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打這通電話的時候很猶豫,坐在床上，一手拿著手機，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摳著床單。

不太確定自己要說什麼。

“您好,臨江師范大學教務辦,請問您是？”

電話那邊的聲音聽著很悉。

“老師您好，我是顧星。”顧星覺得有些難以開口。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這電話給打過很多次,顧星以前幾乎沒有接到過,老師約聽說過發生了什麼，但奈何聯系不上顧星。

“顧星，教務辦這里給你打了很多次電話……你是怎麼想的？”好一會,電話那邊的老師終于開口了,溫和地問,“沒關系，顧星,你可以說你想說的。”

“我不想去了,”顧星覺得嚨干，“老師，您幫我算一下違約金吧。”

“這樣,你學的時候,確認是看過合同的對嗎？”老師說，“你學來辦理手續的時候，有跟未來的用人單位簽署合同，這個你是確認的對吧？”

顧星上的是定向師范生,學前辦理手續的時候，也會跟未來的用人單位直接簽訂一份合同。

“對。”

“按照合同來說，你畢業后需要去當地工作6年,六年后可以自由就業，的執教學校要看當地教育局安排，”老師繼續說，“如果你不去的話，需要返還你大學期間所有的獎學金，補齊你所有的學雜費，并且繳納學校的培訓費，還有咱們當地的政策……呃我看看。”

那邊傳來了翻紙張的聲音。

“還有你全部費用50的違約金，以及超期后，每天千分之一的滯納金，你已經滯納了90天，”老師那邊傳來按計算的聲音，“所以你大概是一共要繳納十五萬左右。”

十五萬。

顧星得不眠不休的畫多圖。

察覺到顧星的沉默，老師又繼續問，“顧星，你況到底是怎麼樣的？因為你申請違約，這邊還是要給你記誠信檔案的。我們學校這邊，只接到了a省教育局對你的投訴，你是覺得給你安排的學校太偏遠了嗎？如果你只是覺得那邊環境不好，我們這里可以給你申請調換一下的，也不能保證，但盡力試試。”

因為定向生全免學費以及學雜費，畢業后還包分配，來選擇定向師范的學生，一般都是家里有困難。

但是定向師范的招生單位，一般更多還是面向農村以及偏遠鄉鎮，由當地教育局分配，解決那里留守兒或者山區兒的讀書條件，確實環境也不會太好。

老師對顧星記憶深刻，還是因為長相異常漂亮，而且老師翻看過的檔案，顧星當年高考績也不差，還參加了音樂藝考，績都在校考的前十名。

學鋼琴的，家里一般都不太差錢。

所以當時老師自然是以為，顧星是否是因為跟家里賭氣，在沒仔細看合同的前提下簽署了合同，然后分配工作后工作了幾個月就回來申請違約？

“不用，我還是申請違約吧。”

“顧星，你有什麼困難可以跟老師說，”老師依然耐著子，“有事我們一起解決它，是你在那邊不開心嗎？”

顧星摳著床單，有些用力，的指甲偏，差點折了，一陣鉆心的刺痛，仿佛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顧星閉了閉眼，也覺得沒有什麼必要向一個陌生人哭訴委屈。

畢竟，哭了也不會解決問題。

也不會抵消那些違約金。

“確實不太開心，但事都過去了，”顧星說，“老師，我三個月把違約金和滯納金還給學校吧，到時候我一次繳納。”

“……也行。”老師其實還想勸勸，但顧星的語氣，也不像還有什麼討論的余地。

“那我跟當地教育局那邊通一下。”

“好，謝謝老師了。”

顧星掛了電話，反復地打開自己的手機銀行確認余額。

十五萬左右。

還差了很多。

如果能畫得出第三冊漫畫，那稿費加平時接的散稿就夠了，可惜至今畫不出來。

之前也委婉的問過編輯能不能提前預支，但似乎不太行。

原因還是，當時漫畫第二冊的結局不太好，導致讀者的口碑兩極分化，又加上當時顧星陷了輿論的爭端，總的來說罵聲更多。

如果是別的沒什麼名氣的漫畫作者，公司可能已經提出解約了，但公司還是留下了。

加之至今連第三冊的梗概都沒有。

確實不太能讓編輯提前預支第三冊的稿費。

顧星目前都畫不出來第三冊。

怕被罵，怕打開網絡。

怕被人揭開傷疤撒鹽。

更怕的是。

這一切都被揭在江言琛的面前。

像最難看丑陋的疤痕，被人一點點撕開，連僅剩的一點臉面都不留。

顧星坐在床上平復了一會心，覺得單靠畫畫也不補上這個缺口，但眼下確實沒有別的辦法。

也只能先勤快一點，多畫點畫。

顧星有點無奈，有想過自己要不要去找個別的工作，但奈何違約金還清之前，似乎只能從事自由職業了。

而且似乎又走錯了一條路，如果沒有職前違約或許更容易一些，但職了幾個月，違約也會計個人檔案。

淮川是個大城市，就業力也確實更大，但選擇也更多。

顧星有些煩心，但也別無他法。

以前也有真的想過，要不要讓老師去通換一個地方職教。

但似乎再怎麼換，也還是那些地方。

顧星不想再面對那樣的事。

像一被生活到極限的彈簧，沒有辦法再承更多的神力。

所以即便這些違約金對來說過高。

也仍然想要，努力一次。

顧星嘆了口氣，打開微信，跟與對接的合作方發了條消息——

“您好，我這邊檔期比較空，如果您有其他項目的場景圖需求，也可以聯絡我。”

那邊給的回復很快——

“老師，我這邊倒是有，但您能畫的完嗎？現在已經是一周1-3張圖了，我擔心對您的力太大。”

而實際上……力對已經不算什麼了。

“可以的，我可以接一周4-5張左右，還是目前標準的度。”

“那ok，這里還有幾個別的項目的圖，如果能由老師您畫就最好了，您的畫風真的很歡迎。”

-

顧星開始了繁忙的工作。

長時間坐在桌子前，腰酸背痛，眼睛也不太舒服。

江言琛依然是老時間給發微信。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吃飯。】

顧星去拿的時候，刻意稍稍避開了他一下，每次都是聽到了江言琛關門之后幾分鐘，才開門去拿。

兩人似乎在這幾天里沒有過多的集。

直到不顧日夜畫了一周后。

江言琛在早上九點多又發了一條消息——

【我今天去臨江出差，三餐讓應林給你送，記得吃，兩天回。】

顧星看著這條消息，短暫地失神片刻。

然后給他回了一句【好。】

晚上的時候，顧星的腰痛的厲害，眼睛也更干，翻了翻自己的行李箱，布芬只剩下了一個空盒子，眼藥水也不知道丟到了哪里去，便想也沒想的打開了外賣件，從上面了一盒止痛藥和眼藥水。

連續一周的對著屏幕的高強度工作，腰疼的坐一會就難，只好去床上躺了躺，又拿起畫筆繼續畫，反復地持續著，還等著外送的止痛藥。

晚上八點的時候，手機響起，是外送的到了。

小區門嚴格，只能下去拿。

但外賣員說，“我剛才跟著一個車主進來了，我在你樓下了。顧小姐是吧？”

外送員的聲音聽著有些悉，但似乎又不一樣，又或者說，似乎更沙啞，顧星當時驚覺了一瞬，但又覺得似乎是自己太過敏。

取下手機看了看外送員的姓名，也的確不是記憶里的那個人。

顧星略微松了口氣，“對，是我，我馬上下樓。”

“好的。”

那邊男人似乎輕笑了一下，敏的讓顧星不太舒服。

但寬自己，可能只是因為天黑了。

加上自己宅在房間里一個多星期沒出門，太敏了。

顧星想了想，春江璽樾的治安很好，肯定沒什麼事。

顧星乘坐電梯下去，大概是因為自己第一次獨自一人在晚上出門，心里略微有幾分不安，隨即又寬自己，沒關系，沒關系，況且一樓大廳也有值班保安和業。

因為最近天熱，春江璽樾治安也很好，大廳的門打開著，兩個保安在門口站著，一個值班的前臺在打瞌睡。

顧星微微放心，穿著睡睡就出來了，看到樓門外站著一個男人，他背朝著，手里提著一個塑料袋。

“你好，是我的藥。”顧星拿著手機和鑰匙朝他走去。

男人聞聲回。

顧星想往前走的腳步猛然頓住。

悉的面龐。

平頭，被汗的短袖，短，明明差不多的年齡，卻因為奔波而顯得勞油膩。

“還真是你，住這兒？”男人不懷好意地看著，“春江璽樾？”

顧星呆愣了一秒，東西也不要了，往電梯拔跑。

“顧星，你跑什麼——”

顧星拼命按電梯，但電梯已經上了20多樓，數字還在向上跳。

男人大步追過來。

顧星的心跳如雷。

他攥住了顧星的手腕往外拉，“老同學而已，我都沒跟你計較你做的事，你見了我還跑？”

“你放開我！”

顧星的求生和應激本能讓拼命掙扎，語氣激地大吼了一句。

旁邊的保安注意到了，立刻走過來詢問況。

“沒事，我老同學，我給送藥。”

男人惻惻笑笑，把手里的塑料袋子遞過去。

顧星條件反的打掉，袋子和手里的鑰匙都掉落在地上。

“小姐，你們認識嗎？”保安攔著男人，讓他跟顧星保持著距離，轉頭詢問著顧星。

“不認識！讓他走！”

顧星應激了，下意識地往后退，脊背抵在了電梯門上，冰冷的金屬著的睡，溫度很低，打了個哆嗦，視線盯著男人腳邊的鑰匙，手都在發抖。

“好的。”保安應聲，然后跟另一位保安勸離。

“你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我還真沒想到能在今天上你，”男人舉起手往后退，他的笑更像是威脅，用無聲的語告訴——

“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