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灰暗一片,陳覺非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對上于真意傻愣愣的眼睛，睜得有些大,臉漲得通紅。

“我”額頭上的神經跳的厲害,他說話難得噎住,只一個字之后就哽住，又帶著些忍。

從手腕向上的淡青的經絡如簇然顯現的藤蔓,一路往上。

于真意余瞥見他的手臂，那藤蔓像是纏住心的捆繩,纏得人不過氣。也愣了，呆呆地看著陳覺非，看著他漂亮的眉眼距離自己不過咫尺之間,口突突直跳：“你怎麼怎麼不站穩啊”

“嗯,我錯了,對不起。”

他回的倒是又快又干脆。

灑進來,落在他眼里，漆黑的瞳孔像是裹上了一層薄霧,瞳在的映照下有些淡，因為蹙著眉，眼皮都深了些,眼尾微微向上斜著。

手上的甜筒已經化得不樣子，滴落在于真意的邊，條件反地出舌頭去。

也照在臉上,的本就白而,像是一顆剝了殼的荔枝。舌尖沿著飽滿又好看的下線，緩緩繞過，像在描繪一副畫。

鎖骨漂亮又。

陳覺非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想親，想在的里留下自己的印記。

怎麼樣的陳覺非，于真意都見過。

可是，于真意從未在這樣的視角里觀察過他。

看著他漆黑致的眉眼之間染上的那層異樣，看著他高鼻梁上那還沒有干凈的冰淇淋印記，看著他的薄繃著，看著他尖尖的凸起的結無聲滾，看著他頎長脖頸上繃起的青筋，看著從黑圓領里跑出來的兔子玉佩搭在自己的鎖骨上。

心悸得厲害。

窗外啁啾鳥鳴響起，拉回于真意千回百轉的思緒。猛然推開陳覺非，用力地了臉，又快速捂住。

這滾燙的臉頰是故意用手出來的。

嗯，并不是因為別的莫名其妙的原因。

“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我和喇叭花在公站等你。”于真意低著頭，匆匆往外走，走到一半又走回來。

“怎麼了？”陳覺非拉住的手，仰頭看著，聲音有些喑啞。

于真意沒說話，拿起床上的手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是要把剛剛的曖昧恢復與往日里一樣的屬于兩人的打鬧與爭吵。

在于真意關門的那一剎那，陳覺非手肘撐著膝，掌心著額頭，還未消散的清清楚楚地提示著他五分鐘之前發生的事。

最后，他整個人放棄掙扎地往后仰，隨手拿過枕頭，一副要把自己捂死的模樣。

“！我他媽有病吧！”

走出陳覺非家，于真意抬頭看著他房間的方向，那里關著窗戶，卻可以看到一角白墻，白墻上勾勒出一個淡灰的影子。

于真意了自己跳的厲害的口，他的頭怎麼這麼重啊。

這就是一個和平常無異的打鬧而已，平常打鬧也有接啊，這沒什麼的，很正常。

于真意，很正常。

別再去想了。

這顆惴惴的小心臟啊，拜托你也別再為了這些稀松平常的事劇烈跳了好嗎？

可是直到回到房間，波的緒還未恢復分毫。

掙扎不會讓緒消失，只會讓沸騰，然后沖破理智束縛，把掩埋在心里已久的不知名的東西點燃。

可是那不知名的東西，又該是喚做什麼呢？

·

于真意覺得陳覺非來游泳館了也不會下水的，他雖然已經拆了固定，但是距離恢復到以前的正常狀態還需要一點時間。

小喇叭花：“姐姐，非非哥怎麼還沒來呀？”

一看到陳覺非，于真意就想到昨天的事，難得有了些不自在。

這是十幾年來，于真意第一次因為陳覺非的存在而到不自在。

陳覺非今天穿了件淡藍的襯衫，扣子敞開，里面是簡單素凈的白短袖，一條灰的及膝休閑，右腳球鞋的鞋帶系得很松。他手里轉著手機，風把他前額的碎發往后吹，出干凈飽滿的額頭。

陳覺非習慣穿這些素凈又單調的服和彩，于真意早就看膩了。

可是為什麼，今天看起來，總是不同呢？

總是吸引了的目。

相比于的坐立難安，陳覺非顯然正常得多，他看著于真意和小喇叭花站在原地：“嘖，昨天剛見過我就被我帥到了？”

昨天？這神經病居然還敢提昨天？

于真意那點尷尬和不自在立刻隨著夏風煙消云散，自己在這里為了那點兒不知名的東西瞎糾結半天，這狗東西就跟個正常人一樣，真令人生氣！

“嘖什麼嘖，天嘖嘖嘖，不帶嘖字是不是不會說話了？”

陳覺非沒明白怎麼又欺負到他頭上了：“嘖——”

于真意看他的眼里似帶刀，陳覺非從容改口：“哦。”

三人到游泳館門口的時候，其余幾個人已經在了，除了張恩儀，剩下三個男生都低頭打著游戲。于真意在前臺登記信息，而后帶著幾個人進去。

泳池水波粼粼，于真意坐在岸邊，白細長的兩條打著水花，邊教小喇叭花換氣邊和坐在邊的張恩儀聊天。

張恩儀：“你說咱蔣胖站在陳覺非和顧卓航旁邊會自卑嗎？”

于真意回頭看著幾人，四個男生沒一個下水的，都悠哉悠哉地坐在休息床上，看這架勢，沒一個人想。

陳覺非下穿著泳，上就套了件穿來的白t，他這是下不了水了，估計也就是在這里坐會兒湊個熱鬧。但是即使穿著件薄t，還是能約看見腹部和腰線。額前的碎發往后薅著，泳池里晃的熒藍點躍在他的發間，手肘撐著膝蓋，低頭玩著手機。

四個人的作如出一轍，一看那橫屏的架勢就是在打游戲。

這四個人該不會是換個地方來開黑的吧？

用著于真意的卡

于真意的心簡直在滴，怎麼就替這四個人買單了。

于真意遲疑了一下：“潛力呢，萬一人瘦下來是大帥哥，比如彭于晏。”

“算了吧，買就要買能一眼見未來發展趨勢的。”

“比如？”

“陳覺非和顧卓航啊。”張恩儀不懷好意地笑著，靠的于真意近了些，“這兩只，你要哪個？”

莫名的，于真意又想到了昨天在陳覺非房間的那涵蓋著親昵又曖昧叢生的一幕，想著想著，臉頰開始散發灼熱燙意。

沒等到于真意的回答，張恩儀隨意地揮揮手：“算了算了，換個問法。如果有兩個大帥哥喜歡你，你會是什麼？”

“就只有兩個嗎？”

張恩儀：“”

于真意：“我于真意行善積德十六年，路過的螞蟻都不敢踩，這是我應得的，謝謝。”

張恩儀徹底無話可說了，于真意卻有想問的：“一一，你是選步驚云還是聶風呀？”

張恩儀同樣不假思索：“都要啊！”

果真是和錢敏士一樣的回答。

“誰不想做夾心餅干。”

于真意沒懂：“什麼？”

張恩儀意味深長地笑：“夾、心、餅、干。”

于真意還是沒懂，張恩儀的臉：“聽不懂就別聽了小朋友。”

于真意覺得張恩儀好像在嘲笑，對話就此停止。下水游了幾圈后，想去深水區，游到岸邊問張恩儀去不去，張恩儀現在正自來地和喇叭花聊天，不想。

于真意嘆了口氣，來之前一個個都積極的要命，要來之后，不是組團開黑，就是換個地方姐妹談心，就一個人是真的想來游泳。

深水區這邊沒什麼人，于真意游得自在。正游著，突然覺到左側小傳來的一陣陣痙攣，像是尖銳的針短暫地刺了一下之后又直地扎進去，而后疼痛襲來。

是筋的前兆。

“我——”慌地撲騰著，只說了一個字，泳池里的水就往的鼻子和口腔里鉆，嗆得人間發，又疼痛。

眼前的一切變得迷朦，撲騰的兩腳怎麼都夠不著地，心里被害怕和慌占據，無意識地拍打著水面，艱難又無力地出手。

那邊，張恩儀隨意地一瞟，沒看見于真意的影，驚覺不對，麻利地起，大聲著：“真真！于真意！”

的聲音吸引了后排幾個男生，陳覺非放下手機，深水池區并無人。幾個正在淺水區游泳的路人和教練也紛紛回頭看著。

陳覺非心一沉，嗓子眼如同被堵住般，他丟下手機，往深水區跑。

剩下三人跟在后頭。

水池邊地，他還沒好的腳踝傳來痛意，陳覺非索跳下泳池，跟他一起跳下去的是顧卓航。

于真意覺得自己的意識快要消失殆盡，眼睛里充斥著泳池水，酸填滿眼睛，幾乎都要睜不開眼。在理智消失前，迷朦視線里的每一幀，都是陳覺非朝自己跑來的影。

·

陳覺非抓著于真意的手，帶著往泳池邊游，顧卓航跟在旁邊，張恩儀薛理科和蔣英語在岸邊接著。

在張恩儀把于真意拉上岸后，顧卓航快速起，他蹲在于真意邊，臉上焦急之意不言而喻，連抱著的手都是抖的。

張恩儀著的腔，迫使把水吐出來。

陳覺非費力地上岸，腳踝的疼痛不敵心里的恐懼。他手撐著地，艱難起，一瘸一拐走到于真意邊，但是的邊被幾個人圍住，還有很多路人。

陳覺非推開其他幾個人，聲音啞著：“讓開點，別圍著，要氣。”

他垂眸看著于真意在顧卓航懷里，鼻子突然一酸，分辨不清是剛剛不小心嗆進鼻子里的泳池水還是什麼。

腳踝疼痛后知后覺地鉆心而上。

過了一會兒，于真意終于把嗆進嚨和鼻子里的水吐了出來，睜開眼睛，纖長的睫上凝聚著水珠，眼里彌漫，淚花生理上涌。的和臉頰都發白得可怕，整個人盡顯脆弱。

“于真意。”顧卓航擔憂地的名字。

“姐姐！”

“真真，沒事吧你！”張恩儀急哭了，眼淚直直往下掉。

于真意覺得自己的意識恢復了一些，機械地搖頭，聲音如游，然后撒謊：“沒、沒事了。”

有些模糊的視線掃過每一個人，顧卓航、張恩儀、小喇叭花、薛理科、蔣英語、游泳館的天花板

然后，看見坐在一邊的陳覺非，他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圍在邊，只是安靜頹然地坐在那里，渾漉漉的，上的白t也地著，擺上淌著水。

敞著，一只手輕輕著腳踝，黑發了，蓬松不再，而是耷拉在眉眼，他斂著眉，點漆似的眸地盯著，眼眶紅紅，原本繃的脊背在看到醒來的那一刻悄悄放松，他了臉，無聲緒肆意發酵著。

繃的緒如決堤洪水，被撕開了一個口子之后再也無法填合。于真意的眼前再一次被眼淚填滿，從顧卓航的懷里掙開，踉踉蹌蹌地跑向陳覺非，一把撲進他的懷里。

“陳覺非——”

哽咽著他的名字。

年膛寬闊，帶著滾燙熱意，于真意聽見他膛之下那顆急速跳的心臟，像電流順著耳畔蔓延到全。

無可躲的氣息。

陳覺非手足無措，他的手僵在空中，鼻息間是的烏發。地抱著他的腰，一點也不想放開。

“我，我以為我要死掉了”聲音破碎，肩膀一一的，“我的筋了我以為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真真——”他的聲音同樣晦，聲線著。

“回家我就要去寫書誰知道我會不會突然哪天就死了”死亡的可怕之，于真意終于切會到了，恐懼夾雜著無措，無窮無盡的后怕涌上來，充斥著大腦，使得說話毫無邏輯，“我應該要先把書寫好的我們的那條小狗，你要幫我照顧好它”

洶涌熱烈的緒就這樣肆無忌憚地涌到口。剛剛下的酸又一次彌漫到間，陳覺非眼睛紅紅的，心恐懼并不比，他竭力下那些自己的緒，輕著的后背，扯出一個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息，又迫使語氣中帶上調笑意味：“難為我們真真還想著我了。”

張恩儀在旁邊哭淚人，走過去拉了拉于真意的手，姐妹倆抱在一起痛哭。哭得比于真意還厲害，哭著哭著于真意開始反過來安。

今天這一遭之后，于真意怕是未來一年都不敢下水了，即使游泳也不敢再踏深水池一步。

于真意恢復得快，當其他人都還在后怕的時候，這個當事人已經活蹦跳到去安別人別再害怕了。

和張恩儀在游泳館門口買了杯檸檬茶，幾人在公車站等車。

過枝葉，潑出細碎的，照在茶塑料杯上，配合著檸檬水的澤，像是著的剔琉璃瓦。

送走張恩儀三人后，于真意等人在公站臺等車。車來了，于真意看著坐在一邊的顧卓航，毫沒有要起的意思，疑：“你不上嗎？”

顧卓航愣了一下，像是在想心事。

“車來了。”于真意重復。

顧卓航反應過來，他搖搖頭，隨意地扯了個謊：“我待會兒有事，不坐這輛車。”

司機在催促于真意快上，于真意說了句路上注意安全，和顧卓航招手再見。

公車駛過，揚起一地塵埃。

顧卓航坐在站臺上，兩手撐著頭，手指過黑發間，抖的指又慢慢握拳。他低頭看著歪歪扭扭的線條，回憶被突如其來的暖風刮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已經記不清是哪一年的暑假，跟著父母一起來這里，他住在親戚家，親戚家的小孩帶他去游泳館玩。

游泳館里熱鬧非凡，聲音沸反盈天，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他就是在這喧鬧的空間里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一道聲音。那是兩個和他同齡人模樣的男孩孩，在不遠斗打鬧。

孩帶著泳帽，腦袋圓圓的，像一顆小橙子，嘟著，□□白的臉上氣憤盡顯：“陳覺非，你這個臭小狗！”

男孩做了個鬼臉，聲音稚卻故作老：“哦，臭小狗還不是你的小狗。”

孩更氣了，悄悄走在男孩后面，正要抬腳把他踹下去，就對上了顧卓航的眼睛。

孩一點也沒有被抓包的尷尬，眨了眨眼，狡黠地笑著，然后豎起食指在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那一刻，心間酸脹，有什麼東西正在盛夏的午后躍躍試破土而出。

鬼使神差的，顧卓航點點頭。

孩笑得更開心了，蓄力，一腳踹向男孩的屁，男孩就這樣跌落泳池，濺起好大的水花。

“于真意！”小男孩抹了把臉，咬牙切齒地念的名字。

于真意，于真意。

顧卓航不知道那是哪三個字，但是他想當然地猜測著，應該是“此中有真意，辨已忘言”的真意二字。后來再見面時，他慶幸，自己居然沒有猜錯。

中途，男孩似乎要去隔壁的年宮補課，他先走一步，孩還留在游泳館。

因為下泳池前沒有拉，加上顧卓航不怎麼會游泳，下水的時候他的毫不意外地筋了。

淹過頭頂的泳池水像心里的恐懼，一點一點將他的神志吞噬殆盡。

暑期，游泳池里都是人，大人帶著小孩在玩，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

只有。

最先發現了自己的異常，游過來，小子費力地拽著他的手往泳池邊拉。

周圍圍著很多人，七八舌地說著話，很吵。

但是顧卓航睜開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也只有。

彼時孩邊站著一個人，孩歪著腦袋，指著他說：“媽媽，他醒了。”

人了的腦袋：“嗯，真真很棒哦。”

孩問：“那我這算是見義勇為嗎？”

人說：“當然。”

腔的窒息終于消散，顧卓航想和說一聲謝謝，奈何嚨里像是灌滿了水，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親戚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擔心地問他有沒有事，他搖頭，只是看著那孩。

“哎呀，陳覺非是不是要下課了？”孩問。

人點頭：“那我們走吧。”

“寶貝，獎勵你今天做好事，咱們晚上去吃麻辣魚吧？”

孩搖搖頭。

“你不是想了很久了嗎？”

“陳覺非海鮮過敏呀，媽媽你忘了嗎？”

人失笑：“對對對，我忘了。那咱們去吃烤？”

孩拍手：“好耶！”

人帶著孩往外走，兩人的對話聲也逐漸變得模糊，然后被周圍的嘈雜聲響所覆蓋。

顧卓航說自己不太會游泳，這句話是真的，他真的不會游泳，也不敢下水。

因為年的這一遭，讓他徹底對泳池產生了影，可是他又矛盾地慶幸著這一遭。

他知道溺水之時的可怕和恐懼，所以他看見于真意的那一刻，腦子里的理智如崩掉的弦，他不再害怕泳池，不再抗拒水。

救了他一次，他要還給。

不僅如此，他甚至有一個私心。

有人說小狗睜眼看見的第一個人是誰，就會一直跟隨著，跟一輩子。

在泳池里這一遭，也算是死過一次了吧。

這麼算來，他在嶄新而又一次重啟的路途里睜眼看見的第一個人是于真意，他也想一直跟著。

那同理，于真意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是他，會對自己產生依賴嗎？

這就是他暗的私心。

六點一到，沿途路燈準時亮起。正是晝夜替的時分，暮云在慢慢收盡，夕在拉線，整座城市墜落黑暗。

公車來了一輛又一輛，等待的人依次上車直至站臺空無一人。太西沉的最后一束落在他的側臉和高的鼻梁上，在地上投下一個側影。

明明還是夏天，卻映出秋天的蕭索。

因為顧卓航清楚地明白。

不會。

不會對自己產生任何的依賴。

混沌的腦海里，顧卓航一遍一遍地回憶著剛剛在游泳館里，于真意趔趄著撲進陳覺非懷里的那一幕。

他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于真意和陳覺非的這十六年，是他搶不過來也不過去的，無人可以代替的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