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琛沒有給什麼回答，狹小/仄的空間里，用力地攥著手，這七年來，每天都希日子過的快一點。

可現在，多希。

時間能在這一刻多停留一會，哪怕只有一會。

但并沒有。

這短暫的十幾分鐘。

電梯的按鍵重新亮起，接著電梯門重新打開。

外面站著好多人，有四五個維修工，有業經理，還有應林。

十樓走廊的燈亮著，這棟樓住的人不算多，安安靜靜的。

顧星想要扶著電梯墻壁站起來，卻發現麻了，像蚊蟲啃噬，一點力氣都沒有。

塑料袋子嘩啦啦地響，卻有種世界都被無聲延遲的錯覺。

只能覺到，江言琛落在上的視線。

那一定是有溫度的。

顧星面上平靜，心里卻酸難忍。

“顧星，”江言琛，仿佛視周圍人如不存在，他的語調平靜，“過來。”

顧星往前走，想當幻覺。

前面的人也不敢說什麼，給讓開一條路。

對面的電梯是暗的，應該沒有恢復正常——而這會，每層的電梯都了通知：因前幾天的大雨，業要進行電梯部件的防檢查，在晚九點后電梯停止運行一小時。

顧星木愣愣地往消防步梯那邊走，小還是麻的。

只能扶著墻慢慢走。

在要拉開步梯門的時候，一只冷白修長的手覆在按下門把手的手上。

江言琛比高了一頭都多，他的影子落在的影子旁，像沒有的擁抱。

顧星眼底發，手僵地沒有。

“走不了就別走了，逞什麼強。”江言琛的聲音發啞，像長進了心里的那刺，七年，早就嵌進了里，也能在七年里得過且過，可現在，這刺又開始約地發炎，腫脹疼痛，拔不出，忽略不掉。

很用力地憋著呼吸，才把眼淚回去，聲線卻發抖，“我想回去睡覺了。藥膏你拿著回去涂。我該回去睡覺了。”

說的，也不是回家。

江言琛摁著的手，想開門，他不松。

有點著急，“你松開。”

“要走二十六層樓。”江言琛提醒，語調平的卻不像提醒。

“我能走。”顧星也固執地說。

江言琛的視線向下，從晚上吃飯到現在，顧星還沒換服換鞋子，腳上穿了一雙平口鞋，跟也不算高，就六厘米。

鞋跟有點細，江言琛記得顧星每次都買不到太合腳的鞋，每次走路太久都會把后面磨破，于是那幾年，江言琛總習慣在口袋里放創可。

宋時軼問他的時候，還以為他是怕玩板傷。

其實本不是。

“二十六層樓。”江言琛站在后平靜地重述了一遍。

“我能走。”顧星執拗著去往下拉門把手。

“二十六層樓，”江言琛語氣終于冷下來了，他說的很快，“一層樓二十六個臺階，二十六層樓，六百七十六個臺階。”

“……”

“逞什麼強。”江言琛重述一遍，語氣比還執拗，“六百七十六個臺階。”

“……”

窒息的安靜。

他說，“我不想你走。”

顧星閉閉眼，睫泛，“那你想要怎樣？”

江言琛答得很快，“我背你。”

“你是不是瘋了？”顧星終于回看他，最后兩個字，在看到他的時候，又了下來，“你也知道六百七十六個臺階。”

“我不想你走。”江言琛又說一遍，他的眸深邃，有片刻的失焦，“顧星，我不想你走。”

他重述著，語速有些快，灼切不加掩飾。

顧星不敢看他。

江言琛卻在面前彎腰，一如當初年偏執，顧星說，“那到二十樓后我自己走上去。”

江言琛沒答。

顧星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過往云煙，是起落。

那種覺愈發深刻清晰——

他被困在那座孤島上，從沒走過。

的愧疚，如海浪滔天。

顧星趴在他的背上，的長發垂在兩肩，掃過江言琛的下。

一言不發，他也安靜地往前走。

樓梯間極其空曠安靜，他的腳步聲在回響。

顧星想拉開一點距離，江言琛背著，以為不舒服，幫了角，這一細微的舉，又讓放棄。

的角度，看到他廓而鋒利，薄微抿，這是夏天，樓梯間不風，他的額角有些意。

顧星不忍，別開視線，卻又難以忽略。

明明像角落里落灰且被蛛網覆蓋的雪，應該活在沒人的角落。

可他寧愿跟一起被困在那不風的角落里，如此心甘愿。

如此堅決又固執。

想在他的肩上融化，在夾中藏起那些珍貴的夢。

“這些年，”顧星慢慢開口，回想起他剛才的模樣，“有好一些嗎？”

“什麼？”他問。

“你的阿斯伯格綜合癥。”顧星低聲問他，“有看醫生嗎？”

江言琛沉默不答。

就知道了答案。

問道，“為什麼不去看？”

江言琛沉默地背著繼續走。

“跟我說實話吧，江言琛。”聲音很低，像微咸的海風。

“因為我想清楚地記得你和七年前的日子，”江言琛終于答了，“能記得你，我就不覺得我需要看醫生。”

這答案，像一把錘子。

把那刺，狠狠地砸進的心里，痛到呼吸一滯，眼眶酸，眼淚幾乎忍不住。

“江言琛，不值得，”溫聲說，“七年了，你要向前看。”

“如果向前看會讓我忘掉你，那我更想停在原地，”江言琛想用輕松一點的語氣跟說，“我習慣了。”

一遍遍去翻尋有關顧星的回憶，被困在孤島上，他不怕。

那是他一生中難尋的熾熱的夢。

“二十樓了，”顧星吸了吸鼻子，“謝謝你，我能自己走的。”

江言琛卻恍若未聞，繼續往前走。

他的呼吸有些不太穩了，額角有汗水，沿著他的下落。

悶熱閉的樓梯間，暖的燈一直亮著。

樓梯回繞，看不見前方。

顧星說了三次，他都置若未聞。

顧星知道七年前江言琛多偏執，知道沒人勸得他，也知道他認定的事，永遠都不會改變。

那時宋時軼說，江言琛像是被輸代碼設定程序的機人，他認定的事，一定會堅持到底。

他不懂更改，不懂放棄。

宋時軼說，江言琛很有興趣的事。

那會顧星還覺得匪夷所思。

因為高一的時候，兩人同在臨江一中，江言琛還是學生會主席，是整個臨江一中的驕傲，見過他，高一時的江言琛是天之驕子，是永遠全科近乎滿分、聯考全市第一的存在。

那會臨江市有面向中學生的編程競賽，江言琛輕而易舉地拿下一等獎。

高一時候江言琛并不算沉默寡言，他偶爾笑笑，男生緣很好，兩人隔壁班，常看到江言琛的影，年穿著校服，黑的長，白黑的外套，里面隨意一件白的T恤，天的回廊上，他的外套被風吹起，笑起來的時候，時都仿佛靜謐綿長。

也見過，江言琛手里拿著網球拍，躬撐著膝蓋，打球的時候意氣風發地模樣。

變化應當是在高一的暑假。

即將被送去外婆家。

最后一次去琴房，只不過是去收拾東西。

琴譜、護腕收拾了一小盒子。

江言琛坐在天網球場的樹蔭，宋時軼幾人在打球，他沉默不發一言，下上有一道傷痕，像是新傷未愈。

那天的也沒比江言琛好哪兒去，上的服幾天沒換，皺的。

上還有最后的十塊錢。

顧星買了兩瓶水，一包創可。

抱著箱子，坐在他的邊。

江言琛抬眸看，也沒說一句話。

顧星想最后看看這個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也不是刻意坐在他邊。

那天天氣晴朗，晚霞燦爛，網球場上活躍著一群年，暑假的味道本該是、是水果汽水味。

太緩緩沉西山，只是短暫地坐了一會。

然后站起來，跟他說，“江言琛，你也早點回家，我先走了。”

然后沒等江言琛地回應，自顧自地起離開。

江言琛也是在那一刻，收到了舅舅的短信。

【你媽的事理好了，你回來吧，跟你爸商量商量怎麼辦。】

顧星并不知曉這些。

在高二那年孤一人去了青昭，轉青昭中學，因為外婆不太好，轉學的手續，都是顧星自己辦理的。

然后獨自一人，把家里的門鎖好，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坐五小時的綠皮火車，從臨江去青昭。

想，大概再也沒有朋友了。

也沒有認識的人了。

又或者說，的世界，就在離開臨江市的那一天，在那輛喧鬧哐當的綠皮火車上，坍塌了。

直到開學沒幾天。

江言琛的出現。

原本已經開始褪的生活，仿佛又多了零星一點兒。

原本星月擁簇意氣風發的年，沉默寡言，清冷的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

顧星也不太想試圖多跟他說什麼，畢竟自己的生活已經一灘爛泥，而那時江言琛總習慣的在學校門口那條黑不見五指的拐角等著。

這讓開始抗拒，想要將自己封存回自己的世界。

故意繞到后門，黑往前走，偶爾一輛車子駛過，車燈的能讓短暫地看清一段路。

一路索回家，天也下來，開始下雨。

顧星默默寫了會作業，睡前，的窗戶被敲響。

嚇了一跳，影影綽綽的人影在外面浮。

“是我，宋時軼！”外面的人低聲音，“顧星，你睡了沒？”

顧星終于松了口氣，打開窗戶，宋時軼坐在樹杈上，上穿著睡，“你外婆好像睡了，我就沒敲門……是江言琛沒回來，下雨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嗎？要不咱倆去找找？他小姨今天出去了，家里沒人。”

顧星第一直覺，他總不能還在那等著吧？

但又覺得不太可能。

“走，咱倆去找找，我怕他出什麼事。”

顧星拒絕了，可又過意不去，要是江言琛真在那，這雨快下起來了，他要是淋雨冒生病……

一路上，顧星都覺得非常不可能。

因為沒理由。

他沒理由一直等在那。

他也不是淋雨的傻子。

等不到，他肯定會知道回家或者避雨吧？

顧星越走，越覺得自己出來沒什麼必要，是宋時軼看起來很著急，腦子一懵，也就跟著下來了。

青昭的路燈總壞，顧星拿了手電照著，宋時軼唉聲嘆氣，“江言琛很容易鉆牛角尖，南墻撞碎了也不回頭，你跟他同桌，也別太往心里去，他小時候有阿斯伯格綜合癥，家里條件好，看了很多心理醫生，一直預后很好，跟正常人沒區別……就今年暑假……哎，看起來又犯了。”

“阿斯伯格？”

“嗯，天才的病吧，偏執孤僻，刻板程序化，但智力可能比較高吧？”宋時軼撓撓頭，像緩解氣氛，開玩笑似的說，“我倆一塊長大的，我來青昭，還是為了追隨我大哥，我怕我大哥犯病犯軸容易被人打，那麼帥一張臉，被打了就破相了。”

顧星扯扯角，沒怎麼往心里去。

直到，快要走到學校的時候。

那會雨已經下大了，撐著傘，上濺了。

瘦削的年站在那面石磚墻的一旁，脊背微弓，大雨傾盆而下，他固執地站在那里，上的白T已經了，在他的上，勾勒著年直的軀。

他站在那，連雨都不避。

手里攥著手機，照亮了一小圈。

宋時軼撐著傘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喊，“你他媽怎麼不知道去躲雨啊傻.，我說為什麼你手機打不通，手機進水壞了吧——”

-

顧星想起這段回憶，心酸不已。

低頭看著江言琛。

仿佛看到了那年站在雨幕中的年。

固執，毫不肯后退。

哪怕暴雨傾盆。

哪怕等到深夜。

那場大暴雨，后來提起，想要佯裝不經意，江言琛卻答得平靜又冷淡——

“你怕黑，回去看不見路。”

“那就算我跟你一起走，我們一起淋雨回去嗎？”

“學校前門直走397米有一家超市，超市晚上22:16分關門，貨架上有六把雨傘，價格18，我們每天路過，雨傘從來沒有賣出去，”江言琛平靜地說，“我會給你買傘。”

那個時候顧星總算是信了宋時軼說的話。

阿斯伯格，天才之病。

孤僻、偏執，行為刻板程序化，過目不忘，智力高。

“江言琛，”顧星輕聲他。

“嗯。”

顧星趴在他的背上，張了張。

一句話，卻難以開口問。

七年前，為什麼去青昭？

“怎麼了？”江言琛見不說話了，便開口問。

顧星深深地吸了口氣，卻終于是沒有問出口。

因為，這問題，好像讓更想逃避了。

胡扯了一句，“沒設麼。”

“真的麼？”

“嗯，”顧星說，“六百多級臺階。”

“六百七十六。”他補上。

“六百七十六。”閉了閉眼，喃喃地重復了一遍。

“沒關系，”他說，“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顧星說的很小聲。

“欠，”江言琛說，“七年前的夏天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