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只有正常臥房一半大小，擺著一套小巧桌椅，沒辦法開窗，就特意在墻壁畫出一扇惟妙惟肖的窗戶和花草風景，窗邊點著兩盞立地鮫燈，昏暗的燭火，照亮冰玉榻上靜靜躺著一個人。

那是個青年模樣的男子，面容溫泰，長眉深目，氣質和，闔眼沉睡時，上仿佛也帶著讓人折服的雍正與威儀。

如果蒼掌門、或者昆侖的任何一個長老弟子在此，看見他必然駭驚大

——這正是的師尊，世人皆知已經隕落在仙魔戰場上的昆侖大長老、滄川劍尊，衡玄衍。

阿朝走到床邊，看著他，聲音輕輕的：“師尊，我回來啦。”

把長生珠放出來，放到師尊枕邊，長生珠突然被關了小黑屋，一放出來鼓足氣正要破口大罵，就對上衡玄衍那張放大的臉孔。

“——嗝！”長生珠被嚇的猝不及防打了個嗝，到邊的臟話下意識憋住

當著衡玄衍的面罵他的心肝徒弟，衡玄衍能生拆了它！

以前的心里影太深了，以至于衡玄衍現在哪怕昏迷了，長生珠對上他那張臉也慫慫的。

長生珠慫得瞅一眼衡玄衍的臉，自己咕嚕嚕往旁邊滾，邊滾邊喊衡明朝：“快把我拿走拿走！我不要在他旁邊！！”

阿朝已經跑去小桌邊倒水了，邊提著水壺邊不以為然：“師尊昏睡著，又不會爬起來打你，你還怕啥。”

“你知道個屁，你知道他給我留下過多麼深重的心理影嘛？！”長生珠怒吼：“你知道我當年在他手底下是怎麼過活的嗎？你是他心肝寶貝徒弟你當然不怕，盡會說風涼話，快把老子拿走！老子不要挨著他！”

阿朝無言。

兩百年前拜師尊門下，沒幾年師尊就把長生珠給做契約神，它滿打滿算一共也沒在師尊那里待多久，哪來那麼多心里影？

但沒辦法，自己的神跪著也要寵，阿朝端著水杯過來，順便把長生珠撈到自己肩頭。

長生珠一骨碌滾到肩膀，像一只著蓬松絨的小仔，驚魂未定著脖頸，終于老實下來了。

阿朝不用管它了，先用小棉簽蘸著水杯里的水被師尊潤潤，然后挽起袖口，出手指，一口咬破指尖，殷紅的珠立時冒出來，彎下腰去，把指尖虛虛對準衡玄衍的，鮮紅的珠落在他間，一滴一滴，無聲無息滲進去。

衡玄衍周已經氤氳一片的黑魔氣不甘蠕著，終是緩緩散去，但細碎的魔氣仍然在他表每一寸皮蟄伏，縷縷緩慢地滲出。

“夠了夠了。”肩頭的長生珠又嚷嚷：“能給他喝就喝點，他的會癮，需要的量越來越大，你每次給他喝的越，他耐的時間就能拖得越長。”

阿朝趕把手收回來，目卻仍著師尊。

他臉蒼白，雙目深陷，無聲無息躺在那里，一魔氣如毒蟲啃噬糾纏不休，曾經如墨青已經白了雪一樣的。

“不是我說，你這就是飲鳩止。”長生珠難得不欠了，認真說：“他已經魔了，你懂嗎，不是你師兄師姐那種投靠魔界的名義墮魔，他這是真正的、徹底的魔，他全都被魔氣侵了，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他意志沉毅，不愿魔，那就只有去死！你能把他從仙魔戰場地拖回來，能借助我的能力把自己的供給他拖延他魔的速度，但拖延終究只是拖延，不是救治，到頭來他還是要死的，等長生契耗盡，說不定還得白搭上你自己一條命。”

阿朝仍然一眨不眨著冰玉榻上的人，沒有說話。

出凡間界，生在世，五歲那年家破人亡，從被屠了滿門的家中廢墟中跌跌撞撞出來，流落垂死的時候，被師尊救下，師尊把抱在臂彎，帶上昆侖，讓見到了另一個無比廣闊浩大的修真世界，六歲那年，正式為昆侖弟子，三叩九拜敬茶，拜師尊門下，了他唯一的弟子。

十四歲的時候，快要及笄了，要長大姑娘了，師尊特別高興，在生辰前夕送給一顆漂亮的珠子，要吞下。

吞下珠子，一個圓形的契紋出現在鎖骨，師尊告訴，這是長生珠，是件貴重至極的上古神，在特殊的時刻，能讓用壽元來換命，若是有一日了極重的傷、或者中了什麼致命的劇毒，哪怕碎骨瀕死的時候，都可以像壁虎一樣斷尾求生，用未來的壽元來換取恢復傷勢或解掉毒素，直至壽元耗盡為止

——從此有了長生珠，是好朋友，是小伙伴，也是多了很多條很多條的命，永遠守衛的忠實的保護。

三個月前，正好生辰，終于突破元嬰初期了，可還沒來得及興高采烈告訴師尊這個好消息，先一代魔尊羅剎就破而出，仙魔發大戰。

那一戰，妖魔與人族正道諸多大能奔赴戰場，天昏地暗，流河，萬頃山海湮作飛灰。

戰后，蒼掌門與眾長老一染地回來，蒼掌門把師尊的幾片碎劍殘片遞給，告訴，親眼看見的師尊與先一代魔尊同歸于盡，海嘯般的魔浪開后，再也沒有他的影，尸骨無存，灰飛煙滅。

能怎麼辦？

本不能怎麼辦，但不愿意，不愿意。

跟昆侖長輩們說，自己太難過了，想回師尊曾經在凡間的家鄉，把碎劍埋回去，讓師尊能落地歸，長輩們答應了，就離開昆侖，卻沒有去凡間，而是去了仙魔戰場的地，靠著那幾片碎劍殘片，在長生珠的幫助下，把整片戰場地翻了三遍，終于在一死尸山的瘴氣深谷，在無數水尸下面，找到了滿魔氣形如死人躺在那里的師尊。

昆侖是正道脊梁、是名門大宗，絕不能有一位墮魔的大長老，那個人更不能是世人皆知已經為蒼生大義而戰死的、風霽月名至尊至正的滄川劍尊，那是對昆侖累世清名的重創，更是對師尊的折辱。

可是阿朝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師尊死在那里，他還有呼吸，他還活著，他也許甚至有一天還能醒過來，不能看著他就那麼孤零零死在那里。

所以阿朝沒有告訴任何人，一個人用肩膀把師尊扛出仙魔戰場，扛回昆侖，那時正好霍師兄蔚師姐叛出宗門，山門人心，也疏于守衛，得以趁著夜悄悄把師尊帶回府，藏在這間小室里，用自己的喂給師尊，拖延他魔的速度。

長生珠的意思當然明白，已經聽了許多遍，可那又怎麼辦，這是師尊，是的師尊啊，寧愿沒命，也不愿意放棄半點希。

長生珠看不吭聲，一說到這件事就裝死，太了解什麼尿，頓時被氣笑了：“你就不信邪是吧，行，不愧是你，表面悶葫蘆一樣，心里主意大得很！”

“…我沒什麼主意。”阿朝低著頭，小聲說：“我只是覺得，世上有你這樣的神，說不定也會有其他能救我師尊的寶。”

長生珠翻白眼：“連我都救不了他，你還指什麼東西比我牛能救他？”

“…”阿朝眼神飄移一瞬，小小聲嘟囔：“那可不一定…”

“！”長生珠大吼：“衡明朝你說什麼！你有本事大聲說出來！”

阿朝捂住，從冰玉榻底下出的小團，噠噠跑去角落找個地方坐下：“我不跟你說話，我得修煉了，趕快突破元嬰中期，我就能增加五百年的壽元。”得多攢點壽元，還得給師尊續命呢。

長生珠被噎住，咬牙切齒，又開始絮絮叨叨罵罵咧咧：“我真是倒霉了，沉睡那麼久好不容易被喚醒，先遇上個衡玄衍，又攤上一個屁顛顛主用自己給人家續命的菩薩活佛契主——媽的！無所謂！等你哪天壽盡了，老子就自由了，到時候再找個新的乖巧聽話的契主去，老子說什麼就是什麼，稀得管你這點狗灶屁事兒，死不死呢。”

阿朝凝神靜氣，讓靈氣沿著經脈游走，聽它一直在那里潑夫碎碎念，眼睛都沒睜開，認真說：“不要吵，再吵我就要走火魔了。”

長生珠大吼：“干老子屁事！我管你不魔！”

阿朝繼續說：“我了魔，就只能帶著你一起做魔修去。”

長生珠：“…”

“到時候你就不能長生珠了，”阿朝繼續的繼續說：“我只能給你改名了，以后就大魔頭壞蛋珠吧。”

長生珠：“……”

長生珠：“？？？”

長生珠大吼：“壞蛋珠個大鬼頭！衡明朝！老子早晚打你的狗頭！！”