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蝴蝶》第66章 【晉江獨發】

顧星跟江言琛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江言琛也并沒有多說什麼,拿鑰匙開了門進去,顧星默默地跟在他后,隨著他進去的時候,四下打量著這個對來說陌生的房子。

房子并不大,裝修風格還停留在□□十年代的樣子,雖然有些歲月的痕跡,卻也顯得溫馨舒適。

但是看到客廳里積了塵的搖椅,搖椅上還搭著一塊白的針織毯——又能看出,以前住在這的是老人。

顧星的腳步跟著江言琛進去,視線卻在四下打轉。

還看到客廳里擺的相框,是一個面目和藹的老人穿著襯衫和夾克,站在一個花園前。

里面只有一張是江言琛的照片,還是大概是五六歲的樣子,站在老人的邊,一張致的臉上沒有任何表

“那是我爺爺,”江言琛察覺到顧星停留的視線,腳步頓了頓,目也循著看過去,定格在墻壁上掛著的相框上,“江鴻,他以前是教授,還是植學和生學的博士……他在最后的幾年,一直在家里研究蝴蝶,那會他退休了。”

顧星點點頭,張張,有些話到了邊,還是咽了下去。

江言琛的視線在的臉上停留片刻,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先吃飯吧。”

顧星跟著江言琛進去,廚房也不大,暖的燈,從方口格紋窗戶里,正好看到后院,大概是因為冬天天冷,草皮上蒙著一層灰白的冷霜,院子的墻壁上亮著一盞廊燈,風吹燈,顯得有些寂寥。

顧星也幫不上什麼忙,抱著胳膊站在廚房的門口,看著江言琛忙碌的背影。

鍋里的熱氣彌漫,在窗戶上氤氳出一些淺淡的白霧。

這里長久沒人住,也沒暖氣,只有客廳的空調能制熱,但作用微弱。

顧星只是盯著江言琛的背影,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他。

“江言琛。”顧星盯著他看了一會,突然慢慢開口,“我們等會聊聊吧。”

“好,”江言琛問,“要回家嗎?”

“這兒有地方睡嗎?”顧星的視線掃了一圈。

“有是有,”江言琛遞過來一杯熱水,示意暖暖手,“就是你這腰,我好不容易給你養回來,睡不慣你又要腰疼。”

“也沒那麼氣……我這陣子不怎麼忙。”顧星兩只手抱著玻璃杯,溫熱的杯子讓的手指回溫,顧星抿抿,低頭慢聲說,“去哪都行,跟你在一起就好。”

江言琛的形頓了頓,只是低聲嗯了一句。

顧星覺得自己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就說自己去轉轉,仿佛覺察到一些微妙的氣氛變化,顧星的時候,有點逃避的意味。

江言琛聽到離開的腳步聲,回看了一眼,走廊的墻壁上亮著老式的燈,燈無端閃了一下,顧星的背影,仿佛跟多年前的回憶重疊。

這也不是顧星第一次來這里。

那時在臨江一中,也不是江言琛第一次見到顧星

可惜顧星好像不記得了。

江言琛的視線定格在顧星走出去的背影上,失神了好久。

顧星從廚房走出來,四下環顧了一圈,覺得周圍空的,有一種人類存在過后又消失的痕跡,而這種存在過的痕跡讓人心里格外發空。

客廳的茶幾上還擺著幾本科學自然的雜志,但是刊號卻停在了十幾年前,筆記本上鋼筆的印記也在褪

顧星簡單翻看了一眼,紙張都已經變的有些,上面被人用鋼筆手繪了許多不同種類的蝴蝶,詳細記錄著蝴蝶的長周期和生長條件。

顧星輕輕放下了筆記本,沿著樓梯上樓轉轉。

樓上只有四個房間房門都沒鎖,顧星頭看了一眼,只看到左手邊第一間看起來是個書房,面積很大,很空曠,正面的墻中間有一面窗戶,低頭看正好是樓下院子里花園。

窗簾靜靜的挽在兩側,深夜寂靜,只有走廊的燈亮著,顧星一到黑暗的地方就視線不好,站在門口猶豫要不要往前走,窗外突然亮了起來,淺淺的燈從窗外鋪瀉進來,安靜地落在木質的地板上。

顧星往前走了幾步,站在窗邊往下看,江言琛正微微仰頭,在給院子里那個老舊的院燈換燈泡。

顧星輕輕手推開窗戶,趴在窗邊往下看著,那個院燈并不高,他站在院燈旁邊,修長的手指擰著燈泡,燈湊近他的線過曝,只能模糊的看到他的廓在隨著影晃,但地察覺到,在推開窗戶的那一剎那,江言琛抬起了一只手,小心地為擋了一下

顧星覺得鼻子酸酸的。

只是很短暫地覺到了一種迷茫——

或許是媽媽過世的太早,又或者是自從媽媽去世,總是活的很封閉,已經忘記如何去表達意,或者是如何對人坦誠的敞開心扉。

總是不安,不確定自己講述出來,是否又算得上是重新揭開了兩人彼此不愉快的傷口,是否又算得上是對江言琛的二次傷害。

顧星也茫然,除了姚漾和郝佳米,好像也沒有其他人鼓勵過,沒有其他的人站在這邊,愿意聽講那些不愉快的過往。

總覺得,不開心的東西,沒有必要告訴別人,去影響別人的緒。

所以也就更加下意識地想在江言琛的面前,掩藏起那些丑陋的傷疤。

像右手上,藏在蝴蝶之下的疤痕。

從沒想好,在說出完之后,他們兩人的走向又會變如何。

像是,人生里,最沒有把握的賭博。

顧星閉了閉眼,聽到了后傳來的腳步聲。

沒有回頭,江言琛走過來,跟一同站在窗邊往下看,院子里一片枯萎的玫瑰,也算不上什麼好景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在這度過了我的年,”江言琛姿態放松地說,“大概是,小學之前。”

“那個時候我爺爺退休了,我爸沒時間……又或者是不想回家,總是一心撲在工作上,我媽也沒有很喜歡我,我爸起先周末把我送來,后來我開始在這里過了一周又一周,”江言琛淡聲說,“那個時候我媽也沒覺得阿斯伯格是兒子會得的疾病,大概是覺得很遙遠,只是在跟我爸賭氣。”

顧星默默看著他,覺得寬的語言似乎有點蒼白,然后下意識地往江言琛那邊湊近了些,手挽住了江言琛的手臂,小心地依靠在他的邊。

江言琛輕輕手,掌心覆在顧星的手上。

兩人誰都沒有先說話,依偎在二樓書房的窗臺旁。

“以前我爺爺經常帶著我坐在這里,他在右邊記錄他的蝴蝶,我在左邊,”江言琛說,“他給了我一個保溫箱,讓我觀察一只蝴蝶破繭蝶。我最喜歡的,是他養的天堂蝶,我爺爺說,雄天堂蝶最喜歡藍的東西,他們的壽命也很短,只有八個月,我記得很清楚,八個月十三天。”

江言琛低了低視線,“我最喜歡的是他的天堂蝶,我以前最喜歡這里,喜歡我爺爺養的蝴蝶,喜歡我爺爺的花園,那比后來我接的治療都更好。”

江言琛說完這句,似乎就沒再要說下去。

“我以前來過這兒。”顧星偏頭看他,“但是年齡太小了,很多都忘了……以前我爸媽還沒離婚的時候,我家應該在……”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里早就變化了,街道也不復以往,建筑也早已變化,沒變的,是這條胡同里的矮房子,是街角的水果店,還能喚醒一些殘存的回憶。

顧星在黑夜里搜尋了一圈,結果發現自己也不認得道路了,只記得模糊的方向,的視線茫然了些,“可能在那邊。”

“我可能,知道。”

“為什麼是可能知道?”顧星輕笑,“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是可能知道?”

“因為這取決于你想不想我知道,”江言琛也轉眸看著,似是提醒,“我記憶力很好的。”

顧星對此不置可否,只是笑容慢慢收斂,有點奇怪地問,“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江言琛慢慢轉回視線,似乎垂眸看了一會樓下的花園,然后他才抬起頭,微微側目,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

顧星一聲不吭的,微涼的夜風吹的頭發,看著江言琛的眼睛,腦中有些發散的空白。

發現,在他邊的時候,好像只看著他,就覺得很安心。

“因為,有一個人,了你很久很久,”江言琛拉著的手,跟十指相扣,“比你想象里更久更久,這個人是江言琛,不管你猶豫多次,我都會這樣告訴你。”

顧星呆呆地被他牽著,江言琛拉著下樓,仿佛重復似的,他又說了一遍,“不管你猶豫多次,我都會這樣告訴你。”

兩人簡單吃了晚餐,顧星又閑來無事,收拾桌子也幫不上忙,就坐在后院的時晚長椅上發呆。

前院后院相通,側面的通道兩側種了許多竹子,遮下了斑駁的影。

顧星靜靜地吹著晚風,約還能聽到廚房里窸窸窣窣的水聲。

顧星仰頭,閉了閉眼。

不知道該想些什麼,腦中有些空白。

只有零星的碎片回憶,走馬觀花似的在眼前閃過。

想到曾經分別時的大雨天,蒙著灰霾的黃昏傍晚。

想到他突然出現的火車站。

想到自己千里迢迢趕去燕京,看到的他的背影。

在此之前,從未有過哪個片刻曾經想過,是他追逐在后。

過了一會,水聲停止,顧星卻在此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平靜。

江言琛是在幾分鐘后才出來,手里拿了一條毯搭在上,另一只手遞過來一杯熱水。

顧星搖搖頭,隨手把杯子放在了玻璃圓桌上,然后往江言琛邊靠了靠,手順勢牽住了他的手,“我不冷。”

“好,”江言琛抬頭看了看天上,星星明亮,月亮卻很朦朧,“要回房間嗎?外面很冷,我剛剛開了下壁爐試了試……沒想到還能打開。”

顧星似乎覺得新鮮,也覺得一月份晚上降溫,確實外面會很冷。

顧星點點頭,跟著江言琛走回去。

客廳的燈很暗,還是多年前的老燈泡,但是客廳中間有個中西結合式的壁爐,顧星看著跟這房子風格也不太搭,但是里面的火苗一跳一跳的,木頭在里面燃燒,看著有種無端的暖意。

江言琛解釋說,“是不搭的,是那個時候太早了,還沒有暖氣的時候,這房子都是燒的煤炭,我說煤炭很丑,也正好那年我爺爺把這里的房子翻修了,雖然后來有了暖氣,還是為我裝了個這個,就過年的時候才點一下,說能想起以前的日子,我是阿爾茲海默去世的。”

顧星點點頭,披著毯子跟江言琛坐在淺的布藝沙發上,面前是跳的火

猶豫了好久,不知從哪一句先開始說。

“江言琛,那個時候……我不是故意的跑去臨江,我一直都很想對你說一句對不起,”顧星低垂著視線,“我從小到大,一直都覺得,我不值得對方為我做什麼,所以不管是對你,還是郝佳米,我都很小心翼翼,所以即便以前很喜歡你,也不敢讓你知道。”

“……”

水果店的阿姨說得對。

不是第一次見到顧星

那是因為,顧星出生后,一直生活在這里。

那個時候父母還沒有離婚,生活也算不上太好,因為顧星的爸爸出過一場意外,顧星年紀小,并不知道那是源于什麼,只是在的記憶里,爸爸永遠都是在外面喝酒到很晚才醉醺醺地回家,媽媽那時在一個商場做收銀員,每天很早就去上班,下班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

爸爸喝醉酒后總是在胡言語,小小的顧星也不敢多說什麼,就默默躲在自己的房間里。

媽媽覺得顧星獨自一人孤單,給買了一只小白狗,還是在附近的寵店買的。

每次爸爸喝醉了酒的時候,顧星就抱著小狗躲在房間里,和媽媽教著小狗上臺階,覺得小狗是生活里唯一的好朋友。

最期待的,就是晚上八點多的時候,帶著小狗坐在樓下等著媽媽下班回來。

日子也就這麼過著。

好景不長,媽媽上班的商場破產倒閉,媽媽很快被迫下崗,也只好焦頭爛額地找其他工作。

父母開始吵架,大多是因為爸爸喝酒。

后來,爸爸開始試著投簡歷、找工作,但因為沒有什麼一技之長,加上也沒有什麼很高的學歷,只能找到一些司機之類的工作,薪水不高,下了班后還是照舊喝酒,第二天常常遲到曠工,失業似乎也了常事。

顧星不喜歡爸爸,大概是因為他總神志不清,一年到頭沒幾個清醒日子。

小時候最期盼的事,是父母離婚,和媽媽帶著小狗去別的城市生活。

——可這也是藏在心底、不敢言說的

直到有一天。

顧星放學回家的時候,并沒有看到迎接自己的小狗。

家里的大門開著,父母又一次起了爭執,這次并不是媽媽在指責爸爸,而是爸爸在扔著東西,大喊大著,“你不就是嫌我沒你以前的朋友有本事,你還嫌我沒工作,你是不是在外面跟別人好了?”

“我跟誰好了?你別口噴人!”

“前陣子你下崗的時候,送你回來的那男的是誰?怎麼有人跟我說你要和我離婚?喝酒怎麼了,哪個男人不喝酒?”

顧星呆呆的站在門外,地上扔著小狗的鏈子。

媽媽看到顧星,忙眼淚,作勢要去做飯,不想在孩子的面前爭吵。

顧星小聲的問媽媽,小狗呢。

這話還是被爸爸聽到了,他冷笑一聲,“你哪個叔叔送你的狗?我給你扔了,什麼破狗,的讓人心煩……顧星,狗是誰送你的?老子沒錢給你們養狗。”

“你對孩子發什麼神經?”

“我發什麼神經,要不你去你單位問問,你怎麼跟哪個男的關系都那麼好?別人都說……”

顧星什麼都沒聽進去,只聽到“別人都說”。

明明是,別人都說媽媽是個很好的人。

顧星不敢在家呆著,又掛念著小狗,跑出去圍著馬路找了一圈又一圈,還是沒有找到的小狗。

那天之后,父母的關系更僵化。

一度發展到了,爸爸再也不去工作,一整天都在家呆著——有時候,會出去打牌。

他對媽媽的積怨遷怒到了顧星上。

他甚至開始越看顧星越不像自己,那時候小學五點放學,媽媽九點半才下班。

這三個多小時后,爸爸總是譏諷的對惡語相向。

有時候會手打

顧星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過早的懂事,不想讓媽媽擔心,也不肯告訴媽媽。

直到有一天,顧星放學回家后,想像往常一樣躲進自己的房間。

卻沒想到,客廳里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約莫三十多歲,穿著艷麗的子,畫著濃妝,坐在家的沙發上煙。

看到了顧星玩笑似的說,“這就是你兒啊?長得可一點都不像你,你可生不出這麼好看的閨。我都奇怪,你老婆那麼好看,要是愿意,追的人可不。”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打那天起,爸爸開始更頻繁的跟媽媽吵架,甚至惡毒地看著顧星,說肯定不是自己的兒。

于是那段時間,樓里的樓上樓下都在議論,傳的沸沸揚揚,說顧星的爸爸養了幾年的兒不是自己的孩子,他老婆給他戴綠帽子。

也就是這段時間,父母終于離了婚,媽媽帶著搬離了那個永遠七八糟的家,母兩人竟然沒有多行李,顧星背著自己的書包,拉著媽媽的手坐上了大車。

只是偏頭問媽媽,“媽媽,我們有地方住嗎?”

“有,但是我們得過的艱苦一點了,”媽媽的頭說,“但是日子總會好起來的,以后媽媽會讓你學鋼琴,會讓你學畫畫,像別的孩子那樣,別的孩子有爸爸媽媽,我們顧星有一個很的媽媽……就是媽媽對不起你,這才帶你搬出來。”

顧星搖搖頭,說沒關系。

媽媽帶著顧星在臨江市市區住下,起先還是租住的房子,在一個老破小的小平房里,家里連廁所都沒有,還得去附近的公廁,但顧星滿足。

轉進了臨江市區的小學,那時候媽媽的工作很忙,也為了照顧,白天在顧星學校附近的書店上班,晚上在夜市擺攤賣自己做的小手工品,雖然辛苦,但也不愁吃喝。

后來媽媽學了烘焙,手巧,學東西又快,又在一家蛋糕店打了一段時間的工,再后來就是媽媽開了自己的蛋糕房,為了節省開□□些年一個店員都沒聘請,全靠媽媽自己忙前忙后。

顧星覺得生活終于是好了起來。

但是也因為媽媽太忙,有些疏忽顧星,顧星那會是班生,學校的環境很好,但覺得格格不,周圍的同學都在上各種各樣的興趣班、每天放學學校門口都滿了來接孩子的家長。

小孩子總有一些攀比心理。

顧星總是默默地在一旁羨慕別人。

班主任人很好,察覺到顧星沉默寡言獨來獨往,還在班會上的時候,說讓大家多跟新同學玩玩,不要搞孤立。

但也正是因為班主任的這句話,幾個年齡小的生以為顧星打小報告,加之顧星從小雖然漂亮,但人真的沒有任何脾氣,也永遠不會反抗,就總在課間捉弄,甚至給起綽號。

也因為從來不見顧星的家長來接,有一些同學就開始說是沒人要的小孩,幾人帶頭孤立,連那個總是幫顧星記作業的同學也不再理,沒有人跟朋友,沒有人跟玩。

又直至初中,顧星似乎已經習慣了獨來獨往,沒有朋友,總是孤零零地一個人,又開始有人說有心理疾病,每次聽到這些字眼,顧星下意識地躲得遠遠的。

媽媽還是察覺到了顧星的沉默。

媽媽什麼都沒說,只是從那天起出了時間,去接顧星放學,送去上鋼琴課。

顧星在學校馬路的拐角看到媽媽的時候,呆愣了幾秒,似乎沒有預料到。

媽媽往后看了一眼,問,“怎麼不和同學說話?”

顧星搖搖頭。

媽媽問,“有人說你什麼了?”

顧星還是不說話。

媽媽到底覺察到了異樣,母兩人一路沉默的走回家,顧星沉默地在客廳寫作業。

直至睡覺前,媽媽端來了一杯牛放在床邊,跟說,“不用在意別人說你什麼。”

顧星閉著眼睛裝睡,媽媽還想說點別的,但也覺到顧星的抗拒,嘆了口氣,還是先出去了。

等媽媽關上門之后,顧星悄悄睜開眼睛,看著房間里亮著的小燈,客廳和的臥室之間有個玄關鏤空置架,顧星隙里看出去,媽媽正坐在那里給的作業簽字。

顧星心口酸酸的,覺得自己沒辦法做到完全的不在意。

覺得父母離婚,都是因為“別人說”的風言風語,爸爸對的惡劣,也都是因為“別人說”的風言風語。

連帶著小學時,那個總幫記作業、放一顆糖的同學,都開始了疏遠

顧星覺得,別人口中的話,讓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一個朋友。

直至高中的時候,很幸運,高中的班級氛圍很好,開學第一天,前后左右幾個孩子嘰嘰喳喳圍過來,熱地問哪個初中的,大家好像對一無所知、對初中時的流言蜚語并不知

這讓松了口氣,后來又因為顧星會彈鋼琴,幾個同學羨慕的不行,總夸贊很厲害,顧星沒有脾氣,班里大部分的同學都很喜歡,那年元旦,班里做了離元旦晚會,班主任破例允許大家帶零食,顧星沒有想到,媽媽突然來了學校,送來了許多蛋糕和甜點。

也在那一年,才真正意義上認識了江言琛。

曾經也,悄悄地在練琴的間隙里,向外看的男生。

的這個藏起的crush,又曾經塞給過一支阿爾卑斯。

無數次地路過的窗邊。

顧星是一個對各種表達都很斂沉默的人,即便是很喜歡,即便是笑起來,也會避開他的存在的方向,然后去尋找他的背影。

很想要記住,這個善良的、芒萬丈的、對很好的江言琛。

在臨江一中的第一年,算是生命中,很珍貴的一段回憶。

直至后來媽媽過世,顧星被外婆接到了青昭市,外婆跟并不算悉,一老一住在一起,家里常年安靜。

但好在,那一年,顧星認識了郝佳米,認識了沈浩然,也認識了宋時軼,甚至怎麼都沒想到,江言琛也到了小小的青昭市。

那時顧星唯一的心愿,大概就是考上燕京音樂學院,不辜負媽媽一直以來的期待,也重新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直到外婆又突然生病,姨媽一家借著方便照顧老人的藉由,搬進了這個并不大的兩室一廳,顧星連自己的房間都沒了,只能住在客廳里,睡在沙發上。

高中的學習很張,姨媽丁秀芹一家白天并不在家,大姨夫早出晚歸,有時候已經是后半夜,顧星剛在沙發上睡著,大門再度被打開,丁秀芹念念叨叨地去煮夜宵,好像本沒有人注意到,顧星還在沙發上睡覺。

本不敢有什麼意見。

因為媽媽那場簡陋的葬禮上,丁秀芹說的話還歷歷在目。

——親爸都不管,憑什麼我們管啊?

——媽去世,一分錢都沒給我們,我們憑什麼要養啊?

顧星只能竭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的存在,像個累贅。

顧星只能吃那并不可口、甚至是敷衍的早餐,有時候外婆會給幾塊錢讓自己在上學的路上買著吃。

只能在這樣日復日的日子里,期盼著早點考上大學,早點離開這里。

患有夜盲癥,再也沒了等在樓下的媽媽。

卻有了那個,總是等在學校門口的江言琛。

默不作聲、不管風雨地,陪著去上鋼琴課的江言琛。

那個永遠都走在邊的江言琛。

所以江言琛大概也永遠都不會知道。

那天離開臨江市前夕,去琴房收拾了自己的琴譜,像是抱著運氣的想法,繞去了籃球場,看到了坐在蔭涼里的江言琛。

以為那是告別。

以為自己以后再也不會見到江言琛了。

所以他不會知道。

在青昭中學開學的那天,顧星看到江言琛影時,死水一樣的緒,突然就鮮活了起來。

好像一直用余追逐的人,循著的方向,來到了邊。

直至高三的時候。

那個時候顧星的生活已經很忙了,江言琛更是在承載著青昭中學唯一的希,去參加了各種比賽——當時的老師都希他能去參見,拿到保送的資格。

顧星每天都在練琴,復習,為了燕京音樂學院拼命努力,知道江言琛要去燕京,只是,想要離他近一點。

近一點,就夠了。

那時跟姨媽同住,生活極盡痛苦,但黑暗的生活里,也總歸是有零星的和希

直至藝考近。

青昭中學并沒有很多藝生,大家幾乎都是在走文化課,所以不像臨江中學,專門設置了高三藝生集訓班,集訓時兼顧補習文化課。

青昭中學高三所有的藝生,加起來都不過二十來個。

所以大家只能白天跟著上課,晚自習破例可以不上,顧星就泡在琴房里一次次練習。

姨媽并不會給任何錢用于鋼琴上,在眼里,這是“有錢人的好”,鋼琴也應該是“有錢人的消遣”,常常譏諷顧星癡人做夢,說家里可沒錢供出一個鋼琴家。

也在那時外婆的病惡化,有一天老師有事,顧星臨時早回來了一小時,結果在樓下看到了舅舅阮天明的車,起先顧星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然而上樓后,房門并不算隔音,顧星聽到了里面的談聲,如兜頭冷水——

“現在咱媽病也就那樣了,”是丁秀芹先開口說話,語氣冠冕堂皇,“醫院的醫藥費還要結,也得下葬和準備墓地,正好今年老三的孩子也得去上學。”

“你們什麼打算?”阮天明可能猜到了什麼,“得多錢?”

丁秀芹的兒子已經復讀了兩回了,看這架勢,今年考不好還得繼續。

阮天明更是為難,當初他媽沒幫著帶孩子,妻子意見很大,也算是婆媳關系不和,加之家里的財政大權都在他妻子手里,自己平日連個私房錢都沒有。

“我的意思不是找你要錢,”丁秀芹說,“我打算找個時候,把顧星的鋼琴賣了,這樣正好,一部分墊在媽的后事上,留個幾萬塊,讓拿著去上學,也算不至于虧待。”

客廳里安靜了許久。

阮天明沒料到如此,一時間無言。

他人不壞,自己也有一個兒,他只是從來不敢違背妻子的命令。

他當時知道妹妹離婚后帶著兒獨自一人活的很難,他手里沒什麼錢,也做不到多的經濟援助,所以只能偶爾路過的時候,給店里送點水果蔬菜,還有舍不得買的白蝦讓給顧星做著吃。

所以自然也知道,妹妹省吃儉用地,送顧星去學鋼琴,甚至后來攢了一筆錢,給顧星買了自己的鋼琴。

當時妹妹是說,不想讓顧星覺得單親家庭一定不幸福,即便是只有媽媽,也仍然希顧星做自己想做的事、一點都不比別人差。

阮天明看著放在客廳里的鋼琴,它在這個狹小的老房子里格格不,被顧星用琴罩蓋著,一塵不染,黑的琴線的鋒芒。

猶記得有一回,阮天明去給妹妹送了點水果,當時秋云似乎心不錯,兩人閑聊的時候,秋云拿著手機給他看,手機上是顧星彈鋼琴的視頻。

那有一種,與平庸毫無瓜葛的格格不

阮天明分神的時候,丁秀芹自顧自地說,“前幾天我打聽了一下,顧星著鋼琴還貴,說是得十來萬了,賣了也沒白養……”

顧星站在門外,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傻住了。

后傳來了腳步聲,顧星回頭,看到了江言琛正好上樓,隨手胡地抹了一把眼睛,慌張地逃離,可本沒地方可去,整個青昭市,對來說都如此陌生。

所以顧星自顧自地往外跑,也不知道該去哪,只是很想逃開。

江言琛跟在后追

顧星跳上了一輛正好到站的公車,江言琛來遲一步,眼看著公要啟,他沖到了公前攔住了車子,司機猛地踩急剎車,江言琛這才趕了上來。

顧星坐在最后一排抹眼淚。

江言琛呼吸不穩當,坐在旁,也沒問哭什麼,就是默默坐在邊。

上也并沒有紙巾,剛被宋時軼和沈浩然拉去打完球,江言琛想了想,將上的長袖薄襯衫下來,遞給

顧星沒接,臉一直朝著車窗。

江言琛看過去,車窗上映著兩人的影,江言琛只剩了長和白的t恤,顧星別著臉,長發擋住了半張臉,只是自己坐在角落里哭,一言不發。

江言琛也不問

他也不是很清楚這輛車的終點站在哪里,車子走走停停,人上來下去,到最后終點站的時候,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

這里似乎是一個景區的小廣場,附近停著好多旅游大

在安靜的傍晚,甚至還能聽到湍急的水流,江言琛聽小姨說過,青昭市也算是個旅游城市,市里附近有好幾座山和兩個水潭瀑布,也算是在當地小有名氣。

“要去走走嗎?”江言琛終于主開口了,“還是回去?”

“不想回去。”顧星往前走,走了兩步停了停,吸了吸鼻子問他,“你不回去寫作業嗎?”

“不回去。”江言琛跟在后往前走,他看狀態實在算不上好,猶豫了幾秒,“你別想不開。”

顧星一聲不吭,江言琛跟的更了。

前面就是一個高石橋,連接著兩邊不同的山脈,橋下是巨石和湍急的水流,因為前幾天下過一場雨,撞擊在巨石上的水花泛著白沫。

再往前看,遠的瀑布嘩啦啦地涌

顧星停下了腳步,江言琛稍稍松一口氣,石板橋兩側為了防止游客墜亡,米字形的欄桿很高很

顧星站在石橋中央,仿佛這會才累了,慢慢沿著欄桿蹲下。

江言琛想了想,把手里的襯衫鋪在了石橋上,示意坐下。

兩人坐在石橋上,隙里晃著。

顧星只是不想回家,對丁秀芹的討厭已經變了徹底的厭惡。

多想時間過的再快一點,快到長大了,可以賺錢養活自己,可以遠離討厭的人。

可是對于十七歲來說,這些幻想又顯得如此不切實際。

顧星已經不想哭了,就坐在那打發時間。

一寸寸暗下來,上山的游客也已經都下山了。

直至天一片漆黑。

江言琛問,“不想回家?”

“嗯,”顧星的視線盯著下面翻涌的水花,“我想離開這里,越遠越好。”

“燕京遠的,”江言琛想了想,“還有一百多天。”

“你回家吧,你小姨下班看不到你要找你了。”

“不行。”

“我不想跳下去。”

“你不想回家。”江言琛問,“那你準備在這坐一夜?”

顧星不吭聲了。

好像本沒有什麼可以反抗的、表達不滿的方式。

絕食、離家出走……本不現實。

不吃飯,丁秀芹樂得高興,不回家,也無人問津。

顧星覺得自己是一個被忘的、沒人在意的人,所以理應自己一個人躲在自己的角落。

好像也,更適合自己一個人呆著。

那就什麼都不在乎。

顧星不知道說什麼,仿佛用沉默回答江言琛的問題。

江言琛也沒走,他仿佛沒怎麼放在心上,“那就跟你一起坐在這好了。”

“你在這跟我坐一夜干嘛?”顧星有些別扭地說,“不冷嗎?”

“不冷,”江言琛說,“不能讓你自己一個人在這。”

顧星又安靜了一會,結果幾分鐘過去,江言琛果然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周圍非常靜謐,只有湍急的水流的聲音,還有遠的蟲鳴聲。

時間過的綿延漫長。

“你走不走?”顧星又問他。

“不走。”

“你小姨一會……”

“天塌了也不走,”江言琛回的聲音很淡然,他轉頭看著,語氣仿佛藏著堅定,幾句話在間涌

顧星很快地別開視線,他的視線落在的側臉上,顧星今天沒上晚自習,因為鋼琴老師臨時有事,又自己折返回來,上還穿著校服,尺碼總是大一些,肩膀那里寬松的垂下來,卻更顯得纖瘦單薄,馬尾也松散了許多,垂下了一些碎發。

他隨手從地上撿了一塊小石子,丟進了水里,但是水流湍急,石子沒進去,迅速沒了蹤影。

“有我在,你就不是好一個人,”江言琛又扔了一顆石子,“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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