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無從抵賴》

關抒耳/2022.7.4

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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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這西瓜一蒜味！”于真意盤坐在地上，仰頭看著電視，邊用牙簽叉了塊西瓜往里塞，邊探頭沖著廚房大吼。

正是盛夏時節，過落地窗，落在絳紅烤漆的地板上，出點點斑駁。空氣中都著炙熱燙意，即使蟬鳴不止，午后還是帶著引人困頓的魔力。

一旁電風扇呼啦呼啦的聲音響個不停，于真意整張臉都在風扇前，額前的劉海像裂開的西瓜從中間起分兩半自然像一旁撇開。

媽媽錢敏的聲音從廚房里傳來：“吃吃，不吃滾。”

于真意語塞。

今天家里阿姨沒來上班，錢敏兩手不沾春水，怕是本不知道自家的水果刀在哪兒就隨意拿了把切菜的刀來切西瓜。

“那我滾了。”于真意下午約了和鄰居妹妹小喇叭花去玩板，又往里塞了一塊西瓜，正走到門口又被錢敏住。

“這半個，給陳陳送去。”錢敏站在廚房門口，一黑收腰連外套了件掛脖圍，蜷曲卷發盤起。

一副下一秒就要去音樂會的穿搭，此刻卻拿著大半塊西瓜叉腰倚著門口。

于真意打趣：“媽，你晚上跟我爸去聽音樂會？”

錢敏點點頭。

要說會過日子，那是沒有人可以比得上錢敏。

于真意嘆了口氣，又看向自己手里的西瓜，憑什麼有些人能吃到完整的半個，自己卻只能吃被切過蒜的刀切出來的西瓜？

有些不耐：“他是斷了還是怎——”

話到一半，突然噎住。

也對，是真斷了。

于真意捧著半塊西瓜，推開外面的大門。

炎熱一齊撲來，空氣中帶著將要下暴雨的黏膩，道路旁的綠植垂頭零落。

于真意正巧和散步回來拿著相機的爺爺撞個正著。前年去世了，爸爸于岳民就把爺爺接過來一起住。

于真意從小就怕爺爺，也不喜歡跟爺爺獨，倒不是爺爺對不好，老人格慈祥和藹又笑。但是是爺爺的眉太長，又又黑，臉部廓有棱有角，整個人著兇相，而在過去的十幾年里，于真意和這位老人家的相實在稱不上多，除了逢年過節的走親戚，除此之外再無多的集。

“爺爺。”于真意了聲，“我去給陳覺非送西瓜。”

爺爺笑著點點頭。

于真意家住的這條巷子鴛鴦巷，新式石庫門風格厚重濃烈，一條長而寬闊的巷子盤踞在這座城市的一角，石磚砌的墻面上布滿了層層疊疊的樹葉和青灰的苔痕。

自行車的鈴聲，樹上的蟬鳴，一起回在石子路上。有孩子騎著自行車經過，驚得一旁狗吠。

于真意加快步伐走出大門往左拐，走了幾步走到陳覺非家門口，剛要走個過場敲敲門，又想起現在里面這位可沒法給開門。嫻地按下碼，咔噠一聲，門開。

于真意輕車路地走上二樓，敲了敲陳覺非的房門。

敲了兩聲之后，沒人應，連開門的靜都沒有。

不可能沒在里面啊。

“陳覺非？”于真意又敲了敲。

還是沒人應。

奇怪，瘸子還能跑出去？

發現門沒鎖，索直接推門而。

陳覺非的房間很大，大到于真意小時候常常抗議為什麼陳覺非的房間都可以植樹造林，自己的卻像蝸居。年初的時候他家重新裝修了一下，淺藍的墻漆，上面掛滿了各種相框，油畫、水墨畫、山水畫等等都有，十副有十一副出自于真意之手。

北方山水畫派風格鮮明，畫技從拉到。

那時于真意自己東西太多太雜，懶得收拾，卻又不舍得丟掉，畢竟這可是于真意畫技長史。索一腦丟給陳覺非，其名曰收藏名家名畫，倒是沒想到陳覺非還真會裱起來。

對此陳覺非的回答是，他家也沒這麼多地方收藏垃圾。

哼，不收藏垃圾，但是特地把它裱起來。

于真意環顧了一周之后，視線落在正前方。

陳覺非整個人倚靠在電競椅前，椅背邊緣出他那半截圓溜溜的腦袋，頭發雜，立著幾呆，頭戴式耳機又很快把那幾呆下去。他一條翹在桌上，一晃一晃，另一條無法彈的被裹在厚厚的石膏鞋里，虛虛支著地。

兩手環，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房間里沒有拉窗簾，從臺溜進，越過他高的鼻梁，在地上投落下一個影子。

鼻尖是香甜的橙子味。

再悉不過的味道。

陳覺非對氣息很敏，尤其是于真意的。

他微微偏過頭，看著地上多了一道影子，條件反關上電腦，闔上的聲音太大。

來不及了。

他抬眼的下一秒里，于真意的頭就湊近了他，伴隨著那半塊西瓜。

扎了個低低的馬尾，隨著彎的作，墨黑的發梢掃過他的眼瞼和鼻尖。

眼里帶著笑意，梨渦顯現：“陳覺非，你在看黃片啊？”

電腦闔上的瞬間，于真意瞧見屏幕里面白花花的和晃影的作。

共同生活十六年了，除了于真意小時候被狗追著咬而后走投無路跳到陳覺非背上的那一次，幾乎沒怎麼見過陳覺非有大表的時候，所以時常覺得陳覺非這人有面癱潛質。

現在看來，顯然不是了。

陳覺非的眼窩不深，眼皮也薄薄的，眼尾略微上翹，睫很。他眼睛很有神，黑瞳澄澈，看人的時候似勾不勾。薄鼻，帥哥標配。

可惜了，這麼完的五就長在了他這張立分明的面癱臉上，那點勾人味道瞬間煙消云散。

不過此刻卻不同。

陳覺非無聲地咒罵了一句，皺著眉：“你進門之前能不能——”

“我敲門了，我這不是怕你死里面嘛！”于真意看著他的口型，一瞧就是國粹，“我來給你送西瓜的。”

把西瓜放到桌前，順勢背靠著桌沿，眼睛彎彎：“陳覺非，你都這樣了還看呢。”

陳覺非摘下耳機，掛在脖子上：“哪樣？”

大概是青梅竹馬朝夕相的緣故，于真意一直沒挖掘出陳覺非上一丁半點的優點，唯有這聲音。經歷過變聲期之后，他聲音低沉又清冽，還帶著磁，像夏日里的浪拍打礁石震起的漣漪。

真要問起來，于真意又一噎。

“我只是骨折了。”陳覺非甚至都懶得解釋這片子是薛理科大浪淘沙淘過來特地分給他，而他又恰巧看了兩眼，時常不過五分鐘，而恰巧就在這麼短短的五分鐘之于真意推門而。

一系列的恰巧之下，他清楚地明白，自己這蒼白無力的解釋落在于真意耳朵里又能腦補出一出大戲。

陳覺非說著拿過那西瓜，鐵勺挖了中間的一大塊，然后推到于真意旁邊。于真意也自然地拿著勺子把最中間的那塊塞進里，含糊不清道：“原來骨折了也行啊。”

陳覺非總覺得話題帶偏了，也懶得開口。

“對了，陳叔和林姨什麼時候回來呀？”這麼點事兒立馬被于真意拋到腦后，好奇地問。

今年過完年后，陳覺非父母就被公派到海外工作，一去就是大半年，期間只回來過一次。于家和陳家做了快半輩子鄰居，搬了三次家之后兩家人還是雷打不地為了鄰居。

陳覺非來于真意家蹭飯本就屬于家常便飯，隨著父母長時間的出差，陳覺非已經榮地為了于家飯桌上的一員了。直到一個月前，七月中的某一天，陳覺非意外被托車撞了之后，他的一日三餐變了專人專送。

專人就是于真意。

專送就是跋涉長達五分鐘的漫長路途。

“不知道，我爸說得冬天了。”陳覺非自然地接過于真意手里的西瓜，挖了最旁邊的部分。

悶熱夏風吹過，卻帶來一酸又清爽的味道，像冷調的綠意，很是好聞。于真意很喜歡這種薄荷柑橘調的氣味，尤其在這悶熱的夏日午后，更喜歡了。

鼻尖聳：“你換沐浴了？”

暑假的日子總是過得日夜顛倒，陳覺非日夜顛倒的程度更甚，加上骨折的緣故，有時候要于叔幫忙拆了石膏鞋，晚上麻煩人家不好，所以白天洗澡是常事。

于真意時常覺得陳覺非這人的潔癖潔到可怕。醫生千叮嚀萬囑咐這期間洗澡，拆固定，他偏偏不聽，這能好才怪。

陳覺非重新把電腦打開：“沒。”

于真意疑：“那是什麼味？”

陳覺非沒回答，懶散地靠著椅背，頭往另一側隨意歪了歪。

于真意俯下，鼻尖近他的脖頸，淺淺氣息打在那，顧著聞味道來源，沒察覺到陳覺非尖尖凸起的結滾了一下。

“就是你上的味道！好好聞啊！”于真意篤定地說。

太喜歡這種味道了。

于真意皺著眉，又近了點，鼻尖到了他脖子，然后是耳垂，“你昨天還不是這個味道呢。”

“你昨天見過我？”

“我每天都來給你送飯當然見過你。”

“提醒一下，你昨天去打羽球了。”陳覺非平靜陳述，“下午還吃了冰淇淋。”

于真意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哦了聲。

好像是這麼回事兒，昨天跟小喇叭去打羽球了，然后下午去了安瀝路買冰淇淋，甚至還忘了給陳覺非也帶一個。

畢竟大夏天的，帶冰淇淋也不現實啊！

不過他怎麼知道的？

于真意疑，也問出了口。

陳覺非沒回答。

當時的他，是看著于真意拿著冰淇淋從新弄路北側一路走過來的。

昨天下午飄的是北風，白的百葉窗被拉到了最高，他兩手撐在臺的橫桿沿邊，垂眸睨著一蹦一跳地走在路上，碎花擺和晃的香樟樹葉一起進他的眼里。

“真真姐，我們好像沒有給陳陳哥哥帶冰淇淋，他會生氣嗎？”他聽見小喇叭花問。

“哎呀，我也忘了。”這句話是于真意說的，頓了頓，“沒事，吃一支死不了，再說了，他又不知道我們去買冰淇淋了。”

聲音輕靈，洋洋盈耳，還著肆意的狡黠。

石子路被日暴曬，每一顆凸起的小石粒上如同鑲著金的影。

有一片葉子落在于真意的腳踝，晃了晃細長的，輕哼一聲：“不幫我寫作業的人吃什麼冰淇淋。”

北風將的聲音刮到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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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真意看著陳覺非這架勢，就知道他又不準備回答了。剛要扯謊，發現自己還沒尋出那氣味的源頭。

“你上到底是什麼味道啊？”

正問著，于真意的視線突然被桌子一角的香水瓶吸引，拿在手里，打開蓋子聞了聞，酸清新糅雜著撲面而來，是被春雨侵襲過后的草香。

就是這個味道。

于真意認出這是解放橘郡，問：“是他們家哪一款？”

陳覺非：“我是你的人。”

于真意：“你是我的人？”

什麼奇奇怪怪的對話。

重復，語氣里充滿了奇怪：“我是問你這香水是什麼牌子？”

陳覺非仰頭，面上奇怪神比更甚：“耳朵糊屎了？我說我噴的是像你的人。”

于真意瞬間炸。

什麼呀！明明就聽到五個字，哪兒就平白無故多加這幾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