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荀來的時候，正趕上阮青梅在家里“做法”。

上午祭山，阮青梅的嫂子千叮萬囑，讓阮青梅將剩下的狗碗底兒帶回家來，說能小孩兒夢魘。

阮青梅：？

問就是祖輩經驗，絕不是“封建迷信”。

對于哥嫂這種深固的觀念，勸說是沒有用的，阮青梅相信，能打敗魔法的就只有魔法。于是干脆地道：一個碗有什麼用，還得念咒吧，再跳個大神！

結果就是阮青梅在院子里拎著木劍，念念有詞地“灑狗”，卻全灑到了門口的令荀上。

阮家兄嫂連忙出門來賠禮道歉，阮大哥熱地拉著令荀進屋清洗了，原本還要借給令荀服，被令荀婉拒了。

“青柏哥，真的沒事。”令荀去臉上的跡。他被眾人這樣盯著，有些拘束，只囫圇地了兩把。

“二狗哥哥，你頭發上還有，低頭我給你。”阮青梅拿著一條新的汗巾過來。

“不、不用，真的不用！”令荀捂著額發，似乎更加張了，閃避著說，“我回去洗個頭就好了，沒、沒關系。”

見“心上人”如此抗拒自己，阮青梅有些失落。

“……噢，那你快回去吧，黏膩膩的怪不舒服。”阮青梅直言直語，還在拭的令荀一怔。

“阮二丫！”阮青柏訓道：“有你這樣趕客的嗎？”

“二狗兄弟，你別往心里去，二丫讓我慣壞了，不懂禮數，回頭我讓青梅上們道歉，這裳你還是拿著……”

令荀哭笑不得：“青柏哥，真不用，不是什麼大事。”

令荀環視院中。阮家倒是有些變化，院門口放水缸的位置空了出來，搭了個簡易的“狗窩”，狗窩外頭的鏈子從木樁延到里面。阮家的“新員”似乎脾氣不太好，背對著外面趴著，尾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不是劉章那條黑狗又是誰。

“青梅竟真將它收服了，果然有本領。”他轉移話題道。

被“真”夸贊，阮青梅些許的失落瞬間消散，掐著腰飄了一會兒。阮家兄嫂一言難盡道：“你可別夸了，弄了這麼個祖宗回來，我看了都害怕。”

阮青梅撓頭。

這事確實是自作主張了，畢竟當時也沒機會再回家通報。不過有道契在，黑狗是無法傷害阮家人的，倒是不用擔心。

阮大哥倒是很喜歡小乖，還迅速地打了個窩，小乖見后“不釋手”，以一種逃避生活似的態度鉆了進去，就此“避世而居”，說什麼也不出來了。

也不知道它一只狗抑郁個什麼勁兒。

“對了，二狗子，你來是有什麼事嗎？”阮青柏問道。

令荀忙道：“我來找青梅。”

哎？阮青梅立即抬頭，大是來找的？

立即笑彎了一雙月牙眸：“二狗哥哥，有什麼事嗎？”

“是……”令荀話到邊，又想起玉佩的事阮家哥嫂并不知道，便含糊地道，“是……你之前找我的事，有結果了。”

他給了阮青梅一個眼神，暗示意味甚濃，以為能明白。

沒想到阮青梅直愣愣地問：“什麼事啊？”

阮青柏一聽，也看向令荀：“什麼事啊？”

阮家嫂嫂抱著兒子，笑著問：“咦？是什麼事啊？我也聽聽。”

令荀：“……”

系統著實看不下去，悄悄提醒道：“親吶，你是不是忘了，你讓你真幫你當掉祈云琉玉佩換錢的事……”

“啊！”阮青梅猛然回過神，大一聲，“對對對，是是是，二狗哥哥辛苦了，我們出去說！”

拉著令荀要走，又從阮青柏手中搶過衫：“我送二狗哥哥回家，再把他的服拿回來洗！走走走，二狗哥哥我們出去說！”

阮青梅扯著令荀出了門，也不過路人投來異樣的目，一路疾馳，來到陌上樹下，放察覺令荀臉上還有些跡。此時夕籠罩田壟，令荀背而戰，劉海因為打縷，出好看的眉眼，映著幾點跡，有些天然的易碎。

阮青梅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低估了二狗子的真實值。

“……戰損妝還有味道的。”

令荀：？

阮青梅干咳一聲，將手帕遞給他，道：“二狗哥哥，你最近出門了？”

跡已干，令荀終于放下了護著額發的左手，祈禱黏膩打縷的劉海還有些遮擋作用。

“我去鎮上買藥，順便幫你把事辦了。”

令荀從懷里掏出一個錢袋，給：“給，不多，我走了三家當鋪，已經是最好的價錢了。”

“哇，謝謝狗哥！狗哥真好！”阮青梅開心地掂著錢袋，既然資金落實，下一步就是要購買修煉資源了。這事拜托令荀不行，得親自去。

阮青梅轉而問另一件事：“二狗哥哥，我上次給你的稿子，有結果了嗎？”

阮青梅一心想要開辟副業，所以這陣子一直在寫稿，終于在幾日前完了一版得意之作，用油紙細細地包了給了令荀，讓他幫忙投到鎮上的斗馬齋。

斗馬齋在附近的鎮上有一個小分店，也接投稿，如果有結果，便會在門口張告示，聯系作者。

幾日過去了，卻一直都沒見回音。

“啊，那個。”令荀失笑，“就是你托我投送的你、你‘朋友’的書稿？”

“對對對，不是我，是我朋友。”

為了不社死，阮青梅果斷“無中生友”，杜撰了一個向不敢投稿的“朋友”。

令荀覺得好笑：桃花村識字的人屈指可數，阮青梅整日足不出戶，哪兒來的寫話本子投稿的“朋友”？

他心知小丫頭面子薄，并不點破，只順著說道：“我今日去看了，斗馬齋新是有兩出新故事，但沒有你……你朋友的。”

沒有？阮青梅瞪眼。

“是今日沒有人中稿？”

“不是，有個和尚投來的志異故事中了。”

阮青梅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和尚都中了？和尚不好好修行寫什麼話本？真是六不凈！

“會不會是錯過了我的、我‘朋友’的消息？”

“我特意問過，并無其他中稿者。”見阮青梅失，令荀道：“也可能是還沒看到？你的稿、你‘朋友’的稿件頗厚，許是掌柜的還沒看完，不好決斷？”

“定是如此！”阮青梅心中又燃起希，“早知道我就、我‘朋友’就不寫那麼多了，分幾份送去，還能吊一吊胃口。”

說話間，二人已經到了韓家，韓婆婆聽到兩人的聲音，對著窗口問：“是青梅來了嗎？”

“婆婆我來看您啦！”阮青梅對令荀點點頭，抱著服蹦蹦跳跳地進屋，輕車路宛如自家。

進去一會兒，韓婆婆的笑聲就傳來，原來是阮青梅在給講自己馴服黑狗的故事。

其實阮青梅很會講故事，每次都能哄得老人家很開心。寫的稿子按說也不會很差，令荀決定下次專程去找掌柜問問，若是改進，也有個方向。

令荀一回到家，看家的劍靈就跟了上來：“主上，阮家那條黑狗有些問題。”

青冥慎重地道：“那黑狗上有魔氣，說來慚愧，之前青冥也沒有發現。”

令荀一張：“那青梅可有危險？”

“沒有。”青冥道。

“……為何如此篤定？”

“據我所知，阮姑娘和那黑狗結了主仆契約，此道契一下，那黑狗便是魔尊臨世，也翻不了天。”青冥道。

令荀松了口氣，同時又微微疑：“小青梅居然如此之厲害嗎？”

聽青冥的語氣，那名為“小乖”的黑狗好像來歷不凡，卻被小青梅不費吹灰之力收為己用，難道青梅哪怕沒有師父在邊，也已經習得了高深的仙法？

“并不是。”青冥斬釘截鐵地道，“我方才觀察，阮姑娘是有些修為在上，但尚未筑基，與主上一樣是天靈，又無制，無師自通也是可能的。因此我才覺得奇怪，以阮姑娘現在的能為，按說收服不了的這樣的猛。”

對于稍微有些靈智的靈或魔而言，“主仆契約”這玩意都是純純的侮辱，那狗子居然接了，太奇怪了！

令荀不解：“青梅也不是待的人，大概只是想找只狗看家，哪里就那麼辱沒那只狗了？”

令荀一頓，似乎猶豫該不該開口。

“那……青冥兄是否也覺得、覺得辱沒了自？”

這些日子婆婆眼睛不便，劍靈跟著他似乎也沒做別的，整日就看家來著，該不會早已心存怨懟吧？

“青冥絕無此意！”劍靈哭笑不得：“劍靈本就是主上附庸，我等理當效勞！”

魔人驅使，是技不如人，他堂堂劍靈，聽主人吩咐，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劍靈看家能看家嗎？那深信任！

令荀卻沉默片刻，其實，他想到阮青梅修為和天賦都跟自己也差不多，卻不用制所舒服，不又萌生了一個念頭。

他問道：“青冥，你教我的那些心法分明十分妙，可我資質有限，又有制在，如果你同意，我抄寫一些送給青梅如何？那麼聰明，想來必然有所幫助，也許……也許將來突破，還能幫到婆婆。”

青冥聽聞，只嘆了口氣。

“主上，那些心法本就是您的，您如何置，都不容青冥過問。若主上覺得此舉可行，便去吧。”

青冥跟著令荀這麼久，太知道韓婆婆在他心中的地位，若是這些心法能從別人上生效，也未嘗不是好事。

何況這些日子為了修行，主上吃了太多苦，他看在眼中，卻實在不忍點破——制之法，若只憑意志力便可突破，又何以稱之為“”呢？

他雖然記憶不全，也知主上前世份高貴，他實在想不出何人能在主上上下此毒手，而且一下就是四重。簡直像是故意不給他留一條活路。

好在“靈”的制在機緣巧合下已經松，假以時日就能沖破，但另外三道，是絕不可能自己解開的。

“那主上，咱們以后……還要繼續修煉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要，為什麼不要？”令荀爽快地說，“令荀只是一平庸凡夫，有生之年能得虧此中奧妙之一二，雖不能修習高深仙法，但也能做些小事。這份機緣也勝過很多人了。”

“謝謝你，青冥，我很知足了。”

柴米油鹽，食住行，鳴犬吠，田里鄉間，這是他的生活，他并無不滿，畢竟比起從前已經好上太多。

他真的知足。

青冥聽了這番話卻沒有毫寬。

他只覺得蒼天不公，主上這樣好的人，生來就那樣凄苦，好不容易遇到好人家，卻還要遭此劫難。只是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心中更加郁悶。

只是沒想到老天似乎還不放過這個可憐人。

當天晚上，令荀突發高燒，渾通紅，頸、手腕、的管膨脹像要裂了一般。

青冥沒有實，想要人也不能，急得團團轉。這病來勢洶洶，完全沒有預兆，傍晚令荀調息時還說今日倍覺順暢，仿佛脈疏通了一般，晚間就突然如此。

“主上，今日可是了什麼東西？”青冥焦急不已。

令荀已然被燒昏過去，本聽不見它的問話。

他這癥狀，與其說是疾病，倒不如像是承不住突然接納的巨大力量而引起的暴之癥，只是他哪里來的這麼多消化不了的靈力？

青冥萌生了一個猜想。

“主上，試著運轉靈，吸收暴之力!”

——乖乖，莫不是余下的三重制中的“脈”之……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