他準備說出朵什麼樣的花來。

沒想到的是，的臉頰忽然覆上一陣意，接著……

被咬了一口。

溫聽蘿低呼出聲，下意識地撤回，捂住臉，茫然地看著他。

他、他明正大的、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就這樣咬了一口！——雖然這麼多人不一定有人會注意到他們，但是大家都是存在著的呀！他們是活人，不是道啊喂！

溫聽蘿撤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張地四張。

明明是被咬了的那一個，卻比罪魁禍首還要張被人發現，單純到季清洄饒有興致地在欣賞，怎麼看也看不夠。

溫聽蘿四下逡巡后，發現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應該是沒人看到他咬了的那一幕的。這才松了口氣，終于騰出時間來和季清洄算賬。

咬牙切齒地瞪向他：“你咬我干嘛？”

季清洄這人，就是有占了人便宜還能氣定神閑地反咬一口的本事：“你不是問我酬勞怎麼結麼？——兩清了。”

溫聽蘿：“？”

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這個混蛋——

見怒目而視，眼睛里的火苗都要沖出來把他給燒了，季清洄終于良心發現似的幽幽嘆了口氣：“看來你不喜歡這樣的酬勞支付方式。”

溫聽蘿：“……”你才看出來嗎？這還需要說嗎？試問有誰會喜歡？

他像是吃了什麼天大的虧似的，提議道：“那要不，你咬回來？”

溫聽蘿：“……”

天真了。

竟然真的在幻想他會說出什麼人話。

下一秒。

只聽見恨不得咬掉他的聲音——不是咬他，是咬掉他。一字之差，一命之差。

“滾吧你，季清洄！！！”

季清洄笑得連腔都在震。

已經怒地扭過頭去，勢有這輩子都不會再回過頭來理他半分之意。

真的是，不做人了嗎。

改做狗了嗎。

符戈真的沒眼看了，默默拿起書，擋住視線。

不過……

雖然但是……

這幾個月時間，洄哥的變化真的很大。不說那些虛的……符戈認真些地說，洄哥的心和狀態都眼可見地好了很多。

他可以說是和洄哥待得比較久的了，對洄哥的況了解的也比其他人多。這幾個月，他仔細想想，好像真的是洄哥狀態最好的巔峰。

符戈有些怔然。

他平時沒注意，這會兒一想，才后知后覺。

他忍不住想，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好像……也好的。

符戈的面稍稍認真了些。

-

涼秋漸遠，冬日悄然來臨。

和寒冷一起被一中學子放在心上的，是期末考。

沒有任何一所重高的期末階段能與輕松二字掛得上鉤，所有人腦子里的弦統統繃，無一刻松懈。

——張的氛圍直接拉滿。

一班作為重點班，更是不必說。

肩負整個學校的矚目和重視，整個班級都在鉚足了勁往上沖，一怕辜負期，班級臉上無，二怕自己掉出一班。——這次的考試和往常不一樣，考完就是寒假，寒假要過年啊，掉出一班的話還怎麼好好過個年？

腦子里的弦這一繃就是個把月，繃了太久，是以在考完最后一科后，整個考場都發出快意的浪。

考完了！

放寒假了！

準備過年啦！

解放了解放了——

岑可一改多日來的有氣無力，歡天喜地地拉著溫聽蘿商議寒假做什麼。

溫聽蘿沒什麼安排，還是照常學習，但是會放松一些，多休息一些。

岑可還記著個事：“蘿蘿你要是過生日的話記得喊我！”

記得蘿蘿說過，生日是在冬天。

眼看著，冬天這不是來了嘛！那蘿蘿的生日應該也快到啦！

岑可期待地手。

溫聽蘿：“我沒過過生日，今年如果過的話，一定你。”

沒過過生日？

岑可微愣，險些沒反應過來。等想起蘿蘿以前的家庭后，才頓悟原因。登時有些愧疚，怕自己到了蘿蘿的傷心點，連聲音都低了：“這樣啊，好呀，那有過的話我。”

“嗯，好。”

兩人就這樣說定。

在們都收拾好書包準備離開的時候，溫聽蘿被季清洄住。

回問他：“怎麼啦？你們還不回家嗎？”

“一個多月的假，你不跟你的后桌說點什麼，告個別麼？”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就好像，溫聽蘿是個沒心沒肺的負心漢。

溫聽蘿難得地沉默了下，看起來像是在反思。

實際上只是在心里嘀咕，才不信他們會真有一個多月見不著面，指不定過兩天他就開始作妖作法地和自己“偶遇”了。

不得不說，對季清洄這個人，是越來越了解了。

不過剛考完試，溫聽蘿心好，勉強地配合了他一下：“嗯，你說得對，我親的后桌。終于考完試了，祝你功被我住——然后，寒假愉快，寒假愉快！”

說完，拉著岑可就跑。

——沒錯，對季清洄第一的寶座仍然是賊心不死，滿滿的覬覦之心。

這半個學期也有組織過考試，但都沒能考過他，上次月考差了他十分。

超過他，是溫聽蘿努力的目標、前進的力！

季清洄“嘖”了聲。

就不像他一樣純潔一點，怎麼整天想他？

“洄哥，走了，武嘉禮他們應該已經到了——”

季清洄順手抄起書包，“來了。”

-

剛步寒假一周，溫聽蘿的生日就到了。

之前岑可問的時候沒說，因為沒有過過生日，怕報了時間被人惦記著。

不過過生日這種事，小時候還會在意，后來漸漸的也淡化了，不會再放在心上。那一天對而言，逐漸從很有意義的一天，變普普通通的一天。

現在長大了，就更覺得不重要了。

到生日的前幾天，也平靜的，沒覺得有什麼特殊。就還是會掛念一下而已。

記得小時候家附近有個家境比較好的孩，有一次生日請了很多同學朋友到家里吃蛋糕，的爸爸媽媽還給房子裝飾了氣球、彩帶，隆重又重視，周圍的孩都羨慕不已。

那樣的待遇注定與無關。

連程小哲生日，肖來娣他們都沒搞得這麼致，就是一早起來先給他煮個蛋、煮碗面，晚上給他買個蛋糕，帶他去趟小游樂園，再給他買兩個比較貴的玩。

——這對來說都已經很可不可即。那種專門為布置的小派對就更是不用想了。

生日前一天早上，徐亦婉問說有沒有請同學來家里玩。

溫聽蘿正在吃著小米粥，微愣，隨即搖頭，“沒有。”

甚至安排好了明天的閱讀任務。溫常賦的書房很喜歡，里面有很多書，想趁著這個寒假有一點時間，多看幾本。

不過今年確實和往年不太一樣，今年是好的，手上也有很多零花錢，或許會吃一碗長壽面，有時間的話可以出去逛一下街，要是到喜歡的東西，就買下來給自己當禮。

溫聽蘿其實也是個很枯燥單調的人，的生活談不上有什麼鮮艷的彩。

時常覺得自己無趣。

徐亦婉坐在旁邊，一邊看吃，一邊忍不住給夾菜。

聽兒說沒有，挑了下眉，又詢問道：“那寶貝有沒有想過要怎麼過生日呢？”

“不過了吧？我都這麼大了。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出去逛逛街。”

越是長大，對蛋糕什麼的越沒有什麼。連蛋糕都沒準備買。

這回換作徐亦婉愣住。

輕輕地了兒的頭發，“寶貝，為什麼不過呀？這是生日呀，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日子，是你來到這個世界的紀念日，也是爸爸媽媽很開心的一天。我和爸爸想著今年要好好地給你過一次生日呢。”

聽說著這一天的特殊與重要，溫聽蘿心中一。

沒人和說過這樣的話。

在從前的認知里，的出生是伴隨著失，是不被父母歡迎的。每每想到程洪昌在聽見的別時只有失和不喜，都會覺得窒息般的難過。沒有人來到這個世上是希不被家人歡迎的，來到這個世界接收到的第一份，誰都希會是歡喜與期待。

漸漸地，溫聽蘿沒有再去想過這個問題，因為這是一個無解題，也是孩子來到這個世上，就面臨的第一個殘酷的不公——別不公。

這是整個社會積已久的問題，是無數害者中的一個。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似乎就奠定了一生的缺。

沒想到的是，在這種窒息中生存到第十七年的時候，的人生會發生這樣大的逆轉。

直到今天，有人親口告訴——你的到來，我們很開心。

溫聽蘿了筷子。

心里的歡喜在滋滋地冒著泡泡，本控制不住那份喜悅。

原來被人這樣期待出生，期待來到這個世界，是這樣的快樂。

和相比，徐亦婉盡是心酸。

問說：“他們是不是都沒有給你過過生日？”

這似乎是一個，不太需要回答的問題了。

溫聽蘿的生日，從前在他們眼里，并不重要，又怎麼可能會去給過呢？

在得了溫聽蘿的點頭后，徐亦婉的眼眶直接就紅了。

這麼多年呀，難以想象兒了多的委屈。

連個生日，都不曾給過過。

“有沒有……吃碗面呢？”哪怕只是吃碗面呢？

“有時候我自己會煮一點，沒時間就算了。”

徐亦婉幾乎要拍桌而起。

——這群人渣！

的兒才這麼小呀！

和全家人每一年給程蘊大肆的慶祝，如今都了最可笑的笑話，化作一個有勁的掌，重重地扇在了的臉上。

“寶寶……”徐亦婉出聲喚，“媽媽想好好給你過一次生日，我們寶貝的生日，對爸爸媽媽來說，很重要的呀。”

沒有人得了這樣的呼喚。

溫聽蘿不忍拒絕，應了。

想過就過吧，一個生日而已。

朝徐亦婉笑了笑。

又會覺得，還好是在十七歲的年紀。如果再過幾年，對這一天的覺可能就更淡了，本提不起興致去過什麼。

徐亦婉和提議，可以請關系好的同學來家里玩，溫聽蘿已經開始覺得有些麻煩。著頭皮答應下來，給岑可發消息，問想不想來。

不想過什麼太大型的生日，只準備弄一個簡單的、小型的，坐在一起聊聊天吃吃東西就好。

岑可滿口答應下來：【要來！蘿蘿等我！我一定來！】

溫聽蘿彎了彎，說了聲好。

夜晚，今晚的星子漫天都是，比往日盛得多。

溫聽蘿做題做得晚了些，剛準備收拾睡覺的時候，收到了一條Q.Q消息。

是季清洄。

很簡單的幾個字：【睡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