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寧波，前幾天倒春寒，冷得讓人瑟瑟發抖，這兩日天氣一下熱了起來，像是跳過了春日直接進初夏。

這種天氣，顯然高領長襖穿上就會熱煞人，翻出去年的春裝，對宋家大宅的眷來說，又覺著舊了，不時興了。

沒裳穿了，各位眷才想起今年家里的兩位住家裁是怎麼一回事？春裝怎麼還沒趕出來？

宋家三姨太第一個耐不住子，急匆匆地去找裁，老爺快回來了，旗袍都沒著落，到時候穿什麼去見老爺？

三姨太走在廊檐下，見宋家的大帶著丫鬟走過來。

這位大一張鵝蛋臉，杏眸流，水瀲滟，白里紅，不用胭脂已經如這院里的灼灼盛開的三春桃花。

這樣貌，饒是三姨太當年混跡梨園，也沒見幾個有這般容的。偏偏這等花容月貌，神仙姿，卻是紅薄命，親當天大爺連房門都沒進，連夜跑去上海。

還沒等慨嘆完，對方已經對微微低頭，一聲：“三媽。”

三姨太此刻已經把目從大的臉上移到了大的子上了，大上的這套襖，看似素淡的，卻在和背有不一樣的澤，而子下擺上的提花紋樣更是細巧妙。

又見跟著大的丫頭手里捧著的不曉得是衫還是子，那面料，那繡工，哪怕是跟老爺在上海住了十來年，也是難得見到的。

三姨太盯著丫鬟手里的子挪不開眼：“大，這是在忙什麼呢？”

“讓李裁改了兩條子過來取。三媽，也是去找裁？”秦瑜見三姨太紅眼病又要犯了，只怕是下一句要問討要面料了，淺淺一笑，“三媽，您忙！我先回去了。”

三姨太見這對主仆走得飛快，翻了個白眼：“果然是破落戶，小家子氣！還真怕別人眼紅那點子東西？活該男人連看都不看一眼。”

秦瑜帶著丫鬟走進自己住的院子，上了樓，在起居室的穿鏡前試這幾條新改的子。

此刻鏡子里的，上一件白的西洋襯衫，下是一條長度到小肚的酒紅馬面，馬面前面門幅繡著栩栩如生的百鳥朝圖。

丫鬟在邊上拍手說：“從來沒想過繡花穿起來能這樣時髦。”

馬面上輩子還被某個傲慢的品牌抄了去呢！怎麼可能不時髦？說它不時髦的，那肯定是沒穿對。

只是長度到腳背的子，在這個年代是象征著封建守舊。秦瑜舍不得好東西浪費了，就按照自己的心意，讓宋家的裁把子給改了。

看著鏡子里的子，原主的這些，每一件都是得讓人驚嘆，放在百年后都應該進博館。

百年后啊！秦瑜有些黯然，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職業，怎麼都沒想到會大風天被廣告牌砸了后，穿一個民國封建家庭的大，名秦雅韻的子。

原主是湖州綢富商的獨，只因早年喪父，家中商鋪產業多數落大伯手里，不過母倆守著鄉間的幾百畝田地的租子，日子過得也算富足。

外頭世道很，大伯本就不是個經營的料，十來年下來，居然把父親攢下的產業敗了十之七八。如今腦子到了鄉間的孤兒寡母上，認定了老二定然是給母留下了一大筆的財產。這姑娘若是嫁出去，這些錢財可不就落在外人手里。

不幸的是，秦母口有了好幾年的塊開始疼痛，找了大夫來看，說看不好。又去了趟上海，西洋醫生也說是癌癥，治不好的。

秦母想著自己時日無多，一旦自己過世，兒年，恐怕到時候被大房吸了個干凈，本來兒也已經十九了，一直沒有親，是因為自定親宋家大爺去國留學，所以將兩個孩子的婚期推遲了，若是再加上三年守孝，在這個虎狼窩里，就不知道會怎麼樣了。

秦母拍了電報給親家老爺，說了自己的難，想要讓孩子早日完婚，哪怕是婿不在國，也讓宋家把兒接走。

宋家夫婦接到電報，親自登門探秦母，也是運氣好，宋家大爺已經踏上歸國之路，還有兩個月就能回來。

宋家老爺拍板，提前幾日接新娘過去，宋家大爺回家之日，立刻拜堂親。

秦母當時也沒細想為什麼要這麼倉促，為什麼宋家大爺不過來接親？只是想著能早一天是一天，看著兒上花轎，就是死了也很合眼了。

秦母歡歡喜喜把家里上好的水田盡數給賣了，兌換了金條，存進了錢莊，把存單放進了兒的嫁妝箱子。

湖州盛產綢，秦家在秦父手里蒸蒸日上，秦小姐的嫁妝里，各珍稀綢緞無數，這位秦小姐出嫁，嫁妝用了兩條大船，這些明面兒上的嫁妝，秦家大房看了眼睛都要滴了，只是礙于宋家高門大戶，他們也不敢得罪。

他們不知道的是秦母還私底下給秦小姐一個匣子，里面另有好幾張黃金的存單，足足有一萬多兩。

秦小姐雖然擔心母親的子，卻也知道母親都是為了自己好，帶著萬般牽掛上了花轎。

兩日后，宋家老爺在上海碼頭接了兒子，就往回趕。

宋家爺回來見到的是賓客滿堂，張燈結彩，吹吹打打，他連一二三四都沒鬧清楚，就被換了衫，推出來拜堂親。

新郎不不愿地拜了堂，將新娘送了房。

紅燭高燒，新娘蓋著紅蓋頭坐在床上，等著新郎挑蓋頭，新郎卻沒有踏房間，秦小姐新婚之夜枯坐到了鳴，新婚夫妻連個面都沒見過。

后來聽下人說，當晚大爺和老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之前大爺寫過信，說現在是新時代了，他是不會要一樁舊式婚姻的。老爺卻認為要言而有信，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妁之言。

老爺能強著大爺親，卻不能著大爺房，最后大爺連夜去了上海。

秦小姐只能一個人給公婆敬了茶，了宋家有名無實的大，至此郁郁寡歡。

就這麼過了兩個月，湖州來電報，太太病危。宋家派人陪著秦小姐回娘家，秦母見兒一個人回來，心頭擔憂，一再問婿為什麼沒來？秦小姐只能說夫婿忙碌生意，等兩天就來。拍電報求宋舒彥來一趟湖州，哪怕假裝一下，至讓母親能放心而去。

可惜，到秦母咽氣都沒見這個婿，不知道因病瘦得，所以眼皮合攏不了，還是確實有放心不下的事，總之秦小姐一次一次哭求母親閉眼，到蓋棺秦母都沒閉上眼。

大伯一家因為母親厚嫁，所以母親的葬禮十分儉薄，見夫婿不來，更是怪氣，冷嘲熱諷。

秦小姐在娘家守過七七四十九天，這四十九天在娘家這些日子過得極其艱難，更是為自己擔憂，夫婿連面都不愿見，還能有什麼未來？

大約是撐這麼多日子，也是喪母之后傷心過度，秦小姐從娘家歸來的當晚就高燒了起來，這一燒，秦瑜就穿了過來。

秦小姐的遭遇秦瑜也說不上什麼，只能說是時代造就的悲劇。

秦瑜試過子，剛換上原來那規規矩矩的襖，外頭一個傭人進來：“，大太太請您過去。”

“好。我馬上過來！”

秦瑜穿過月門出了所住的院子，往大太太所在的正屋去，宋家老宅有六七十年的歷史了，上輩子秦瑜就來參觀過這棟百年宅院，驚嘆它的奢華，就是這回廊上的石雕花窗都絕倫，正在欣賞花窗的秦瑜聽見幾個人的聲音。

“我說今年春裝怎麼會沒做好，原來兩個裁是為了改大那些子啊！那些子布料多金貴？改一條可比重新做一件還難。兩個裁都為忙活了，咱們的這些破爛衫就顧不上了。”這是三姨太的聲音。

秦瑜不過是讓裁把幾條馬面白腰改用跟同或者其他布料重新做腰，或是把原本到腳背的子改到小肚的長度。若說是靠手工，這也算是費點兒工夫，現在有紉機改個長度，重新做個腰頭，三條子，別說有兩個裁，還有兩個丫鬟打下手，就是一個人一整天也是綽綽有余。

把春裝拖大半個月，怪到頭上，這兩個裁還真是會找借口。

可誰自己是被大爺嫌棄的大呢？得罪，總比得罪生了三個爺的三姨太好。

秦瑜過花窗，看見三姨太和二姨太站在一起嚼舌。

三姨三十多了，姿依舊苗條，一雙丹眼翻了個白眼，櫻桃小兒一張：“二姐，改什麼子？改了一堆子，穿給誰看？大爺會正眼瞧一眼嗎？”

二姨太則是一張圓臉，看上去最是和氣：“三妹，你要知道胳膊擰不過大，咱們終究是姨太太，兒子也低人一等。唉！”

這一聲嘆仿佛有天大的不公，三姨太立馬同：“可不就是嗎？大爺十五歲去留洋，二爺十五歲去鄉下收租，大爺從小定親，秦家就算是落魄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有這麼多嫁妝。二爺呢？就娶個教書先生的姑娘。一樣是兒子，怎麼就這麼不公？”

二姨太一臉委屈：“誰他們托生在我們肚子里呢？”

這話說的？秦瑜是見過二爺的，二爺頭大耳生得十分有福相。只是聽下人們說，這位二爺沒有讀書的天分，別說送外國，就是送火星，讀不出來不依舊是讀不出來？

秦瑜見們戲演得差不多了，進門走上回廊：“二媽，三媽。”

二姨太和三姨太見到，面面相覷，二姨太立刻問：“大什麼時候來的呀？”

秦瑜是個老實人：“在三媽說裁的時候。”

那就是全然被聽了去了？二姨太臉上堆笑：“大，我們不過是閑磕牙，您也別把這事兒當真。”

三姨太見二姨太這種謹小慎微的德行，心里就不舒服：“大嫁妝厚，想要子用布料新做就好，何必拿舊去改呢？你這舊子一改，耗費了裁不時間，不得底下的傭人說三道四，提你家中敗落的事，這一提你家里敗落了，又會說起大爺，不是徒給人留口舌？”

這位三姨太仗著宋老爺帶在邊十幾年，頗有上輩子一部電視劇里那位雪姨的風范，作得一手好妖。秦瑜穿過來之前，原主可沒的氣，了氣，還不敢跟婆婆說，畢竟婆婆只是一個不得寵的正室，只能自己消化。

“三媽，我可不愿跟那些上不了臺面的東西置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爛船尚有三斤釘我這些子就是爛船上那三斤的釘。有人取笑我家敗落，他們能不能想想自己可有那一艘爛船？”

秦瑜就沒想在宋家待多久，憑什麼要把這麼個姨太太當長輩看？原主滿腦袋的賢妻良母思想，才會讓這些人圓扁。可不會給那兩個裁背鍋。

被大暗諷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三姨太氣得發抖，剛好二著肚子過來，立馬笑著說：“我們二的肚兒尖尖，看起來肯定要為老爺添長孫了，不曉得老爺回來會如何歡喜呢！”

二爺出自二姨太的肚子，比大爺小兩歲，大爺留洋，二爺在家，到了年紀先了親，二前年生了個兒，這不又懷上了。不僅如此，爬上二爺床的丫頭，也已經有了子，眼瞅著二姨太這里馬上子孫滿堂了。

二姨太干笑：“要讓老爺開心，還得是大懷上才好。”

“兩個在一間房里，要有孩子很容易。要是一個在南一個再北，那就是想想而已了。”三姨太笑得妖嬈，跟二姨太說，“二姐真是福氣，有了一個孫，馬上要有一個孫子了。”

要是換做原主，早就該氣得眼淚出來了，可惜秦瑜這個新世紀的人，會為了生孩子煩惱？

“你們站在外頭吵吵嚷嚷干什麼？”堂屋大門口，宋家大太太一褐香云紗的袍子，手里拿著一串碧綠通的佛珠沉著臉，看著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