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早上秦瑜把部門里現在正在跟蹤的幾個單子理了一遍，也算是了解了一下當前的狀況。

在通流業不那麼發達的年代，秦瑜深深地到了效率上的差距，空運沒有，鐵路運輸，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海運船只的噸位，跟上輩子比，那是差太遠了。

剛剛停下，桌上電話機鈴聲響起，接電話：“這麼快？”

電話那頭：“原是我小姑姑的嫁妝，你要是有興趣，我傍晚帶你去看看？”

“我下午四點登船去武漢，中午吃飯的時候從洋行出來，跟你去看小洋樓，看過之后去碼頭。”

“好，我中午來接你。”

到了飯點，辦公室里的職員一個個都離開工位，秦瑜也拿了手包，戴上帽子往樓下走，在樓梯上到了亨利和查理何。

亨利說：“白天鵝小姐不如一起吃飯？”

“抱歉，今天已經有約了。”秦瑜拒絕了亨利的邀請。

見亨利對秦瑜很興趣，查理何說：“Yolanda，多一個朋友，多一個選擇，不要把蛋放在一個籃子里。”

秦瑜在大型企業混了那麼多年，深知想要往上走，哪里能獨善其，不站隊的？是史斯夫人的親信，狗子的本分就是劃清界限：“這不是蛋的問題，這是墻頭草的問題。”

秦瑜下樓走出去，洋行門外馬路邊停著的一輛湛藍汽車，傅嘉樹見出來，下車給開門。

見到門外的汽車，亨利愈加篤定自己的判斷。銘泰的紡織機業務，海東紗廠是大客戶，傅嘉樹和宋舒彥好，找這麼一個人來賣紡織機，哪怕只要穩住海東一家，尤其是海東還在建新紗廠，那也等于穩住了這塊業務。

“原來是約了John！”

“是的。”

紡織機械代理部的同事看見秦瑜：“秦經理出去吃飯？”

“是，你也吃飯啊！中午吃什麼？”秦瑜站在車門口跟同事打招呼。

“去那條小弄堂吃生煎饅頭，味道很嗲的。”

“說得我都很想去了呢！”秦瑜上輩子就喜歡弄堂里的生煎饅頭、鍋加上一碗雙檔湯，“要不我們一起過去吃點兒，已經到飯點兒了？”

“先上車。”傅嘉樹說。

好吧！建議失敗，秦瑜上了車，回頭看同事消失的方向，有些憾，有些饞。

車子拐了幾個彎，停在了街邊的馬路上，這麼停車沒有人管？

傅嘉樹回頭：“愣著干嘛，跟我來！”

秦瑜跟著傅嘉樹走進一條街道，街道上賣聲不絕于耳，既有短衫長的腳夫，也有長衫眼鏡的讀書人，真是條煙火氣十足的街道。

一家鋪子門口柴火爐子上疊著蒸籠，邊上一只大鍋里則是撒上了碧綠蔥花已經賣掉半鍋的生煎饅頭。原來還是吃生煎饅頭啊？

秦瑜出笑容，被傅嘉樹看到，他問：“雙檔還是小餛飩？”

“雙檔。”秦瑜確信無疑地說。

傅嘉樹要了兩份雙檔，一籠小籠半打生煎，生煎是老板直接遞給傅嘉樹，傅嘉樹端著生煎進去找了一個位子坐下，拿了小碟子倒了醋，遞給筷子和勺子。

秦瑜把在臉頰的發夾在耳后，低頭在生煎饅頭上咬開了一個口子，里面湯滿滿，吸一口，湯咸中帶甜，上頭的面皮喧，底下的皮焦香，就是從小吃到大的味道。

“這個味道才嗲，是吧？”

“是的，是的。”秦瑜不能同意更多，吃了一個，再來一個，“好吃的。”

“雙檔來哉！”小二端上了兩碗湯。

傅嘉樹給挪了一下碟子，把雙檔湯給端到面前：“湯里要加點兒醋嗎？”

“要的。”

他拿起桌上的醋壺給碗里倒了一點醋，又給他自己的碗里也加了醋：“他們家的面筋塞，用的不是油面筋，而是水面筋，都是頭一天晚上洗出來的面筋，包了。面筋爽韌，我在國外的時候，和舒彥兄去唐人街還能找到生煎饅頭和小籠饅頭，這個雙檔沒找到過。”

秦瑜用筷子夾起面筋團子說：“這又不是什麼麻煩事兒？只要有面在家洗面筋，洗出來的小麥淀做涼皮，面筋做面筋塞或者發酵了做烤麩都可以，還能拿來做胡辣湯。”

“你還有這一手？”

“在吃上面，我不怕麻煩。”為了復刻千里香餛飩的黑蔥油，可是試驗十幾個版本，吃到的朋友都讓原地開店。

“有機會一定要嘗嘗你的手藝。”傅嘉樹不過是說笑。

秦瑜滿口答應：“可。”

不過這家的雙檔湯也確實好吃，合該他們家開店。

剛剛蒸起來的小籠包上桌，冒著騰騰熱氣，秦瑜出筷子夾起一個小籠包塞進里，剛上來的小籠包太燙，這一口太急，燙得眼淚都出來了。

傅嘉樹拿出一塊灰格子的帕子遞給：“沒用過的。”

秦瑜接過帕子了眼淚，遞還給他：“太燙了，果然心急吃不了熱小籠。”

傅嘉樹笑著夾了一個小籠包吃：“沒燙傷吧？”

“有，里燙破了一塊皮，下次要接教訓。”秦瑜放下筷子二來。

“再吃兩個。”傅嘉樹跟說。

“不了，你吃吧！再燙，我怕里傷口擴大。”很容易生口腔潰瘍，尤其是這種破了一個傷口，就開始出現潰瘍，非得疼上好幾天不可，現在哪兒敢再吃燙的東西？

傅嘉樹見不吃，從口袋里拿了帕子，到鼻尖才想起剛才拿著自己的帕子了眼淚，所以帕子上有了香味，意識到這個問題，他折疊帕子的手略微一頓，又若無其事地收起帕子。

兩人上了車，車子過了兩個路口，進一條梧桐樹掩映的馬路，開了百來米，見左側鐵藝大門前的看門人，推開了大門。

傅嘉樹轉彎進去，里面的草坪比足球場還大，參天的梧桐，歐式的建筑，秦瑜自認數學很好，這個大宅子別說是兩畝不到，就是二十畝也頂不住啊！

“這不是咱們要看的洋房吧？”

傅嘉樹把車停下：“我家，你不是燙傷了嗎？我給你來拿一支藥。下來吧！”

秦瑜跟著傅嘉樹進了他們家大廳，這里的裝修風格，頗有上輩子被一個國富豪邀請去他紐約上東區老宅的味道。一眼看上去有錢，卻不像云海飯店那樣金碧輝煌，而是低調斂卻又奢華的味道。

傅嘉樹見到客廳里的一個中年的傭人：“聞姨，我們家口腔潰瘍的那個什麼散還有嗎？我里張了個潰瘍。”

“有的，我給您去拿。”

這個傭人應聲之后，立馬走上樓去。

“你坐。”

傅嘉樹帶著在沙發上坐下，他說：“我們家的這個藥，是老家名醫……”

傅嘉樹正在說話之間，樓上一位穿著寬松旗袍的時髦太太走了下來：“嘉樹，你怎麼回來了？”

傅嘉樹站起，走過去：“媽，我昨天不是說了嗎？有位朋友想買房，剛好小姑姑的房子要出售，我就帶來看看。”

這是傅嘉樹的媽？宋家大太太跟是完全不能比的呀！看看這位太太看上去至多也就三十出頭，白白，略微有一點點發福，不顯得笨重，只有些許富態。

看著看著這位太太有些眼，卻又想不起來哪里見過，不管怎麼樣！這位面目溫的婦人就是傅嘉樹的媽，站起來微微躬：“傅太太好！”

“這是秦小姐。”本來傅家和宋家是世，跟媽媽介紹是宋舒彥的妻子才是正理，偏偏此刻傅嘉樹腦子一，還補了一句，“就是我早上說的，銘泰洋行紡織機代理部的助理經理。”

聽兒子這麼介紹，傅太太恍然，早上兒子說的時候，只說是朋友，可沒說是的朋友，當時他們倆都認為是男的，沒想到是位年輕漂亮的小姐：“秦小姐年紀輕輕，已經是洋行的經理了，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傅太太過獎了。”

傅嘉樹去客廳屜里拿了一串鑰匙。

傭人快步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個黑的小瓷瓶給傅嘉樹：“爺，您要的藥。”

“什麼藥？”傅太太問。

“我里生了個潰瘍。”傅嘉樹接過藥，“媽，我帶秦小姐去看房了。”

“你先把藥給涂了。”傅太太住他。

“沒事，我等下去廠里涂。”傅嘉樹把藥放進兜里。

傅太太皺眉：“涂藥就一會會兒的事，我來給你涂。”

“秦小姐等下還有事，沒時間了。”他也不等他媽過來，就往外走。

秦瑜跟著他往外走，他人高長，走得又快，穿著高跟鞋，都跟不上了。

他走到半道兒上，大約是意識到自己走太快，停在那里等，手把瓷瓶給：“給。”

秦瑜接過瓷瓶，他剛才找借口是不是多此一舉？不就是給朋友拿一瓶藥嗎？

“房子就在隔壁，我們走過去。”

“嗯！”

走出他們家的大門，在車里和車外覺不一樣，看著路邊的牌子，寫著馬斯南路，秦瑜依稀記得，這是上輩子的思南路？

等等！秦瑜腦子里冒出一段原主兒時的記憶，原主見過這位傅太太，也曾經跟傅嘉樹一起玩過。

秦瑜側頭仔細看傅嘉樹，妄圖想要把他跟記憶里的小男孩聯系在一起，是有些眉目相似，只是長大之后變化太大了，而自己？想來變化也極大。不知道傅太太認出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