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嬈下定決心離開徐梁那天,棠下了很大的雪。

從徐梁的出租房走出來，頭發糟糟的，領子被扯歪了,脖子上卡著一圈目驚心的紅痕。

一小時前,約徐梁見面。

來的路上還沒下雪,只是天有點沉。

沒有乘坐任何通工，一步步從公司走向徐梁家里。

路上走馬燈似的回憶起和徐梁相識的種種。

一想到大一軍訓時，為了接近學校最負盛名的學長陳遂，耍小聰明先從他邊的兄弟下手，誤以為選中了外表最無害最好對付的徐梁,誰知最后卻被吃干抹凈，就覺得自己好愚蠢。

想到故意制造機會和徐梁偶遇的場景,想到輕松把徐梁拿下和他虛與委蛇的接吻親熱的場景,想到發現陳遂喜歡上孟菱而心灰意冷,想把徐梁這顆棋子踹了的場景……簡直想甩自己兩掌。

又想到被甩之后的徐梁忽然大變，某個刮著大風的晚上，他裝作溫良模樣把騙到他在校外的出租房，拿出一張父親問他借高利貸的欠條,摔在臉上,笑讓跪下給他口的樣子。想到他在朋友們參加藝節的時候,人前天真無害青春，人后卻因為多往陳遂那看了兩眼，而把堵在廁所里親吻噬咬的樣子……便一陣寒戰,不敢再回憶。

后來渾渾噩噩走到徐梁家里,他正在煮粥，屋里全是熱騰騰的飯香。

他不變態的時候一向溫，一張娃娃臉,圓眼睛，笑起來像清晨的小鹿。

莫名想起大學四年，是他不厭其煩親自下廚研究食譜，又著頓頓吃他做得飯，由此治好了胃疼的病。又想到有一次暑假去打工遭遇擾，他單槍匹馬闖進來，最后被人家打的沒剩半條命，就算是這樣他都沒有放棄，胳膊都抬不起來了，卻還死死護住不蔽的。

從小就生在一個賭鬼家庭，對這種溫的陌生的，也是向往的。

因此當拿出存款卡，將欠款悉數還給徐梁的時候，不是不痛的。

而徐梁呢，他前一秒還言笑晏晏問：“來得路上冷嗎。”

下一秒就一改溫模樣，忽然掐著的脖子，一字一句獰笑著問：“我沒停，你怎麼敢離開我的？”

掙扎著打他：“你放開我！”

他笑著點頭：“好啊。”

他放開了，卻在下一秒忽然吻上。

然后又一次被嚇哭了。

顧嬈這個人牙尖利，貪財俗氣，從不肯吃虧更不會服，這輩子流得最多的眼淚都是因為徐梁。

準確來說，都是被徐梁嚇哭的。

徐梁并沒有因為哭就放開，反而將的熱淚吸吮干凈，完了回味似的問：“乖孩子，搖下頭，我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顧嬈害怕的笑了笑：“你還不明白嗎，我下定決心了。”

“很好。”他笑，眼神卻變狠戾了，忽然又掐上的脖子。

五年了，招惹上他五年多了，沒有一天不是在恨織里度過。

他。

恨他太。

后來他終究是放開了，在差點以為真的會被他《夢特別》,牢記網址:m.1.掐死的時候。

然后離開了，與這滿城風雪，一起飄零在偌大的棠城里。

沒有先回出租房，而是到一家小鋪子里喝了碗熱騰騰的餛飩，嚨一吞咽就會疼，沙啞著像被刀片割過。

就是在這樣的況下給父親打了通電話：“爸，你欠徐梁的錢我幫你還了。”

“還是我兒有出息，不愧是大學生，能掙大錢！”父親諂的語氣讓顧嬈想笑。

啞著嗓子，很費力才把接下來這段話說完整：“以后我不會幫你還一分錢，如果再有追債的說要砍你手指你也不用打電話給我，除非你死了，我會去給你收尸，除此之外，不要見了。”

“不是，你什麼意思，你個不孝，我……”

掛斷了電話，因為沒力氣聽他把難聽的話講出口。

旁邊有一家三口正吃飯，爸爸媽媽帶著兒，這樣的幸福場景對來說實在太過悲傷，只好匆匆付款，落荒而逃。

顧嬈這一生所有的痛苦都是原生家庭帶來的，現在斬斷一切，雖然痛卻不失為一種正確。

請了一周的假才重回公司上班。

沒辦法，誰讓的職業是直播帶貨，需要用嗓子，為了長遠打算，不敢在嚨還痛的時候就逞強過度用嗓。

這次回公司，決心把所有的力都花在工作上，畢竟這世界上唯一能給安全的就是錢了。

徐梁有那麼三個月沒有在面前出現。

這對顧嬈來說，太不可思議，因為以往鬧分手，他勢必要在一周把重新拉回邊，而這次他居然這麼安靜，不免害怕。

這一年的圣誕節，仍然工作到深夜，等從公司出來的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覺得不安，警惕的四周看了看，卻沒發現什麼異常。

正好有個男同事從公司大樓出來，問怎麼回，心里不安，就說還沒打到車，正打算步行呢，男同事果然很紳士的說要不我送你。

于是顧嬈上了男同事的車，二十分鐘之后，回到自己所租住的小區。

走到單元樓的時候，聞到煙味，但沒有多想什麼，樓道是黑的，跺了下腳，昏暗的燈瞬間亮起來，然后猛吸一口氣后退了一步——徐梁正靠在墻上煙。

對上他的眼，立即到害怕。

聲音都是的：“你”

“以前上學的時候，我績不能考過弟弟，不然我爸會生氣，罵我媽‘是不是那個野男人的基因好你很得意啊’，我為了紛爭一點，就一直假裝績中等，直到高考才展正常水平。然后我爸不讓我上學，我第一次反抗，把家里的花瓶摔碎，把我弟養的金魚全都開膛破肚，然后把那些鮮淋漓的金魚尸甩的滿客廳都是，我說如果不讓我上大學，下一個要劃破的就是我弟弟的嚨，他們害怕了，給了我上學的錢，讓我搬了出去。”

“你出現之前，我的生命以失去為主，你不是第一個追求我的孩，也不是我理想中的孩，你庸俗，沒氣質，脂氣重，心眼多，財貪利，你這些病我都知道，但你卻是第一個對我好的孩，那次我生病了，下著大雨，你淋的的出去買藥給我送到男生宿舍門口，這或許對其他男生來說不值一提，但對我，你永遠不知道意味著什麼。所以即便你有那麼多讓我討厭的地方，我還是上了你，可是你后來居然告訴我那是假的？呵，你讓我怎麼能接。”

說到這徐梁走了過來：“所以我只好用對付我爸媽的辦法對付你，恐嚇威脅，讓你不敢離開我。”

他站定，直著的雙眼：“都是被你的。”

顧嬈眼里蓄著淚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哭，只是聽完這一系列話之后，無法再平靜。

“對不起，說到底一開始是我騙你。”

徐梁輕嗤一笑。

顧嬈把眼眶里的淚意了回去：“但是徐梁，你也說了我這個人庸俗主意多，所以我注定做不金雀，你控制這麼強，我沒辦法和你在一起。”

徐梁輕輕點頭：“顧嬈，我問你最后一遍，真的要這樣嗎？”

顧嬈沉重的閉上了眼，良久，堅定的點了點頭。

徐梁眼眸中閃過一殺氣，卻很快被他抑住了，他換上甜甜的笑：“那好，阿嬈，祝你幸福。”

他說罷要走，顧嬈不解：“徐梁，你……”以對他的了解，他不該這麼輕易放過才對，“你真的放下了嗎。”

徐梁駐足，停頓了一會兒才轉過來：“顧嬈，你只知道我抓你是因為你，卻不知道放開你是因為我比你想象中還要你。”

一句話，顧嬈潸然淚下。

徐梁出手，荒涼的笑了：“我現在出手，卻不能為你一淚了，所以以后不許哭，這算是我最后一次對你霸道。”

顧嬈還是不停掉淚。

徐梁笑笑，轉離開。

顧嬈隔著婆娑淚眼目送徐梁的背影離開，他穿著干凈的白，量瘦削，橙黃的燈照在上像蒙了一層月。

徐梁這個人像月亮。

溫，皎潔，朦朧，卻也冰涼的殘酷。

顧嬈捂住口，蹲在原地痛哭了一會兒。

人就是這樣，一旦經歷分離，想到的回憶就只剩了下好。

顧嬈想到去年也是這麼冷的天，那天沒有工作，被他擁在懷里睡覺，覺時都變慢了。想到和他一起打雪仗，他把凍紅的手放在自己的口和肚皮上取暖。想到鬧脾氣不吃藥，他蹲在腳邊卑微的求吃……

他對是那麼無微不至，這是曾經在爸爸上沒有得到過的。

說到底還是著他的，就像之前孟菱問：“你對徐梁是什麼覺。”回答不上來。

要是真能斬釘截鐵的回答或是恨就好了，就不用這麼痛苦了。

拖著疲憊至極的子回家，上樓的時候腦海里全都是徐梁離開的背影，孤零零的，心疼，但是不敢去找他和好，怕以后都會過在被他控制的病態寵里。

這次見面之后，顧嬈和徐梁又有一個月沒有見。

這一個月顧嬈發生了很多事，的工作不怎麼順心，陷了賣假貨的風波里。

雖然只是主播，并不直接參與到選品里，卻是被罵得最慘的人，一旦有臉的直播，評論區就全是辱罵，而無論是彩妝類還是零食類，只要是來帶貨，賣貨率不出例外全都直線下降。

公司不得不停掉了所有的工作。

那會兒恰好到年下了，事業挫，一時沒有了收來源，原本這幾年也攢了些錢，偏偏不久前全都還給徐梁了，這會兒是一分錢都沒有了。

最孤獨無助的時刻，躲在出租房里一星期都沒出門。

很快到除夕夜了，家里除了掛面什麼都沒有，本打算睡到春節糊弄過去。

誰知道門鈴響了，從貓眼看，只見一個外賣小哥杵在門口。

打開門，外賣小哥說：“一個姓孟的小姐給您訂了餐。”

孟？孟菱嗎？

接過來，核對了一下簽收姓名和電話，都沒問題，這才打開來看。

是一份水餃。

熱氣騰騰的豬豆角餡兒，很香很暖。

這樣熱鬧的日子里，只有的姐妹還惦記著，不免傷起來，用手起一個吃下肚——味道好悉。

莫名想到徐梁。

去年過年，徐梁給包的水餃就是這樣的味道。

這個念頭一出，忽然狐疑起來，著一個餃子放在燈下觀察，想了想又打開手機相冊找到去年拍的水餃圖。

反反復復的將兩者一對比，心里轟然塌了一角。

給孟菱打電話，問：“你是不是給我訂餐了？”

孟菱說：“嗯……好吃嗎？”

乍一聽沒有破綻，顧嬈眼珠一轉，計從心來：“好吃是好吃，可我更喜歡豬豆角的，為什麼你包的全都是芹菜的呀秒回：【春節快樂。】

沒一會兒又問：【今天怎麼過的，有吃水餃嗎？】

看了眼那些餃子，抿一笑：【吃了。】

起一個咬了一口：【很好吃。】

后來把那些餃子全都吃了。

第二天一早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

“請問是顧小姐嗎？”

“我是，您哪位？”

“有個小伙子出車禍了，我看他的置頂聯系人是你……”

后面的話顧嬈都聽不見了，耳鳴聲撕破耳。

抓起大套在睡外面就往外沖，出事地點在小區附近，跑著去的。

到現場發現一片狼藉，地上還有目的跡，徐梁大概是被救護車拉走了，而另一輛車的車主還在那里和警察涉，他氣焰很囂張，毫不害怕，口中振振有詞：“是他拐彎的時候往我這邊撞的，責任不在我！”

顧嬈走過去，住氣，說：“我是徐梁朋友，請問他怎麼樣了。”

結果警察還沒說話，旁邊的司機大哥忽然搶話說：“妹妹，你來了正好，我告訴你，你朋友可不是我撞的，他是自己拐彎的時候沒拐好，哦對了，剛才他上救護車之前也承認了，他是要去送什麼水餃，才心急搶道的……”

大哥恐怕負責任，哪怕警一直在呵斥“不要講話”，他還是把這些話一口氣嘟嚕完了。

顧嬈問：“到底是什麼況，我朋友有生命危險嗎？”

“這個你別急，還是去醫院看下，至于車禍況，我們也要調查。”

后來顧嬈趕去醫院。

等見到徐梁的時候，采訪的睡已經了。

太害怕了，好一陣都不敢彈，就這麼傻傻站在門口遠遠看著他。

好在徐梁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大被碎玻璃割斷了脈，失過多，了上百針，暫時還不能出院。

醫生走后，顧嬈把他抱進懷里。

徐梁著的頭發：“傻瓜，我沒事，死不了。”

顧嬈問：“為什麼會出車禍呢。”

他嘆息一聲：“是我自己不小心。”

偏要刨問底：“為什麼不小心。”

“我走神了。”

“你撒謊！”顧嬈放開他，直視著他的眼睛，“徐梁，這種事也能騙我嗎？”

徐梁眼底閃過一愧：“好吧，我承認我是想去給你送飯所以才心急趕路，導致車禍。都怪我聯系好的那個外賣小哥接單了，他不愿意多等我一會兒，一直威脅我說我要是再不來他就要走了……”

“笨蛋！”

顧嬈憤憤留下這麼一句話，轉跑走了。

但沒有徹底離開他，而是去幫他整理住院事宜和車禍后續。

后來的幾天，雖然他們沒什麼特別親昵的流，但是徐梁一直都由顧嬈照顧。

半個月之后，徐梁出院。

顧嬈把他送回家，然后去廚房做飯，徐梁跟來了，就站在廚房門口一言不發看忙前忙后。

他的還沒有完全恢復，走路仍舊要拄著拐杖，自然也不能一直久站。

顧嬈把米淘好放進鍋里，轉頭對他說：“你回床上休息吧，我做飯雖然不如你做的好吃，但是毒不死人。”

徐梁定定看著，三秒后才說：“你走吧。”

顧嬈眼底的緒有所松。

“既然要斷，就別心，阿嬈，我不值得。”

顧嬈了，想說什麼，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先把這頓飯做好吧。”

去冰箱找食。

拉開冰箱門的那刻，眼眶瞬間紅了。

徐梁的冰箱一向塞滿了瓜果蔬菜，看一眼就讓人覺得幸福，可現在這個冰箱里，除了各種酒和一碗餃子餡之外什麼都沒有。

而很顯然，酒是給他喝的，餃子是給準備的。

意識到這一點，顧嬈忽然又想起來徐梁從前的種種好，轉撲進他懷里：“要不和好吧。”

“說傻話？”

“你以后不要控制那麼強了，我們好好過日子，一定會幸福的。”

徐梁遲疑了一瞬，才敢把下放在顧嬈的頸窩上。

“那……我以后會好好對你。”

顧嬈笑：“我相信你。”

下枕在頸窩上的徐梁，也出一抹笑。

只是這抹笑，帶著詭異又甜的意味。

餃子當然是故意送的，正如他的車禍，自然是故意弄的。

只要能留在邊，他不介意流一點。

他越摟越，溫的低喃：“我們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帶著哭腔。

殊不知，角這抹笑越來越深。

……

月亮高懸于黑夜。

它看起來很，實際卻沒有真正的熱。

只有日才會供人取暖。

月越皎潔便越冰涼。

但你偏偏這殘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