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遂在樓梯口站了幾秒，才繞過長廊去‘念奴’。

莫雨薇正對著門，抬眼就見陳遂走過來了，歪歪子看向孟菱后：“來了陳老板。”

陳遂微微挑眉：“視察工作。”

莫雨薇起，讓陳遂過來坐，又對孟菱說：“菱兒，給咱們老板一手？”

孟菱起先聽到莫雨薇喊陳遂“陳老板”，只以為是個開玩笑的稱呼。可現在莫雨薇讓給陳遂一手……結合中午的時候，莫雨薇當著陳遂的面兒說“遲到了老板扣工資的”……忽然明白了什麼。

“不用了，以后還怕沒有喝茶的機會嗎。”陳遂接過莫雨薇的話。

莫雨薇笑：“不是您剛才說要視察工作的麼。”

陳遂笑：“送回家。”

莫雨薇微愣，這四個字莫名親昵。

可他后頭又接了一句：“不是您中午代的嗎。”

莫雨薇一愣，很快失笑，又對孟菱說：“好啦，你快去換服，別讓陳老板等太久。”

他們倆說話，孟菱自然是不上話的，這會兒他們讓離場，求之不得。

孟菱很快站了起來，看著陳遂：“我五分鐘就好。”

陳遂視線掃在服上：“去吧。”

孟菱很快與他離開了。

陳遂目送穿過長廊。

他忽然改主意了，不該是煙青，更像是淡紫。

煙雨霏霏，一淡紫的旗袍，忽然讓他想到戴舒的《雨巷》，一個像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姑娘。

“還看呢？”莫雨薇用三個字讓陳遂收回視線。

一副“如實來”的模樣：“你的視線可落在孟菱上太多回了啊。”

陳遂靠在門框邊，抱著，笑了笑也不說話。

莫雨薇頓了頓，站了起來，走到陳遂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把握。”

陳遂這才回以一笑：“嫂子，我可是老實孩子。”

言外之意——他不會對小姑娘怎麼樣。

可聽聽這話音兒，再瞧瞧他說話的姿態，要多混不吝有多混不吝，莫雨薇給他胳膊上來了一掌：“你給我滾吧。”

陳遂很配合的苦著臉“嗷”了一聲。

莫雨薇搖搖頭，也不管他，徑直走了：“不和你說了，我看樓下有沒有要幫忙的。”

陳遂目送莫雨薇走遠，想了想來到更室門口，敲了三聲門：“孟菱。”

里面遲疑了兩三秒才回話：“我馬上好。”

“我先下去，你過十分鐘再下來。”他問，“認識我的車嗎？”

里面又過了兩秒才說：“認得。”

陳遂莫名勾了勾角，接著轉下樓了。

是記得他的。

或許是撿帽子那次，也或許是公車站的那次對視，總之記得他。

陳遂是小跑著下樓的，一顛一顛沒個正形，來到大堂又恢復正經，酷酷的手兜，對晴晴說：“給柳姐說聲我來過。”

也不管晴晴是否答應，接著就離開了。

他冒著小雨上車，進到車里抖了抖雨，打開車窗，點了煙。

煙完一整，孟菱才從茶館出來，他見左右了，視線掃過他這邊，定格到他車上，然后用手撐著腦袋，小跑過來。

穿得很普通，白的印花t恤，小腳，踩白的運鞋，出一截白皙纖細的腳踝。

把普通的服穿好看才不容易。

孟菱拉開車門，彎腰朝車里張：“我上有點。”

怕弄臟他的車。

陳遂失笑：“嗯，再站一會兒更了。”

孟菱一僵，很快鉆進車里。

的白t恤被雨浸之后，有點了，出的弧形，低頭看了一眼，轉臉問陳遂：“有紙嗎？”

陳遂把紙巾遞給，了兩張了臉上的雨水，往門邊挪了挪，說不上張，但多有點拘謹。

陳遂看在眼里，什麼話也沒說，驅車子，提醒：“系好安全帶。”

孟菱把完水的紙團放進了自己包里，才開始系安全帶。

后面的五分鐘時間里他們都沒有一句流。

直到車子在一個紅綠燈停下，孟菱往外看，恰好斜對著一家書店，看到外面著一張海報。

扭臉對陳遂說：“我看到你了…還有……”

話沒說完。

陳遂稀里糊涂往那邊的窗外看過去，搜尋了那麼三四秒才意識到，說得是書店外張的暢銷書海報。

然后他目一，與他海報并列的是他“母親”宋舒云的新書預售海報。

剛才沒有把話說完，看來不是對他一無所知。

他收回目，恰好通指示燈變綠，他加快了油門：“你還了解我？”

語氣帶著揶揄。

乖巧點頭：“嗯……我是你的書。”

陳遂：“……”

也不知道是該說實誠，還是說不解風。

他單手把著方向盤，戴著菩提的那只手把剛才點過煙的那只打火機拿起來把玩，有一搭沒一搭開蓋噌火，問：“你名字怎麼寫？”

覺他話題跳的好快，轉臉凝視著他：“你不是知道麼。”

他腦子里浮現出那張簡歷，目視前方，卻微微歪了歪腦袋笑：“你又沒說是哪個字。”

吃了一癟，抿抿說：“菱角的菱。”

他微微蹙眉，把打火機隨手“啪”地扔在一旁，攤開手掌：“不記得怎麼寫了。”

看著他的作，緘默不語。

可是沒有想很久，就出了手，用指尖在他手心上板板正正寫了個“菱”字。

手到他的時候，他掌心麻了一下，旋即整個人僵住了。

他只是想逗，沒想到真的會寫，扭頭瞥一眼，低眉順眼，沉靜安然。于是他更想逗了，懶懶笑說：“。”

想也沒想就回：“是你讓我寫的。”

收回了手。

他攥手心，漣漪不褪，在皮上晃著細微波濤。

“這麼乖？”他漫不經心笑笑。

蒙著霧一樣的眼睛凝視他：“什麼？”

“讓你寫你就寫，不怕我是個人面心的流氓？”

“你不像。”

“呵。”他笑得臥蠶變深，“什麼像不像的，這年頭連禽都冠，對男人都警惕點。”

孟菱抿了抿：“可你會嗎。”

“會啊。”他很倦懶，“男人沒個好東西。我不是男人啊？”

“……”

孟菱頓住了。

又到紅綠燈了，他踩了剎車。

孟菱想了想，掏出手機，飛快打了個字。

把手機揚起來給他看，他只是一掃，卻準確無誤的瞥見備忘錄里寫的“菱”字。

他問：“什麼意思？”

說：“其實不用非寫你手上，也可以打字給你看。”

他緘默看著。

笑：“我覺得你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對你是放心的，所以寫就寫了。”

陳遂怔住了。

“嘀——”

后傳來一陣鳴笛聲，他回神，腳踩油門。

的那雙眼睛，和第一次見的時候一樣，分明一濁氣都沒有。

可為什麼他會有一種，被道德綁架了的覺？

孟菱不聲瞥他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對他有一種既放心又不放心的覺。

所以剛才才會在他手心里寫完字之后，又強調對他有多放心。但聽完他代的話，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了。

現在他在安心開車，轉頭去看窗外，讓自己安靜的像不存在。

后半程他也沒有再說什麼話。

直到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他接了通電話，對方說了什麼，他笑了：“怎麼回回都是你給我打電話，阿卓呢，掙哥呢？”

“又唱k，膩了都。”

他鼻息間哧了一笑：“行，我過去。”

“……”

他聲音很好聽，很清澈，會讓人想起清泉過嶙峋的石子的聲音。

可偏偏，他上除了聲音之外，沒有一丁點山野氣，余下的部分更像是大都市里特別調制出來的尾酒。

孟菱沒有嘗過尾酒，但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他就是。

他把一路送回宿舍樓下。

下車之前，說“再見”。

本以為他會保持沉默，誰知他一笑：“這次知道說再見了？”

孟菱解安全帶的手頓了一下，沒理解他什麼意思。

他鼻息間輕輕嗤笑：“你上午就沒說。”

孟菱一怔，隨后瞬間明白他說得是中午從莫雨薇家離開時，沒給他說再見的事兒。

當時見莫雨薇已經站在門口等了，著急去追，才沒有和他告別。

想解釋一下：“我……”

“還以為你只喜歡給別人說謝謝，不喜歡說再見呢。”他的話總比先到。

孟菱又是一愣，不過也是很快就明白過來——他聽到了。

不能吃辣，他把那份辣味的菜換到了他自己跟前，說了聲謝謝，他沒搭理，直到過了一個下午，他才告訴，他有聽到。

孟菱攥了帆布包袋子，想了想說：“老板再見。”

說完話，沒等他回，兀自下車。

看來還不算笨，終于知道他是老板了啊。

陳遂一怔，幾秒后忍不住笑了。

小丫頭片子，沒表面看著那麼不諳世事。

他看了一眼，見上了臺階，他才轉過臉，發了車子。

孟菱走到宿舍樓的臺階上，禮貌的轉又看了他一眼，他沒往這邊看，接著就進宿舍了。

上了樓，拐了個彎走到長廊上，離得遠遠的就聽見了顧嬈和齊舒婷的聲音。

今天下雨，不寢室都把門打開通風了，孟菱們宿舍也不例外。

還沒進門就聽顧嬈說：“沒聽說過一句話嗎，棠出才子，也出浪子。李京州算一個，陳遂也算一個。”

“喂，你別拿李京州跟陳遂比。”齊舒婷接話道，“李京州可不鬧緋聞，不像陳遂……誒，曲你還記得，之前超話里有人曬陳遂和一群男站在一起的照片嗎？”

曲的聲音傳了出來：“就是那個給幾個生們編上號，讓人猜誰是陳遂朋友那個？”

孟菱走到門兒，聽齊舒婷笑：“對啊，我記得底下有人評論‘像他這種人，哪有固定的朋友’，還有人說‘沒準幾個都上過’……臟不臟啊，還和李京州比……”

齊舒婷是李京州新聞系的直系學妹，盡管學時李京州恰好畢業，可還是很崇拜他。

孟菱進了門，笑問：“你們都說什麼呢？”

曲舉手：“你來得正好，見識見識毒唯之間的battle。”唯一一個置事外的人明顯看熱鬧不嫌事大，“以后沒準對你寫小說也有幫助！”

齊舒婷甩了甩亞麻的齊耳短發，特不屑說：“我可沒跟人吵架，就事論事罷了。”

顧嬈一笑：“我也沒跟人吵架，畢竟我不會拿謠言來斷定一個人的人品。”

孟菱見們之間火藥味濃，想了想，沒有話。

“李京州都畢業了，還時不時來學校陪朋友吃飯。”齊舒婷笑，“人家是真種。”

“那些照片我也看過，陳遂始終站那煙，沒有一點過分舉，怎麼到你里就臟了呢，難道他連和生站一起都有錯？”

“……”

李京州和陳遂都是大的風云人，他們有著不分伯仲的長相，才氣和名氣，連開得車都是同樣的黑系，被人稱為“棠大學雙子星”。但也因此，圍繞在他們之間的比較和拉踩從未停歇。

在們的爭論里，孟菱默默走到臺洗臉。

洗面打在臉上，忽然有人進來，是曲，小聲問：“誒，你不是常看陳遂的書嗎，你怎麼看他？”

“……”孟菱沒想到曲會忽然問這個問題，一時怔忡，好在臉上都是泡沫，借著洗泡沫的幾秒想了一下這個問題，才回：

“書是書，人是人。”

“好吧。”

曲興致缺缺，覺得沒勁，就繼續去看熱鬧了。

孟菱拿巾臉，聽著陳遂的名字一聲聲落進耳朵里，不由覺得恍惚。

明明是滿屋子人里，離他最近的那一個，可為什麼，卻覺他離比離任何人都遙遠。

或許正是因為離進了那麼一步，更加看清了某些差距，所以才覺得遙遠吧。

不打算繼續想了。

出來臉，早早上了床，先看了一會兒電子書，后來快到十二點了，習慣打開微信，打算逛一遍朋友圈就睡。

偏偏點進來第二條就是陳遂的態。

他分了一個視頻，配字：【ykey《∞》。】

點進去，耳機里忽然響起他的聲音：“無法離開i＇mfalling，距離終點還有多公里，tellmewhy陷封閉，也許我就不該過分憧憬。”

他的歌聲回在燈紅酒綠里。

線迷離，他和許多男男一起陷在沙發里，但只有他一個人的腳疊在桌子上，頭微垂著，黑的鴨舌帽蓋了大半張臉，胳膊抱，低拿話筒。

他唱著歌，坐在沙發最邊上的那兩個生端著酒，跟著他的旋律慢搖。

孟菱把視頻看完，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生出孤寂萬千的。

躺在宿舍窄小的床上時，他在這座城最貴的聲場笙歌不斷。

這讓想起小時候被爸爸馱在肩頭看煙花，遠輝煌熱鬧，只能遠遠的看，那種咫尺天涯的覺。

把手機息屏塞到枕頭底下，轉了個，擁著被子閉上眼。

慢慢地等待煙花熄聲。

直到彌留的那子硝煙也在腦海里慢慢散去。

才緩緩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