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因為節目已經拍攝結束,制作組沒有再刻意藏節目中的取景地點。

直播結束后的整整一個星期，網絡上沸沸揚揚都是關于《第一次的我們》這檔節目的各種新聞和熱搜。

海市下面這個不起眼的小漁村,終于被網友們通過對比各種鏡的路標和背景,出來是一個海角村的地方。

與這個海角村臨近的，還有一個村子天涯村。

海角天涯，多麼浪費的名字啊。

而且因為它佇立在海邊,天生自帶一種浪漫氛圍，還誕生出了紅全網的養魚CP,不計其數的和網友開始向往這個‘圣地’,都想來海角村打卡旅游。

于是,很快便有了第一批來打卡踩點的人。

到了海角村后,他們果然看到了和節目里一模一樣的取景別墅。

的防油漆,前院后屋，面朝大湖，春暖花開，浪漫值拉滿。

這些慕名而來的網友里，其中不乏想要蹭節目熱度和‘養魚CP’的大V網紅,他們都帶了自己的拍攝和直播設備來。

一到海角村,那些大V的直播視頻就開始傳上去了。

網紅的流量雖然比不上綜藝節目,但至也是有個小幾十萬的那種。

聽說有大V跑去海角村別墅‘偶遇’養魚CP，竟也有不點進那些網紅的直播間蹲守,希能看到養魚CP在節目外日常相。

當然，如果能看到甜甜的撒糖售后那就再好不過了。

正是因為把握了磕糖們的這種心態，所以那些大V們才會跑得這麼積極，就是為了蹭熱度。

畢竟蹭到就是賺到！

云舒發現這個事的時候，是在節目結束的第四天。

那天，一大早從家里出來,準備去一趟姑姑家。

而后又想到，與其這樣每次都去租車打車，不如索自己買一輛代步車。

不用很貴，需求也不高，就日常買買菜，出行代個步就足以。

決定后，云舒就拿著唐穎給的簽名照，到了車行老板那里，把簽名照給了他，又說自己要去一趟海市，問他能不能幫自己聯系到上午去海市的順路車。

——在村里不怎麼好打車，村民們平時上市里都是坐一小時一趟的大車去。

車行老板剛好今天要去海市進一批零件，原本是準備下午去，見云舒這樣說，道：“正好我今兒就要去市里是送貨，你干脆坐我車一塊去吧，你趕時間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走。”

那就最好不過了。

云舒實在不想去和熱的村民們一起坐大車。

那樣的話，路程中那兩三個小時，會被他們的八卦給淹沒而死的。

這幾天，節目組離開后，家就變了村民們最來的地方，因為大家都覺得上了電視，了明星，給他們海角村爭了，覺得稀奇。

每天都有左鄰右舍以送吃的用的為由，來家打聽八卦。

一會兒打聽上節目掙錢不，一會兒又問和演藝圈的誰誰誰認識不，一會兒又問和殷鸞啥時候結婚，怎麼這幾天都沒看見他啊拉拉的。每一個的熱絡程度都堪比宋家嫂子。

云舒一個格和善好相的人，都被村民們給弄得招架不住，最后干脆閉門謝客。

整整三天沒出院子，鄰居們才終于消停了。

要是待會兒去坐大車的話，難以想象，遇上一整車的村民，會遭遇怎樣奇葩八卦的問題。

而且大車開得又慢，兩個小時的車程它起碼要開三個小時，那三個小時坐在車上避無可避，云舒想想就覺得恐怖。

所以非常激車行老板能捎一程。

待會兒該給多車費，肯定要給的。

就這樣，云舒坐上車行老板的拉貨皮卡車，出發去了海市。

但不知道的是，有兩個鬼鬼祟祟舉著直播桿的人躲在后面，一路拍。

上了車后，那兩個人也開著車在后頭遠遠跟著。

到了海市后，車行老板要去零件市場進貨，云舒就告訴他自己這趟來是提車的，待會兒應該就會自己開車回去。

謝過了車行老板，并付車費給他，可他說什麼都不肯要，還說自己拿到那麼多唐穎的簽名照，賺了。

但云舒覺得一碼是一碼，最后見他車上有個二維碼，用手機一掃，付了一百塊過去。

告別車行老板后，云舒進了一家4S店。

也沒怎麼挑，隨便選了一輛普通牌子的，十幾萬的家用車。白，自擋。

這個價格的車配置已經完全能滿足各方面需求。

本來就是計劃好來買車，所以云舒手續證件和錢都帶得很齊全，簡單試駕后，就開始辦購車手續。

辦完全部手續，提車一共花了將近二十萬的樣子。

獨自一人開著車從4S店出來。

海市街上車流大，所以本不會注意到，后面有一輛車的副駕駛窗口支出一個直播桿，正對著前面的那輛車。

舉著直播桿的，是一個戴口罩的方臉男人，他一邊放大鏡頭，一邊對著屏幕畫外音講道：“寶子們快看啊！那個就是最近火全網的綜藝節目里，大名鼎鼎的養魚CP，里頭那個主角，云舒。”

“可能有剛進咱直播間的寶子還不知道啊，我們一直蹲在家門口，整整蹲了兩天，才蹲到出門。”

“好家伙！真的，一點兒不枉費咱們蹲守兩天啊！真讓咱給拍到大料了！”

“你們猜怎麼著，是一個人從家里出來的，那養魚小哥哥本就沒跟在一塊兒！在家里出來后，就直奔去了村子里一家車行，和那車行老板男的看起來特別的樣子，還送了什麼東西給他。兩人在車行沒聊幾分鐘，就雙雙上了那個車行老板的車。”

“而且還坐的是那男的副駕駛。剛才到了海市后，還和那男的在車里依依不舍說了好一陣，才下車去。”

“最彩的地方來了啊。進了一家4S店，當場提了一輛車出來。”

“我是不太懂車啊，不過我估著，這車起碼也得四五十萬吧，不便宜了寶子們。”

“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你們自己品品，細品。”

“而且咱們蹲了整整兩天，又跟這拍了一上午，就沒見過那養魚小哥的影，全程出現的男的，就是那個車行老板。寶子們，我現在都有點懷疑，這所謂的養魚CP恐怕是個劇本。咱們這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真實磕了一個月的CP，怕是都要錯付啦，……唉。繼續往下看看吧。”

這名大V網紅直播間里的網友都要氣死了——

【人家云舒小姐姐就搭個同村的順風車也能被你給說得這麼不堪，還有沒有下限了！】

【真是無語死了，這些蹭流量的網紅怎麼不整頓整頓啊，經過人家的許可了嗎，就拍？？？】

【未經許可拍，就還用來盈利賺流量，你這是非法侵犯人家私權了吧！】

【我上個月就給我媽買了一輛這個同款車，全部辦下來落地才花了十九萬，被你說五十萬的車？？？咋滴，你還能給車漲價啊？】

【這個博主也太惡意揣測了吧。真讓人反。】

【要不是想養魚CP的糖吃，我是絕對不會點進來的。那種又惡心這個播主，又想看的覺，你們誰能懂我（裂開）】

【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往我的養魚CP潑臟水，他們是最甜的！！！】

【雖然但是，為什麼節目結束后養魚小哥哥沒有和云舒在一起了啊？】

【嗚嗚嗚嗚，怎麼辦，我也突然開始慌起來，不會真的有問題吧……】

云舒全程不知道自己從村里出來，到從4S店開車返回，一路上都有人在跟拍。

車提回來后，直接開去了天涯村姑姑家。

在路上就給姑姑打了電話，說一會兒就過去。

云春華姑姑得知要來，特別高興，接完電話就開始準備中午要做的好吃的。

兩個小時后，云舒抵達姑姑家。

把車停在院子里，因為好久沒開車，手有點生，倒車還花了點功夫。

云春華笑呵呵迎上來：“小舒，來啦！”

又看一眼開過來的新車，驚喜道：“你這是，買車啦？”

云舒拿著鑰匙跳下車，大半個月沒見，姑姑看起來氣好了許多，不僅臉紅潤，眼睛明亮，整個神都不太一樣了。

云舒微微一笑：“對，剛去市里提的。想著以后經常往您這邊跑，有個代步車方便。”

卷了卷袖子：“姑姑，您最近是有什麼高興的事嗎，我看您紅滿面的。”

云春華朗笑起來：“可不是嘛，天大的喜事！”

拉著云舒的手往里面走去，笑呵呵道：“你姑父的好了！上周阿強帶他去市醫院做了復查，醫生都說，他從醫三十年都沒見過這種醫學奇跡，殘疾了五六年的居然奇跡般的自愈了！”

云舒很驚訝：“真的？那姑父現在能正常走路了？”

“害，別說走路了，讓他挑兩桶水都沒問題，不過醫生也說，像他這種況，還是要小心保養護理，也不要因為傷愈合就使勁用的，得慢慢地給它一個適應的過程，不能一下子使用太狠了。”

“這幾天，你姑父已經嚷著要和阿強一道出去開船了。我攔都攔不住，唉，他那啊，自從摔壞了以后，也真是在家憋屈了這麼多年，讓他出去氣也好，反正在船上也不怎麼跑，我就答應了。他這幾天高興得不得了，看他高興，我自然也跟著高興了！”“那是好事啊。”云舒也由衷地替姑姑一家到高興。

走到堂屋門口時，云舒腳步忽然一定。

突然想起來，上次帶殷鸞一起來姑姑家時，他曾詢問過姑父的傷。

好像就是在堂屋那里，姑父跛著腳不太方便，殷鸞走過去扶他，蹲在他面前，詢問他的是哪痛，然后用手掌在姑父膝蓋的骨折覆了一會兒。

云舒本以為這種很不經意的畫面，自己早就記不起來了。

可現在想起來時，卻發現記得很清楚。

說不上來，也不敢肯定姑父的疾突然愈合與殷鸞有什麼關系。但就是覺得，這一定不是什麼沒有由的奇跡。

“咦，對了，殷鸞呢，他怎麼沒跟你一塊兒來？姑姑今天準備了好多好吃的，就等你們倆一塊過來呢！”

云舒回過神，正要說話，姑父也從屋子里出來了，見到云舒特別高興：“小舒來啦，快進來坐！”

云舒視線往下一掃，見到姑父行自如，雙腳直直站立，也沒有再用拐杖了。

“姑父，您的，真的好了。”

云姑父笑得很不好意思：“是啊，沒想到我這已經是老病了，竟然又給好了。”說完又罵了句，“當年不曉得遇到的是哪個庸醫，說我這個一輩子瘸了。還害得我花了家里好多冤枉錢。”

云舒看著姑父這般高興的模樣，邊想問的話，又咽了回去。

“殷鸞呢，他沒來嗎？”姑姑現在只關心這個事。

云舒很平靜地回道：“他回家去了，有點事要理。”

這些天，已經用這套說辭向無數人解釋過了他的消失，面對關心的親姑姑，亦只能這般說。

“什麼，回家去了？”云春華皺起眉頭，“他不是準備留在這里和你一起生活的嗎，怎麼一個人走了？你們倆沒事兒吧？你們不是分手了吧？”

云春華越問越著急。

云舒心口那種鈍痛的覺又開始漫延，只得無奈解釋道：“不是您想的那樣，姑姑。”

“他回去了，等事理完，就會回來的。”

云春華聽這麼說，稍微放心了一點，但還是有點意見：“這殷鸞也真的是，節目一拍完就走，就不能再等兩天嗎。或者接你一塊兒去也行啊，你們倆都正式在一起了，你都帶他來見過我們了。他既然要回家，不正應該借著這個機會，正式把你帶去見一見他的家人嗎。”

后半段全程看了直播的云春華，自然也知道了，殷鸞的家世條件很好，他叔叔嬸嬸都是有錢人。

有錢人畢竟跟他們這些鄉下人規矩不一樣，這樣那樣的規矩多。但家規是家規，總不能兒子談了個朋友，也不能帶回家去見公婆吧。

那他們的小舒也太委屈了。

云舒對著姑姑笑，不想讓看出來自己藏起來的心事。

云春華見笑，也只能無奈道：“殷鸞是個好的，但如果他們家長輩如果將來苛待你，咱也不能委屈自己。”

云舒的心里暖意趟過，差點沒忍住紅了眼圈，別過頭去看一眼：“那個，阿強哥呢，怎麼來了半天沒見到他人啊。”

“我讓他去菜市場買菜了，估計就快回來了。”正說著話呢，阿強渾厚響亮的聲音就傳來了：“云舒妹子！！”

云舒轉過頭，見到阿強兩手提著兩袋子菜和，氣如牛從公路邊跑回來。

他用袖子了一把汗，聲如洪鐘地道：“我剛才回來的時候，在路邊看到兩個人，鬼鬼祟祟在那兒拍。我上前一看，才發現他們是在拍你。”

“他那手機直播上，還有好幾萬人在看，把我給氣得，當場就把兩人給揍了一頓，還把他們手機給砸了。看他們還敢不敢拍！”

云舒這一路回來，都沒發現有人在拍，聞言驚愕：“那他們人呢？”

阿強得意地嘿嘿一笑：“跑了。我警告他們，要是敢再來，我就報警把他們抓起來。他們屁滾尿流就嚇跑了。”

云姑父在旁邊嘆氣道：“這些人，怕是知道云舒現在出名了，都想來沾沾的名氣。小舒，你往后日子恐怕不清靜了。”

這事要換作一個月前，云舒又何曾想過，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

但所謂出名，也只不過是一時虛假繁榮罷了，等到這陣子節目熱度過去，大家回歸自己的生活，自然也就會慢慢淡忘他們這個養魚CP。

云舒淡然一笑：“沒事，最多也就這陣子。過了這陣，生活就會恢復平靜的。”

云春華仔細觀察著，總覺得侄眼里多了幾分淡淡的哀愁，雖然在笑，但那笑意深，看著有種讓人心疼的東西。

云春華不知道和殷鸞兩人是怎麼了，明明幾天前在節目上倆人還好好的，這一把年紀了，看到倆人互相表白的場景時都不住打了眼眶。

但不肯說，云春華也不好問，只得把這份擔心了下去。

而另一頭，那兩個大V網紅的直播正好跟拍到云舒姑姑家時，還沒找好最佳角度，就被迎面沖上來的一個黑臉壯漢三拳兩腳給打倒了。

被打時，那兩人一邊哎喲哎喲喚，還一邊小心地護著直播手機不被摔壞，是以，在那晃的鏡頭里，網友們也看到了那黑臉壯漢的臉。

赫然正是上次那個出船的漁夫，也就是云舒姑姑家的兒子，表哥阿強。

阿強一邊揮著拳頭狠狠揍人，一邊還狠狠罵道：“狗孫子，敢拍我云舒妹子，看爺爺不把你揍得你親媽都不認識！”

“下次還敢來拍，爺爺讓你進去蹲局子！把你丫的狗給你打斷！”

鏡頭里最后的畫面，是一陣激烈的晃和慘聲后，一只巨大的腳底板往屏幕上踩過來。

然后就黑屏了。

看得網友們目瞪口呆，直接傻眼。

隨即反應過后來，一片好聲——

【這個表哥可以啊，打得好！】

【哈哈哈我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都給看懵了！】

【就是，人家正常走親戚，你在后頭跟拍，這非法跟蹤侵犯他人私（雖然我也看了，我有錯對不起）】

【這些網紅想紅想瘋了吧，雖然我也很想看養魚CP的后續日常，但我想明正大的看，不是想看這種狗的非法拍。】

【沒錯，想到上回紀雨欣前男友那個綁架事件，就是躲在當地村長跟蹤了很久才伺機做的案，現在想想就渾發！】【姐妹們，聽我說！大趕都散了！只要大家都不點進來，不給這些沒有下限的博主流量，他們就不會去打擾人家的生活（雖然很悲哀，但這也是一種保護他們的方法）】

【說得對，咱們還是去云舒姐姐的微博催更吧，催多發幾條日常vlog，我要看就看方發糖。】

在姑姑家吃晚飯后，云舒把阿強單獨到一邊說話。

將那張存了一百五十萬的卡遞給他。

阿強疑：“妹子，你這是干啥？”

云舒將卡放進他手里：“這張卡里有一百五十萬。我把它給你，隨便你拿它干什麼，用來買房子也好，做點生意投資也罷，你自己安排。”

“等十年后，你有錢了，再還給我就行。”

阿強神一凝，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云舒笑笑道：“收著吧。其實你可能不知道，我當時之所以答應上節目，就是想拿到那五百萬的通告費，好借給你，讓你拿去買套房子，和小芳結婚。多余的話我也沒必要再說了。你和小芳的事我了解得不多。”

“我只是覺得，兩個人如果真的相，不應該因為一點質上的困難而錯過彼此。如果你真的小芳，想和在一起，那你就收下這錢，去找吧。”

阿強沉默好半晌后，抬起頭，對著云舒一笑。

他出潔白的八顆牙齒，被他臉上幽黑的皮襯得特別的白。

那個笑容看著很燦爛，但云舒卻覺得慘然，他聲音啞啞地道：“云舒妹子，小芳……已經和別人結婚了。”

云舒一愣，繼而怔然。

“和我分手后，就和另外一個男人相親，不到半個月就閃婚了。婚宴都定好了，就在下個月。”

云舒不知道該說什麼，心里說不出的難。

不知道是替阿強難，還是在難自己。

阿強還在笑，眼里閃著堅毅的，他舉起手里那張銀行卡：“但妹子這錢，強哥我收下了。我決定了，要用這錢再買一艘船，再到海鮮市場去盤個攤位下來，自己做海產生意。”

“你相信哥！不出三年，這錢，哥就能給你換上！”

“嗯，我相信。”云舒也朝他一笑。

云春華站在洗槽前，抬頭，看著院子對面的兄妹倆。

倆人都在笑，可角眼底的笑容都是那般哀。

云春華有些擔心地收回視線，在心底嘆了口氣。

云舒忽地道：“阿強哥，有件事你可以幫我嗎。”

“什麼事，妹子你說。”

轉過頭，著大海的方向，輕聲道：“我想去深海海域，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