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 太死氣沉沉，才進傍晚，天空就森黑沉起來。

田來娣就著最后一抹亮，匆忙去門口菜地里割了顆大白菜。

割好后, 又將掀開的稻草復原, 確定蓋住了所有的菜, 才準備回廚房。

“三妹，做飯呢？今天晚上做什麼好吃的？帶我跟你哥的份。”王紅艷一手撐著毫看不出肚子的腰，一手挽著丈夫的手臂，臉上掛著熱的笑, 說出的話卻格外理所當然。

長得不錯, 濃眉大眼，材圓潤，瞧著比旁的田長卿還要高一點點，單看外貌，是時下長輩們最喜歡的一種類型。

田來娣有些怕這個大嫂，總覺得看著自己的眼神帶著一審視與挑剔, 是什麼也說不清楚，但本能的不喜。

只是從小到大，在家里都是明人的來娣不敢不喜, 只能盡量躲著人。

好在這個大嫂雖厲害，但嫌棄家里吃住不好, 基本都住在爺家，今天不知道怎麼就回來了。

其實不太想理王紅艷，但膽子太小, 最終只得停下腳步, 干的回了句：“晚...晚上吃大醬燉...白菜。”

王紅艷一臉嫌棄, 完全忘記之前在娘家的時候，還吃不上這樣的菜。

托著腰部，將肚子往前了：“怎麼這麼窮酸？我可是懷著田家的金孫，再給我炒一盤蛋，要做的油汪汪的。”

田長卿也在一旁配合：“對，三丫，多打倆蛋，我也要吃。”

來娣抱著大白菜吭吭哧哧半天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家里的蛋，哪里敢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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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來娣掌大的小臉慘白，不僅不難看，還意外生出幾分贏弱，王紅艷眸底不升起了厭惡與嫉妒。

要說這十八里村的，最討厭的就是田家的姑娘，其中田宓為最。

沒辦法，打小就被拿來作比較，但凡見過田宓的人，再見到時，說的永遠都是一個意思...你長得是好看，但比田家那個田宓小姑娘還是差了一些。

人都有攀比心，王紅艷尤甚，所以小小的，就討厭上了一個田宓的陌生娃。

直到長大12歲，已經開始條，到了的年紀時，還是會聽到這樣的言論。

王紅艷自然不服氣一個九歲娃娃比自己好看，所以特地跑去勝利村見了田宓。

時隔11年，如今23歲的王紅艷依然記得，當時的并沒有看清楚小姑娘多好看，只看見穿著警察制服的男人，躲在一個角落里，給三個小孩子塞吃食的畫面。

那時候剛好趕上自然災害，王家窮，家里有什麼好吃的都著弟弟，哪怕弟弟是個傻子，那也是帶把的。

要不是從小機靈，能從別的男生那邊哄到吃食，說不定人早就沒了。

以為誰家的父母都是一樣的，畢竟們村里的姑娘都不值錢。

但原來不是的，至田家不是這樣的。

那個看著威風的不得了的田公安，居然將口糧省下來給丫頭片子吃，自己則笑著在一旁猛灌水。

這事對于王紅艷的沖擊很大，從那以后，忍不住就更加關注田宓。

哪怕，人家從頭到尾不認識。

再后來，又聽說田家的娃全部都念書，也在家里撒潑打滾鬧著去。

那時候王紅艷不懂娃為什麼要念書，只覺的田宓有的，也要有，莫名其妙就升起了攀比心。

再后來，們都漸漸長大，王紅艷一心想要憑著容貌嫁到城里去，只覺為城里人，就能了田宓一頭。

但這年頭城里人看不起鄉下的，但凡品貌有一樣過的去的，就算男生喜歡，男方家里人也不愿意，還有不講理的找上門辱罵。

而那些個二婚或者長得寒磣的，王紅艷自己也看不上。

就這麼挑挑揀揀，年紀越來越大，名聲也越來越差的時候，遇到了田長卿。

田長卿就是蠢的，才認識半個小時就把他的家底抖落的干干凈凈。

其實王紅艷知道他是田宓的大哥，畢竟那麼關注田宓。

只是從前一心想要嫁到城里，便沒想過這一茬，如今嫁去城里幾乎不可能，就想著嫁進田家也不錯。

一個是田家條件好，二個就是為田宓的大嫂，一樣能死死在的頭頂上一輩子。

再加上，以田家對田長卿的縱容，能拿住田宓婚事的可能很大。

比自己漂亮又怎麼樣？有父親寵著又怎麼樣？最后嫁給誰，還不是說了算？

人的底氣，說到底還是男人跟兒子。

王紅艷甚至都已經開始幻想起田宓未來的悲慘命運，連嘲笑、落井下石的詞匯都在心里演練了無數遍。

卻不想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

劉向東找到自己的時候，王紅艷簡直嫉妒瘋了。

當年，看上的其中一個城里男人，只是個臨時工，一家十幾口蝸居在三十平的屋子里，都看不上王紅艷。

憑什麼？

憑什麼田宓什麼都不用做，就能輕易得到費盡心思也爭搶不到的好姻緣。

然而，就劉家這樣，在鎮上于頂尖水平的家庭，可而不可即的條件，田宓居然不識好歹的給拒絕了。

拒絕了還不算，劉向東甚至為了田宓不惜設下陷阱，讓自己去告田長卿耍流氓，再去嚇唬田宓，以嫁給自己傻弟弟為代價，換取哥哥的平安。

等田宓走投無路時，劉向東再以英雄救的姿態出現，虜獲人芳心。

而王紅艷，則可以得到夢寐以求的城里工作與份。

不覺得劉向東這麼做有什麼不對，甚至是羨慕的，要是有男人愿意為了花這麼些心思，高興還來不及呢。

再后來，在劉向東的眼皮子底下，做小作按死田宓，跟白得一份面工作，選了后者。

至于田長卿，那就是個沒什麼腦子的蠢貨，只要自己哄幾次，便能將人哄回來。

當然，就算哄不回來也沒事，了不起將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以的城里戶口，正式工作，怎麼可能找不到好男人？

到時候看得上看不上田長卿還是兩說。

然而老天爺似乎見不得如愿。

就在王紅艷各種得意，準備踩著田宓網上爬時，不可一世的劉家居然莫名倒臺了。

而被記恨的田宓，收拾包裹去了北方，找了個團長對象。

甚至來不及以大嫂的份訓斥。

一開始，不知道團長是什麼職位，只以為是個窮當兵的，聽說去的地方還特別艱苦。

王紅艷幸災樂禍兩天后，又從公爹口中得知，團長居然跟他們這里的副縣長平級，這還是因為部隊干部轉業到地方，通常要降半級的結果，不然就得是縣長。

一個供銷社采購員劉向東就紅了眼，現在自己從小記恨到大的田宓哪里是簡單嫁的好？人家是直接做了太太，嫁的還是個北京人，王紅艷簡直要氣的厥過去。

唯一欣的就是，聽說對方年紀不小了。

猜，田宓嫁的那個男人定然是又老又丑的，不然好好的一個城里人，還是大，憑什麼找一個農村的？這世上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

說不寧還是個二婚頭，帶著拖油瓶的那種。

本來王紅艷還安自己，嫁到田家也算福了，起碼男人年輕，長得也不差，家里的好東西更是著跟長卿兩口子。

但這會兒，上次見面還面蠟黃的三妹，才上了二十天左右的學，人瞧著就白凈了不，瞬間又引起了心底的暗。

討厭田家的姑娘，尤其是漂亮的姑娘，這會讓想起被田宓了二十年的恥辱，以及田宓為了太太后，再也攀扯不到的事實。

王紅艷第一次，認認真真打量這個如同形人的三妹。

然后臉就慢慢掉了下來。

沒想到，這死丫頭居然長得意外的秀氣，尤其這惹人憐的氣質。

常年周旋在男人邊的王紅艷很清楚，男人的劣，大多的男人都有保護，就喜歡這種弱弱的人。

對付不了寵的田宓，還對付不了明人一樣的田盼娣嗎？

就比如，那個傻弟弟也21歲了呢...

這般想著，王紅艷的臉上再次爬上笑容，熱切的上下打量著三丫頭。

來娣被笑的骨悚然，莫名有種被蛇類盯上的錯覺。

就在著頭皮準備離開時，突然被一力道向后拉。

再然后，一個小小的影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盼娣也不看蠢貨大哥跟一肚子壞...小姑娘視線在王紅艷的肚子上溜了一圈，到底沒將下面的話在腦中過完，只是看著兩人后，仰著小臉齜牙笑：“爸，您回來啦！”

對于公爹，王紅艷還是有些懼意跟尊重的，聞言下意識回頭。

然而，后除了漆黑一片，哪里有公爹的影。

被一個小學生耍，氣的立馬回頭，卻只捕捉到兩個小丫頭竄進廚房的背影。

王紅艷氣的死命錘了幾下田長卿，才恨恨罵道：“死丫頭，懶饞的貨。”

“誰懶饞？說你自己？”

聞言，王紅艷柳眉倒豎，轉頭又要噴，卻不想直接對上了一雙嚴厲的眼睛：“爸...爸？您回來了。”

隨即反應過來，公爹說的是什麼后，又氣又惱，卻不敢頂，還得憋屈的陪著笑臉。

對于這個一肚子算計的大兒媳，作為公安的田紅星是沒有一點好的，尤其在知道劉向東迫宓丫頭的事里面，可能也有的手腳，就更不待見了。

要是讓他找到證據...哼！他不介意大義滅親，哪怕以做的那惡心事關不了幾天，他也要將人送進去反省反省。

簡直目無律法！

田紅星無視兩口子討好的笑容，冷哼問：“你們來做什麼？”

越長大，父親就越不待見自己，田長卿已經習慣了，反正他想要什麼，只要跟爺或者媽要，父親再不愿意，也沒招，所以對于這個父親，他談不上懼怕，便嬉皮笑臉道：“媽想大孫子了，我帶著紅艷一起回來吃晚飯。”

田紅星一言難盡的看著兒子：“這才兩個多月，你怎麼知道不是閨？”

這話一出，兩口子齊齊拉下臉：“爸，你怎麼罵人呢？”

田紅星...雖然他也有些重男輕，但生閨怎麼就是罵人了？簡直不知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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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今天的晚餐很盛。

前些日子為了娶王紅艷，家里花了積蓄，導致欒紅梅扣扣搜搜的帶著一大家子節食。

今天因為老大兩口子回來，桌上不僅多了一盤蔥花炒蛋，還燉了辣豆腐跟醬白菜。

欒紅梅雖然不待見大兒媳，但看在肚子的份上，到底給了幾分好臉。

但是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大兒子上。

不僅將一盤子蛋放在田長卿面前，還怕他一雙筷子夾不過來，時不時還一臉慈的給大兒子夾上幾塊。

田向到底年紀小，雖然他已經習慣只要大哥一回來，媽媽就看不到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委屈到癟，也不敢筷子夾蛋，只埋著頭喝粥。

來娣跟盼娣更是習以為常，也懶得去搶那一盤蛋，只吃著自己面前的大白菜，再時不時給弟弟夾上幾塊。

最后還是田紅星看不過去，起端起蛋，在老妻的瞪視下，給三個孩子一人撥了幾塊，當然自己碗里也沒放過。

這麼一頓作，冒尖兒的蛋就去了一大半。

見狀，欒紅梅的一顆慈母心頓時不干了，剛要鬧，就見四丫頭居然還貪心的又夾走幾塊，分別放在來娣跟向還有老頭子碗里。

這下子，那盤子中本就不多的蛋就更了，這可是給大兒子補的，欒紅梅“唰！”一下站起，揚起筷子就要手...

“啪！”田紅星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發出一聲悶響，得虧桌子是老紅木的，不然以他的力道，桌子都拍翻了。

他黑著臉，瞪著老妻跟脖子的大兒子大兒媳，冷聲罵：“能吃吃，不能吃就給老子滾！”

欒紅梅平日里雖橫，但丈夫真的翻臉，也有些怵的慌。

沉默幾秒，最后瞪著一眼埋頭苦吃的四丫頭，才拉著臉將蛋盤子又放在大兒子面前，自己則一口也舍不得吃。

見狀，田紅星面更難看了，卻到底沒說什麼，拾起筷子繼續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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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后，王紅艷極其有眼的串掇田長卿去爺那邊。

本來他們是打算住在這邊的，現在看田紅星的臉黑的跟鍋底似的，便不敢多做逗留。

只是臨走時，王紅艷還不忘看了眼勤快拾碗筷的三丫來娣，才滿意的撐著腰離開。

外面天已經徹底黑了，欒紅梅不放心兒子，非得跟著，打算將人送到老爺子老太太那邊再回來。

等人都離開，田紅星抬手了向的小腦袋，安：“不用羨慕你大哥，他們都病了，你只要好好念書，等你長大就懂了...”

田向依舊不懂，但他不想讓父親擔心，便乖巧點頭：“爸爸，我知道的。”

“嗯，向乖，爸爸明天給你帶糖吃。”

盼娣立馬：“爸，我跟三姐也要。”

來娣漲紅臉，馬上都17了，哪里還能饞？雖然的確很想吃就是了。

田紅星抬手敲了四丫頭一記，笑罵：“爸什麼時候過你們的？都有。”

盼娣嘿嘿笑：“爸爸真好。”

聞言，田紅星笑出聲，沉郁的心也好了幾分。

見狀，盼娣眼珠子一轉，適時告狀：“爸，我覺得王紅艷不大對勁，看三姐的眼神怪怪的，之前就盯著看，剛才臨走的時候又看了一眼。”

田紅星皺眉，他一直知道四丫頭聰明，就是掐尖要強，但很是護著來娣跟向，所以并沒有因為四丫頭年紀小，而不信的話。

想到心中之前對大兒媳的懷疑，心里就是一個咯噔。

不過他面上不聲，只是抬手拍了拍四丫頭的腦袋問：“眼神怎麼了？”

盼娣到底還小，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個不大好聽的形容詞：“像是...看牲口的眼神，反正不懷好意，不會是二姐嫁人了，就打起三姐的主意，想讓三姐嫁給那個傻弟弟吧？”

不得不說，盼娣猜了個準。

而田紅星的面也漸漸沉了下來。

他看向對面，本來正在桌子，卻被他們對話嚇得臉煞白，眼淚汪汪的三丫頭，心里嘆了口氣。

這三丫頭也不知道隨了誰，膽小的跟兔子似的，心思還單純。

對于來娣，他之前就有過打算，老妻不靠譜，他這個當爹的就得多把把關。

來娣太膽小，就適合找一個老實敦厚些的。

他走到有些不知所措的三丫頭邊，拍了拍的小腦袋，心里也是五味雜陳，三丫都17歲了，時間過得真快：“來娣別怕，爸不會讓你嫁給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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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田紅星一拍腦門，又對著四丫頭道：“盼娣，看看外頭有人嗎？”

盼娣秒懂，立馬出去轉了一圈：“爸，沒人，有什麼呀？”

田紅星招呼兩個閨過來才道：“你們大姐二姐今天打電話過來了。”

聽到這話，姐妹倆包括向的眼神都亮了起來，然后齊齊期待的看向父親。

田紅星也不賣關子：“我也不知道什麼事，說是有事問問你們姐倆，約好明天早上八點的電話，向也一起去，明天早上你們可不許睡懶覺，跟著我一起去派出所。”

“...”

為了節省煤油，村里人總是睡的很早，田家也一樣。

黑暗中，姐妹倆靠在一起說悄悄話，各種猜測大姐二姐會有什麼事需要問們。

猜到最后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兩姐妹便迷迷糊糊的困頓了起來。

來娣將睡未睡間，突然聽到了妹妹的提醒：“三姐，我總覺得王紅艷那個人打著什麼壞主意，你最近小心著些，別單獨出去，有事喊我一起。”

“...嗯，我知道的，很晚了，睡吧。”來娣沉默了很久，才溫著嗓音，練的拍著妹妹的后背哄。

盼娣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道：“那我睡了，三姐你別擔心...我護著你，明天咱們再告訴大姐跟二姐，做好退...唔...準備...”

時間已經遠超過兩姐妹平日的睡時間，所以盼娣很快就在三姐有節奏的拍下，陷了深眠，

而來娣，側躺著，拍的作一直沒有收回，人...也沒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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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姐妹倆都抑著興的表。

吃完早飯，便牽著向一起，背著書包，做出上學的模樣往鎮上出發。

田紅星倒是想騎車帶三個孩子，但孩子們都孝順，不愿意老父親勞累，把老父親的...推著車陪著一起走。

朝村離鎮上不算遠，走路也就四十分鐘左右，這其中還是因為有一個小短向小朋友的原因。

所以等父子四人到了派出所，時間還很充裕。

作為新人，韓偉一直是派出所中來的最早的一個，見到田紅星帶著幾個孩子進來的時候，熱打招呼之余，還從屜里拉出幾顆糖遞過來。

“小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孩子們接個電話就走。”田紅星招呼過后，便習慣的拿起熱水壺去后面燒水。

來娣立馬手：“爸，給我吧，我去燒。”

見狀，盼娣也表示要跟姐姐一起去小廚房。

閨孝順，田紅星也沒有拒絕，順道問了埋頭理文件的韓偉：“小韓，你開水瓶呢？讓我家三丫給你順道打一瓶。”

聞言，韓偉拎起開水壺遞了過來。

只是在對上小姑娘有些局促的表時，怔愣了下。

方才這姑娘一直站在田叔后，他以為是個小丫頭，現在看清楚臉，發現這姑娘應該也不算很小了，心里又慨了句，田叔家的孩子長得倒是都不差。

有了事做，時間就不會太難熬。

等來娣盼娣一人拎著一壺開水回來的時候，電話鈴剛好響了起來。

姐妹倆面上一喜，急急往電話機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