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后，林暮晃臉上的笑容便一點點淡去，直至徹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 是眼中一層層積起的沉沉云。

他將手覆在面上, 煩躁地吐出氣。

通過狹窄的指, 能瞥見墻面上歪七八扭的涂，暗紅的在墻上拖曳, 繞一張小丑的臉, 咧著的模樣像是在嘲諷著什麼。

再仔細一看, 那分明是一個“死”字。

“……呼。”

他閉上眼, 嘗試將眼底翻騰的暴戾緒一點點制回去。

要冷靜, 要克制，最重要的是, 要——

“正常”。

哪怕, 是偽裝出來的。

*

衛承樂第一個問了“異能”, 自然是因為這是最重要的——這將關系到，他會不會被再次關進特級監牢，派專人嚴加看守起來。

事實上，他的異能問題要更加復雜, 不只是單純的“控制不住”, 而是“力量源不正”。

前者能通過勤加練習和敏治療等手段解決，而后者……

無法解決, 只能封存。

只要他用的異能, 哪怕只是引出一點搖曳的火苗, 藏在那高溫火焰下的某種“黑暗”就會蠢蠢著噴涌而出, 伴隨著異能的流爬遍每一管, 直至抵達神經元。

理智被負面緒徹底侵蝕之時, 他也將為真正的“怪”。

雖然可以找人凈化，但誰能夠保證，那會兒還有人能靠近并安林暮晃呢？誰又能保證，在醫療趕來以前，不會出現不必要的損失和傷亡呢？

用起來銳利無比的刀子，在刀刃反向之時，也同樣能輕而易舉地割斷自己的嚨。

學院方面一開始還舍不得放棄這麼個苗子，林暮晃里的異能儲備量像是無底的汪洋深海一樣，殺傷力也遠超同階的火系，可想而知，一旦他能夠長起來，這將會為何等強大的異能者。

但是，哪怕學校請遍了各個領域的專家，也沒人能搞懂，那團明亮中潛藏著無盡影的火到底是什麼東西。

直到那一天——

有個專家研究得忘乎所以，為了記錄林暮晃異能的焚燒上限，竟然不管不顧地對他使用了一個高殺傷的攻擊技能，全然不顧對方可能當場死亡的可能。

“能接下這種強度的攻擊嗎？如果能的話，那就用更高的……”

他臉上的笑容，就此凝固在這一刻。

下一秒，沖天的火焰向四周開，設置的結界一寸寸裂，在炙熱的高溫中，他的瞳孔里倒映出了一對張開的羽翼。

那是隕日學院歷史上第一次出現凰的鳴聲，憤怒而威嚴。

高頻的聲波掃過，整棟樓的玻璃窗盡數應聲而碎！

那一刻，學院才明白過來，自己到底是接收了一個何等恐怖的燙手山芋。

而林暮晃異常的異能來源，也就此真相大白。

——九階妖，火凰。

不知二者是如何和諧共存的，這樣一只在現代早已銷聲匿跡、讓人談之變的大妖魂魄，就封印在他的靜靜地沉睡。

唯一到開心的，恐怕只有文史方面的研究者——在這之前，這些上古時期的怪多半被認為是古人杜撰出來的。他們揚言，之后也許會出現越來越多記錄在冊的“返祖妖”。

當然這對人類來說，絕非好事。

作為首例返祖妖怪的承載，一夜之間，林暮晃的待遇就從天掉到了地。

“銷毀”，“理”，乃至“殺死”——這種話他在特級監牢里聽了太多。

最終，他等來的是一紙令。

學院商討決定，止他再次使用異能，連帶著檔案上的異能欄后面，也從“火系”變了冷冰冰的“無”。

——他接了。

“他們”沒有用更過激的措施。沒人敢賭，人類能夠承九階妖的怒火。

于是，只能這麼干耗著，祈禱哪天能奇跡般蹦出一個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萬全方案，好解決一下這個患——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這恐怕只能是奢了。

就這樣，林暮晃在學院的看管下，按部就班地扮演起了一個“無異能”的角。

只有一次，有人問他：“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沒什麼好不甘心的，反正也從來沒有得到過。

他想著。

只是，這般能到頭的無限重復日子，突然奏出了和原先截然不同的音符。

——像是一場更溫、也更讓人無法逃的幻夢。

*

“到底是什麼況那麼急，需要你用上連打學院賽都沒過的異能？”

那個時候他是怎麼回答的？

“我覺得能控制住，就用了。”

他說得也沒錯。

他第一次控制住了異能的蔓延范圍，沒有焚燒整條橋，更沒有引發滔天的山火，只是……烤了一條泥鰍。

這放在其他任何異能者上，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是，放在林暮晃上，卻足以讓人到悚然。

但衛承樂卻是意識到了什麼，追問道：“你是因為‘’用的嗎？”

——他的底線，就這樣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

只因為可能遭遇的危險，踩在了那線上。

能控制住的，這種程度的異能強度，充其量也只是在火山口上收集了一粒飄出來的塵埃。

……絕對能控制住的。

那會兒對說“你幫助我很多”，并不是一句客套。只要看到的雙眸，就宛如滾燙的巖漿驟然被傾瀉了一泉清涼的冰水，冷靜的思緒重新回歸，而那些暗滋生、暗繁復的緒則不甘地退回它應呆的位置。

只要呆在邊，就沒關系。

但他錯誤地低估潘多拉魔盒被掀開后的殺傷力，以及……錯判了在這種異常狀態下，對他能造的影響力。

冷靜，冷靜。

和想要毀滅什麼的沖一起浮出的，是泠泠然的聲音。

“林同學”、“沒事吧”、“我很好”，以及……

“喜歡你。”

為什麼偏偏會想起這句話呢？

“阿晃，你對太在意了……不然你自己想象下吧，如果你跟突然分開，距離遠到你本就沒法保護，你會有什麼覺？反過來說，如果是跟雪卿分開呢，你還會不會有同樣的覺？”

……想象不出來。

他不會放一個人，這種問題本就沒有思考的必要。

他霍然站起，按在了門把上，準備出去走一走。

至于去哪里，他的腦中并沒有太的方向，只是——

門，推不。

在往外移了幾公分后，就撞上了一個障礙，同時一聲輕輕的小聲驚呼響了起來，既是沒想到他會突然打開門的意外，也是被抓包的局促和狼狽。

“……千葵？”

窘迫的聲音在微微抖，像是在強裝出鎮定的模樣：“對、對不起，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

【我佛了，兄弟姐妹們，請問我到底在看年漫還是在看漫……我特碼第一次看年漫看得角咧到耳朵后頭[不敢吱聲]】

【我也……我懂了，兔賊這次是換了個方向搞人心態吧，用年漫的幌子把狗騙進來殺】

【這一話我看到前頭的時候，我都恨不得去幫葵葵敲門……啊啊啊我說你都找上門了，你干嘛不敲門，要坐在門口發呆啊？我給急得……】

在林暮晃開門前，潘千葵其實已經到了有一會兒了。

小心翼翼地將敲門的手抬起又放下的作持續了好幾格，糾結之溢于言表。

最終，也沒有敲門，只是背靠著門板慢慢地坐下了，仿佛……單單是坐在這個離他最近的地方，都足以讓心安一些。

將雙屈起，松松地環抱住，抬起手腕，怔怔地看了一會兒。

上面被手銬出的紅痕，早就消失得干干凈凈了。

整整兩頁，沒有一句臺詞，連語氣詞和擬聲詞都沒有。然而，連續三格的特寫畫面，乖巧的坐姿、揪著包帶的纖細手指和低垂著的眉眼，一撲面而來的落寞幾乎要從畫框中滿溢出來。

這讓很多觀眾看了半話就忍不住來論壇鬼哭狼嚎了——

【晃哥到底是怎麼忍心讓葵葵一個人呆那麼可怕的地方！】

【我看我都要做噩夢了，晃你真的好直男，你居然覺得一個姑娘呆里頭很安全，你怎麼想的！】

【誰能告訴我，后頭發生啥了，我不敢看了，不會是“葵葵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晃哥這時候才出來”這種錯過的戲碼吧！】

但很快，他們便看到了論壇里喜氣洋洋的氛圍——

火速沖去看后半話了。

【什麼心有靈犀啊，就是我在想你的時候，你剛好要出門來找我[狗頭叼玫瑰]】

【葵葵那尷尬的表……就像是我被我媽抓到吃外賣的樣子[允悲]】

【話說晃哥有被騙過去嗎？葵葵竟然說沒來多久……我都想對著晃哥扯著嗓子喊“在外頭等你好久了”】

*

“沒、沒有，我……沒、沒來多久。”興許是知道自己撒謊容易被看出來，特意把時間往含糊了說，好使得自己能理直氣壯一些。

林暮晃：“……”

興許是沒留意到，的子，坐得都有些出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