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琛轉進青昭中學的那天是個平平無奇的周三下午。

周三下午四節課，第三節是育課，第四節是自習課。

三四節課之間是個大課間。

盛夏的蟬鳴不已，小城的九月悶熱，頭頂風扇吹來的風都是熱的。

班主任帶著他進教室。

顧星個子高挑，當時座位還是按高排的，在最后一排，前面是郝佳米和另一個胖胖的男生，沈浩然。

班主任指了指顧星旁邊的位置，“江言琛，你先坐那。”

在江言琛出現的那一刻，原本還吵鬧的班級安靜了片刻。

年的形高挑優越，黑的T恤和長，手里還拎著一個黑的板——怎麼看，都不像正兒八經來上課的，毫沒有轉校生的樣子。

他高有一米八.九，班主任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微微彎腰，視線順著班主任指的方向看過來。

顧星下意識抬眸，他的五矜貴耐看，骨相線條深邃，朗眉英，一雙分外漂亮的桃花眼，直直地看向，不辨緒。

他拎著包走過來，顧星下意識坐直了子，去解面前的數學題。

桌子，嗅到空氣里若若現的苦橙味道。

沈浩然是個熱心腸的自來小胖子，一臉崇拜地回頭看著江言琛，跟他打招呼，“你好啊新同學。”

窗外烈正濃，怎麼都吹不散的野花味道和陣陣熱浪，也沒讓這位人形制冷機融化半分，他冷淡地啟口，“江言琛。”

“江同學，你旁邊同桌就是咱們班學習最好的神，是省重點中學轉過來的，你有什麼學習上的困難，可以問你同桌！顧星人可好了，我們都很熱心的！”沈浩然一派熱絡。

顧星臉頰發燙，整個班里，也就跟郝佳米和沈浩然說得上幾句話，低聲說了一句，“你別說……”

“江言琛，你以前在哪個學校啊？”沈浩然嘰嘰喳喳起來。

江言琛言簡意賅，“臨江一中。”

沈浩然“啊”了一句，“我靠，那你跟顧星以前是同校的啊！”然后頗為八卦地問，“你倆以前認識不？”

“不認識。”

“不認識。”

第一個不認識是說的，后一句是他后來跟上的。

沈浩然還想問點什麼，奈何上課鈴響了。

這節課是自習課，沒有老師，全憑自覺。

顧星做了會數學題，但因為來了這陣子聽不懂數學老師的方言授課，以前的基礎都啃得差不多了，絞盡腦地算，冷不丁胳膊被撞了一下。

一偏頭。

江言琛坐在的旁，他個子很高，微微弓腰坐著，略長的劉海掃過眉眼，仿佛只是不經意地到。

他也閑閑起視線，一雙深邃的桃花眼看向，像漫不經心，又像在這幾秒里專注地看。

顧星握著筆，覺得好像不說什麼有點奇怪。

了。

江言琛也看著，等開口。

他就這麼坐在旁邊，好像真的沒法裝作不認識。

江言琛是臨江一中最耀眼的存在，父母都是很有名的人，績也常年蟬聯第一，高一的時候參加了幾次大大小小的競賽，都能輕松拿下一等獎。

江言琛是整個臨江一中的驕傲。

高一的時候兩人隔壁班，常常在走廊見到他，他的男生緣很好，常跟幾個男生在們班門口的欄桿旁說說笑笑，只記得他永遠都是清矜恣意，是人群中最矚目的存在，是最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

顧星因為長的漂亮，有別的男生到們班前吹口哨，說顧星是校花，江言琛是校草。

高一的時候，兩人也并非沒有接——但接得很方，是學校有什麼主持活，就拉著顧星和江言琛參加。

所以這會裝不認識太虛假了。

“……你怎麼也到這了？”顧星低了聲音，悄悄問他。

江言琛收回了視線，抬手拿過桌上的課本翻了翻。

好像沒有要搭理的意思。

在要繼續跟數學題戰的時候，聽見了他好像輕笑了一聲，像是開了個玩笑——

“那你就當為了跟你做同桌。”

顧星筆尖一頓。

江言琛慢條斯理合上書，“現在又認識我了？”

晴空暖，年眼底是一無際的澄澈和坦然。

就那天，顧星覺得很難捱。

下午放學后還有三節晚自習，顧星故意磨磨唧唧，拖到了最后一個走，想這樣大概可以避開江言琛。

那時緒和狀態一直低落，見了江言琛，第一反應是想離他遠點兒。

晚上九點半的教學樓很空了，夜風涼颼颼的。

背著書包往校門外走。

心里還張的，因為前面一段路，路燈總壞，的夜盲癥在那時很嚴重。

結果走過了拐角，看到了一道頎長的影站在那，似乎等了很久，他靠在路邊，手里拿著手機，而手機開了手電，照著面前黑漆漆的馬路，右手扶著板，一派等人架勢，手機的百無聊賴晃著。

顧星背著書包頓在原地。

空無一人的窄窄的馬路，青石壘砌的墻壁，垂下的紫藤花，一黑的年站在那里，恍若黑夜里唯一的。

仿佛察覺到。

江言琛偏頭。

在這樣極致的黑夜中，手電的鍍在他的臉上，年的線條勁瘦而修長，側臉如削刻，拿著手機的手冷白骨。

“走不走？”

“我……我跟你不順路。”顧星懵住，掌心沁出了一層汗。

江言琛閑閑說，“你不走走試試。”

這還能，走走試試？

江言琛似笑非笑，“萬一我可以順路呢？”

“……”

兩人并沒有并排走。

顧星背包走在前面，江言琛走在的后。

從青昭中學回外婆家的家屬院，需要走過三條馬路。

因為墨跡的這一會，已經錯過了最后一趟公車。

每過一個路口，顧星就停一停腳步。

江言琛也沒停的意思。

直到最后一個路口，顧星鼓起勇氣回頭說，“我到家了。”

“我也是。”

“？”

顧星匪夷所思，還是只好往前走。

2號樓1單元。

“江言琛，我真到家了。”

“我也是。”

“？”

顧星只好繼續往前走，上了三樓，江言琛也上來。

在錯愕的目下，江言琛敲了家對面的門。

“來了來了……阿琛回來了？今天第一天……”

唐阿姨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似乎在做飯，開了個門又回了廚房。

顧星站在門口心緒復雜，卻也松了口氣。

他怎麼也轉來了青昭中學？

他還真的……住在家隔壁。

-

顧星在房間的大床上躺著，不知不覺睡了一會，睜眼的時候，房間里已經一片漆黑。

顧星拿起手機按了一下，卻發現手機毫無反應——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手機大概是沒電關機了。

心里一慌，窗簾沒拉，但線太薄弱，什麼都看不清。

進來的時候，倒是記得房間的格局。

正好有點了，顧星決定下樓湊合一下墊墊肚子——這會過去，江言琛估計早走了。

于是像個盲人一樣，黑找到自己的包，黑尋到房門口開門。

走廊有低暗的壁燈，總歸是亮堂一些。

顧星松了口氣，下樓去自助區簡單吃了點，然后找了個靠墻的位置給手機充電。

還得見針找時間找公寓。

顧星下了個租房app，在上面找著合適的租房，但因為還是不太了解淮川，看中了幾個價格上更合適的房子，就截圖發給郝佳米問位置怎麼樣。

郝佳米回得飛快：你等等，我幫你發朋友圈問問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房子。

顧星還在打字：不用不用，你看看這些……

還沒打完，郝佳米：發了。

顧星打開微信朋友圈，果然看到了郝佳米一分鐘前的朋友圈——

【一條招租pyq！幫我最好的閨兼神問一下，有朋友有靠譜的空房出租不？】

顧星無奈，刪掉剛剛打的字，重新編輯了一條：那我也先看著吧，不然等你回來了，你還要上班，我作息很差，耽誤你休息。

郝佳米工作確實很忙，在大型科技公司，加班確實很常見，也知道顧星畫畫的時候晝夜顛倒，作息到無國界。

遂也沒有過多地挽留。

顧星在休息區多呆了一會，直到手機充滿了電。

今天的展覽也差不多結束了，幾個工作人員在整理展廳。

顧星在三樓的某一隅角落停了停。

面前是那副巨大的落地油畫。

在一片調暗漆黑的游樂園，只有遠有著星點的，兩個人形的鬼魂漂浮在天之下，小雨細，兩只無家可歸的鬼魂并肩站在那里淋著雨，大片大片的調黑白的玫瑰從地下破土而出，黑的蝴蝶停在花蕊的中間。

那只蝴蝶的樣子很奇特，翅膀像羽的薄霧，右側的翅膀上綴著一串克萊因藍的蝴蝶花。

跟右手虎口的紋，一模一樣。

顧星在那幅畫前停留了幾秒，抬腳向前走，腳步卻沒有邁出去。

江言琛換了服，黑的休閑襯敞開，里面一件寬松的白T，黑的長，隨意地倚靠在玻璃欄桿旁，胳膊搭在欄桿上，仿佛等人，像極了多年前放學的那一夜。

顧星站在那，下意識屏住呼吸。

心想——肯定不是專程等，也不能這麼自作多。

于是，想要佯裝平靜地走過去。

——但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因為這條走廊上空無一人。

墻上的嵌燈帶投下淺淡而朦朧的。

整個酒店都陷一種溫和舒適的中。

而江言琛，只是隨意地倚靠在那里，材比例極佳，肩寬長，姿清韻，眉眼深刻，一雙眼睛波瀾無驚卻又徑直地看著。

讓每走一步都渾不自在。

在即將路過的時候。

他終于開口了。

語氣平靜，卻約有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山雨來似的霧。

“準備裝不認識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